“小縣城果王”的橘橙人生

林楠

怎樣才算會種果樹？

由于這個場景離生活有些遙遠，很少會有人好好思考這個問題。

不過，對四川省眉山市丹棱縣的農戶趙澤如而言，種果樹是他最熟悉而又最熱愛的事。盡管已經65歲，他還在摸索如何把果園種好，如何把果子種出“果王”一般的品質。說得更直白一點，就是如何把他種的一畝畝柑橘，賣出更高的價錢。

趙澤如的想法，和那些來丹棱桔橙科技小院駐扎的學生不謀而合。兩代人從不信任到磨合，再到相互信任，用了不到兩年的時間。他們改善了當地土壤的酸性，提高了柑橘至少10%的產量，為這個以柑橘為最主要經濟來源的農業縣輸送了“血液”。

這個故事，因拼多多支持“科技小院”大賽，被更多人注意到。而科技小院大賽，又為大學生參與農田試驗的這段研究生經歷賦予了新意義，他們說：“其實種地和科研都很孤獨，感謝大賽讓我們被更多人看到。”

故事還在繼續。一邊是趙澤如仍精心守著他的果園，一邊是他的下一代運用互聯網上最大的農產品銷售平臺，將“家鄉的名片”銷往各地。

趙澤如人稱老趙，符合大家印象中地道的農民形象，皮膚曬得很黑，聲音洪亮，笑臉迎人。老趙每天早上6時起床，提桶上山。在自家果園看到多余的枝丫時，他會從桶里拿出剪刀，“咔嚓”一聲剪掉。清晨時節大片果園沒什么人，剪刀聲清脆，傳出去老遠。

老趙種了一輩子橙樹，是當地有名的“土專家”。2013年起，丹棱縣開始舉辦“不知火”種植技術大比武，老趙得過“人氣王”。各家各戶有關于果樹的疑問，都會給他打電話，忙時還需“預約”。

“他種樹，就像養一個個孩子。”村里人這樣形容老趙，停頓了一會兒，補充說，“不，比養孩子還要上心。”

種橙樹能掙錢，趙澤如十幾歲時就知道。那時，大米市場價每斤一毛八，谷子九分錢，而臍橙一斤就能賣兩毛。趙澤如家種了幾棵臍橙樹，成熟后拿去賣，掙了6元。

1982年，趙澤如以350元一年的價格，承包了16畝果園種柑橘。十年后，趙澤如結束承包，一共掙了5萬元。他用2萬元給家里蓋了兩層小樓，外部墻面通體貼了瓷磚。方圓10公里內，沒有比他家更好的房子。

1992年，結束承包的趙澤如，在自家4畝地里開始種植早熟臍橙和蜜橘。由于市場逐漸飽和，這些橘橙品種每斤只能賣一兩毛錢，“賣得還不如大米貴”。

1998年，當地政府引入“不知火”這個晚熟柑橘品種。通過錯峰上市，減輕當地果農同質化競爭之苦，提高收入水平。趙澤如是當地第一批改種“不知火”的果農。

朋友建議趙澤如先嘗試種幾十棵看看行情再說。但他不喜歡這種保守，膽子大、脾氣大的他，決定的事必須得做，最后他將一半地改種“不知火”。

一開始，趙澤如沒有掌握“不知火”的采摘時間，第一年采摘完堆滿整屋，但果子酸得沒法吃，更別提賣。妻子在一旁嘆氣，趙澤如生氣大聲嚷嚷：“嘆什么氣，以后再掙回來不就行了。”當時“不知火”的價格，已經是臍橙的好幾倍，他不想放棄。

慢慢地，趙澤如了解到種植“不知火”的“留樹保鮮”技術，冬天要給樹上的果子套袋保暖。在不停嘗試中，他總結出“不知火”的最佳摘果時間，是在每年3月份。太早果會酸，再晚不易保存。2012年，他的“不知火”每斤賣到2.5元。這年，他把臍橙都改種為“不知火”。

不斷實踐中，趙澤如還學會了疏果。夏季，“不知火”長到拇指蓋大小時，要將畸形果和特小果都疏掉，保證正常果營養充分供應。對一棵成年大樹，趙澤如用平均20-25片葉子供養一顆果子的比例疏果，大約每次要疏掉10%的果子。

