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福中,袁欣悅
(1. 對外經濟貿易大學 國家對外開放研究院,北京 100029;2. 對外經濟貿易大學 國際經濟貿易學院,北京 100029)
改革開放40多年以來,中國經濟發展取得了巨大成就,國民經濟水平不斷提升,社會主要矛盾發生轉變,中國經濟由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與此同時,國際社會也面臨著百年未有之大變局,逆全球化和貿易保護主義抬頭,大國博弈加劇,新冠疫情對全球經濟造成巨大沖擊,進一步加速了世界格局的演變。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立足實現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統籌發展和安全,作出了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的戰略決策,為當前和今后一段時期內的工作提供了明確指引。構建新發展格局,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夯實國家經濟發展根基,增強國家經濟實力和核心競爭力,是在更加不確定和不穩定的國際形勢下把握發展主動權,繼續推進中國式現代化建設的必然選擇[1]。
當前學界對“雙循環”新發展格局的理論基礎、時代背景、科學內涵和基本特征等方面進行了深入的探討。裴長洪等從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角度探尋新發展格局的理論淵源,指出構建新發展格局不僅是順應中國經濟發展客觀規律的結果,更進一步豐富和發展了世界經濟動態平衡理論[2]。沈坤榮等認為,改革開放以來積累的物質技術、市場規模、內需潛力和人力資本基礎是中國經濟中長期面臨挑戰和風險時主動構建新發展格局的根本保證[3]。董志勇等通過對新中國經濟發展格局演進歷程進行梳理,進一步探討構建新發展格局的動因,明確了新發展格局的政策導向[4]。黃群慧從經濟現代化視角出發,強調新發展格局本質特征在于高水平的自強自立,其戰略內涵在于推進高質量工業化[5]。在此基礎上,一些學者從多個方面進一步討論了構建新發展格局的實踐路徑。洪銀興等基于馬克思社會主義在生產和分工理論,從需求側、供給側和開放發展3個方面對構建新發展格局的實現路徑進行探討[6]。江小涓等從全球價值鏈創新鏈的發展趨勢出發,指出要以更高水平的對外開放賦能經濟增長,充分發揮外循環的賦能作用[7]。彭紅楓等聚焦新發展格局的金融服務,指出在國內市場要通過優化金融服務體系刺激經濟發展,在國際市場推進跨境資本流動自由化及支付階段自由化提升金融開放水平,推動國內國際雙循環協同發展[8]。
新一輪科技革命以信息化和工業化融合發展為基本特征,在其不斷發展過程中催生出數字經濟這一新經濟形態,通過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重塑了傳統經濟運行的各個環節[9]。數字經濟發展得到學界密切關注,對數字經濟的內涵、特征、發展趨勢等方面進行了廣泛探討。在數字經濟時代,數字化的知識和信息成為關鍵生產要素[10-11],不斷更新迭代的數字技術為生產效率提升和經濟結構優化提供了新的強大動力[12-13],沖擊著原有的生產生活方式和治理方式,對全球利益分配格局造成深刻影響,推動了世界大變局的進一步發展變化[14-15]。數字經濟的健康發展有利于增強供需匹配,推動各類要素在市場中的流動和合理配置[16],幫助市場主體構建更加合理的組織形式[17],暢通生產環節,延伸產業鏈條,優化產業結構[18],促進區域協調發展和共同富裕[19],進一步推進對外開放,這與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邏輯相契合[20-22]。
