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小玲
* 馬小玲, 新疆大學國際文化交流學院, mxl0116@163.com。
從20 世紀70 年代開始, 隨著全球經濟的高速發展和全面的工業化, 資源短缺、 環境污染、 人口高速增長、 金融危機、 傳染性疾病等問題不斷出現, 于是“非傳統安全”(non-traditional security)這一概念開始萌發和發展。 “非傳統安全”是相對于“傳統安全”(traditional security)而言, 指的是非軍事、政治和外交等新安全領域中的全球安全、 國家安全和人的安全。 其通常包括經濟安全、 文化安全、社會安全、 科技安全、 信息安全、 資源安全、 生態安全、 核安全等。 其中, 文化安全是指一國文化相對處于沒有危險和不受內外威脅的狀態, 以及保障持續安全狀態的能力, 主要包括語言文字、 風俗習慣、 價值觀念、 生活方式等方面的安全[1]8。 語言文字安全即語言安全, 是指語言文字及其使用能夠滿足國家和社會穩定、 發展的需要, 不出現影響國家、 社會安全的問題[2]。 語言安全關系著民心相通、 文化認同和精神傳承, 更關系著國家穩定和領土完整。 因此, 重視語言安全不僅是語言文字管理部門的重要職責, 也是全社會每個公民應盡的義務。
近年來, 語言安全研究在國內受到學界的重視, 相關研究成果層出不窮。 但是多數高質量的論文主要關注國家語言能力建設問題, 探討國家語言戰略, 檢視外語教學和漢語國際推廣, 構建多種學科視角下的語言安全等, 如王建勤[3](2007、 2010)、 趙蓉暉[4](2010)、 文秋芳[5](2011)、 戴曼純[6](2011)、 趙世舉[7](2010)、 李宇明[8](2011)、 黃德寬[9](2014)、 沈騎[10](2014)、 李海英[11](2014)、 方小兵[12](2016)等。 需要注意的是, 民族聚居區的語言安全問題由于關系復雜、 話題敏感、 溝通障礙、 交通不暢等原因, 往往令研究者千頭萬緒、 無從下手, 研究尤為薄弱。 有鑒于此,迫切需要精通少數民族語言的研究者深入實地, 通過各種方式, 獲取民族聚居區的語言安全信息,為制定語言戰略和規劃提供參考。
作者帶領團隊(成員5 人, 包括維吾爾族、 哈薩克族、 柯爾克孜族、 漢族)先后4 次、 歷時2 年(2017—2019 年)深入新疆少數民族聚居的農牧區開展調查, 目的是總結和概括當地存在的語言安全問題。 調研聚焦于: (1)當地各種語言的語場分布; (2)國家通用語言在當地的使用場合; (3)農牧民國家通用語言能力; (4)農牧民對待國家通用語言和母語的態度; (5)農牧民國家通用語言學習狀況; (6)農牧民在國家通用語言環境下的適應能力; (7)農牧民對待境外同種語言的看法; (8)農牧民對待外語的態度; (9)農牧民國家通用語言能力與脫貧的關系; (10)農牧民國家通用語言能力與中華民族和文化認知的關系等。
選擇調研地點時, 主要考慮如下因素: (1)少數民族人數占大多數; (2)社會經濟發展處于中游;(3)交通和地理位置一般; (4)人口結構較為合理等。 根據這些原則, 我們將調研地點選定為莎車縣喀群鄉巴扎村(以維吾爾族農民為主)、 和田縣巴格其鎮良種場(以維吾爾族農工為主)、 塔什庫爾干塔吉克自治縣塔什庫爾干鄉托格倫夏村(以塔吉克族牧民為主)、 溫泉縣塔秀鄉冬都布勒格村(以哈薩克族牧民為主)。
調研對象主要限定為青壯年農牧民(農工), 年齡為18 ~45 歲, 文化程度是初中(即完成義務教育)或高中(含職業高中、 中專), 身體健康、 智力正常。 之所以限定年齡, 是因為6 ~17 歲的少年兒童均系統接受過國家通用語言教育, 語言能力較高; 45 歲以上的中老年則因為受教育不完善以及年齡大等原因, 語言能力較低。 這兩個年齡段的人群因為國家通用語言能力過高或過低, 加之不屬于社會結構中的中堅力量, 故未納入本次調查范圍中。 此外, 在農牧區還有一定數量的體制內工作人員, 雖然也從事農牧業工作, 但他們普遍接受過大專及以上的教育, 國家通用語言能力普遍較好。剔除少年兒童、 中老年和體制內的工作人員, 剩下的農牧民就是主要的勞動力和社會的重要構成部分, 因此具有廣泛的代表性和典型性。
