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金霞
南京理工大學,江蘇 南京 210094
全媒體時代,豐富的媒介形態與融合的互聯網絡使得電腦、手機等各類終端能夠實時接收不同類型的數字作品,在視聽過程中得到沉浸式體驗和交互性參與。隨著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技術的普及,數字版權產業呈現出蓬勃的發展態勢,與此同時,侵權現象也愈發突出,如何有效遏制互聯網環境中的侵權行為,強化數字版權保護成為學界關注的重要議題。
數字技術的發展豐富了作品制作的方式、延伸了作品傳播的途徑、拓展了作品出版的媒介,有力促進了數字版權的快速發展。《2022 中國網絡文學發展研究報告》顯示,我國網絡文學市場規模已經達到389.3 億元,網絡文學用戶達到4.92億人[1];《2023 中國網絡視聽發展研究報告》顯示,2022 年我國泛網絡視聽產業的市場規模為7274.4 億元,網絡視聽用戶規模達10.40 億,超過即時通信(10.38 億),成為第一大互聯網應用[2]。隨著數字版權產業成為版權產業新的經濟增長點,數字版權保護形勢也愈發嚴峻起來,網絡文學、短視頻等領域成為侵權盜版行為的高發區,例如,閱文集團2022 年為7 萬余部作品發起維權訴訟,攔截盜版攻擊1.5 億次,抖音僅2023年3 月受理的網絡侵權舉報就多達2.5 萬件,處置違法違規賬號1430 個。數據背后體現了宏觀視角下的產業繁榮與微觀視角下的創作不易,是用戶視角下作品獲取更為便捷的體驗與作者視角下作品被盜版侵權頻發的現狀。
數字作品易復制易傳播,為了謀求利潤,侵權主體可能未經作者授權就出版或發行,全媒體環境下,多媒介融合疊加互聯網的拓撲結構,更加速了盜版作品的傳播,導致作者的損失無法估量。著作權人在維權時面臨成本高、周期長的困擾。一方面,全媒體環境下,數字作品的生產和傳播渠道多樣,用戶通過手動搜索或者語音指令就可以實時獲取想要的數字作品,然而這些檢索出來的結果可能是盜版商通過爬蟲、OCR 識別等軟件批量復制的正版內容,用戶在不知情的狀況下可能存在被動轉發分享等行為,從而進一步擴散盜版作品,導致著作權人想要收集完整的侵權證據鏈條,必須付出大量物力和精力,維權成本高;另一方面,數字作品不同于傳統的紙質作品,在取證環節需要利用技術手段進行甄別、提取,獲取侵權傳播路徑、非法獲利數額等,鑒于數字作品易刪除、易篡改,著作權人可能無法及時保留經過處理的侵權行為的證據,導致耗費大量的時間,維權周期較長[3]。
從服務商層面看,其主要作用是建立作者與用戶之間的聯系,為作者提供發布作品的平臺與儲存作品的空間,為用戶提供檢索作品的網站和觀看作品的載體。當前,網絡文學、短視頻、直播領域等數字作品已逐漸形成頭部平臺服務商,但仍有部分服務商在利益驅使下不審核作品內容就發布,在被告知侵權時立即刪除,利用“避風港原則”免除自身責任。
從用戶層面看,日常生活中的一些不經意行為,如文章轉載、文獻引用、網頁截圖等行為如果沒有得到著作權人同意或者不標注來源,都可能導致侵權。盡管付費購買版權獲取視聽作品的模式早已形成,但付費群體與用戶群體相比依然偏少。
從作者層面看,寬松的虛擬網絡環境賦予了更多創作空間,為作者帶來豐富的靈感和大量的素材。PGC(專業生產內容)模式下,專業團隊依托制作、編輯軟件生產出的作品在好評的帶動下刷新點擊量,以此吸引更多用戶群體,但若不及時在原數字作品的衍生領域進行保護并布局,則很容易被潛在侵權者搶占先機,導致后期對作品的運營轉化受到影響。而UGC(用戶生產內容)模式下,用戶依托服務平臺發布創作內容,由于用戶個人不具備數字版權保護的相關知識和意識,可能存在未經他人授權將他人作品二次加工并發布的情形,也可能存在自身的創意被他人惡意盜取的情形。
數字版權隸屬于著作權,傳統保護方式主要是司法保護和行政保護。近年來,為了有效遏制數字作品侵權行為的發生,在司法保護與行政保護的實踐中均增加了對數字作品保護的內容。最高人民法院2021 年4 月印發的《人民法院知識產權司法保護規劃(2021—2025 年)》中提出,“妥善處理互聯網領域文化創作傳播相關著作權保護新問題,完善司法保護規則”[4]。最高人民檢察院2023 年4 月印發的《關于加強新時代檢察機關網絡法治工作的意見》中提出,“依法加強對計算機軟件、數據庫、網絡域名、數字版權、數字內容作品等網絡知識產權的司法保護”[5]。國家知識產權局2022 年1 月印發的《2022 年全國知識產權行政保護工作方案》中提出,“鼓勵知識產權保護領域的數字化改革,充分運用云計算、大數據、區塊鏈等新一代信息技術,賦能知識產權保護監管”[6],2023 年3 月印發的《2023年全國知識產權行政保護工作方案》中提出,“探索運用互聯網、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區塊鏈等新技術新應用,大力推動知識產權保護數字化治理模式創新”[7]。然而,隨著數字作品制作、儲存、傳播技術的革新,侵權技術也在迭代更新,使得數字作品的侵權行為更加隱蔽,暴露出傳統保護方式的局限性,可能出現現有法律條款難以覆蓋對數字作品侵權案件的解釋,或者行政執法機關難以估量侵權違法所得的現象。