數字經濟對新發展格局的積極作用也得到一些學者的關注。李震對數字經濟賦能新發展格局理論基礎和現實困境進行探討,并針對性地提出了推動數據立法、強化基礎研發、加快人才培育、擴大國際合作等政策建議[23]。李天宇等在對“雙循環”發展戰略目標定位與核心內涵進行深入分析的基礎上,從要素市場培育、關鍵技術突破、國內市場潛力挖掘等方面提出相關政策建議[24]。胡瑩等從馬克思資本流通理論出發對數字經濟推動構建新發展格局的理論機制進行探討[25]。王亞菲等采用綜合評價方法構建指數并建立面板模型實證研究數字經濟發展對經濟雙循環質量的影響作用[26]。但總體而言,當前直接研究數字經濟與構建新發展格局之間內在關系的文獻相對較少,且多從細分領域出發,缺乏經濟循環活動整體角度的深入分析。因此本文在梳理數字經濟與新發展格局概念特征及科學內涵的基礎上,深入分析數字經濟在暢通國內經濟循環活動、提升參與國際循環水平、加強國內國際兩個市場之間聯系關系方面發揮的重要作用,并立足當前新發展格局構建現狀,提出數字經濟賦能構建新發展格局的實踐路徑。
黨的二十大以來,數字經濟發展受到黨中央的高度重視,并上升為國家戰略。因此,進一步加深對數字經濟和新發展格局科學內涵的認識和理解,深入挖掘數字經濟發展與構建新發展格局之間的邏輯關系,有助于在新科技革命方興未艾的當下,以數字經濟發展助推構建新發展格局,進一步促進經濟高質量。
經濟活動本質是一個基于價值增殖的信息、資金和商品(或服務)在不同經濟主體之間流動循環的過程[27],經濟活動各個環節的暢通是經濟持續發展的基礎。“雙循環”新發展格局著眼于經濟活動各環節之間緊密的連接關系,著力推進經濟活動各環節循環的通暢以提升經濟活動整體效率和質量。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包含兩個方面的要求:一方面是強調國內循環的主體性地位,指出經濟發展的根本動力在于自主創新、自立自強[28];另一方面強調要在國內循環和國際循環之間建立有效連接,借助國際市場中的要素、需求和技術進一步暢通國內循環,建立更加完善且具有競爭力的國內經濟體系,從而更好地參與到國際循環中。因此,在“雙循環”新發展格局中,國內循環和國際循環在比重上不同,但連接緊密,缺一不可。
之所以強調國內循環的主體地位,一方面是因為進入新發展階段,中國作為后發國家在經濟趕超過程中的技術依附性和產業低端鎖定已經成為經濟高質量增長的重大阻礙,供需的不平衡和生產體系內部環節不暢的問題日益凸顯,行業間、地區間發展不協調的現象仍然較為嚴重。另一方面,近年來,逆全球化和貿易保護主義抬頭,全球產業鏈呈現出區域化集聚的態勢,全球生產分工內化明顯,國際環境的不確定性加劇,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科技封鎖愈加嚴重,因此出口導向型經濟戰略已經不符合新發展階段國家經濟增長的需要,自主創新、自立自強成為構建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必然要求[29]。
與此同時,中國已經具備了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的基礎條件。改革開放40多年來,中國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建立了完整的工業產業體系,眾多人口也為經濟提供了超大規模的消費市場。豐富的資源稟賦和巨大的經濟容量賦予了國內市場非常強大的生產和消費能力,能夠形成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的經濟體系,具有巨大的增長潛力。因此,只有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著力打通國內經濟各環節之間的梗塞,促進科技創新的獨立自主,才能保證充分發揮超大規模國內市場優勢和內需潛力,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
另外,經濟發展過程中國際循環的重要作用不容忽視。以國內需求為落腳點,建立起國際國內雙循環之間的有效連接,可以使國內市場充分利用國際市場需求、豐富的生產要素和先進技術,調節國內經濟的供給和需求,確保經濟活動的流暢性,保證與最先進的前沿科學技術的連接,提高經濟整體的生產水平和創新能力,提升中國在國際價值鏈分工中的地位,增強在國際經濟中的競爭力,使中國更好地融入世界市場,實現更高水平的對外開放,完成由“貿易大國”向“貿易強國”的轉變。