使用到的調查方法主要有日常觀察法、 抽樣問卷法、 訪談法和文獻法。
(1)日常觀察法。 調查人員隱匿個人身份, 與觀察對象一同工作生活, 并在日常中記錄其言行,其特點就是讓觀察對象消除戒備, 得到的結果更加真實、 客觀。 調研團隊中, A 同學是莎車縣喀群鄉巴扎村人, B 同學是溫泉縣塔秀鄉冬都布勒格村人。 A、 B 兩位同學作為本地人, 與農牧民交流沒有隔閡, 所獲得的觀察結果可以彌補其它研究方法的不足。 同時, 其它成員也可以利用調研的機會,近距離觀察農牧民的語言生活。
(2)抽樣問卷法。 采用發放問卷或測試形式, 對從對象中選取的一定比例的樣本進行調查, 并按照科學的統計方法進行分析, 最大限度地避免主觀因素, 從而得到科學、 有效的數據。 在實施過程中, 從4 個調查點按照男女比例和年齡分布, 各抽取25 人, 共計100 人作為抽樣樣本。 考慮到樣本的受教育程度都偏低的事實, 在問卷的設計上, 以直接、 簡明的問題為主, 減少復雜、 間接方式的干擾。 測試試卷主要采用國家通用語言文字能力綜合測試(GYC)二級試卷, 其主要用于測試母語為非漢語的社會人員國家通用語言文字能力。
(3)訪談法。 通過面對面的單獨對話或者召開座談會的形式, 與調查對象直接交流; 通過問答或交談, 并借助于調查對象的體態語言來獲取調查信息。 在訪談中, 主要以調查目標作為話題, 在不預設答案的前提下, 直接捕捉調查對象回答中的焦點。
(4)文獻法。 依據研究目標, 通過調查文獻獲得資料, 進而解決研究中的問題。 在本研究中, 文獻主要包括已有的相關研究成果、 調查點現有可利用的資料。 前者主要是指學界在文化安全, 特別是語言安全領域的研究成果, 后者主要是指有關調查點的人文、 地理、 歷史、 經濟、 政治、 民族關系等記錄以及抽樣樣本的社會性特征原始描述等。 已有研究成果的收集主要通過圖書館、 網絡進行,調查點的資料則需要進入其保存地點, 人工進行收集。
本研究調查的10 個問題主要集中在語言使用、 語言能力、 語言態度、 語言能力與國家安全以及脫貧的關系上, 調查結果和分析如下。
語場是指不同語言按照功能大小在某一地區的分布狀況[13]143。 從新疆的語言生活狀況來看, 語場分布層次大體為: 國家通用語言(漢語)—地區通用語言(維吾爾語/哈薩克語)—民族交際語言(自治地方民族語言)—家庭內部語言(民族語言)。 由高到低來看, 即從全疆到地州, 再到縣市、 鄉鎮,其語場分布層級不斷減少, 情況不盡相同。 觀察調查點發現: 前3 個調查點的民族交際語為維吾爾語,后1 個點為哈薩克語; 前2 個點的家庭內部語為維爾語, 后2 個點分別為塔吉克語和哈薩克語。
從語場分布來看, 由于層級的減少, 國家通用語在調查點是基本缺失的。 同時, 由于民族聚居的原因, 北疆地區通用語哈薩克語和南疆地區通用語維吾爾語的語場層次比較高, 甚至成為民族交際語。 當然, 基于語言功能的強者愈強、 弱者愈弱的規律, 塔吉克語的社會功能被壓縮至家庭內部交流工具, 塔吉克語面臨著瀕危的處境。
語言的使用場合是指在何種交際環境下使用語言。 作為人類最重要的交際工作, 語言的使用從家庭到社會、 從日常生活到思想碰撞, 無所不在。 為了研究的便利, 可以將語言使用場合分為生產(工作)、 生活、 學習、 娛樂、 社交等五種。 基于問題“你在哪種場合下使用國家通用語言”(可多選), 抽樣調查和日常觀察的結果分別為: 生產(28%、 30%), 生活(35%、 32%), 學習(48%、45%), 娛樂(32%、 30%), 社交(27%、 28%)。
結果顯示, 兩種調查方式得出的結果大體一致, 說明與實際情況基本相符; 國家通用語言在學習這一場景中使用比例較高, 在對外交際中則較少使用。 學習這一使用場合較為局限, 屬于內部環境; 其占比較高, 主要是近年來在幼兒園、 中小學普及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教學和在民族聚居區大力推廣國家通用語言文字出版物的結果。 在外部環境里較少使用國家通用語言, 這主要基于使用者的語言感情較為保守、 語言使用便利度和迫切度不高。 特別是后兩者, 對于尚處于自給自足經濟占主導的少數民族聚居區而言, 是較為普遍的。 而國家通用語言的推廣和普及, 乃至中華民族認同、 中華文化認同, 主要依托于語言在外部環境下的使用, 即通過與外部交流, 傳播語言與文化, 達成認同共識。 當前的語言使用情況仍有待進一步改善。
