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語詩·雄鷹展翅

欄目主持" " 馬非

唐欣的詩

閱后即焚

這封信寫了太久" "這信

無從下筆" "這封信恐怕

過于厚重" "這信打開卻是

空白" "這封信是傷心之作

無法實現的夢" " 但有總比

沒有好" "這信是否唐突" "唉

顧不得了" "這封信是一聲

深重的嘆息" "只屬于一個人

你" "讀到就好" "這信發送出去

天地間茫茫" "可別下起大雪

昂貴的咖啡

孤獨的中年人" "邀約曾經的

女同事出來小坐" " 對方當然

也不年輕了" "盡可放心" "不會

發生任何事" " 咖啡館小包廂

計時收費" "比賓館還貴" "他們

隔著桌子" "啜飲著牙買加藍山

味道苦澀" "話題也時斷時續

時間一分一秒走著" "都有些

疲憊了" "這個下午" "有些漫長

老師和學生

快樂的學生旁邊" " 他是

捧著一杯苦茶的老師

關于這些年輕人的信條

開心就好" "蘇格拉底可能

會斥為" "動物的樂趣

孔夫子也要鄙夷

這是小人的眼光

耶穌則將憐憫說" "饒恕

他們吧" "他們不知道

而他本人" "其實是有點

羨慕的" "只不過他好像

沒有那么多" "高興的事

喜鵲降臨

陰天的早晨" " 心情也

灰暗" "突然一只喜鵲

飛到我的窗臺" "隔著

玻璃" " 她蹦蹦跳跳又

嘰嘰喳喳" "她憑什么

就沒有煩惱呢" "好半天

才意識到" "本老漢居然

不覺間" "綻開了微笑

老教授

年輕時" "認識幾位女友

一個眼神熾烈" " 他幾乎

不能對視" " 另一個嗓音

甜蜜" "令他快要融化" "還有

一位頭腦聰明" " 他總是

辯不過她" "當時他不知道

這就是命運女神" " 向他

顯示的" " 幾種不同的未來

而他最終愛上的" " 卻是

新遇到的" "給他痛苦" "當然

也有快樂" "最多的那個

脾氣大" " 性格火暴的姑娘

和詩人的雅集

我的退休座談會上" "復旦

出身的女教授" " 回憶起

2015年秋天" "去青海的

情景" " 其中有個晚上" "詩人

海軼和馬非招宴" "大家一起

喝酒" "念詩" "唱歌" "大概從沒

接觸過這類人吧" " 她感覺

人生最好的境界" "莫過于此

像孔夫子的" " 暮春詠而歸了

貨已送達

家有妻女" "包括他自己

都是快遞業" "忠實的客戶

看到這些戴頭盔" "不要命的

摩托車手" "在小區里一路

小跑" "敬畏有加" "這不就是

幸福的使者嗎" "而衍生的

結果是" "作為紙箱子大戶

連收垃圾的女人見到他

也得客氣一句" "吃啦

起子的詩

贊美月亮

月亮掛在天上

很多人在朋友圈

發上照片

贊美它

昨晚它還是

中元節的月亮

照著看不見的亡人

一個月后

它又會變成

中秋節的月亮

在蒙古海岸

馬老師在玩沙子

忽然驚呼起來

“一只螃蟹！”

我并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對

也準備走過去看看

旁邊有人提醒

我們這是在沙漠

那么這到底是什么

在大家的疑惑中

這東西已經爬進沙子中

不見了

一個和尚

我爸在超市門口

看到一個和尚

席地打坐

在乞討

我爸過去問他

為什么不去對面的廟里

求住幾天

他說去了，又被趕了出來

我爸又問他

接下來準備去哪里

他說要去南方

問他怎么去

他說一路走著去

問他為什么不找個寺廟安頓下來

他說上輩子做了太多壞事

要不停走下去

我爸又問他吃不吃雞蛋

他說吃的

然后我爸上樓煮了幾個雞蛋

給他送了過去

夜幕降臨

打了輛車

司機是個胖子

上車后我就低頭

看手機

車輛行駛著

突然聽到

一陣鼾聲

我趕緊抬頭

看司機

看到這個胖子

雙手抓著方向盤

眼睛盯著前方

聚精會神開著車

而鼾聲的確

來自他的鼻腔

我懸著的心

又放下了

扭頭隔著車窗

看外面的街道

天已經黑了

還沒黑透

一些細節正在

被抹去

路燈已經亮了

還不足以給街景

加上濾鏡

車子在鼾聲中前行

如夢似幻

半夜想起卡夫卡

今天見到了

一些人

其中一個

我認為他就是

甲蟲

而另外幾個

他們分別是

乙蟲

丙蟲

丁蟲

……

稱雨

天還在下雨

一個中年人

捧著一臺電子秤

橫穿馬路

我剎住車等他過去

他走得不快

足以讓我看到

雨落在秤上

讓顯示屏上紅色的數字

一閃一閃

但始終

是

00：00

飛蚊癥

以為那是蚊子

其實是

眼睛里的影子

以為那是影子

卻飛過來

吸我的血

偶遇

傍晚在路上

遇到一個女人

她的丈夫

在好幾年前

去世了

我去參加了葬禮

記得她當時的悲痛

無助地哭

“現在讓我怎么辦？”

剛才

她從對面走來

跟我打招呼

的確老了不少

但眼中閃著光

那是活著的光芒

我相信

她當年的不知所措

是真的

我也相信

她已經知道了

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