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冠
(常州大學 瞿秋白政府管理學院,江蘇 常州 213159)
在新中國成立至改革開放前的發展階段,社會主義制度框架賦予了政府作為經濟活動管理的職能。政府直接負責安排生產、分配以及擴大再生產,整個經濟系統的運行幾乎完全依賴計劃[1]。在此體制下,政府不僅采用計劃經濟模式來組織全國的經濟活動,也承擔起運營國家各方面事務的全部責任,進而成就了黨在國家公共事務管理中所擔當的核心角色。然而隨著改革開放的進行,黨和政府開始逐漸放寬對社會和經濟的管控,特別是在產品分配這一領域,政府逐步撤除了直接管控,轉而通過稅收和其他福利轉移手段來參與社會財富分配[2]。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模式取得舉世矚目成就的同時,隨著數字技術的進步,有數字技術加持的政府宏觀經濟調控能力獲得了顯著提升,中國也迎來了數字經濟時代。
從生產角度看,黨和政府對經濟活動的關鍵環節和領域實施管理,并利用統計數據來制定宏觀經濟規劃、策略和法規,以此引導國民經濟發展[2]。在充分肯定市場在資源調配中的決定性作用的基礎上,政府通過財政和貨幣政策,依托數字技術進步帶來的管理經濟運行能力的提升,改進經濟發展計劃來克服以“調控的滯后性”為代表的市場失靈,進而在宏觀層面上既前瞻性地促進經濟增長,又穩妥地應對經濟波動[3]。在這一制度安排日漸完善之際,數字技術的進步帶來了新的挑戰與革新的契機。
隨著數字技術逐漸深入到中國經濟運行和發展的基礎層面,針對中國經濟數字化轉型升級的研究不斷涌現。尤其是在“雙循環”經濟模式提出以后,社會各界對數字經濟轉型和中國經濟演化實質的關注空前高漲,隨之而來的爭論也愈發劇烈。一方面,越來越多的學者以數字經濟轉型為時代背景,展開了對中國經濟制度各個相關領域的專門性研究,既有著力于稅收制度改革,主張以稅收治理替代稅收管理,以適應數字經濟發展需要[4-6],從而提高中國經濟的總體競爭力的研究[7-8],也有在數字經濟背景下展開的對人才培養和學科建設的討論[9-10],更有為此展開的對城市建設和創新發展之間關系的探討[11-13],并認定唯有以數字經濟發展需要為參照展開社會環境規劃并調整人才培養方式和方案,才能驅動創新推動數字經濟發展;另一方面,學界對于數字經濟建設所面臨的難題和對中國經濟改革發展的影響,以及其與中國經濟發展走勢的契合性等宏觀問題的不同側面也有了一定的探討,不僅總結了以數據資產保護不足、技術壟斷泛化、技術接受度不足和關鍵技術缺失等關鍵問題,還提出了包括健全法規、出臺激勵政策和加大投入等專門性政策建議[14],更進一步引出了對中國當前宏觀經濟形勢的思考,并認為繼續推行擴張性財政貨幣政策的空間依舊存在,而這正是解決當下經濟發展和繼續推進數字經濟轉型過程中的需求不足問題的有效手段[15]。
已有的相關研究成果提供了解析和認識數字經濟及其對特定領域影響的重要資料,但是未能形成對中國經濟發展及其走勢的整體性認知,更缺乏對經濟現象背后的成因探討,對于不同經濟發展模式在中國經濟發展建設過程中的作用也缺乏必要的分析。缺乏從政治經濟學視角出發的、有可靠參照標的物的、對中國經濟整體和本質的統一認識,正是造成這種研究現狀的重要原因。針對這一問題,本文通過深入梳理改革開放之后的中國經濟發展路徑,對比不同的經濟增長模式與馬克思主義指導下的經典社會主義經濟體系,審視中國經濟的發展趨勢、取得的成就、總結的經驗、所面臨的機遇與挑戰以及數字經濟轉型帶給中國的影響,隨后對中國經濟的本質形態進行了論述,并在此基礎上分析了當今中國經濟存在的問題及其成因,從而為未來中國數字經濟的構建提供針對性的建議。