語言能力是指正確地運用語言知識, 進行語言交際的能力[14]35。 國民國家通用語言能力的高低與國家認同、 中華民族認同、 中華文化認同有著密切的關系。 對于少數民族聚居區國家通用語言能力的測試, 2017 年之前多采用HSK、 MHK 形式, 但因其不能較好地貼合少數民族地區實際而被淘汰。近年來國家通用語言文字考試(GYC)因其普適性和客觀性, 成為少數民族聚居區國家通用語言文字能力測試的主要手段。 根據自治區語委的相關規定, 少數民族青壯年農牧民國家通用語言文字能力測試的達標標準是二級(由低到高, 共分六級, 題型依據等級增加), 120 分為合格。 本研究用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綜合能力測試(新疆)二級試卷對抽樣樣本進行測試, 結果為: 聽力理解平均分48 分, 合格率43%; 閱讀理解平均分46 分, 合格率36%; 總平均分92 分, 合格率39%。
從成績上看, 只有不到40%的抽樣樣本達到了基礎的二級標準, 即能夠進行一般性的日常會話,并能閱讀常識性的通俗讀物。 而當前社會面開展的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主要以“四史”(黨史、 新中國史、 改革開放史、 社會主義發展史)為中心, 其內容深度和廣度已經遠遠超越了基本閱讀的要求。 這種語言能力顯然與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不相適應, 并直接制約少數民族聚居區民眾構建形成國家認同、 中華民族認同和中華文化認同, 進而成為語言安全的一個隱患。
語言態度是指人們對于語言的使用價值的看法[15]83。 本研究中的語言態度主要指使用者對待母語和其它語言的感情和看法。 對母語而言, 主要是忠誠度; 對其它語言而言, 主要是接受度。 通常狀況下, 忠誠度和接受度成反比, 即對母語忠誠度愈高, 對其它語言接受度愈低, 反之亦然。 在少數民族聚居區, 使用者對母語的保守程度, 會限制其對國家通用語言的接受程度。 接受程度低, 則阻礙其對國家通用語言的主動習得。 本研究將忠誠度和接受度劃分為五個等級, 調查結果如圖1 所示。

圖1 母語忠誠度和國家通用語接受度調查結果

圖2 學習時間調查結果

圖3 學習效果調查結果
從母語忠誠度來看, 大多數調查對象的母語忠誠度都比較高, 但是呈現出代際遞減的特點, 即年齡越大, 忠誠度越高; 年齡越小, 忠誠度越低。 從國家通用語言接受度來看, 大多數調查對象的接受度都非常高。 這一結果, 與忠誠度和接受度之間的關系存在矛盾。 事實上, 之所以會出現這種矛盾, 主要是在語言態度的研究中, 一些研究者沒有考慮語場層次和語言政策。 《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法》第四條規定: 公民有學習和使用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的權利。 國家為公民學習和使用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提供條件。 地方各級人民政府及其有關部門應當采取措施, 推廣普通話和推行規范漢字。 這一規定明確了國家通用語言的地位(最高層次, 即全體公民學習和使用)和推廣計劃。不過令人警惕的是, 仍有近10%的調查對象不能接受國家通用語言。
學習狀況是指采取何種方式學習國家通用語言以及學習時間、 學習條件、 學習效果、 學習意愿等狀況。 其中, 學習方式可以分為線下或線上, 學?;蛏鐣?全日制或非全日制, 集中或分散, 分級或混合, 自學或教學等。 學習時間是指用于學習的時長和時段。 學習條件是指學習場所、 學習工具、 學習資源、 教師、 教學管理等。 學習效果是指學習之后所達成的目標以及學生對學習活動的滿意度。 學習意愿是指學習者愿意主動投身于學習, 并形成良好的情緒, 以支配學習過程。