針對數字作品保護的技術手段發軔于20 世紀90 年代中期,常見的主流技術包括加密認證技術、數字水印技術、內容比對技術、訪問控制技術、區塊鏈技術等。由于數字作品類型繁多,不同種類的數字作品適用于不同的技術保護手段,不同類型的技術應用于作品流轉的不同時期。以圖片為例,我們在瀏覽網頁時,許多圖片能夠直接復制,且沒有添加水印或者標注來源,可見作者在上傳作品時沒有及時運用數字版權保護技術予以處理,平臺發布時也沒有自動添加標識或者進行訪問控制。當前,數字版權保護技術尚未完全普及,主要歸因于購買數字版權保護技術的成本較高,許多作者或者平臺服務商不愿承擔這筆額外支出,此外,即使購買并使用數字版權保護技術,也不能完全規避被侵權風險。根據1994—2017 年全球數字版權保護技術的檢索與分析可知,隨著盜版技術的更新,多技術組合正逐漸成為數字作品保護的有效模式;與其他技術相比,區塊鏈技術具有去中心化、不可篡改等特點,適用于絕大多數作品類型,是數字作品保護的關鍵技術,并貫穿數字作品創作、發布、運營的全生命周期,實現數字作品確權、用權、維權全過程管理與全鏈條取證[8]。盡管區塊鏈技術應用場景廣泛,能夠減少著作權人的維權成本、縮短維權周期,但區塊鏈技術本身還在不斷發展完善,目前在數字版權保護的司法實踐中仍處于探索階段,其發展需要基于我國現行法律法規和行政制度框架,面向社會普及應用還需要時間累積和實踐數據。
為了營造良好的創作環境和營商環境,數字作品的利益相關者都需要增強版權保護意識,共同維護版權運營生態。平臺服務商應樹立企業社會責任,審核作品內容,確認沒有權屬爭議后再發布。用戶在搜索數字作品時,應選擇正規網站或者應用軟件,必要時付費購買正版作品,不隨意復制、轉載,尊重創作者的智力勞動成果。不論是PGC 還是UGC 模式,創作者都應以原創為導向,深耕作品內容,并尋求潛在的運營轉化契機,提前布局衍生行業,提升作品價值。與此同時,政府機構和行業組織也應參與進來,積極發揮宣傳教育和監督互助作用。政府機構在定期發布年度典型案例的同時,重點加強反盜版宣傳,開展數字版權保護普及教育,建立舉報投訴中心,促使全民形成保護知識產權、尊重知識產權的意識。行業組織應統一戰線,建立反盜版聯盟,形成線上投訴、行政舉報、民事訴訟、刑事追究等多層次、全方位、立體化的打擊網絡,對犯罪行為予以懲治,遏制盜版的生存空間。
2021 年6 月1 日起,第三次修正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正式實施,對于數字作品保護可謂影響深遠。其不僅明確了體育賽事、網絡游戲、短視頻等屬于數字作品的范疇,還將侵權法定賠償額由最高50 萬元提高到500 萬元,彰顯出司法層面對侵權盜版行為的打擊力度進一步加大。為了應對制作、傳播數字作品的新技術發展帶來的侵權新問題,最高人民法院通過設立知識產權法院(法庭)、互聯網法院(法庭)專門審理知識產權相關案件,促使數字作品侵權領域的案件審理更加專業化、規范化。國家版權局和各級版權管理機構每年開展“劍網”行動,聚焦網絡文學、音視頻、網絡直播等領域進行專項整治,打擊針對數字作品的惡意侵權行為和濫用“避風港原則”的平臺,提升網絡空間的版權執法效能。
數字作品的保護除了依托傳統保護,還需要借助技術手段,以傳統保護為基礎,以技術保護為補充,綜合運用AI、大數據、區塊鏈等技術維護作者權益,營造良好的創作環境。以區塊鏈技術為例,隨著我國“區塊鏈存證第一案”在杭州互聯網法院判決生效,區塊鏈技術在數字作品保護中的應用開始受到持續關注。2021 年6 月,“中國版權鏈”正式上線使用,涵蓋數字作品創作、登記、交易等全流程保護,降低了作者的維權成本和周期。2022 年5 月,最高人民法院印發《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加強區塊鏈司法應用的意見》,提出“構建與版權、商標、專利等知識產權區塊鏈平臺的跨鏈協同機制,支持對知識產權的權屬、登記、轉讓等信息的查詢核驗,為知識產權案件的證據認定等提供便利”[9]。相信未來,隨著技術的不斷完善,技術保護的優勢將進一步顯現,在司法保護、行政保護的基礎上疊加技術保護,最大限度維護作者權益,減少盜版侵權的發生,大幅提升數字版權保護效率,形成多元糾紛解決機制,形成更為全面的綜合保護。
保護知識產權就是保護創新。全媒體時代,數字作品的發展與傳播是傳承優良文化、增強文化自信、提升文化軟實力的重要途徑。為了遏制盜版侵權行為的發生,持續、高效地保護數字作品,本文提出通過宣傳教育增強全民保護意識,基于數字作品的全生命周期,將傳統保護手段與技術保護手段相結合,形成確權、用權、維權的全鏈條保護,有效降低著作權人的維權成本與取證周期,維護良好的創作環境和營商環境,提升全社會綜合治理水平與治理能力,提升社會持續創新能力,服務文化繁榮,使崇尚知識產權的理念深入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