妻子心疼那些果子，認為是在浪費錢，攔在果園外不讓趙澤如進去。他哄著妻子去打麻將，偷偷摸摸把果子疏完。疏果那年，他的“不知火”賣了5萬元。拿著現金回家，看到正在做飯的妻子，他將錢倒進圍裙里，說道，“你看疏果是正確的，我掙到錢了。”

趙澤如種的四畝“不知火”，行情最好時一年可以賣二十七八萬元。2014年，為擴大種植面積，56歲的趙澤如承包了60畝果園，生意越做越大。

2018年，憑著實戰技術，趙澤如在丹棱縣“不知火”種植技術大比武中拿到“人氣王”。2021年，他的兒子趙剛拿著自家果園里種的“不知火”參賽，拿到“果王”稱號。

2022年3月，趙澤如在果園邊等待采購商來收果時，兩個學生走過來，詢問他“不知火”的收成。來果園的年輕人本來就少，他們又是學生模樣，趙澤如猜測他們是丹棱桔橙科技小院駐扎的大學生，便拿了一兜“不知火”送給他們。由此，開啟了他與這群學生的橘橙之緣。

“科技小院”是由中國工程院院士、中國農業大學教授張福鎖及其團隊，在河北省曲周縣首創，致力于把科技應用于農業，實現生產實踐和學術的統一。2017年，西南大學、中國農科院柑桔研究所、丹棱縣政府，以及四川金象賽瑞化工股份有限公司和丹橙現代果業有限公司，聯合成立了“丹棱桔橙科技小院”。

2022年來到丹棱桔橙科技小院的張麗君和李棟，是第三屆駐扎的大學生。他們的15畝試驗田由丹橙果業提供，和趙澤如的果園相距50米。

對張麗君和李棟來說，他們雖懂技術和理論知識，但鮮少實踐，對種地實在陌生。站在15畝果園前，面對接下來將近兩年的駐扎，他們非常忐忑。

貼在果園宣傳欄上趙澤如的照片，引起了張麗君和李棟的注意。后來發現兩家果園挨得近，見面開始打招呼。等他們跑去別的果園問一些種植問題時，幾乎所有人都說：“你們怎么不去找趙澤如？”

不是所有的農戶每天都泡在果園，但只要在果園就能找到趙澤如。張麗君和李棟主動到趙澤如的果園尋求幫助，他們叫趙澤如“趙老師”，提出了來到這里的難題：不懂修剪、施肥、打藥等，這些最基本的操作。

趙澤如手把手地教他們：一棵樹如何修剪得通透，從而讓果子均勻受到光照；剪大枝和小枝時，手要攥在剪刀什么位置；如何將果子從枝頭剪掉不留梗，以免扎破放在旁邊的果子。張麗君和李棟拍了視頻反復觀摩，一周后出師。兩人對趙澤如的稱呼，也從“趙老師”改為“趙叔”。

事實上，包括趙澤如在內，最初對張麗君和李棟這兩個大學生的能力也不信任。張麗君和李棟經過對丹棱縣208戶農戶的土壤檢測，發現存在兩大問題：一是土壤酸化嚴重，pH均值為5.09，老產區的pH值甚至低至4，鈣鎂十分缺乏；二是化肥投入過量，環境代價大。

丹棱柑橘種植面積20萬畝，總產值達30億元，是全國最大的“不知火”產區。當地70%的人主要收入就是來自柑橘。如能解決這兩大難題，就能為丹棱當地經濟“補血”。

為改善當地酸化的土壤，張麗君和李棟種植二月蘭、毛葉苕子、光葉苕子等綠肥。一開始，他們給當地果農推薦綠肥并不順利，眾人會反問，“需要花費多少成本？有什么用？”就算給他們送了種子也不會撒，這些人里就包括趙澤如。

轉變是因為張麗君和李棟給他們上了一課。2022年7月，丹棱縣迎來61年來最熱氣溫，溫度40℃以上。果園里不停出現日灼果，表面出現像被火燒過的坑洼。這些果子無法售賣，只能爛在果園。

請教學校的老師后，張麗君和李棟每天下午5時到7時給果樹澆水兩個小時，防止日灼果范圍擴大。為節省體力，他們還裝了噴灌設施。

路過的果農，包括趙澤如對此做法均表示懷疑。“水蒸發得那么快，沒用！”他們討論著。張麗君和李棟也不知道會不會有成效，但還是堅持了一個多月。

最熱的夏季過去，丹棱縣日灼果占比高達30%，就連趙澤如的果子也有15%的損失。而張麗君和李棟的15畝試驗田，日灼果只有5%。

這讓趙澤如開始信任張麗君和李棟，他邀請兩人去家里吃飯。“吃的都是農家炒菜，但這種獎勵可比得獎開心多了，說明趙叔開始認可和信任我們，他也開始跟我們討論種植技術上的問題。”張麗君說。