在改革開放的推進中,中國的經濟發展經歷了數次顯著轉折,盡管保持了政府對宏觀經濟強有力調控,資源配置方式卻實現了根本改變。隨著改革開放步伐的不斷加深,市場在資源調配中的基礎地位得到確立。通過對改革開放后中國經濟蛻變過程的回顧和梳理,可以歸納出如下7個引導中國經濟步入當今走勢的關鍵轉折。
這一舉措的積極影響是,政府逐漸放松了對資源分配的直接干涉。始于1978年,中國將提升經濟發展質量放在推動國家發展的首位,隨之而來的是商業管制的相應放寬。這一時期,全國商品流通活力較之前有了質的飛躍,但是相關的商業管理法規更新滯后,導致個別人員利用制度缺陷和信息不對稱進行尋租,政府采取舉措打擊這種形式的經濟活動[16],但并未能根本解決經濟體系中的制度不完善問題[17]。
隨著以市場為基礎發揮資源配置作用的區域性實踐的開展,出口導向型產業嶄露頭角。這不僅為后來以“試點”模式驗證經濟政策可行性和成效樹立了典范,也加劇了地區間的發展不平衡。政府出于防范改革開放的負面影響和穩定經濟的需要,轉而開始通過設立經濟特區來釋放改革信號,并在小范圍摸索可行的改革模式[18]。
“特區”和“試點”從此成為其他各行業和領域進行制度調整與改革時所遵循的范式。這種范式雖然帶來了一系列積極影響,也在一定程度上放大了地域和行業間的發展差異。改革開放在東部沿海地區的不斷擴展和深化,客觀上在制度層面確立了經濟領域的不均衡發展模式,而出口導向的“三來一補”產業培育也進一步固化了這種不均衡[19]。
“三來一補”產業模式作為一些地區驅動經濟高速增長的主要工具,從發展伊始就確立了出口導向。這種產業模式的出現,一方面源于國際資本尋求利用資源價格差異和全球收入分配的不平等以獲取超額利潤的需求;另一方面它不僅削弱了勞動密集型產業的競爭力,也未直接惠及作為國民經濟基礎的重工業,反而使這些基礎產業被動卷入了國際市場的動蕩之中[20]。雖然中國在當時確實需要借助外資和貿易來激發國內經濟活力[21],但這也給此后國內經濟發展形成對國際市場的依賴埋下了可能遭遇國際經濟起伏波及的潛在風險。
在經濟快速增長期,地方政府財政,尤其是東部沿海區域迅速增加。與此同時,中央政府面臨著更重的基礎設施建設投資壓力,但是中央財政收入的增長速度并未跟上整體經濟擴展的節奏,致使中央財政陷入窘境[19]。分稅制的引進旨在翻轉這種局面,通過重新劃分中央與地方的財政職能和經濟資源,有效解決中央財政的收入短缺問題。分稅制實施之后,中央政府的財政狀況得到快速改善。與之相對的是,舊的“包干制”下的地方財政收入模式被打破,盡管有中央財政轉移支付補充地方財政的預期,但實際操作中缺乏對于轉移支付條件和數額的具體與可操作性的界定。再加上中央和地方職責劃分的相關改革滯后,地方財政的收支出現錯配,這迫使地方政府尋求新的財政收入來源,形成了地方政府財政收入依賴土地出讓和債務融資的情形。
在地方財政增收、削減居民可支配收入以避免經濟過熱和滿足居住市場需求等多方合力作用下,房地產業快速興起。沿海地區的房地產市場,尤其是在經濟特區內,土地交易失范,市場陷于混亂,部分時段的投資回報率甚至飆升至500%[22]。盡管有過市場調控嘗試,自1997年8月的中央北戴河會議以來,住房開發被確立為新經濟增長點,土地出讓和由此衍生的舉債在地方政府財政收入中占比日益增加。隨著以出口為導向的經濟驅動戰略擴展及房地產的蓬勃發展,剛起步改革的國有企業,尤其是那些能提供經濟增長所需原材料的國企經營狀況相應地出現好轉。盡管這些國企運營也受到外向型經濟的影響,被動增長的營收卻也掩蓋了它們內部管理上的問題。這些矛盾逐漸積累,致使后續國企改革的緊迫性被不斷推高。