調查發現, 農牧民的學習形式主要以線下(91%)的社會學習(88%)為主, 采用集中(85%)、 混合(93%)的教學形式, 以非全日制(96%)的夜校教學(86%)為主。 目前, 采用這種形式的農牧民夜校主要以國家通用語言教學為主, 能在較大程度上滿足農牧民的需求。 但是由于夜校屬于非正規型教學(大多由“訪惠聚”駐村工作組舉辦), 其效果不能與學校的課堂教學同日而語。 同時, 由于學習時長較短, 加之主要在晚上收工后開展, 這也違背了國家通用語言教學的時間規律。 具體而言, 通常達到一種語言的A2 水平(初級甲等), 需要學習160 小時[16], 以每天2 小時計, 共需80 天。 而農牧區夜校一期課程為3 個月, 每周3 天, 每天30 分鐘, 共計22.5 小時, 與要求相差甚遠。 此外, 晚上收工后, 農牧民處于疲憊和休息狀態, 也無法全身心投入國家通用語言學習。

表1 學習條件調查結果
此外, 從學習條件看, 大部分抽樣樣本都具備較為完善的學習條件, 因此有73%達標率。 這二者之間的正比例關系也說明完善的學習條件是國家通用語言學習目標達成的一個基本前提。 從學習意愿來看, 大部分樣本都能夠自覺自愿地學習國家通用語言, 但是仍有近1/5 的意愿不強烈。
適應狀況是指語言學習者在目標語言環境下的心理和生理表現, 即語言適應性。 語言適應性屬于文化適應的范疇, 后者是指個體心理對文化環境變化做出的調整①本文中的語言適應性不同于語用學視野下耶夫·維索爾倫(Jef Verschueren)提出的語言適應性(language suitability)。[17]。 本研究主要通過抽樣樣本的自我感知度和問卷調查來統計其對國家通用語言適應性, 前者主要是利用五度描寫方法,即分為完全、 大部分、 基本、 不完全、 完全不; 后者主要通過設置問題, 從語言使用、 語言學習、語言環境、 語言服務、 語言生活等5 個方面進行調查, 分值10 分, 各段基本與五度對應。 調查問題分別為: (1)我積極參加國家通用語言學習(3 分); (2)我在外出時主動用國家通用語言與他人交流(2 分); (3)我在國家通用語言的使用環境中感到非常舒服(2 分); (4)我使用國家通用語言時能夠得到熱情的反饋(2 分); (5)我能用國家通用語言表達自己的想法(1 分)。 結合日常觀察,調查結果如下。
從統計表來看, 抽樣樣本的自我感知度較高, 即高達59%的認為自己能夠適應, 41%的不能夠適應國家通用語言。 但從問卷來看, 只有50%的抽樣樣本能夠適應國家通用語言, 二者之間相差近10%。 這說明抽樣樣本有較強的自我效能感(self-efficacy), 但是這種有違實際的效能感會在一定程度上阻礙其主動學習國家通用語言。 同時, 必須看到的是, 有近50%的抽樣樣本還不適應國家通用語言。 語言適應性較差, 必然導致其文化適應亦差, 乃至影響中華文化認同。
同語是指跨境語言(border language), 即分布在不同國境中的同一語言[18]170。 4 個調查點的3 種語言(維吾爾語、 哈薩克語和塔吉克語)都屬于跨境語言, 其中哈薩克語、 塔吉克語是境外國家的國語。 本研究主要關注的是抽樣樣本對于同種語言在境外的地位、 作用、 規范、 推廣、 發展、 差異、歷史、 環境、 文化背景以及語言關系的看法。 本研究通過問卷方式, 先采取開放式答題, 再采用專家質詢法來歸納抽樣樣本的觀點。 根據專家們的研究和判斷, 結合這些跨境語言的發展實際, 抽樣樣本的主要觀點以及所占比例如表2 所示。

表2 同語觀點調查結果
對上述統計數據歸納, 并加以評判, 可以發現: 有大約1/3 的抽樣樣本對同語持欣賞和羨慕的態度, 超1/3 的持客觀和冷靜的態度, 其余1/3 則持冷漠和無所謂的態度。 由于對象是境外同種語言,因此后二者的態度是基本符合實際的。 考慮到抽樣樣本并非專業的語言工作者, 對同語持欣賞和羨慕態度的人群占比略高, 說明增強少數民族農牧區民眾的文化自信和文化認同的工作還有待深入。