那次高溫過后，趙澤如在果園投入5萬元裝了噴灌設備。每個噴灌都高達3米，能覆蓋到每一棵果樹。他還開始撒張麗君和李棟給的綠肥和改良劑，不夠用了還會從丹棱桔橙科技小院購買。趙澤如甚至主動問他們問題，有次他看到張麗君在試驗田施撒肥料，專門跑來問其中一種肥料是什么。

經過一年的駐扎試驗，2023年，張麗君和李棟在老師的指導下，新設計了一款酸性土壤改良劑，構建了一套柑橘園健康土壤和節能減排的綠色生產模式。

通過這一方案，丹棱桔橙科技小院試驗地塊土壤pH值提升0.6個單位，鈣鎂含量顯著提高；試驗果園碳排放降低50%，其他溫室氣體排放量不同程度下降；在果園成本投入減少的情況下，產量提升12%、糖酸比提高29%、凈利潤整體提高17%。

包括趙澤如等農戶在內的果園，也用了相應的改良劑，目前土壤酸化問題有所緩解，葉片黃化得到改善，產量提高約10%。

除此之外，在銷售端，丹棱桔橙科技小院支持的“不知火”、愛媛38號等橘橙產品，開始依托拼多多等線上平臺，加速走向全國市場。當地果農還將中小果集中起來生產果酒，延長當地產業鏈條。如今，橘橙類的果酒產品，也在拼多多平臺上銷售。

今年1月7日，“拼多多杯”第二屆科技小院大賽總決賽在云南大理舉行。在這個比拼科研和農技的舞臺上，以張麗君、李棟為代表的丹棱桔橙科技小院拿到二等獎。拼多多副總裁侯凱笛作為頒獎代表并發表講話，她說：“如果說科技小院拆了學校與社會之間的墻、學科與學科之間的墻、教學與科研之間的墻、教與學之間的墻，那么拼多多則要助力破開科研與市場之間的墻，助力推動農特產標準化、品牌化、數字化發展，完善現代農業產業鏈。”

“即使這是一項發展周期長、投資回報慢的系統性工程，我們也會不遺余力地堅定重投農業，堅持長期主義。”侯凱笛強調。

回到趙澤如這邊，注意到愛媛開始賣出好價錢，在丹棱桔橙科技小院支持下，他也開始嫁接種植愛媛品種。不過，由于2021年上山照料果園時，被一顆彈起的石子打斷了右側小腿上的兩根骨頭，出院后他走路明顯吃力，行動也遲緩了。現在，他的小腿上經常會出現淤青。

兒子趙剛看在眼里，便辭職“繼承”了趙澤如的果園。趙剛對種植沒那么感興趣，但還是跟著父親學習。他年輕懂網絡，看到葉片上有紅蜘蛛，查清楚后告訴父親，該打農藥殺蟲了。

趙澤如不慌不忙地說：“不用打，這么熱的天根本無法繁殖。”“事實證明確實不需要，你不服不行呀。”趙剛說。

趙剛也有自己的長處。2022年，他向朋友學習，也在拼多多上開了網店，將丹棱縣以及周邊的柑橘都收購來發往全國，一年掙了幾十萬元。

現在，父子倆的院子里堆滿了柑橘、網套和紙箱。為方便儲存柑橘，他們還修了兩間凍庫，可以儲存40萬斤果子，保存20多天。目前，正值愛媛銷售旺季。每天，父子倆的院子里有雇來的鄰居幫忙分裝，約6000件柑橘通過拼多多從這里發往全國各地。

幾乎每晚8時起，主播都會在院子里通過拼多多進行直播。主播面對鏡頭講解柑橘的歷史和好處，還會用刀劃開水果，讓觀眾看到新鮮果汁噴涌而出，吸引一個個觀眾下單。

關于網絡，趙澤如是不懂的。下午從山上果園回來吃完飯，他會默默回到屋里睡覺，而那些主播和打包工一般會忙活到凌晨。

但第二天早上6時，趙澤如還是會準時起床，提著農具走進他的果園。他像對待孩子一樣對待每一個果子，知道它們的習性和喜好。那些陪了他一輩子的果子，不會辜負他對美好生活的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