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墨制膠研究

肖雨欣　陳見東

摘要：目的：制膠在古墨工藝體系中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文章著重梳理古墨制膠的種類與工藝，用以說明不同種類的膠所具備的不同制作工藝及表現(xiàn)效果。方法：采用文獻(xiàn)學(xué)、圖像學(xué)等方法，梳理古墨制膠的種類及不同功效。結(jié)果：文章主要依據(jù)宋墨文獻(xiàn)與明墨文獻(xiàn)，梳理不同的古墨制膠種類，并總結(jié)古墨制作工藝，為后續(xù)展開古墨實驗奠定堅實的理論基礎(chǔ)。結(jié)論：傳統(tǒng)制膠工藝煩瑣、耗時長，且出品質(zhì)量不穩(wěn)定。但尚未有人涉足利用“新能源”對古墨制作進(jìn)行成分創(chuàng)新。例如，“甲殼素”等可再生材料，可與古墨制作中的傳統(tǒng)原材料進(jìn)行有機(jī)置換，有利于創(chuàng)造更完美的書寫過程，達(dá)到還原古墨書寫特性的目的。

關(guān)鍵詞：古墨；制膠；工藝；新思路

中圖分類號：TS951.2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4）01-00-03

0 引言

“中國墨的起源很早，殷代的甲骨上已經(jīng)有寫硃書或墨書再刻的情況，根據(jù)化驗，墨書所使用的是黑色碳素，所以那時至少已有了類似后來的墨的東西了”［1］，隨著社會的發(fā)展，天然石墨或是早期的人工墨因溶水性差、顆粒感強(qiáng)，已無法滿足人們的使用需求。《陜西通志》載：“漢尚書令仆丞郎，日給隃糜墨二枚。或指此然墨產(chǎn)不類，煙頗粗，不堪用。當(dāng)時或別有制法，寖失其傳耶？”①

1 古墨制膠的種類

《古制墨法》云：“造墨，惟膠為難。古之妙工，皆自制膠法。”［2］512古墨制膠種類繁多，有明確文獻(xiàn)記載古墨用膠的是魏晉時期的“韋仲將墨”。《太平御覽》中記載“韋仲將墨”的制造工藝中提到，“墨一斤，以好膠五兩，浸梣皮汁中”②，但其中的“好膠”并未有具體的指向。關(guān)于唐墨的記載，主要是以南唐時期的李廷珪造墨法為代表，但也未提及“膠”的具體種類及制作工藝。直到發(fā)展至宋代，宋文獻(xiàn)中才有關(guān)于制膠工藝的翔實記載。李孝美在《墨譜法式·品膠》中根據(jù)“堅而有色”的品評標(biāo)準(zhǔn)，將宋墨膠分為六個等級，“一魚膠，二減膠，三梳頭，四鹿角膠，五阿膠，六膠”③。

南唐李廷珪，北宋張?zhí)幒瘛⒏呔靶薜冉杂敏~膠造墨，魚膠造墨相較于其他動物膠而言，有明顯的異味。“惟魚曰餌者，香餌之氣也，以其腥氣異于諸膠也”④。《墨譜法式》中有關(guān)于魚膠的具體制作過程，“鯉魚鱗不計多少，水浸。一日洗，令極浄，以無油。鍋內(nèi)添水，用慢火煮一伏時。俟鱗爛，濾去滓，再滓，稀稠得所，澄取清者。俟凝，勒作片子，或傾在半竹筒內(nèi)，頓風(fēng)處，俟乾，收”⑤。浸、煮、晾是制膠的一般流程。減膠又稱魚鰾膠。明文獻(xiàn)《墨法集要》稱：“魚鰾膠不可純用，止可用九分牛膠、一分魚膠。”⑥《墨譜法式》中也稱：“鰾半斤，膠一斤。” ⑦減膠是采用“對膠法”和制而成。梳頭膠，《墨譜法式》注釋曰：“潁川膠子，是也。”⑧其中記載宋墨有一制法：“每煤四兩，用潁川梳頭膠一兩。”⑨古代制墨多采用動物膠，“梳頭膠”應(yīng)是宋時較為特別且不常用的一類膠。