必須看到,“雙循環”新發展格局的建設不是中國應對世界大變局的被動之舉,而是國家在經濟邁入新發展階段的主動選擇。新發展格局著眼的是經濟中長期的發展,目的是實現長期可持續的經濟增長,爭取長遠的國際競爭主動權,實現與全球經濟深層次的交融[4]。因此,在對外開放中要進一步承擔大國責任,兼顧發展與安全,以中國經濟的繁榮發展帶動全球經濟的復蘇。
數字經濟是在新一輪科技革命中誕生的新經濟形態。2016年杭州G20峰會《二十國集團數字經濟發展與合作倡議》中闡述了數字經濟的定義:“數字經濟是指以使用數字化的知識和信息作為關鍵生產要素、以現代信息網絡作為重要載體、以信息通信技術的有效使用作為效率提升和經濟結構優化的重要推動力的一系列經濟活動。”(1)《二十國集團數字經濟發展與合作倡議》原文鏈接http://www.g20chn.org/hywj/dncgwj/201609/t20160920_3474.html。與傳統經濟相比,數字經濟具有以下4個顯著特征。
第一,數據成為關鍵生產要素。在數字經濟時代,隨著數字技術在經濟活動和社會生活中的廣泛應用,所有生產活動環節中產生的數據都能得以記錄,數據產生主體、記錄內容和內容體量空前豐富,從海量數據中提取出的信息通過解讀分析得以成為創造性的知識,參與到經濟主體的生產和消費決策中[30],對傳統的生產要素及其配置方式進行數字化改造,降低了交易成本,實現生產效率和質量的增加,從而全面提升社會生產力。隨著數字基礎設施的不斷完善和產業數字化的不斷發展,未來一段時間數據必將保持迅猛增長的態勢,成為經濟活動的戰略性資源。
第二,技術創新的速度和影響力明顯提升。數據要素具有非競爭性、非完全排他性、外部性和即時性特征,相對于其他生產要素更易流通和擴散,因此信息和知識的傳播效率得到巨大提升,降低了技術創新的信息獲取成本和試錯成本。技術創新速度和創新成果轉化速度明顯加快,新產品、新模式不斷涌現并快速流入市場。此外,由于數字技術具有較強的通用性,創新技術的應用更加廣泛,能夠對多個產業、多個生產環節和社會生活等諸多方面產生顛覆性影響。
第三,數字經濟具有極強的擴展性和融合性,引致實體經濟多方面的變革。數字技術更新速度快、應用領域廣泛的特征,促進數字經濟和實體經濟融合程度不斷加深。傳統企業通過數字化改造提升生產效率和組織運營效率,傳統產業通過數字化改造延伸價值鏈,完善供應鏈體系,實現生產的社會化、協同化,不斷延伸出新的生產組織形式。實體經濟主體之間的關系日漸緊密,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邊界日益模糊,規模經濟、范圍經濟和網絡經濟效應能夠更加充分發揮。
第四,數字經濟階段經濟增長的驅動力明顯改變。數字經濟作為新一輪科技革命的主導型產業,在促進經濟增長過程中發揮著重要作用。微觀層面,數字技術在企業生產過程中的應用極大地提升了生產的質量和效率;中觀層面,產業數字化促進了產業內部結構的高級化、合理化和綠色化發展;宏觀層面,數字經濟的產生與發展促進了整個經濟活動中生產要素的流動和合理配置,不斷改進生產方式,提升了社會生產力。而數字經濟的發展以數據要素的生產和數字技術的創新為基礎,傳統依靠生產要素投入促進經濟增長的效率相對大幅降低,因此技術創新逐漸成為經濟增長的主要驅動力。
數字經濟已經成為國民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在經濟增長中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數字經濟的健康發展有利于新發展格局的構建,而合理的經濟布局也必將推動數字經濟進一步發展。當前,中國數字經濟發展在量和質上都實現了突破,在總體規模不斷擴大(見圖1)的同時,與實體經濟的融合也走深向實。三次產業數字化轉型不斷推進,成為提升國民經濟整體效率的重要支撐。
數字要素的低成本、可復制、非競爭性、排他性(部分排他性)特點和數字技術的通用性,決定了數字經濟具有較強的擴散性和融合性,有利于降低交易成本,提升信息傳播的速度和效率,促進產業間的融合發展,從而增強經濟活動各環節之間的聯系,進一步暢通經濟循環。同時,數字經濟具有明顯的技術創新效應,知識和信息在經濟發展中的重要性進一步凸顯,也符合新發展格局自主創新、自立自強的本質要求。因此,數字經濟不僅是激發一國經濟發展內生動力、助力高質量發展的新動能,也是重組全球要素資源、重塑全球分工結構、改變全球競爭和利益分配格局的關鍵力量。