隨后以出口為導向的產業獲得了顯著的發展,成為經濟飛速增長的主要驅動力。但在經濟蓬勃發展的背后,國內的收入差距也在擴大,部分富裕起來的民眾在滿足其消費需求之后,面對有限的資產增值途徑,逐漸將目光轉向房地產市場。隨著全球市場對中國的日益開放,與出口密切相關的行業經歷了迅猛增長[23],這不僅助推了經濟的高速增長,也強化了中國經濟對外部市場的依賴,并進一步放大了經濟結構的不均衡。
加入WTO引發的經濟浪潮過于迅速,未給政府及整個經濟體系留下足夠多的時間和空間來調整早期發展階段中存留的個別不平等問題。面對快速膨脹的經濟體量,率先富裕起來的民眾對于資產保值和增值的追求變得更加迫切,然而當時缺乏成熟有效的資產保值增值渠道[24]。在這種背景下,大量資金流入房地產市場,與政府將房地產確定為新的經濟增長點的政策不謀而合。房地產行業在普通民眾的居住需求被滿足之前,便急轉成為熱門的投資產品,致使房地產行業運行與中國經濟走勢進一步綁定。隨著房地產投資的收益率逐漸超越勞動回報率,收入差距現象被強化。
在出口導向型發展進入瓶頸,中國開始產業結構調整和經濟轉型的關鍵時期,美國次貸危機引發的金融動蕩嚴重破壞了全球經濟運行環境的穩定。為應對外部危機對國內經濟產生的沖擊,大量脫離“三來一補”產業的資金流入金融投資領域,以支持應對世界金融危機的“四萬億”計劃。該舉措一方面使得個別落后產能繼續存在,甚至迎來產能擴張[25];另一方面,一定程度上可能透支了作為擴張性財政政策實施手段的基礎設施建設的效能。加之中央與地方之間財政職責重新界定尚未完成,個別地方政府陷入了土地財政和地方債的泥沼,中國經濟的轉型升級進展緩慢。
1) 蘋果園南路與楊莊東街交叉口:①原有配時方案中,階段2和階段3中間存在29 s各方向全紅時間,該時間被浪費,同時會造成各方向車輛的累積;②由于南向西左轉車輛較多,因此第3階段的綠燈時間無法滿足需求.
以出口導向型產業驅動經濟發展遭遇瓶頸的根本原因是,隨著改革開放初期“人口紅利”逐步消失,出口導向型產業能夠帶給國際資本和國際市場的“租金”逐步降低。在人力成本逐步攀升的情況下,要保持中國作為生產基地對國際資本的吸引力,以及中國產品在國際市場上的競爭力,產業轉型升級成為迫切需要。
“四萬億”救助計劃對當時的經濟穩定產生了積極作用,也在一定程度上推高了以土地出讓金為抵押的地方債務規模,同時,房地產業在中國經濟結構中的角色不斷強化,逐步成為支撐和推動經濟增長的一支重要力量。在這樣的背景下,出口導向型產業和房地產業已然變成了中國經濟增長的兩大支柱[26]。
在經濟進入“新常態”后,中國經濟增長由粗放的資源投入轉變為資本流動的引導,金融在整個經濟體系中扮演的角色愈加重要。盡管政府制訂了旨在對外輸出中國經濟中過剩產能的發展戰略,但受到國內金融波動和國際上排斥中國的新關貿體系成形等因素的影響,產能輸出計劃未能取得迅速進展。這一延遲觸發了包括產業升級、收入分配和資源利用等在內的一些問題,使得中國經濟改革來到了深水區。
“一帶一路”倡議為中國基建產能和制造業產能尋找到了出口,而亞投行的創立提供了原始動力[27]。然而,中國國內金融市場的不夠成熟延緩了人民幣國際化的進程,導致充裕供給的人民幣難以在短時間內流入他國,與之相伴的國際匯率波動也拖累了整體規劃的落地。同時,在全球經濟貿易環境趨于不穩定的背景下,中國制造的產品對于國際買家的價格優勢逐漸減弱,同時中國經濟結構中供外資企業利用以獲取高額利潤的機會已大幅減少。
