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楊
西南醫科大學,四川 瀘州 646000
龍作為中華民族圖騰,其文化淵源可追溯至夏朝,上至帝王將相,下至鄉里民間均能發現龍文化的身影。據統計,2008 年第一批國家級“非遺”名錄至2021 年第五批國際級“非遺”代表性項目名錄中,龍舞項目共收錄43 項[1]。龍舞活動是我國對龍圖騰信仰崇拜最為直觀的行為活動,蘊含著深刻的民族自豪與文化自信。四川省安仁鄉板凳龍于2021 年作為第五批被收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名錄中,是川東北客家龍舞文化的活化石,是安仁鄉人民對客家文化的龍舞活動的傾情投入,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文化價值、民族認同價值與文化經濟開發價值。
王夫之《永歷實錄》中提及“獻忠之在蜀也,殺掠尤慘,城邑村野,至數百里無人跡。”[2]數百年前,天府之地飽受戰亂,百姓流離失所,人口驟減。戰后,為恢復四川正常人口基數以及生產力,清政府招攬外逃躲災的農民返鄉,由湖北、湖南、廣東、江西、安徽、貴州等數十省份移民遷入川蜀之地。因湖廣人民移民數達到60%之多[3],此次移民運動也被稱為“湖廣填四川”。而贛、粵、閩等省份的流民入川,主要在于當地清政府田賦轉嫁和糧冊失實等苛政重稅現象較為嚴重,“富者享無稅之田,貧者供無田之稅”[4],當地百姓無法維持基本生存,因此紛紛冒充湖北人遷入川地。以廣東話為基礎的客家話和以廣東文化作為移植文化的客家文化與四川本土文化融合,形成了四川客家文化。客家文化較荊楚文化入川獨特之處在于客家文化強大的族群意識與日久彌新的文化記憶。如,川東北安仁鄉的安仁三絕:安仁話,安仁柚與安仁鄉板凳龍。根據筆者實地走訪得知,川東北安仁鄉的民眾,現今仍用客家話進行溝通,并且客家人的文化習俗從孩童時期就對其文化習俗進行傳揚,正如安仁鄉民間流傳的俚語“大人耍龍燈,細娃耍板凳”。安仁鄉民眾保持著清晰的客家文化記憶,在川東北達州形成了獨特的文化孤島,屬于典型的傳統村落文化。安仁鄉板凳龍的“黃龍纏身、滾龍抱柱、騎龍過海”等動作行為,映照出安仁人民抗爭災厄氣候的思維方式,從行為層面表達安仁人民對于自然災害抗爭的不屈意志。
達州地處四川東北部,位居大巴山弧形構造中段的南側與川東新華夏系構造的復合交接部位,地勢由北向南傾斜,呈東北高,西南低。山地幅員面積達70.70%,丘陵占 28.10%,降水量充沛,在夏季易出現洪澇與伏旱[5]。安仁鄉位于達州市達川區,屬于達州東南部華鎣山低山災害易發區。強降雨已造成山體滑坡與地面塌陷等自然災害,如,達州市“6.20—6.22”強降雨,造成數以百人生命安全威脅以及千萬元經濟損失[6]。在達州市突發類似強降雨以及伏旱等自然災害,導致當地民眾生命安全、勞作土地、生活生產工具等嚴重損失地局面下,作為剛遷入川東北的客家人,憑借文化蘊含的信仰力量,將客家人凝聚在一起,重建家園。龍舞文化作為客家文化代表文化之一,早已深入客家人靈魂深處,龍舞活動已然成為客家人表達自身情緒的行為方式,在資金匱乏的時代,客家人無法在器物層面重現龍舞文化的輝煌。但家家戶戶板凳是有的,遷入安仁鄉的客家人搬起自家板凳耍起了龍燈,至此,板凳龍民間傳統龍舞項目在安仁鄉運轉起來。早期板凳龍民間傳統儀式項目所承載的正是達州人民對于自然災害的抗爭精神、對美好未來的幸福憧憬、對家園建設的真情寄托。現今板凳龍已然完成了從娛神到娛人的過渡,板凳龍文化更多的承載著的是客家人民的族群記憶,是其潛意識里對自然、命運、人生的不屈意志和不懈斗爭以及憶苦思甜的文化回憶。