圖1 2013—2022年中國數字經濟總體規模及其GDP占比(2)數據來源于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CAICT)http://www.caict.ac.cn/。
構建新發展格局是中國面對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對基本國情進行全面謹慎自我審視并總結歷史經驗之后作出的重要戰略決策。但步入新發展階段,中國經濟發展不充分和不平衡的問題、新發展格局建設過程中的現實問題、經濟循環中的堵點依然存在,可能會影響經濟的長期穩定增長。
改革開放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內,中國經濟實行出口導向型戰略,利用豐富的自然資源和廉價勞動力快速融入國際市場,從而實現了經濟的快速增長,迅速完成了工業化和現代化的初步發展,形成了完整且規模龐大的工業供應體系。但步入工業化后期,生產體系發展不平衡和不充分的問題仍然存在。首先,產業發展面臨低端鎖定的困境,導致供需結構不匹配。中國在融入國際分工體系的過程中,由于初級產業基礎薄弱,創新能力差,一直處于價值鏈底端,形成一定程度上的要素和路徑依賴,產業升級緩慢,低端產品相對過剩和高端產品生產不足同時存在,產品不能滿足人們日益升級的消費需求,出現了生產與消費的失衡。其次,經濟增長的動力轉換不暢。隨著人口紅利逐漸消失,原材料價格上升,傳統產業在國際競爭中的優勢喪失,依靠生產要素高強度投入驅動經濟增長的模式難以為繼,但在生產過程中依然面臨核心技術受制于人的問題,西方國家對中國技術封鎖,產業鏈和供應鏈的安全性與穩定性受到威脅,因此亟需通過提升科技創新和產業創新能力,突破“卡脖子”技術問題,實現經濟增長向高質量可持續的創新驅動模式轉換。最后,實體經濟與虛擬經濟發展不平衡,金融業服務實體經濟的能力不足,經濟有脫實向虛趨勢,必須對系統性金融風險加以防范。
流通環節的暢通是保證資源、要素和商品合理有序流動的基礎,對于生產效率的提高和價格信號的正常發揮具有重要意義,也是經濟活動循環暢通的重要保障。當前流通經濟中依然存在著各種問題。全球經濟形勢復雜多變,尤其是在新冠疫情沖擊之下,逆全球化和貿易保護主義有抬頭之勢,國際貿易壁壘和技術封鎖依然存在,影響了國際市場中生產要素和商品的流動。而國內市場體制機制仍不完善,政府與市場的邊界仍有待厘清,要素市場存在著一定程度的扭曲,阻礙了生產要素的自由流動,要素市場價格機制不能反映真實的供求狀況,生產要素配置效率不高,要素活力難以充分發揮。同時,部分區域間發展水平的不平衡和具體制度安排的差異導致了區域性市場的分割。戶籍制度、土地制度的不完善,導致城鄉勞動力流動受阻。國內市場中地區和城鄉之間的生產要素流動不夠暢通,影響了區域協調發展和工業化、城鎮化與農業農村現代化的推進[31]。另外,作為新出現的生產要素,中國數據要素市場在運行過程中仍存在一些問題。數據要素的流通缺乏統一的交易規則和合理的定價機制,政府對于平臺壟斷的監管和規制缺乏完善的制度體系,數據安全尚不能得到完全保障,數據資源的共享和數據價值挖掘都有待提升。
分配在平衡生產和消費中發揮著重要作用,合理的分配格局能夠使勞動力實現充分的再生產,進而實現社會再生產的良性循環[32]。但隨著近年來居民收入水平的不斷提高,收入分配格局中存在的問題也不斷暴露。一是初次分配和再分配過程中,居民收入份額雖然都呈現逐步上升的趨勢,但整體不高,說明居民整體消費水平提升速度不夠快,未能充分實現居民收入與經濟的同步增長;而企業收入份額仍相對較高,生產過程中的高投資依然在持續,這可能加劇生產與國內需求間的不匹配。二是行業、地區和城鄉間收入差距依然明顯,中等收入群體規模相對較小,可能導致居民整體有效需求不足,消費總量較難擴大[33]。三是經濟“脫實向虛”趨勢明顯,金融機構收入占比增長迅速,吸引了更多資金流入,將進一步擠壓實體經濟利潤空間,阻礙實體經濟轉型升級,同時壓縮居民財產性收入增長空間,不利于收入分配格局的優化調整。