與此同時,中國的互聯網產業快速壯大,主要是通過從其他行業轉移收益實現的。它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整體的經濟運行效率,但其盈利大多來自于對其他領域產生的租金效應,并未實質上創造更多的價值。這種做法不但給傳統行業帶來了額外的經營壓力,還影響了產業的整體升級。在中國的經濟架構中,互聯網企業多扮演著利益分配的角色,而不是實際的生產者。即使互聯網行業需要通過削弱傳統行業盈利而快速成長,但是它在推動國家經濟效率提升及促進產業升級方面的實際作用仍有待提升。面對這樣復雜的內外挑戰,資本方面缺少強勁的市場需求來支撐生產和實施產業升級。
穩定的產出為中國經濟贏得了進一步改革的時間窗口,“國內國際雙循環”的提出預示著黨和政府開始集中解決經濟發展中存在的結構性問題。與此同時,得益于數字技術進步,政府制定經濟發展計劃和進行宏觀調控的能力得到顯著提升,以數字人民幣為代表的數字化治理工具創設,以及數字技術逐漸滲透成為中國經濟運行的技術基礎,都推動中國經濟發展進入數字經濟時代。
2020年,中國穩定的經濟產能維系了全球消費品供給,并為中國經濟轉型升級贏得了窗口期。共同富裕的提出,標志著中國進一步著手解決收入分配不均問題[28]。勞動在收入分配中的比重不高和收入差距是制約內需增長和影響居民消費力的癥結,以共同富裕為目標來解決這兩個問題,將帶來經濟可持續的良性內循環,也會成為經濟產業升級的內生驅動。“三道紅線”的劃定,是兌現“房住不炒”的關鍵措施,也是調整房地產在經濟運行中的地位,推動地方政府擺脫土地財政的關鍵步驟。此外,以整頓教培行業為起始,政府開始遏制互聯網行業的盲目擴張,引導數字技術應用向提高資源利用效率方向轉型。
通過評估中國經濟在各個關鍵發展時刻的方向性、積極成果及沉淀的挑戰,我們可以進一步從理論層面探討不同的經濟發展模式是如何影響中國經濟發展的。以驅動經濟增長的主題模式差異為基準,獨立的經濟實體的成長模式主要可以分為“消費驅動型”和“投資驅動型”。在“消費驅動型”模式中,消費者的需求直接引領生產,在生產和加工階段開始之前,消費市場的需求已明確存在。這種模式保證生產過程由實際需求直接拉動,使得資源的配置能夠在生產流程中得以準確預測,資源的數量和定價都較為穩定,因而在整個經濟系統中,存在的“尋租”空間相對較少,資源使用效率也比較高[30]。而“投資驅動型”模式,是依賴投資來增加生產量,并寄希望于生產本身能夠激發需求。在這一模式中,由于缺少先行的確定性需求,在配置資源時會頻繁遭遇量價層面的不確定性,導致經濟活動中“租金”現象增多,資源利用效率相對較低[31]。
隨著全球經濟一體化程度的加深,很少有國家的經濟增長完全基于單一模式,通常情況下只是某種模式在經濟發展中起到了主導作用;另外,有一些國家在選擇其經濟增長方式時也不是完全自由的,國內外的經濟、政治狀況,都會對其增長策略產生影響。二戰結束后,在重塑經濟的抉擇階段,以美國為首的西方資本主義陣線利用戰后重建的有利環境,在西方國家巨大的市場需求拉動下,經濟迅速恢復并實現了顯著增長[32]。而以蘇聯為代表的東方社會主義國家的經濟發展方式被西方學界詮釋為“投資驅動型”[33]。雖然通過對蘇聯歷史經濟的分析,發現其符合“投資驅動型”增長模式的特點,但這種經濟發展模式的選擇實際上是限于蘇聯當時技術條件的合理決斷。蘇聯模式并不等于完整的社會主義經濟體系,更不代表社會主義經濟就等同于“投資驅動型”增長。實際上,社會主義經濟發展的理念與“投資驅動型”增長存在本質上的差異。
