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口退稅的出口激勵效應

王卓 岳林峰 劉沖

摘 要：出口退稅是穩定國際循環、推動“雙循環”格局發展的重要政策抓手。本文基于2008-2011 年全國稅收調查數據，運用雙重差分法實證研究了2009 年部分產品出口退稅率提高對企業出口銷售的影響。結果表明，此次出口退稅率的提高使企業出口銷售額提高10.3%，獲得的出口退稅資金增加4.2%。異質性分析結果表明，隨著融資約束程度的提高，企業更有激勵增加出口銷售，以獲得更多的退稅資金。并且，隨著所獲出口退稅資金增加，企業獲得的外源融資和研發投入均相應提高。因此，可以適當提高對部分重點行業的退稅率，從而在外部沖擊頻發與新發展格局不斷深化的背景下切實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

關鍵詞：出口退稅；出口銷售；企業融資約束；企業外源融資；研發投入

一、引 言

堅持高水平對外開放，加快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是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推動力。作為穩定出口貿易、保證中國企業國際競爭力的重要政策工具，出口退稅正在以“雙循環”為重要特征的新發展格局中發揮著重要作用。對出口企業來說，對產品在國內生產流程中繳納的稅款進行退稅，能夠保證企業的產品以零稅率參與國際市場競爭。同時，退稅也是對企業資金上的補充，有利于緩解企業的融資約束，幫助企業的生產經營過程。此外，為了立足國際市場，出口企業也需要通過不斷創新來提升產品在國際市場中的地位（Aw et al.，2011）。然而，近年來受“逆全球化”浪潮和新冠肺炎疫情等外部沖擊的影響，我國的出口貿易與企業經營均受到極大影響。在此背景下，穩定出口企業的出口銷售規模、緩解其融資約束、促進其研發投入的重要性凸顯。因此，如何發揮好出口退稅政策在推動出口“穩中提質”、深化“雙循環”新發展格局中的作用值得關注。本文將從企業出口銷售行為反應視角考察出口退稅率調整對企業經營的直接影響，以及對企業外源融資、研發行為的間接影響。

出口退稅政策調整對企業行為的影響越來越受到關注，研究普遍認為出口退稅率提高對企業出口銷售有正面影響（范子英和田彬彬，2014；Braakmann et al.，2020）。但是，其中企業層面的研究多基于工業企業數據開展，并不包含中小微企業信息。進一步納入中小微企業樣本后，原有的結論是否仍然存在，還不明確。同時，已有研究也缺乏對退稅率調整后企業生產經營狀況變化情況的進一步關注。從企業的資金狀況來看，一方面，出口退稅可以直接增加企業的現金持有量；另一方面，企業現金持有量的增加，也可以幫助企業獲得更多的外源融資（方明月，2011）。從這一角度出發，融資約束較為嚴重的企業對出口退稅政策調整的反應可能會大于其他出口企業，因為這能幫助其增加自有資金并提高融資能力。解決“融資難”“融資貴”問題是激發企業內生動力的重要前提，也是中國政府長期以來的施政方向（方昕和張柏楊，2020）。若出口退稅能夠在刺激企業增加出口銷售之外為企業資金狀況改善提供幫助，也意味著其將能夠在雙循環體系中發揮更多作用。

從企業的研發來看，出口企業需要通過增加研發投入來提高生產率，優化其國際市場競爭（Melitz，2003）。出口退稅對出口企業能夠起到資金上的補充作用，但是這種幫助能否刺激企業增加研發投入并不明了。若出口退稅通過直接與間接途徑給企業帶來的資金能夠增加其研發投入，則表明出口退稅政策或將能夠幫助出口企業提高國際競爭力，并且能夠在推動國際循環發展中發揮重要作用。如今，刺激企業加大研發力度也是中國新發展格局中的重點。中國政府也已經出臺了多種類型的優惠政策，旨在激發企業的創新動力。如，高新技術企業稅收優惠、研發費用加計扣除、研發補貼等，均對企業研發創新產生了積極影響。但是，中國政府研發支出的效率并不高（安同良等，2009）。若出口退稅能夠刺激出口企業增加研發投入，也意味著其能夠成為新發展格局中重要的創新協同政策，幫助提升科技創新政策績效。

本文基于2009 年部分產品出口退稅率提高的政策調整，在理論分析的基礎上，使用2008-2011年全國稅收調查數據，通過雙重差分的方式，實證考察出口退稅率提高對企業出口銷售行為與獲得的退稅資金的影響。同時，本文納入企業融資約束情況，考察融資約束程度不同的企業的異質性反應，以進一步關注退免稅資金對企業資金狀況的直接影響。并且，本文通過新增負債情況考察企業外源融資情況的變化，通過研發投入考察企業創新行為的變化。研究發現，退稅率的提高能夠顯著增加企業的出口銷售，幫助其獲得更多的退免稅資金，并且，融資約束程度更嚴重的企業更有激勵增加出口銷售。不僅如此，退免稅資金還能夠幫助出口企業獲得更多的外源融資，在兩方面資金的幫助下，企業的研發投入顯著增加。