消費是生產的終點和再生產的起點。當前中國消費市場相對收縮(見圖2),是經濟循環不暢的重要原因。中國消費市場存在一些問題。一是國內消費率長期處于較低水平。由于強調儲蓄和住房的傳統思想、社會保障不完善與老齡化趨勢日益嚴重等原因,中國居民平均消費傾向不高,消費總量明顯較低。受到全球新冠疫情的影響,生產成本上升,消費成本提高,消費預期降低,一定程度上制約了消費的復蘇。二是市場供需匹配性不強,生產與消費環節暢通受阻。隨著經濟發展水平和居民收入水平的不斷上升,居民消費能力和消費需求不斷升級,對中高端商品的需求日益增加。但由于國內生產結構中低端商品仍占據主要地位,中高端產品生產受限,生產升級需要提升,國內生產不能滿足國內消費需求,產生了消費外流的情況。三是分配過程中的收入差距和收入流動性減弱等問題導致收入消費彈性不足,收入分配格局對消費的提振有限,不利于國內需求的提升。四是市場機制不完善和商品市場分割導致超大市場規模的優勢難以發揮,影響了整個消費市場體量的擴大,區域間發展不平衡的問題仍然存在。五是中國長期實行出口導向戰略,經濟對國際消費具有一定的依賴性,而復雜多變的國際形勢使出口面臨阻力,國際消費對于經濟增長貢獻的不確定性增加。

圖2 2013—2022年中國消費率及消費貢獻率(3)數據來源于中國國家統計局官方網站,參見https://www.stats.gov.cn/。
數字經濟對經濟發展的影響不僅在于通過信息、通訊和計算機等數字產業發展帶來的經濟總量提升,還在于通過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融合發展過程中發揮加速效應、創新效應和網絡效應,對生產運行機制和市場組織形式進行全面改造,重塑消費者的消費方式和消費觀念,推動社會治理方式的轉型升級,從而影響整個經濟循環的運行。因此,數字經濟的發展在暢通國內大循環和國際大循環中都能夠發揮重要作用。
1.數字經濟推動產業升級
生產的結構性過剩是當前國內生產環節所面臨的主要問題,其根本原因在于產業結構的高級化和合理化程度不足。數字經濟作為更高級與更可持續的經濟形態,能夠從多個層面改造傳統生產方式和產業結構,從而緩解生產環節內部發展不充分與不平衡的問題。
從宏觀層面來看,一方面數字經濟的發展促進生產要素的合理有序流動,優化生產要素的配置方式,促進要素配置效率不斷提升,推動產業結構持續升級。另一方面,數字經濟推動更高附加值的二三產業進一步發展,產業不斷由勞動密集型向資本密集型和技術密集型轉變,實現產業結構高級化。就中觀層面而言,三次產業內部新業態和新模式的出現,生產技術的升級換代,使得要素配置方式更加高效,市場組織形式不斷創新,產業鏈上下游生產協調程度大幅提高,價值挖掘更加充分,價值鏈地位得以攀升。具有更高勞動生產率的智慧農業、高端制造業和生產性服務業加速發展,三次產業尤其是制造業和服務業之間的融合日漸深入,三次產業內部產業高級化程度不斷提升。基于微觀層面的視角,數字技術在生產和經營過程中整合了要素資源,提升了企業對市場信息的獲取能力,行業內部競爭更加激烈,優勝劣汰的過程不斷加速,促進了各行業內部的轉型升級。
2.數字經濟激發內需潛力
供需結構的不匹配和居民消費疲軟是國內生產—消費環節的關鍵堵點[34]。數字經濟的發展通過強化生產的消費導向性、創新消費模式和改變居民消費理念充分挖掘居民消費潛力,助推消費升級,從而連通生產—消費環節。
第一,數字經濟通過強化生產的消費導向緩解供需結構性不匹配問題。數字技術對信息流通速度和范圍的提升,使企業能夠及時捕捉消費需求的新動向,生產出更能滿足消費者需求的產品。同時,消費者產品信息搜集能力也大大增強,對于產品質量和自身體驗感的要求日益提升,以消費者體驗為中心的新零售形式由此誕生。根據消費者需求生產的定制產品層出不窮,保證了居民個性化、特色化與多元化的消費需求得以滿足,長尾效應得以充分發揮。
第二,平臺經濟的發展創新了消費者的消費形式,拓寬了消費的途徑,為消費者提供了空前豐富的選擇。電商平臺不斷完善營銷模式、交易監督機制和消費反饋機制,使消費者權益得以保證,增強了消費者的消費意愿,也暢通了生產企業獲取消費者需求動向的路徑。數字技術在供應鏈和物流業中的使用優化了商品的生產和交付過程,大幅提升了商品配送效率,極大緩解了居民消費的流動性約束,充分激發了消費者的購買潛力[35]。
第三,數字經濟催生的平臺經濟和共享經濟等新業態重塑了居民的消費理念,推動消費者形成新的消費行為和習慣,改變了原有的消費支出結構,消費決策更加理性,消費結構升級加速,綠色消費理念逐漸被大眾接受,反過來也將促進產業結構向高級化、綠色低碳化轉變。