由于安仁鄉板凳龍民間傳統體育項目的祈福價值功能以及節日慶典的群聚與娛樂功能,板凳龍文化不僅盛行于安仁鄉,更流傳至達縣麻柳、檀木、花紅鄉、東興、大灘等20 余個鄉鎮[7]。板凳龍文化就好比由安仁鄉作為文化源點對周圍鄉鎮進行波紋式的擴散,這正符合費孝通先生《鄉土社會》提出的差序格局的傳播路徑[8]。國之大事在于農[9],安仁鄉板凳龍正是伴隨安仁鄉摘安仁柚等慶典活動與正月十五鬧元宵等中國傳統節日所進行的,屬于喜慶娛樂類、生產生活類多重性質交融的節慶娛樂活動。正因板凳龍文化的文化價值功能特性,符合鄉土社會勞作與組織模式,導致板凳龍文化與鄉村社會文化結構聯系緊密,對本土居民加深族群文化記憶提供正反饋的促進作用。但這種緊密聯系,從一定程度上固化了區域性文化的傳播模式,相較于文化傳播速率大幅提高,傳播模式變化巨大的當今社會,是存在較大提升空間的。當棋牌、短視頻等快餐性質文化,占據了鄉土民眾大量的閑暇時間情景出現時,作為傳播模式、文化交流和模式更新較為落后的鄉土體育文化,將會面臨較為嚴峻的生存考驗。對安仁鄉板凳龍民間傳統體育項目進行旅游開發,可以通過人群基數從文化交流層面和傳播模式方面拓寬板凳龍項目的受眾面。確保安仁鄉板凳龍在文旅開發過程中保障原生性與鄉土性,防止板凳龍文化出現文化異化局面,是安仁鄉板凳龍進行旅游開發的關鍵所在。
基于安仁鄉板凳龍文化存在有波紋式向周圍進行文化傳播的文化特征,而文化屬于放大了的性格,因此板凳龍文化存在著外向型文化性格特點。[10]安仁鄉板凳龍在進行中存在著明確的秩序以及高參與性,個人行為融入集體之中,表現出日神型文化性格特點[11]。因此,安仁鄉板凳龍能較好地適應文化旅游的后臺隱秘性文化開發。安仁鄉板凳龍的工藝制作屬于游客們在公共性旅游中難以觸及的幕后器物層文化,同時也是旅客熱衷于了解的部分,具有較高的文化旅游開發價值。本文以安仁鄉板凳龍為載體,進行以下后臺隱秘性文化開發構想:首先,建立板凳龍制作工藝體驗點,體驗農閑時節,安仁村民板凳龍活動的選材、制作、操練等準備工作。其次,歡迎游客入住當地旅游客房,與當地村民同吃同住,體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園作息,打造旅游經濟發展與文化本源純粹的和諧共存生態空間。最后,更新旅游商業街的旅游購物模式,形成鼓勵參與制作,獲得紀念品的獎勵機制。以照片、文字、影像等形式記錄游客參與板凳龍的過程,留存當地作為雙方美好回憶的文旅記憶。基于文化實踐的模式下,進行的板凳龍制作工藝體驗,能在不破壞文化本源的原生性的情況下,最大程度地循環性發揮安仁鄉板凳龍文化價值,提高游客與本土居民的相處融洽度,降低安仁鄉板凳龍文化向商業化、世俗化等功利性方向的轉變概率。
相對于較為隱秘的后臺文化體驗,舞臺表演作為文化旅游中前臺公共性文化主體構成,形成安仁鄉板凳龍給予游客的第一印象。針對開發空間較大,游客參與可能性最高的舞臺藝術場景構建,應摒棄傳統購票制,以舞臺為第一活動場景的傳統舞臺表演模式,基于安仁自然環境,進行戶外探寶活動,贏得舞臺入場券。通過學說一句地道客家話、模仿板凳龍一招一式等互動方式,提高游客參與程度。避免安仁鄉板凳龍在前臺公共文化旅游開發過程中,形成為了為表演而表演的旅游式文化。此外,對于安仁鄉板凳龍這類喜慶娛樂類、生產生活類多重性質交融的節慶娛樂活動,并不適合脫離節慶文化背景搬至現代舞臺,在顯得表演內容形式單薄的同時,會導致安仁鄉板凳龍的文化價值異化。板凳龍文化作為客家文化的代表文化之一更應放在具體場景中,顯示出板凳龍文化形成與文化發展的本源因素。因此,以板凳龍作為文化載體,建立文化形成初、文化演繹中、文化形態穩定后三階段的舞臺劇,展示板凳龍逐漸完善的過程。此外還可根據客家龍舞文化傳說、真實自然災害重現、板凳龍儀式活動初步呈現等情景,設計兩種不同思路的舞臺,體現板凳龍具體動作、客家文化以及對于當地居民價值。最后結合傳統客家樂曲、舞蹈以及相關客家文化形態作為鄉土舞臺文化支撐,以安仁鄉板凳龍為文化載體,帶給游客濃郁本土文化視覺沖擊,呈現一場給予游客深刻文化記憶的文化盛宴。