李孝美將鹿角膠排至第四，這不常見。古時大部分墨工或是文人，均將鹿角膠排至首位，且鹿角膠為制作古墨時常用膠之一。如晁貫之稱：“凡膠，鹿膠為上。”⑩麻三衡《墨志》論：“夫鹿膠古墨家最良。”［3］143等，包括《墨譜法式》中關(guān)于鹿角膠的注釋為：“《墨藪》云，‘凡書，先取墨。必廬山之松煙，代郡之鹿角膠，十年以上，強(qiáng)如石者妙’。《墨譜》云，‘祖氏墨，必以鹿角膠煎為膏而和之’。”阿膠又稱鄆膠，也是牛膠的別稱。《本草綱目》載：“阿膠一名傅致膠，煮牛皮作之……非白膠也，但非阿井水所作耳。”《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載：“名醫(yī)曰，生東平郡，煮牛皮作之。出東阿。”東阿正是牛膠的產(chǎn)出地。《歷代名畫記》也曾述：“東阿之牛膠。”牛皮膠也是古墨制作常用膠之一。《齊民要術(shù)》載：“沙牛皮、水牛皮、豬皮為上，驢、馬、駝、騾皮為次。”《墨經(jīng)》曰：“牛用水牛，皮作家所謂‘鄉(xiāng)掘皮’最良。”

發(fā)展至唐宋之際，驢逐漸傳入我國，阿膠在唐宋及其以后是牛皮膠與驢皮膠的統(tǒng)稱。《墨法集要》中也稱：“鄆膠有兩等，一牛皮、一烏驢皮，和墨必以牛皮者為勝。”第六類古膠沒有具體的指向，故在此不述。

2 古墨制膠的工藝

古墨制膠的主要工藝在于浸、煮、晾這三個步驟。宋代墨工藝文獻(xiàn)記載完備，元代墨譜流傳較少，明代墨文獻(xiàn)記載更為精細(xì)，清代墨文獻(xiàn)以收藏墨為主。所以本章節(jié)主要以宋代和明代的墨譜為例，闡釋古墨制膠的主要工藝及注意事項。

2.1 浸

浸泡為制墨的第一步。浸泡一是為了洗滌表層的雜質(zhì)，二是為了提高膠的品質(zhì)。古代制墨多為動物皮，應(yīng)先用清水或是藥水將皮質(zhì)進(jìn)行軟化，動物皮中的蛋白質(zhì)才會更好地析出，得到高品質(zhì)的膠。

《春渚紀(jì)聞》載：“（陳瞻墨）其用膠，雖不及常和、沈珪，而置之濕潤，初不蒸，則此其妙處也。”此中所述，正是將先浸后蒸當(dāng)成制墨妙訣。在其后的墨譜中，均會將浸泡列為制膠的第一步，且會說明浸泡時長。晁貫之《墨經(jīng)》載：“先以淘米瀋漬七日、以河水漬七晝夜、以水浸去塵”，充分說明自宋人始，就已認(rèn)識到先用清水浸泡動物皮的重要性。李孝美在《墨譜法式》中載：“鹿皮先用‘河水浸一月’，鯉魚鱗‘水浸’，鰾與膠‘同以冷水浸一伏’。”沉繼孫在《墨法集要》稱：“每桐油煙一十兩，正月、二月、十月、十一月、十二月用牛膠，四兩半藥水；一十兩，四月、五月、八月用牛膠，五兩半藥水；九兩半，六月、七月用牛膠，六兩藥水。九兩，每松煤一斤，用牛膠四兩，或五兩藥水。”根據(jù)制膠時辰、制膠種類或用煙種類的不同，用藥水的比例也不同。

上文提到，古人不僅用清水、淘米汁等軟化動物皮層，同時也會用到藥水來軟化動物皮層，在宋時已有詳細(xì)的記載。無論是制作油煙墨還是松煙墨，秦皮、酸石榴皮、黃檗、牛角胎、巴豆、皂角這六種輔料最為常見。

秦皮，又謂梣皮、石檀，是古墨制膠時常用輔料之一。《墨譜法式》載：“秦皮（解膠益色。一名梣皮、一名石檀。陶隱居云，‘俗謂之焚槻皮，以水漬之。和墨，書色不脫’。《齊民要術(shù)》云，‘江南焚鷂木也’。溫庭筠書云，‘章曜名方，即永雞木’）。”宋時《祛疑說》云：“區(qū)區(qū)秦皮、紫草之類，適為膠法累耳。雅意文房者，不可不知此理也。”