3.數字經濟聚合區域市場
數據要素具有低成本、可復制、即時流通、非競爭性和非排他性(部分排他性)等區別于傳統生產要素的特征[36],決定了數字經濟具有較強的規模效應、范圍效應和網絡效應,天然具備聚合經濟資源和經濟主體以及提升生產要素流動性和協同性的動力。數據要素跨時空的信息傳播,減少了不同區域要素市場和產品市場的信息摩擦。數字技術的使用,進一步提升了生產要素在不同市場間流通和合理配置的可能性。電子商務、平臺經濟和共享經濟等數字經濟新業態、新模式與新應用場景的出現,有效打破了區域市場間的地理壁壘,促進區域交易信息的互通互信,降低了區域間交易成本,進一步拓展交易市場邊界,不斷整合區域間市場[37],優化區域分工,實現區域優勢互補,使全國統一大市場的建設成為可能。同時,數字經濟的發展為政府治理帶來新的思路,能夠有效緩解政府失靈。數字技術在政府社會治理中的應用能夠大幅提升政府信息獲取能力,及時了解市場運行情況,減少政府決策時可能面臨的信息不充分和不對稱,加強各類主體的聯動性,提升政府治理的統籌性和協同性,減少個別不當行政行為所帶來的市場扭曲,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得以充分發揮,從而加快全國統一大市場的建設步伐。
4.數字經濟助力創新驅動
互聯網、大數據和云計算等數字技術一方面自身具有快速傳遞和更新的特征,另一方面為其他技術創新提供了更加強大的聯通、計算和規劃能力,降低了技術創新的成本,提升了創新的整體效率,因此數字技術創新成為當今經濟創新發展的“主陣地”和關鍵引擎[23]。微觀層面,數字技術在企業內部的應用使企業不斷優化要素配置,對生產經營全過程進行更加精準檢測和評估,幫助企業降低經營風險,更快獲取市場需求信息和競爭信息,提升企業信息搜集效率,增強創新針對性,加快新技術推廣及反饋速度,從而降低企業創新成本。中觀層面,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的發展使經濟主體間的技術和信息交流更加便利,一方面加劇了產業內部競爭,倒逼企業不斷創新,另一方面為產業協同發展和政府、企業與研究機構跨界融合創新提供了便利,進一步提升創新效率。宏觀層面,數字經濟的共享性特征和數字技術的通用性特征使創新在各個環節逐漸融合,充分發揮技術創新的正外部性,帶動全產業鏈的創新升級,逐漸形成集約化和指數化的經濟增長路徑[38]。
1.數字經濟推動參與國際分工機制轉變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利用比較優勢,通過發展勞動密集型產業參與國際分工,形成“兩頭在外,大進大出”的出口導向型經濟增長模式,實現了40多年的經濟高速增長,但是在國際分工中部分產業面臨“低端鎖定”的困境。隨著新技術革命的爆發,數據要素突破時空限制,在全球范圍內廣泛參與生產過程,憑借其不斷增強的跨國流動性使不同國家或地區的要素流動和組合協作有了更多的路徑選擇,提升了經濟體以優勢要素參與全球分工的便利性和可能性,進一步推動了國際分工的發展和演變[39]。另一方面,數字經濟發展通過改造生產過程,促進生產和研發環節的融合,提升技術復雜度,增加產品和服務附加值,使掌握更先進數字技術的國家能夠以更低的成本和更高的效率參與國際分工,從而實現全球價值鏈地位的提升。同時,由于數字經濟明顯的技能偏向性和網絡效應,導致具有更充足勞動力、更完善數字基礎設施和更大規模市場的國家,更有可能在新的國際分工中占據主導地位。因此,數字經濟的發展,對具有超大規模國內市場的中國來說,具有重要的戰略性意義。
2.數字經濟創新國際貿易模式
數字經濟在貿易領域的不斷拓展推動了跨境電商、跨境物流和數字貿易等國際貿易新業態、新模式和新組織的產生與發展。數字技術通過構建高水平的貿易信息溝通平臺,不斷提升國際貿易中信息聯通程度,從而實現了國家間物流和資金流的互聯互通,降低了國際貿易中的信息搜集成本,充分擴張訂單渠道,緩解了國際貿易信息的不對稱問題,促進了貿易鏈條中各環節的融合,使各經濟主體間的聯系更加緊密,提高了國際市場供需的匹配程度。數字技術對國際物流運輸和倉儲系統的優化,大幅降低了國際貿易過程中的運輸成本。數字經濟的發展促進了產業的融合發展,也使服務的可貿易性不斷增加。個性化和多樣化產品的需求,能夠在國際市場中得到滿足,從而不斷拓展國際貿易產品和服務的品類。數字技術為國際貿易提供了更具效率和更加安全的結算支付系統,加速了進出口程序的智能化升級,進一步降低了跨境貿易過程中的成本和風險。