現有文獻出口退稅政策對小微企業的出口銷售的影響結果并不明確，并且包含了中小微企業樣本后，出口退稅政策對企業出口銷售的影響情況并不明確。同時，企業融資約束與研發活動強度在退稅率調整后的變化情況也不明了。因此，相較于已有的研究，本文可能的貢獻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第一，在研究數據上，本文使用了包含更多類型企業樣本的稅收調查數據，突破了已有研究企業樣本相對較少的限制。第二，在研究視角上，本文從企業融資約束的角度考察了出口退稅對企業資金狀況的直接與間接幫助作用，并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探討了企業研發行為的變化，豐富了出口退稅的相關研究。第三，在研究內容上，通過引入企業融資約束異質性，探討了退稅率提高后，融資約束對企業出口行為的影響，進一步表明了退稅對出口企業經營的重要性，也為緩解企業“融資難”提供了可能的政策配套方式。

本文的后續部分安排如下：第二部分是文獻綜述；第三部分是理論分析，討論了退稅率變化對企業出口銷售行為的影響，以及融資約束程度不同的企業的異質性反應和企業外源融資與創新投入的變化；第四部分介紹本文所用數據與實證策略；第五部分匯報實證分析結果；第六部分是結論與政策建議。

二、文獻綜述

隨著進出口對經濟增長的帶動作用逐步受到重視，關于出口退稅率調整的研究也逐步豐富。受到最多關注的研究方向是：退稅率調整的政策效果如何，對出口是否確有幫助？隨著研究的深入，文獻普遍認為提高退稅率對出口規模有促進作用（Chen et al.，2006；范子英和田彬彬，2014）。反之，降低出口退稅率對出口規模有抑制作用（Braakmann et al.，2020；Lee et al.，2021），部分研究著重關注于出口退稅政策在不同行業或地區所受到的異質性影響（劉怡等，2017；何輝和樊藝璇，2018）。但是，這些研究多基于宏觀數據或工業企業數據開展，能夠提供的信息有限。尤其是，針對企業層面的研究并未包含中小微企業，若進一步納入這些類型的企業，出口退稅率提高刺激企業出口銷售增加的結論是否仍能成立，還不明確。此外，對出口企業來說，出口退免稅資金能直接緩解企業的資金約束。同時，除了這一直接幫助，由于獲得了更多的退免稅資金，企業的資金情況優化，融資能力也可能會相應增強（方明月，2011）。因此，從這一角度來看，融資約束情況不同的出口企業對于退稅率的調整將可能會呈現出差異化的反應。若出現這種差異化的反應，則意味著出口退稅對緩解企業融資約束具有重要的幫助作用。但是，文獻中也缺乏關注出口退稅對企業的資金支持作用。

資金流是企業經營過程中的生命線。然而，中國企業的發展往往受到融資難、融資貴等約束的困擾（方昕和張柏楊，2020；程遠等，2021）。緩解企業的資金問題成為了中國政府針對企業的重點施政方向。已有文獻從多個角度對緩解企業融資約束的可能途徑進行了研究，發現銀行業競爭程度提高（余靜文等，2021）、擔保物權制度改革（錢雪松等，2021；錢雪松和方勝，2021）、固定資產加速折舊政策改革（童錦治等，2020）、財政激勵（王賢彬和王淑芳，2019）等，都能夠有效緩解企業的融資約束并幫助企業更好地進行生產經營。出口退稅能夠直接補充企業的可支配資金。并且，由于企業持有資金的增加，也可以幫助企業獲得更多的外源融資（方明月，2011）。這意味著，出口退稅或許同樣能夠作為解決企業資金問題的重要手段之一。出口退稅的資金緩解效應，將可能導致融資約束情況不同的企業對出口退稅產生不同程度的反應。Fan et al.（2020）發現國內增值稅征管加強后，出口企業會增加出口、減少國內銷售以降低稅負，且這一效應在融資約束強的企業中更明顯，表明了融資約束對企業出口決策的影響。對于出口退稅率的調整來說，退稅率的調整將會直接影響企業可以獲得的出口退稅資金，并可能通過外源融資途徑對企業的資金狀況產生額外的影響。因此，對于本身融資約束程度較緊的企業來說，其對于出口退稅率調整的反應可能更為明顯。但是文獻中卻缺乏對出口退稅的融資約束緩解效應的關注。

基于出口的研究普遍發現出口企業具有更高的生產率。其中存在三方面因素：一是選擇出口的企業本身就具有更高的生產率；二是出口企業從國際市場中獲得了更多的知識與技術等（Melitz，2003）；三是為了增強產品的國際競爭力，出口企業需要通過增加研發投入來提升生產率，立足于國際市場（De Loecker，2007；崔靜波等，2021；謝建國和丁蕾，2018）。可見，通過增加研發創新活動提高生產率是促進出口企業發展、穩定出口貿易的關鍵。在新發展格局不斷深化的現實背景下，中國政府利用多種類型的方式刺激企業增加研發活動。其中既有高新技術企業稅收優惠（Jia 和Ma，2017；楊國超、芮萌，2020）、研發費用加計扣除（孫自愿等，2021）等降低研發成本的方式，也有創新補貼等增加企業研發資金的方式（張杰等，2015），均對企業的研發投入起到了促進作用。

出口退稅可以幫助出口企業獲得更多的資金，但是這些資金能否轉化為企業的研發投入并不明了。若企業的研發投入在出口退稅增加后同樣得到了增加，則表明出口退稅在改善出口企業的資金狀況之外，還具有創新效應，能夠幫助出口企業進一步提升國際競爭力。但是，文獻中卻并未關注這一可能。關注出口退稅的研發創新效應，對推動出口企業“走出去”與深化創新發展將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基于上述文獻中的遺漏之處，本文計劃通過出口退稅率的提高，考察出口退稅對企業出口銷售行為的影響，和對企業資金狀況直接與間接的幫助作用，以及對企業研發創新行為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