《墨譜法式》中均對這些輔料的功效有所記載。酸石榴皮作用為“硯中遲散”，黃檗專治“膠力不勁”，牛角胎未言，巴豆為“增肥”，皂角為“除濕氣”，每一味“藥”均有對應(yīng)的功效。《春渚紀(jì)聞》中載：“（廷珪墨）雖精煙，膠多，則色為膠。”而發(fā)展至宋墨，為解決這一問題，宋人在墨里添加梔子仁或青黛，以為“去膠色”。包括如紫草、蘓木、胡桃、青皮、草烏頭、牡丹皮、棠梨葉、訶黎勒等均為“助色”所用。

2.2 煮（煎）

煮膠是制膠中最為關(guān)鍵的一環(huán)，其中有“和膠法”與“對膠法”兩種方式用于制膠。“和膠法”指用一種膠與松煙（漆煙、油煙）進(jìn)行合制，代表墨工為晁貫之。“晁季一，生無他嗜，獨見墨丸，喜動眉宇。其所制銘曰，晁季一寄寂軒造者，不減潘、陳。賀方回、張秉、道康為章，皆能精究和膠之法，其制皆如犀璧也。”

“對膠法”指用兩種或以上的不同種類的膠，按照不同比例進(jìn)行煮沸，從而再與松煙（漆煙、油煙）進(jìn)行合制，這也是流傳后世的方法。如《墨經(jīng)》中載，“其墨膠不可單用，或以牛膠、魚膠、阿膠參和之”，“以少牛膠投之，加以龍、麝、鹿膠之下，當(dāng)用牛膠”。這充分說明發(fā)展至宋代，“對膠法”已將“和膠法”淘汰，世人多用“對膠法”造墨。

在煮膠過程中，為使膠力不敗，墨色不衰，“以藥入膠”已成為煮膠的常用方法。《墨海》載：“煮膠揀去粗腳，用清水洗凈。每膠二斤，用香湯兩碗重湯，薰蒸如飴糖。不住手，攪挑起成線，無核乃止。”

明墨用藥之法與宋墨用藥之法存在區(qū)別。其一，以藥入膠的順序有所變化。宋墨制膠時，一般在浸泡時倒入大量香藥，而明墨制膠是在浸泡之后，煮膠時才倒入香藥。其二，明墨制膠的藥包比較簡易，不像宋墨藥包那般煩瑣。沉繼孫提出藥包就簡，“惟香藥以解膠煤氣者，但欲其香，不知為病，損色。且上甑一蒸之后，香氣全無，用之何益。入薔薇露者，其香經(jīng)久不歇。其次則丸搟之時，旋入腦麝”。《祛疑說》中也載：“惟當(dāng)事治膠法，煎膠之次，恐其滯也。有藥以醒之，恐其烈也。有藥以敗之，故藥去而性存。膠成，而體不雑膠。煙之外，不用一藥，此墨之所謂膠法也。”因此在當(dāng)時，用“藥”多少以及“藥”是否起到真正作用，是存在不同看法的。正如謝岱松在《南學(xué)制墨札記》中云：“又用藥有損有益，須知其由。”［2］448

關(guān)于煮（煎）膠的外在因素，有幾點不能忽視。其一，煮膠月份的選擇，一般選擇天氣較冷的月份。“煮膠要用二月、三月、九月、十月，余月則不成。（熱即不凝，無以作餅。寒即凍瘃，合膠不粘）。”《墨譜法式》后提出：“春冬宜減膠增水，仲夏季、夏孟秋宜增膠減水。”其二，注意火候的把握。“長作七七頭鐵刃，時時徹底攪之，勿令著底（七頭不施鐵刃。雖攪不徹底，不徹底則焦，焦則膠惡，是以尤須數(shù)數(shù)攪之）。水少更添，常使滂沛。徑宿醉時，勿令絕火。侯皮瀾熟，以已悉汁。看末后，一珠微有粘勢，膠便熟矣。”火候不宜太急，須循序漸進(jìn)，常攪拌，不宜粘鍋。

2.3 晾

將膠煮好之后，切勿直接將高溫的膠與煙料進(jìn)行合制。《墨經(jīng)》載：“兗人舊以十月煎膠，十一月造墨。今旋煎旋用殊，失之。故潘谷一見，陳相墨曰，‘惜哉，其用一生膠耳’，當(dāng)以重煎者為良。”有宋人將煎膠與造墨時間間隔一月之久，最終還是以敗膠告終。潘谷見之，為之可惜。“膠水必俟冷透，方可入煙，不然必至不勻”［2］446—447。因此，晾作為制膠的最后一步，不能忽視。