3.數字經濟增強兩個市場聯動效應
從本質上來說,國際市場是國內市場的延伸。數字經濟對國際貿易途徑的進一步暢通擴大了市場體量,使企業能夠在更大范圍內實現規模經濟和范圍經濟。國際數字平臺建設加深了本土企業與國際市場的互聯互通程度,使國內企業能夠更加便利地獲取國際市場信息,充分利用國際市場的先進生產要素,迅速接觸國際市場中新的技術和產品,推動企業深度嵌入全球供應鏈,提升自主創新能力。同時,國際數字平臺的搭建,將以更高水平對外開放促進國內生產方式的不斷改進和產業結構的轉型升級,充分釋放國內市場要素活力,在實現全球價值鏈水平攀升的同時,提升國內產業鏈供應鏈韌性,保證國內市場各環節之間的銜接與暢通,進一步提升國內經濟循環水平。
數字經濟的全球化發展在整合全球要素資源和調節全球供需的同時,也將提供新的區域組織的合作協商機制,進一步促進國內規則制度與國際貿易規則制度的接軌。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提升國際貿易的規范化程度,破除制度壁壘,搭建更加國際化、法治化和便利化的營商環境。同時,數字經濟的發展有助于吸引更多高質量外資,打造國際前沿產業集群,以制度型開放幫助國內大循環“補短板”。依托更加強大的國內市場不斷提升國際競爭力,進一步參與到全球數字經濟治理和貿易規則制定過程中,在國際經濟市場掌握更多主動權。
蓬勃發展的數字經濟以前所未有的廣度、深度和速度深刻影響著經濟活動和社會生活。立足中國經濟發展新階段,必須關注數字經濟發展,把握新一輪科技革命的戰略機遇,以數字經濟發展推動新舊增長動能轉換,通過夯實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培育數據要素市場、推動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深度融合、建立自主創新體制機制、加強國際信息平臺建設,暢通國內國際經濟活動各個環節,發揮數字經濟對新發展格局構建的積極作用。
數字基礎設施是數據傳輸的基礎和載體,為數字經濟的發展提供底層支撐。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完善程度直接決定了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的發展水平,在國民經濟循環中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當前,中國數字基建仍處于起步階段,規模相對較小,網絡效應和集群效應難以充分發揮;區域和城鄉間的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水平仍存在較大差異。數字經濟發展不平衡現象較為突出,不利于區域協調發展和全國統一大市場的建設[40]。因此,必須進一步加強數字基礎設施建設,進一步擴大數字基建規模,優化數字基建布局,為數據要素的生產、流通和使用提供安全、高效和便捷的渠道。重點加強西部地區和農村地區的建設,充分發揮數字經濟的普惠機制,避免“數字鴻溝”問題。重視數字新基建與傳統基建之間的銜接和互補,加快傳統基礎設施的數字化改造,充分發揮數字經濟在協調區域發展和暢通經濟循環中的重要作用。
作為新經濟形態,數字經濟發展的配套政策和監管體系尚不完善。數據要素市場仍未得到全面的培育和發展,數據管理制度也存在許多漏洞。數據安全仍存在威脅,平臺壟斷現象時有發生,危及了數字經濟市場的公平競爭,也阻礙了技術創新。因此,必須盡快完善數據要素交易規則,加快數據質量標準制定和定價機制的確立,建立流通有序和利用高效的數據要素交易市場和使用平臺,推動數據信息開放共享。同時,政府部門應著力提升數字治理能力,完善數字經濟相關服務體系,強化數據安全保障職能。建立健全數據產權保護制度,破除數字經濟發展過程中的制度障礙,進一步探索數字經濟監管政策措施。建立專門數據交易監管職能部門,推動平臺自治與政府監管聯動,合理協調利益沖突,維護數字經濟市場秩序。及時應對數字經濟發展過程中出現的新問題和新矛盾,優化數據要素與其他生產要素的整合利用方式,促進數字技術的不斷發展和成果的廣泛應用,充分釋放數據要素和數字技術的生產潛力,提升經濟整體生產效率和供給質量。
