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馨予
(河北傳媒學院 石家莊 050000)
銀發群體又稱“銀發族”,泛指介于黑發與白發之間的人群,也是通常所說的“老年人群”。不同的國家、地區、民族和文化對于“老年人群”的年齡劃分標準有一定差距。根據世界衛生組織的最新建議——“發展中國家可將60歲以上的人群定義為老年人”[1],結合我國目前法定的退休年限,本文將“銀發群體”界定在60歲以上的人群。新媒體時代,媒介技術分秒不息地更新迭代,人口結構也正在加速“老化”,銀發群體無力抵抗地卷入在“新與老”的沖突中。在呼吁“積極老齡化”行動的今天,各界沉浸在尋求“彌合數字鴻溝”的熱潮中,但人們更應重視對于銀發群體媒介素養缺失的“冷”思考。銀發群體接受新興媒介帶來“新鮮體驗感”的同時,由于媒介素養的缺失也深陷在“被遺棄者”的旋渦中,數字鴻溝沒有縮小而在反向擴大。
因此,本文基于數字鴻溝理論視角,探析在新媒體環境下銀發群體媒介素養缺失的現象,并給出針對性的建議,凝聚人文關懷的視角,以期幫助銀發群體跟上新媒體時代的步伐,助力一系列國家有關“積極老齡化”和“網絡全民化”的策略堅實落地。
“數字鴻溝”與“媒介素養”看似是在兩個不同的傳播研究分支中沒有交集的兩個概念,但是隨著新媒體時代的到來,媒介發展呈融合之勢,傳播結構不斷變化,傳統的傳播理論與概念也在不斷被賦予新的意義與聯系。分析二者的研究歷程以及在新媒體時代下的相互關系,有助于更好地探析銀發群體媒介素養缺失的問題與解決路徑。
在傳播效果研究的歷史脈絡中曾有一個“知識溝”假說,起源于20世紀60年代,由學者蒂奇納等人所提出。“知識溝”主要是指獲得信息多者與獲得信息少者的人群之間的系統性差異,由于經濟條件、傳播技能、知識儲備、社會交往、對信息的選擇性接觸、理解和記憶等因素存在差異,使得人們在接觸大眾媒介的同一條件下,原有的知識溝會呈現擴大之勢[2]。
傳統的“知識溝”理論進入到互聯網發展時代后,延伸出來“數字鴻溝”的概念(Digital Divide),最早出現在由美國國家遠程通信和信息管理局(NTIA)于1999年發布的《在網絡中落伍:定義數字鴻溝》的報告中。數字鴻溝指向了更多維度的數字不平等現象,不僅體現在信息技術以及信息資源應用領域,還體現在不同的國家、地區、以及群體之間存在隔閡。
隨著媒介技術的高速發展以及普及,數字鴻溝這一概念也在不斷地被重構與延伸,美國學者比爾·科瓦奇在《真相:信息超載時代如何知道該相信什么》中認為,隨著當下公眾使用新媒體概率大大增加,數字鴻溝更多地表現在能否意識到自己接觸信息具有“懷疑性認知”,這一點與“媒介素養”的要求不謀而合。
“媒介素養”這一概念起源于20世紀30年代,1992年美國媒介素養研究中心在互聯網時代的背景下,對其下了一個定義,即“人們面對不同媒體中各種信息時所表現出的信息的選擇能力、質疑能力、理解能力、評估能力、創造和生產能力以及思辨的反應能力。”[3]這也體現出,基于不同的傳播媒體時代,“媒介素養”概念是不斷被豐富與更新的,可以是多學科、多含義、多層次的研究。概括來看,新媒體背景下媒介素養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1.媒介接觸素養:主要體現在能夠接觸到的媒體資源以及與之適配的技術操作能力;
2.信息科學素養:主要體現對于媒介科學性認識、對信息科學性的識別與分析,以及對于媒介和信息的批判意識與能力;
3.信息消費素養:主要體現在網絡安全意識、個人信息保護意識以及所產生實際消費行為;
4.信息生產素養:主要體現在發布信息和言論與再生產、再傳播信息的能力以及相關素養。
除此之外,筆者認為“信息科學素養”應當包括“自律素養”即媒介使用中自我控制的意識與能力,新興媒介給人們帶來新奇的用戶體驗,也會占據人們大量時間與經歷,使人們沉浸在網絡世界中,在銀發群體中也普遍產生了“老年網癮”問題。