在選取膠餅時，應(yīng)選取中段部分，薄如粥者為最佳，然后再進(jìn)行分層曬膠。膠餅要日曝，曬至極干，再在室內(nèi)懸紙籠晾之。等至秋分，再將膠餅?zāi)贸鰜砥貢瘢@才能與煙料和制。《疇齋墨譜》載：“李廷珪墨，自昔士大夫論之詳矣。余在錢唐時，見前朝御府，有一笏。每盛夏曝晾，始得一見面。”［2］480晾雖是制膠的最后一步，但仍可見這個步驟的重要性。

3 結(jié)語

傳統(tǒng)制膠工藝煩瑣且耗時長，出品質(zhì)量也不夠穩(wěn)定，然而，以“新能源”對古墨制作進(jìn)行成分創(chuàng)新，尚未有人涉足。

“甲殼素”作為可再生材料，可與古墨制作中的傳統(tǒng)原材料進(jìn)行有機(jī)置換。甲殼素材料的加工性能十分優(yōu)異，可以通過各種化學(xué)、物理改性等方式獲得具有期望性能的材料，如甲殼素纖維、甲殼素晶須和殼聚糖纖維。它們具有不同的尺寸特點，這種易加工性能對調(diào)整古墨的性能十分有利。此外，甲殼素材料還具有帶正電的特性，帶電性對改善墨的黏度和流動性十分關(guān)鍵，有利于創(chuàng)造更完美的書寫過程，達(dá)到還原古墨書寫特性的目的。

參考文獻(xiàn)：

［1］ 周玨良.中國古墨述要［J］.中國歷史文物，2002（8）：33.

［2］ 徐蜀.國家圖書館藏古籍藝術(shù)類編：第37冊［M］.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446-448，480，512.

［3］ 黃賓虹，鄧實.美術(shù)叢書：第四輯［M］.杭州：浙江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2013：143.

作者簡介：肖雨欣（1999—），女，湖南邵陽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書法理論及書法史。

陳見東（1968—），男，江蘇常州人，博士，教授，研究方

向：書畫創(chuàng)作。

［*］基金項目：本論文為2023年度江蘇省研究生科研與實踐創(chuàng)新計劃項目“古墨新研：基于材料學(xué)視

角對明清古墨的還原及應(yīng)用”研究成果，項目編號：SJCX23_2119

① 沈青崖.陜西通志100卷［G］.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卷四十三，第2059頁。

② 李昉.太平御覽1000卷［G］.四部叢刊三編景宋本卷六百五文部二十一，第10603頁。

③ 李孝美.墨譜法式［M］.涉元墨萃本，第56頁。

④ 林希逸.考工記解［M］.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65頁。

⑤ 同③，第48頁。

⑥ 沈繼孫.墨法集要［M］.武英殿聚珍版書本，第37頁。

⑦ 同③，第48頁。

⑧ 同③，第48頁。

⑨ 同③，第52頁。

⑩ 晁貫之.墨經(jīng)［M］.學(xué)津討原本，第6頁。

11 同③，第56頁。

12 李時珍.本草綱目52卷［M］.明萬歷三十一年張鼎思刻本卷五十，第5814頁。

13 吳普述等.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3卷［M］.問經(jīng)堂叢書本卷一，第94頁。

14 張彥遠(yuǎn).歷代名畫記［M］.學(xué)津討原本卷二，第53頁。

15 賈思勰.齊民要術(shù)［M］.漸西村舍叢刻本卷九，第490頁。

16 同⑩，第7頁。

17 同③，第57頁。

18 何薳.春渚紀(jì)聞［M］.學(xué)津討原本，第238頁。

19 同⑥，第37頁。

20 同③，第55頁。

21 儲泳.祛疑說［M］.百川學(xué)海本，第9頁。

22 同18，第242頁。

23 《辭海》釋義“煎”字：“亦指用水熬煮。如：煎藥。韋應(yīng)物《清明日憶諸弟》詩：‘杏粥猶堪食，榆

樹已稍煎’”。故“煎膠”與“煮膠”應(yīng)為同義。

24 同18，第247頁。

25 同⑩，第7頁。

26 同⑩，第7頁。

27 方瑞生.墨海［M］.涉元墨萃本，第113頁。

28 同⑥，第43頁。

29 同21，第8頁。

30 同③，第45頁。

31 同③，第45頁。

32 同⑩，第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