以中國的發展為例,改革開放初期,內部市場尚未發展到足以驅動經濟快速增長的程度,外來資本的涌入開啟了中國經濟的高速增長之路[34]。吸引外國投資者的是中國較低的投資成本和相應的較高利潤。隨著以需要大量勞動力的制造業為代表的資源密集型產業轉移到中國,在實踐層面助長了中國經濟發展對資源投入的依賴。與消費需求驅動經濟成長模式中潛伏的有效需求不足風險相比,資源投入型的增長方式帶來的資源枯竭風險更大。雖然前者可以通過產業升級和產品創新來適應和驅動消費升級,但是后者在根本上削弱了經濟的可持續發展能力。中國經濟目前面臨的一個關鍵挑戰就是,所謂的“人口紅利”正在逐漸消失,依賴資源投入的增長模式已難以持續。此外,中國面臨的另一關鍵問題是,海外市場競爭加劇,歐美買家以“去風險”為遮掩推動產業轉移,一定程度上造成對中國產品的海外有效需求減弱,而國內市場的有效需求體量短時間內又不足以推動產業升級。要更深入解讀這些問題,就需要我們在理論層面對出口導向型經濟模式的成因和演化做出進一步探討。
二戰后漸成主流的出口導向型經濟發展策略,強調按照全球市場的需求來配置產業資源,其中國際市場需求成為這一模式下經濟體組織生產的主導動力[35]。與這種緊貼國際需求且高度專業化的產業結構安排伴生的,往往是大規模的國際資本流動和產業遷移。從上述概述中可以發現,出口導向型經濟依賴全球市場,其自主調控能力相對較弱。國際經濟發展的不均衡性催生了出口導向型經濟發展模式的興起,全球市場的動態也在很大程度上左右著這類經濟體的表現。同時,從發達國家遷出的產業往往技術附加值較低,在完成產業升級之前,出口導向型經濟體也沒有能力獨立開發和生產高附加值產品。在這兩方面的共同作用下,出口導向型經濟體在國際分工中多處于中下游[35]。
外資和國際市場在改革開放后中國經濟的快速成長中扮演了積極角色。同時海外轉入中國的產能和需求又主要集中于低附加值產業,其嫁接的技術也同當時中國的產業技術差距不大,不可能為中國的產業結構調整和經濟轉型提供充分動力。隨著資源投入型增長方式推動中國經濟發展的能力不斷下降,以及中國技術實力的積累,抓住數字技術發展帶來的經濟轉型機遇,中國不僅迅速開展了在高技術附加值產業的布局,而且發揮決策成本較低的制度優勢,展開了基于數字技術的經濟制度建設,從而推動中國全面進入數字經濟建設階段,以期提升中國在國際分工中的位次,擺脫對投入型增長的依賴,轉而依托數字技術帶來的整體生產力上升來支撐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
要準確把握中國經濟的發展脈絡和走向,僅梳理演化歷程和分析經濟形態并不夠,還必須認真學習貫徹指引中國經濟發展的習近平經濟思想的核心理念。在社會主義體制下的計劃經濟曾因其意識形態屬性而與市場經濟相對立。然而,隨著改革開放的推進,社會各界開始明白,計劃經濟與市場經濟僅僅是經濟運作的不同組織形式,都發揮著工具性的作用。計劃經濟的設定原意在于解決市場經濟中自由市場調節滯后和潛在的資源浪費問題,它試圖通過放寬對經濟分配效率的苛求,以期更有效地使用資源,減少資源的損耗和浪費。
計劃經濟是一種理論層面的理想的經濟組織模式,它的效率和效果建立在一系列理論假設基礎之上。這些假設包括,在規劃者可以無成本地、即時獲得和處理所有經濟活動相關信息的情況下,所制定的計劃是合理的、有效的且能夠洞察未來的。這種幾乎等同于存在著全知全能的經濟計劃制定者的假設,在實踐中幾乎難以實現,致使各國在實踐中仍需借助市場機制來進行資源的基本配置。這并不意味著我們能夠因為技術限制而完全否認計劃經濟的價值,蘇聯的某些成就以及中國在集中力量辦大事情方面的成功經驗,都證明了計劃經濟的潛力。
