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袍

天空下雨的時候，我們還漫無目的地走在那條熟悉的街道上。耳邊，雨聲夾雜著嘈雜的汽車喇叭聲，形形色色的身影在眼前匆匆掠過，與這個秋季蕭索的天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市區還是一如既往的喧囂繁華。暮色降臨，道路兩旁的路燈頗有儀式感地亮起，各色的霓虹燈交相輝映，令人眼花繚亂。

這雨……總算是小一些了，卻沒有馬上要停的意思。

我理了理略起靜電的頭發，卻依舊覺得凌亂。我擠進面前那團密密匝匝的等候紅綠燈的人群中，聽著雨打在傘面上的聲音。

“走了，綠燈了。”

人群如一大團緩緩漂泊的陰云向前移動起來，直至馬路對面才漸漸四散開去。

老街兩旁的店鋪挨挨擠擠地開著。

初秋的風雖不及冬日的風那么凜冽，卻隱約帶著寒冷的感覺，我又理了理起了靜電的頭發，感到有些不自在。但無論外面是怎樣的刮風下雨嚴寒霜凍，老街盡頭那家旗袍店的老式唱片機里永遠都是響徹著舊上海名伶們的醉美歌聲，與店內恒定26攝氏度的室溫一起營造出一種歲月靜好的氛圍。

店員熱情地介紹著新到的旗袍款式：“可以看看這款改良旗袍，下擺是做成“A”擺的……”店員的聲音逐漸模糊，我的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出多年前看過的那張泛黃的黑白照片：那上面是個民國時期女子的半身照，照片上的人留著那個年代時興的半月式的發型，鵝蛋臉，五官溫婉秀麗，身著半高領的對襟旗袍，臉上洋溢著滿足而單純的笑容。我記得從舊匣子里翻出這張照片的那天也是個陰雨密布的日子，細密的雨絲雜亂地打在我書桌前的玻璃窗上，使我恍然覺得那張舊照片有一種破敗的滄桑感：旗袍上的絲絲紅色繡線恍若她，她，還有他身上流淌著的一腔熱血，前赴后繼治愈著時代的創傷，他們的青春，是迎風的吶喊和躍然紙上的時代憂郁感，是那一聲槍響，還有黑夜里尋找光明的黑色眼睛。

“穿上它，試試。”

我笑了笑，之后換上店員遞過來的這件旗袍走到試衣鏡前。

“這件看著挺適合你。”店員說道。

走出旗袍店的時候，雨已經停了。我坐上出租車，亦真亦幻的霓虹燈光在我眼前一閃而過。

漸漸地，我才終于回憶起自己潛意識里至今都無法接受的一件事：祖母已經不在了，那張舊照片也早已在她離去的那天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