外語認知是指抽樣樣本如何看待外語在自身日常生活和學習工作中的作用以及在外語學習中所花費的時間、 經歷等, 也包括學習外語的目的、 動機和背景。 這里所說的外語主要是英語、 土耳其語、 俄語, 之所以選擇這3 種語言, 主要是因為英語是世界上最被廣泛使用的語言之一, 土耳其語是影響中亞地區宗教信仰比較大的語言, 俄語則是進入中亞地區生活的必須語言。 本研究通過設置封閉性問卷, 搜集抽樣樣本的答案, 再利用專家質詢法進行歸納, 揭示其對外語學習的態度。 調查結果如表3 所示。

表3 外語認知調查結果
根據專家合議, 結合日常觀察, 可以發現: 有近60%的抽樣樣本對外語沒有感覺, 認知基本為零, 但是仍有40%多的則對外語感興趣。 其中, 超過10%的抽樣樣本有出國計劃, 工作和生活的目的地為歐美國家和土耳其, 其余的認知比較模棱兩可。 據相關報道顯示, 隨著國際格局的紛繁變化,境外存在著多個以“疆獨”為旗號的分裂組織, 其中歐美國家和土耳其是重點區域, 部分國家對待這些分裂組織態度曖昧, 甚至是暗地資助。 分裂勢力通過多種手段包裝、 宣揚其極端、 偏激的意識形態, 加之少數民族地區發展相對滯后, 民眾受教育程度普遍不高, 導致部分民眾不能有效識別這些境外分裂勢力的真面目, 被其所蠱惑。
語言經濟實質是語言與經濟的聯系, 即探求二者之間的關系。 語言能為經濟利益服務, 其市場價值取決于3 個因素: (1)某種語言與語言使用者之間的供求關系; (2)使用某種語言的國家或地區的經濟實力; (3)掌握某種語言可以獲得經濟利益[19]14。 從語言與經濟的關系來看, 語場層次越高,其市場價值越大。 因此, 國家通用語言對使用者的經濟水平提升作用是不容置疑的。 為此, 本研究通過查找文獻、 訪談和實地觀察, 力圖挖掘國家通用語言能力(GYC 水平)與經濟收入水平之間的關系以及國家通用語言促進經濟收入的途徑。 具體結果如表4 所示。

表4 語言經濟調查結果
調查結果顯示, 抽樣樣本的語言水平和經濟收入基本上呈正比關系, 即語言水平愈高, 則收入愈高, 反之亦然。 語言水平處于一般的抽樣樣本在收入略高和較高中的比例為22%和18%, 占到1/5。 這一部分如能提升語言水平, 則收入會有相應增加, 相反的則降低。 根據訪談可知, 如果能夠提高國家通用語言水平, 抽樣樣本可以通過開展商貿活動和勞動力轉移, 以及運用農牧業專業知識提高經濟收入。
能力認同是指語言能力與文化認同之間的關系, 即語言能力的高低與文化認同程度之間的比例關系。 文化認同(cultural identity)是一種群體文化認同的感覺, 是一種個體被群體的文化影響的感覺,其核心是對一個民族的基本價值的認同, 是凝聚民族共同體的精神紐帶, 是民族共同體生命延續的精神基礎[20]17。 石心等人研究表明, 漢語言能力與中國文化認同存在著正相關關系, 學習適應在語言能力與中國文化認同關系中起到積極的推動作用[21]。 從已有的研究和語言實踐來看, 個體國家通用語言能力高, 其對中華文化的認同度就高。 這是因為語言能力愈高, 其對制度文化和精神文化的理解愈深, 這有利于認同文化背后的行為規范和價值觀。 但是需要看到的是, 這種認同度主要基于中華文化認同五度量表, 其只是態度量表, 并不能反映調查對象對中華文化的客觀認識。 這是因為在對文化進行感知、 注意、 記憶、 思維的過程中, 人們形成對文化的基本概念和認識(即文化認知,cultural cognition), 通過實現文化自覺, 確立文化自信(即文化認同)。 是故, 本研究參考教育部印發的《完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教育指導綱要》(教社科〔2014〕3 號), 并依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教育讀本》, 編制“中華文化認知測試”(主要是客觀題, 總分100 分), 目的是驗證抽樣樣本的國家通用語言能力(GYC 水平)與中華文化掌握程度之間的關系。 測試結果如下表5 所示。

表5 能力認同調查結果