計劃經濟作為馬克思描繪的理想的社會主義經濟組織形式,在實踐與理論設想間出現的偏差源于理想的社會主義是假定在生產力極其發達且資源極為豐富之后才會到來。學界已有的論述多強調推動社會主義與共產主義革命的階級前提,而忽略了一個關鍵的基礎經濟條件。馬克思論述的社會主義乃至共產主義是建立在“產品的極大豐富”,即資源稀缺已被消除的基礎上的。資源稀缺的假設是現代經濟學和政治學分析的出發點,然而馬克思為共產主義和社會主義經濟學所設定的出發點卻超越了資源稀缺。認識到這一差別,就能理解為何西方經濟學和政治學與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在對經濟發展的解讀方面存在本質差別[36]。
從這個視角審視,可以看出蘇聯體制和集中力量辦大事的體制實際上是在一個相對較低的生產力發展階段,使用公共權力主導資源分配來解決資源稀缺問題,并保障社會成員能夠在基本平等的生活條件下追求個人的發展。這也解釋了為何在改革開放前中國雖經濟總量持續增長,但民眾生活水平并未出現顯著提升,以及蘇聯經濟體制難以為繼的原因。此外,雖然計劃經濟在集中資源解決重大問題方面確有優勢,但是也過于依賴決策指導。
數字技術的進步在理論層面使政府收集和處理信息數據的能力獲得空前加強,而收集和處理信息數據的資源消耗和時間成本卻不斷降低,這無疑提升了政府宏觀調控的功能和功效。計劃——作為一種經濟管理工具,在數字技術的加持下,不必繼續扮演糾正“市場失靈”的補充角色,而可能在更為科學規劃的基礎上,更好地發揮其領導經濟發展的功能;在實踐層面,要實現數字技術對政府調控和引導經濟運營發展的預期,不僅需要加強數字技術在經濟運行全過程的應用,更需要政府以數字技術為基礎,重新構架和設計整個經濟運行的制度邏輯,并及時完善配套的政策工具,為數字經濟的實現準備好制度基礎設施。
通過對改革開放前中國經濟工作重心的解析,不僅明確了計劃經濟著力于分配領域的原因和影響,也對改革開放以來的經濟發展有了新的理解。過去三十余年的經濟改革本質上是政府逐步撤出分配領域的過程。然而,政府在分配過程中仍然發揮著巨大的調控作用,并且資源定價中的差別化機制依然存在。這些與西方經濟模式不吻合的特質,使得基于西方經濟理論(如凱恩斯主義)所設計的宏觀經濟調控規劃,在中國的實際運用效果并不理想,有時甚至與預期目標相違背。
經濟改革過程中,不僅在摒棄舊有體系中的“租金”,也在對各個行業的“租金”進行重新分配。這個深刻轉變恰好與數字技術革命所帶來的生產力進步重疊,又與中國經濟增長模式由投資驅動向技術革新驅動的轉變交織在一起。新技術的介入加速了原先漸進式的“租金”剝奪與再分配的過程,并使這一調整在轉型期間的難度加大。新興產業借助數字技術優勢迅速吞噬傳統行業的“租金”,并依靠龐大的資本積累,配合金融業在經濟結構中日益提升的地位,迅速獲得巨大的市場影響力。
中國經濟獨特的發展模式,與所處的發展階段和國際環境相互疊加,既提供了發展的歷史機遇,也形成了巨大的挑戰。一方面,個別地方政府在土地財政和地方債務的壓力下,難以在短時間內清除經濟中的一些泡沫;另一方面,長期作為宏觀經濟政策工具的基建投資,其刺激經濟增長的效果已存在一定程度的弱化。對這些問題的綜合考察,可以揭示經濟結構性矛盾,也明晰了未來經濟調整和政策制定所需考量的背景條件。在這種情況下,中國政府要以習近平經濟思想為指引[37],以數字經濟轉型升級為途徑,在數字技術加持下,一方面在生產領域強調供給側改革,另一方面提出“共同富裕”,以期形成生產和消費的良性內循環,通過擴大內需來為中國產業升級提供內生動力,從而增強中國產品在國際市場的競爭力,推動國內國外的經濟雙循環。