從數字鴻溝的本質可看出,數字鴻溝與社會不平等之間存在著密不可分的關系——社會不平等影響著數字鴻溝,數字鴻溝反過來也會加劇社會不平等[4]。而在新媒體時代,媒介的變革使得社會中的不確定因素呈現出更加復雜的狀態,不平等現象也在各種傳播關系中加劇。
“數字鴻溝既指人們在信息中介的接近和使用上的不平等,也指人們在線使用上的不平等。”[5]媒介素養作為信息資源接受與使用階段中較高層次的影響因素,其差異實際上是社會不公平新現象的折射。由于人們存在著差異化的媒介素養,這導致人們在對信息的接收和利用層面產生不同的結果,進一步加深群體間的數字鴻溝,且數字鴻溝本身作為一種社會不平等現象,也成為其本身再生產和再擴大的要素。數字鴻溝在加劇不同地區、不同受教育程度、不同年齡階段群體之間鴻溝的同時,也在擴大他們媒介素養之間的鴻溝。綜上,數字鴻溝與媒介素養之間是彼此互相反映和影響的相互關系,彌合數字鴻溝不可忽視銀發群體媒介素養缺失的問題。
在快速數字化的新媒體時代,銀發群體也開始融入互聯網進程中,以此來滿足其各類媒介需求。通過社交媒體的使用,使得銀發群體可以與家人、朋友以及外界交流互動,滿足其社交需求與情感需求;通過資訊類媒體的使用,拓寬銀發群體多元信息的接觸渠道,滿足其信息消費需求;通過對于娛樂類媒體的使用,豐富了銀發群體的日常生活,滿足其娛樂需求。然而媒介素養的參差不齊也使得銀發群體在選擇、接觸和使用媒介過程中產生出不同的結果,進一步擴大了群體內部以及與其他群體之間的數字鴻溝。
根據第50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下文中簡稱為《報告》),截至到2022年6月,我國網民規模為10.51億,農村網民占比27.9%,相比2021年12月,上升了0.3個百分點[6]。從數據中可以看出,農村數字化轉型工作在持續推進,但是不可忽視偏遠鄉村、山區等貧困地區的銀發群體。這些空巢老人接觸互聯網與智能手機時“有心無力”,不僅缺少子女的幫助與指導,而且沒有經濟能力負擔起網絡費用,其媒介接觸素養相較于城鎮銀發群體而言,存在著較大的差異。自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暴發以來,不乏看到許多老年人因沒有智能手機,無法出示健康碼而遭到公交車司機拒載的案例。類似的矛盾不僅是存在在疫情常態化防控下,線上購票、預約掛號、網約車等便利,在這些“銀發群體”眼中也是一道“數字圍墻”。
《報告》中顯示,我國60歲及以上非網民群體占非網民總體的41.6%,由此可看出銀發群體是非網民群體中重要的組成部分。除媒介接觸素養缺失外,信息科學素養的差異也是銀發群體數字鴻溝產生的主要原因。相比于受教育程度高的銀發人群,部分農村老人以及隨遷老人由于受教育程度的限制,識記簡單的文字以及拼音對他們而言存在著巨大的困難,因此對于媒介科學性的認知程度、接受程度以及融入程度更是參差不齊。
銀發群體的信息科學素養鴻溝主要體現為“技術恐懼癥”和“老年網癮”兩個極端的現象。一方面,部分老年人面對各式各樣的新興媒體和海量的網絡信息時,持有“網上全是騙子”、“不會用手機還不能出門嗎?”等類似觀點,對網絡會產生不安、恐懼,甚至是完全排斥的心理。另一方面,有研究顯示,部分銀發“新網民”第一次接觸網絡是看短視頻[7]。短視頻由于介入門檻低、操作簡單,并且加之以算法推薦功能所帶來的“娛樂上癮”,使得這些自控能力較弱的老年人對其產生了強烈的依賴。長時間沉溺在短視頻平臺上,不僅會對他們的身體健康造成危害,且由于缺乏對于信息認知的科學素養,他們更容易輕信各種信息,尤其是“健康養生”類的謠言。疫情初期,許多老年人從“不愿意戴口罩、打疫苗”到“搶藥搶菜”等事件,正是銀發群體獲取和分辨信息的科學性上存在著媒介素養缺失的鮮明體現。