上表顯示, 抽樣樣本的國家通用語言能力與中華文化掌握程度之間呈正相關關系。 但是需要說明的是, 抽樣樣本的語言水平測試采取的是GYC 二級考試, 其中達到120 分以上僅有39%; 中華文化認知則采用的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教育讀本》(小學版), 參考的是小學六年級課程標準。 GYC 二級成績120 分以上, 屬于表中語言水平較高和高者, 其對應的文化認知分數在60 分以上。 換而言之,只有40%的抽樣樣本達到中華文化認知的小學畢業合格水平(60 分以上), 其余60%都處于及格線以下。 對中華文化認知的不足, 必然會影響到其對中華文化的深度認同和正確接受, 而這是不能為其認同態度所左右的。
根據以上10 個方面的調研結果, 結合民族聚居區的語言生活實際, 我們認為有如下語言安全問題值得警醒。
1.國家通用語言的社會功能基礎還不牢固
國家通用語言的語場層次最高, 在調查點適用的交際場合多為家庭。 但是從語言使用現狀來看,國家通用語言的語場層次尚未完全延伸至族際之間、 民族內部、 家庭內部, 這使得國家通用語言在民族聚居區的社會功能覆蓋不全面。 在這些基礎語場中, 民族語言仍舊占據優勢。 向下拓展的不通暢、 使用場所的不開放, 已然成為國家通用語言普及和使用的不利因素。 國家通用語言社會功能的弱化表現, 會造成上級機關和基層群眾交流障礙, 政策法規得不到貫徹執行, 意見訴求得不到反饋答復, 進而形成社會矛盾, 成為社會穩定的隱患。
2.國家通用語言能力低和中華文化認知不高依然存在
民族聚居區農牧民的國家通用語言能力較低, 沒有達到民漢兼通的要求, 進而使其無法融入主流社會, 經濟造血能力降低, 脫貧鞏固較為困難。 同時, 較低的語言能力又造成其中華文化認知水平達不到基本要求。 盡管主觀上具有較為強烈的認同熱情, 但是較低的中華文化認知又導致其無法真正客觀地實現中華文化認同。 文化認同是民族認同、 國家認同的最深層的基礎, 中華文化認同更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根基。 只有堅定對中華文化的高度認同, 堅持對中華民族共同體意義的深入培育, 才能團結各族人民, 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 在社會發展中, 民族聚居區農牧民這種維度不高的中華文化認同, 會成為動搖國家實力基礎的潛在風險點。
3.語言心理脆弱和陰暗特點依舊滋生蔓延
民族聚居區農牧民的語言心理特征中有兩個不良跡象: 心理脆弱和心理自卑。 前者表現為由于本民族語言的社會功能較低, 在面對社會功能強的國家通用語言時, 因擔心本民族語言的地位下降和功能減弱而對國家通用語言存在一定的抗拒。 后者則表現在受到別有用心的蠱惑后, 在面對民族語言現狀時, 對某些外語和境外同種語言抱著異乎尋常的狂熱。 國家通用語言是中華民族燦爛文化代代傳承的載體, 也是理解弘揚中華文化的鑰匙。 同時, 它還代表了中華文化融會統合的前進方向,是中華民族認同的文化基座。 熱愛和擁抱國家通用語言, 是學好和用好國家通用語言的前提, 更是中華文化認同和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培育的基礎。 然而在民族聚居區農牧民語言心理上不斷溢出的負面傾向, 將會成為阻礙國家通用語言使用和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培育的隱形障礙。
4.國家通用語言學習不規范不科學現象較普遍
由于民族聚居區缺乏完善的國家通用語言使用環境, 加之農牧民已經錯過了“語言獲得關鍵期”,因此從社會環境中自然習得國家通用語言幾乎不可能。 為彌補這一不足, 民族聚居區在各級“訪惠聚”工作隊的幫助下, 開辦農牧民夜校, 進行國家通用語言教學。 這種有組織的社會培訓取得了一定的教學效果, 并得以大面積鋪開。 但據調查結果反映, 因經費有效和師資匱乏, 夜校所開展的國家通用語言教學普遍存在著不規范、 不科學的現象。 這種現象的長期存在, 會使民族聚居區農牧民的國家通用語言水平維系在較低水準上, 進而形成心靈溝通的障礙和情感交融的阻礙, 為各民族相互交融和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形成埋下暗釘。