中國經濟在改革開放初期經歷了增長方式的轉型,盡管取得了舉世矚目的經濟成就,但也出現了一些問題。黨的十八大以來,政府不僅著力解決前面積累下的經濟運行的各種問題,還迎來了增長方式轉型的數字經濟升級。二者的疊加,放大了中國經濟運行的波動,加之歐美發達經濟體以“去風險”為遮掩推動國際產能重新布局,影響了中國經濟發展需要的外部環境。要解決當前的經濟問題,加強政府經濟領導能力,推動中國經濟數字化轉型升級,就需要在習近平經濟思想指引下,以數字技術為基礎,政府真正做好制度、政策和法規的供給,在資源配置和產品分配及消費中實現計劃和市場的良性組合,具體來說要做好以下3點。
第一,加強對中部及西部地區的數字化基建投資,以此來降低不同區域之間經濟互動壁壘,便利產業布局的跨地域調整。區域發展不平衡既是經濟一體化的挑戰,也隱含著整體經濟提升的空間。目前,東南沿海地區產業升級形勢迫切,若將傳統產業搬遷至中部或西部未充分開發地區,則可形成新的經濟增長階梯。這不僅提升了經濟一體化水平,也可在產業升級的同時保障既有經濟布局的平穩調整。未充分開發地區數字化水平的提升是實現產業平穩轉移的基礎,該水平的提升不但可以克服區域間的經濟交流壁壘,還能增強政府對國家經濟的調控能力,并且為過剩的基礎設施建設能力開辟新的出路。
第二,需要調整中央財政刺激經濟的手法,特別是在東部發達地區,應調整基建在經濟調控中的比重,改為通過購買服務的方式來推動服務業的增長。借此,活躍的商業活動稅收可以平衡地方政府財政中依賴土地出讓收入的部分,為地方政府跳出土地財政的困境鋪平道路。政府通過購買公共服務等形式的轉移支付,不僅能夠促進相關行業的發展,還能釋放消費者的購買力,將消費能力轉化為推動中國產業升級的需求側動力。此外,商業活動的繁榮也會為地方政府提供更加穩定的財政收入來源,通過釋放消費能力來逐步解決先前土地財政和地方債務積壓問題,同時借助新稅源的出現,使地方政府有能力擺脫對土地財政的依賴。
第三,依托數字技術進步,中央政府一方面需要強化對全國公共事業的綜合規劃與管理,另一方面適當增加中央財政的支出比重,減輕地方政府的財政壓力,為其逐步脫離對土地財政的依賴創造條件。在公共基礎服務方面,應當利用數字技術提升全國范圍的統籌協調水平,縮小不同地區在基礎制度保障方面的待遇差異,促進資源的自由流動和合理分配,消除經濟中存在的“租金”過高問題,并減少落后產業的利潤空間,倒逼產業升級。同時,減少跨地區經濟交流的制度和技術障礙,以支持更高效和平衡的發展格局,并進一步擠壓落后產能的生存空間,用競爭促進經濟數字化轉型升級。
本文對改革開放后中國經濟發展中的歷次關鍵調整及其后續影響進行概述和分析,探討中國經濟增長模式演變背后的動因以及不同經濟增長模式的實質和差異,這對于發掘中國經濟發展背后的邏輯,總結當下和未來經濟發展中亟待解決的問題,進而明晰數字經濟建設對中國經濟產業升級和可持續增長的重要意義。本文依托綜述性研究方法,并結合比較分析,創新性地揭示了中國經濟當今走勢的成因和不同經濟增長模式在中國經濟發展中的作用差異,但限于篇幅,本研究的論述也存在一定局限:一方面,中國經濟發展水平的評價指標體系和不同經濟增長模式在中國經濟增長中的作用仍有待進一步測算,以便對當前中國經濟調整所面臨的問題及其成因做出更好的判斷。另一方面,中國經濟發展各個關鍵時期的評測與階段劃分的研究還不深入,已有的研究缺乏對中國經濟發展歷程的全面梳理,雖然本研究對改革開放后中國經濟發展的歷次關鍵調整可被視為進行階段劃分的參照,但是也未能深入地對各階段的經濟運行情況進行必要的量化分析。上述兩方面的缺失將成為我們在后續研究中重點攻克的難題,以期為學界發掘解析中國經濟發展的新思路,并提供數字經濟建設發展的有益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