伴隨著互聯網發展而成長起來的年輕群體,他們是新媒體時代的“數字土著”相較于銀發群體,他們在復雜的信息生態中具有極強的適應能力,也具備更高層次的信息生產與消費素養。銀發群體作為“數字移民”,以往對于信息消費的經驗更多來源于身邊家人、朋友以及電視上的主持人等,“電視沒有假”的刻板印象也使得他們從傳統媒體遷移到新媒體的過程中,極易相信網絡上的意見領袖,缺乏網絡安全意識與信息保護意識。一些不法分子會利用銀發群體之間的信息不對稱對其實施網絡詐騙,類似的案例屢見不鮮,例如打著“免費贈送”的旗號以盜取個人信息和騙取電話費,利用銀發群體對于健康和養老保障的顧慮,推銷各種保健產品和理財產品,甚至還有“冒牌”親友、“假”明星等來實施金錢詐騙和情感詐騙。
近年來,國家相關部門開展了一系列互聯網應用適老化專項行動,推動滿足銀發群體信息化需求的相關建設,切實解決他們在運用智能技術方面遇到的困難,更好地幫助他們跨越數字鴻溝。在新媒體時代,對銀發群體開展針對性的媒介素養教育是跨越數字鴻溝的關鍵一步,需要借助多方的力量為銀發群體“上網”保駕護航。針對銀發群體媒介素養缺失的現象,筆者認為可以從媒介技術、社會以及家庭三個方面開展媒介素養滲透的工作。
德國哲學家康德曾說,不論誰、不論在任何時候,都不應把自己和他人僅僅當作工具,而應該永遠看作自身就是目的[8]。媒介技術在不斷創新和尋求突破時,不能拋棄掉它應當承擔的社會責任,始終應當秉持人文主義關懷,將以銀發群體以及殘障人士為代表的弱勢群體的實際情況考慮在內。
在傳統媒體與新媒體共存的當下,銀發群體對于傳統媒體的依賴程度與信任程度相對較高,因此,傳統媒體的影響力不容忽視。在以電視、廣播、報紙等銀發群體所熟悉的傳統媒體上宣傳網絡詐騙、信息安全等相關知識與案例,能在一定程度上彌補銀發群體在此方面的空缺。同時新媒體技術可開發“關懷模式”,針對適老化的內容篩選、應用限制、防騙提醒、防沉迷設置等相關功能,從源頭處盡量阻斷不良信息的傳播。新舊媒體“雙管齊下”,幫助銀發群體適應全新的媒介環境,提高媒介素養。
為幫助銀發群體普遍享受互聯網所帶來的便利,應分層次、分階段對其進行媒介素養教育,解決銀發群體媒介可及性和可選擇性問題[9]。針對偏遠且經濟相對落后地區的銀發人群,不僅要實施政策和“硬件”資源的傾斜,還要給予其必要的“媒介接入教育”幫助;針對有一定接觸經驗的銀發人群,可以借助大學生志愿者、社區志愿者、公益組織等社會組織開展對于銀發群體“媒介素養普及教育”的相關工作,提高他們對于媒介信息的認知和批判能力。當然,公共服務平臺在拓展便捷的線上業務通道時,也要為銀發群體保留人工服務通道,在政務大廳、醫院掛號、公共交通、銀行網點等公共服務場所提供“無障礙”的人性化服務。
新媒體時代,以家庭為單位的媒介素養教育一改傳統中國社會自上而下的教育模式,形成了自下而上的反哺模式。銀發群體對互聯網與新媒體基礎的啟蒙,大多依靠于家庭和子女的情感支持和數字反哺,以滿足他們的情感需求和對新事物的求知欲望。銀發群體對智能設備的學習主要集中在聊天通話、搜索信息、網絡購物等工具性技能的使用中,而對于信息的甄別、判斷、轉發和防范等媒介素養方面的學習有所欠缺。事實證明,對于銀發群體的媒介使用技能的反哺僅僅是基礎層面,對于其信息科學素養和消費素養等方面媒介素養反哺是不可或缺的。
因此,家庭與子女在對銀發群體進行數字反哺的過程中,應當重視對于媒介素養方面的滲透,由接入反哺、技能反哺向素養反哺邁進,不僅要鼓勵長輩勇于接觸新鮮事物,更要幫助他們建立起“合理質疑”的觀念,不要盲目的輕信各種信息,并且對于他們媒介使用和消費行為給予適當的關注、引導與監督。
彌合銀發群體的數字鴻溝是加速推進“積極老齡化”行動中面臨的重要課題,值得社會各界對其進行思考并作出努力。在人類的代際更替中,不應該有被拋棄的一部分人,我們在為媒介技術發展進入新時代歡呼雀躍的同時,不可忽視這些步伐緩慢的“數字移民”。放慢“數字富有者”的腳步,幫扶他們跨越數字鴻溝,不僅要尊重銀發群體的媒介需求,更應對他們的媒介素養教育負責。銀發群體要積極地融入新媒體時代,才能更好地實現與社會“連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