5.對國家通用語言重要性的認識不足
從對調查點村干部和抽樣樣本的訪談可以看出, 多數人對國家通用語言的認知還是停留在其工具性上, 對其所關涉的國家安全則不甚了解。 同時, 他們對于涉及國家通用語言的政策法規, 如《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族區域自治法》等理解也過于片面和簡單。 這些錯誤認知中最為緊要的是淡化了國家通用語言在經濟發展和社會穩定中的重要性。 語言是國家安全的基礎要素、 重要領域、 工具、 引信和資源, 在國家安全中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22]。 因此, 民族聚居區農牧民對國家通用語言重要性的忽視, 會在一定程度上危害國家安全和社會發展。
1.完善國家通用語言社會功能布局
語場層次的分布是語言社會功能的具體表現, 但并非絕對化和固定化。 因此, 建議通過多種鼓勵或獎勵措施, 構建良好的語言使用環境, 促使國家通用語言社會功能延伸至民族聚居區民族之間、民族內部和家庭內部, 進而在三個層次上形成語言兼用。 借助語言兼用, 不僅能夠最大限度發揮國家通用語言的社會功能, 還能有效保護民族語言的完整, 促進民族語言的和諧發展。
2.提高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普及教育
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中華民族凝聚發展的根基和綿延不斷的魂魄, 是中華文化的主干和精髓,是涵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重要源泉, 更是中國最為深厚和堅實的文化軟實力。 因此, 建議通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展示、 認知和實踐, 促使民族聚居區農牧民全身心地投入學習中華文化, 加深對中華民族精神活動、 理性思維、 文化成果和精神追求的理解和認同, 培育和發展中華民族最根本的文化基因, 形成共同體意識。
3.構筑中華民族共有共享語言心理
共同語言、 共同地域、 共同經濟生活以及共同的民族文化特點上的共同心理素質是民族之間區別的依據。 中華民族共同心理素質包括共同的祖先崇拜、 共同的歷史記憶、 共同的道德俗尚、 共同的價值判斷、 共同的精神追求等, 它是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的重要組成部分。 支持這一共有精神家園的主要架構就是中華民族共享語言心理, 這是因為語言體現著民族精神, 表現著民族文化。 因此, 建議通過國家通用語言在民族聚居區的學習和使用, 端正農牧民的語言心理, 從而共享中華民族語言心理, 達到中華民族認同。
4.規范國家通用語言社會培訓工作
國家通用語言社會培訓是指各類機構或組織采用非學歷、 非學校教育方式, 對社會人員進行國家通用語言教學的一種方式, 它是各級各類學校國家通用語言教學的有益補充。 只有堅持規范、 科學的教學過程和方法, 國家通用語言社會培訓工作才能在民族聚居區取得實效, 實現各民族共同繁榮發展。 因此, 建議從教學設計出發, 對國家通用語言社會培訓的目標、 內容、 教學過程、 組織形式、 教學方法、 教學媒體進行統一規劃, 并依據教學效果獎懲, 推廣卓有成效的培訓模式。
5.提升總體國家安全觀視野下的語言地位
總體國家安全觀提出, 以人民安全為宗旨, 以政治安全為根本, 以經濟安全為基礎, 以軍事、文化、 社會安全為保障, 以促進國際安全為依托, 走出一條中國特色國家安全道路。 語言安全是文化安全的基礎, 文化安全是國家安全的屏障, 所以語言安全是國家安全的重要組成, 而國家通用語言則是國家安全的主要基石。 因此, 建議以總體國家安全觀為核心, 在民族聚居區大力宣傳國家通用語言的基礎地位和壓艙石作用, 進而夯實各級干部和農牧民的語言安全意識, 著力維護社會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