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被你們路過并拾取（組詩）

紀開芹，安徽壽縣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安徽文學院第六屆簽約作家，魯迅文學院無黨派人士及“兩新”作家培訓班結業。曾參加《詩刊》社第三十三屆青春詩會。著有詩文集《修得一顆柔軟之心》《柔而剛的老舍》《憂傷而堅韌的曹禺》等。曾獲安徽省政府社科（文學類）獎、第十一屆“詩探索，中國紅高粱詩歌獎”。

谷川

老子曰：上德若谷

就是說一個人的胸懷應如山谷般空曠

容納世間一切可憎可愛之事

而有大山之氣象，又溪水潺潺

——剛與柔合一

比照一下，感到慚愧

我不斷讀書，卻一直披著荊棘行走

老子的話是通往記憶的幽徑

我努力回想，那些恍若隔世的人與事

有沒有被我挑在芒刺上

坐在二月春風里，心緒平和

“寫作的最后，拼的是愛與包容”

——實實在在的句子，卻是一生寫作指南

也是一本書去其枝葉后

堅硬的骨干

我明朗的心應著立春節氣，從頭開始

一個空下來的身體

是否可以裝下更多標題和內容

兩千年前，老子所說的谷川

兩千年之后才在我的體內連綿清闊

（選自《詩刊》2024年5期）

恰好被你們路過并拾取

你們曾經將自己壘砌在一起

重新塑造一個我

你們，我兒時的玩伴

剝落的時光

你們，我惆悵的記憶，親切的詞語們

無可描繪，無可形容的泥坯們

你們歌唱，再次揉成一團

去尋找另一個匹配的人

——很多人原本與你們保持一致

擁有泥土的顏色

因光影千變萬化，最終被抹上不同油彩

更趨向于現實的真實

世界之大，之豐富，令人目不暇接

你們放棄了我，另尋新人

我聽到歌聲，與我許多年前聽到的一樣

我羨慕即將擁有音符的人

帶著荊棘的野性和露珠的干凈

躺在大地中央

恰好被你們路過并拾取

放下它，我便成了自由人

夏日的詞冷卻了

而今，立冬已過。我手掌上的光還在

熱還在，萬物蔥蘢的氣息還在

可我的指尖依然不能適應它的寒涼

就要下雪了。我拿什么喂養它

炊煙？爐火？還是鄉野尚未采摘的果子

最終，還是決定放下一部分詞語

我放下它們便成了自由人

它們便成了自由的詞語

彼此在自己的空間里跳躍騰挪

冬天太拘謹，太耗神了

冬天的詞要休養生息，保存體溫

才能在來年復活

忙碌的人給不了它需要的東西

就讓它安靜。讓青苔回到潮濕的角落

灌木披頭散發，保持雜亂無序

縱橫交錯的車轍蓄養一塊干凈的冰

不要在文字里一遍遍叫喊

驚擾詞語恬淡的夢

不要拉扯。損壞它完整的形象

冰凌一層結一層

有時它長久地掛在屋檐下

丈量冬天的長度

有時它滴下來，在陽光中慢慢融化

——我對它許諾以春天

在等待中，我不再勾勒，描述

它也不再以詞語的形式進入詩行

冬天枯寂，瘦削

我的詞，在經受寒冷的磨礪后

會一點點壯實起來。那時我再帶著它

站在你們面前

（以上選自《延河》下半月刊2024年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