在數字經濟時代,創新已然成為經濟發展的第一驅動力。數字經濟發展和數字技術的應用,降低了企業創新成本,提升了創新效率,激發了社會的創新潛力,促進了經濟發展動能的轉變。但在數字經濟發展過程中,中國部分關鍵核心技術仍受限于人,存在個別技術創新短板,阻礙了經濟循環的暢通。為了提升中國創新活力,進一步挖掘創新潛力,必須推動科技體制與創新體系建設。在國家層面,要發揮舉國體制,深刻洞察全球創新動向;緊跟技術前沿,引領重大原創性科技成果攻關;加大在科技研發尤其是基礎研究中的投入和支撐力度,充分調動各類創新要素的聚集與協同。在科研機構和高校體系中,完善科技人才培養體系,加大科技創新激勵力度,充分調動科研人員創新積極性。在市場層面,充分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營造公平競爭的市場環境,以功能性的產業政策為引導,充分激發企業在技術開發和應用中的創新活力。在社會制度層面,進一步完善知識產權保護體系,加強各創新系統之間的協同合作和有序銜接,進一步縮短創新應用和反饋周期,在全社會形成崇尚創新的良好氛圍。
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的融合發展就是將數據要素和數字技術滲透進實體經濟活動運行的全過程,實現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的協同發展。在生產端,一是引導實體企業和互聯網企業開展深度合作,鼓勵實體企業利用數字技術更新研發設計,開展創新業務,改造管理系統,實現實體企業提質增效。二是加快工業互聯網規模化應用,著力推進智慧農業和生產性服務業發展,以數字賦能產業轉型升級,實現全球價值鏈地位攀升。三是著力培育人工智能、大數據和云計算等數字核心產業,發揮數字龍頭企業整體優勢,培育數字產業園區和產業集群,充分發揮數字產業規模經濟、范圍經濟和網絡效應。在需求端,鼓勵數字經濟新產品、新模式與新業態的產生和發展;利用超大市場規模和豐富應用場景優勢,建立數字消費平臺,從而改造消費模式,進一步拓展市場邊界;擴大市場體量,充分發揮網絡效應、規模效應和長尾效應;深入挖掘新的投資和消費需求,激發消費潛力。
數字經濟的國際貿易與國際合作,為中國數字經濟提供了更廣闊的發展空間。這不僅有利于中國參與國際數字技術創新合作,及時了解數字經濟發展的國際趨勢,而且能夠幫助中國產業實現全球價值鏈的攀升,是當前中國參與國際大循環的重要內容。為進一步提升中國數字經濟參與國際經貿活動的質量,首先要依托“數字絲綢之路”,深化“一帶一路”數字貿易制度建設,推動經貿合作數字化發展及其與國內數字經濟產業的有效聯動,加快國際數字貿易布局,引導數字經濟龍頭企業“走出去”,搶占全球數字貿易發展的先機。其次,要積極推動數字技術創新的國際合作,探索區域內數字基礎設施聯通機制,打造國際化數字經濟合作共享平臺,促進數字技術前沿領域的協同創新。最后,積極參與數字貿易規則制定和數字經濟全球治理機制的建立,保證中國在全球數字貿易和數字治理領域的話語權,突破數字貿易壁壘,分享全球數字貿易紅利,從而進一步暢通國際大循環。
“雙循環”新發展格局是黨中央立足當前國內外形勢做出的重大戰略部署,是中國經濟實現高質量發展的主要抓手和重要內容。本文深入分析數字經濟特征及當前構建新發展格局的現實困境,厘清數字經濟助推構建新發展格局的內在邏輯,探尋中國未來通過發展數字經濟暢通經濟循環活動,擴大市場規模,提升經濟運行質量,從而推動新發展格局構建、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可能路徑,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但本文的研究主要是從理論和概念層面進行定性分析,對該問題的研究需要更多的實證研究和具體案例的支持,后續研究需要結合宏微觀數據和經濟實踐中的具體情況對該問題進行進一步探討,不斷加深對數字經濟賦能構建新發展格局的認識,優化相關政策措施,完善和豐富相關研究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