安仁鄉板凳龍從不是突兀出現在村民生活中的民間傳統體育項目,相反安仁鄉板凳龍是與民間傳統節日緊密貼合的體育項目。安仁話,安仁柚,安仁鄉板凳龍統稱安仁三絕,安仁鄉板凳龍除了祈福求雨功能,還是安仁村民慶祝豐收,表達喜悅的重要方式之一。國務院關于促進鄉村產業振興的指導意見的文件中明確指出,推進鄉村產業振興基本原則是因地制宜,聯農帶農,綠色引領創新驅動[12]。在對安仁鄉板凳龍進行旅游開發過程中,基于鄉村節慶文化,帶動安仁鄉農產品推廣,使鄉土特產產業鏈精致化,建設安仁鄉農產品優勢區,以特色文化產業發展帶動安仁鄉農產品交易量,減少中間商賺差價等不利因素,使當地民眾能感受文化價值帶來的切身利益提高,提高當地民眾對于文化推廣的積極性。在鄉村旅游產業、文化產業以及農業產業的融合過程中,關鍵在于對安仁鄉板凳龍文化民俗場景的建設與文化內核的保護,基于安仁采柚節的民俗文化節日背景,安仁鄉板凳龍為文化載體前提下,確立游客與村民共同龍舞、分工摘采的農娛項目,把握農產品促銷力度,合理構建普惠共享安仁柚供銷機制,促進鄉村特色文化產業、旅游產業、農業產業的共同發展。
構建安仁鄉鄉土文化旅游長廊的首要使命是讓板凳龍文化作為鄉土文化成為鄉村社會中的主流文化,重寫安仁鄉文化核心地位。鄉土文化在鄉村社會結構發展過程中,文化發展矛盾在于鄉土現代化建設發展帶來的城市娛樂文化與本土傳統文化不兼容的問題[13],并且由于板凳龍文化的價值功能的轉變,形成本土文化趨于邊緣化的局面。鄉村社會現代化過程中,民眾不再靠天吃飯,農業生產逐步科學化和現代化,本土傳統文化的儀式功能與祈禱功能逐漸消失。主要文化價值功能的消失,導致本土文化的斷檔甚至消亡。在鄉土文化還未完成對現代化社會的適應性更新時,城市輕松愉悅的娛樂設施,經濟至上的思維模式被鄉土社會民眾所吸收。并且,由于青壯年拖家帶口離鄉進城打拼,民眾對本土傳統文化的疏遠程度進一步加深。因此構建安仁鄉板凳龍節慶文化旅游長廊,關鍵在于重拾民眾對安仁鄉板凳龍文化的文化信心,堅定本土文化自信,將農業社會形成的文化功能進行迭代更新。充分發揮安仁鄉板凳龍文化的道德教育功能和鄉風建設功能,打造原生態、高德育、強文化的先進發展理念的傳統文化村落。
大眾傳媒的主流文化表現,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民眾接收主要信息的來源,是控制社會主流文化與輿論的主要因素[14]。鄉村傳統體育波紋式文化傳播力度,相較現代網狀信息化文化傳播速率是存在明顯差距。這也導致傳播面積廣、傳播速度較快、更新頻率較高的快餐文化、休閑文化占據了主流文化地位。因此,以信息傳播主戰場的大眾傳媒工具,作為鄉土文化傳播的主要開拓載體,挽回鄉土文化邊緣化的不利局面。其次,發揮群眾對于文化傳播的主觀能動性,增強民間文化保護的責任感與使命感。基于當地熱門公眾號、微博、各類視頻網站等公共社交平臺,展現出安仁鄉板凳龍民眾樂于接受的形象,并以此提高傳統文化的親和力與吸引力,擴展安仁鄉板凳龍文化傳播空間,加強民眾對于本土文化的認同感和歸屬情感。此外,基于我國傳統節日,將板凳龍形象置于達川區街頭巷尾,捕獲當地民眾與外地游客獵奇心理,以掃二維碼,答題競猜等小游戲的形式,不斷拓寬安仁鄉板凳龍的文化生態圈,提高安仁鄉板凳龍的社會關注度,保障安仁鄉板凳龍在城鄉文化融合中的文化主體地位。
據達州市人民政府網公布,達州市作為川東北城市群中的文體旅游發展重點城市,2022 年體育、娛樂企業營收6.69 億,同比增長16.5%,高于全省平均水平3.8%,全面促進“旅游+”產業融合發展。通過統籌文旅產業發展、加快培養文旅產業、有序推進重點項目三步走策略,穩步進行達州市文旅產業發展環境建設,重點關注特色項目投資管理以及產業發展。由此可見,達州市政府對于本市文化旅游產業關注程度十分之高。因此,安仁鄉板凳龍作為第五批收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的重點文旅開發項目,相較于傳統模式的緩慢發展,更應主動依靠政府力量支持以及市場投資等外部力量進行引資與發展,拓展安仁鄉板凳龍文化產業宣發平臺。以安仁村傳統村落文化為文化載體,充分利用安仁鄉獨特龍文化和客家文化,鼓勵游子歸鄉,增加安仁鄉文化產品的鄉愁情感附加值,加快文旅管理人才引入工作,建立安仁文化自有品牌,促進安仁鄉文化產業發展。讓鄉村民眾感受政府扶持、政府領導享受鄉土風情、文旅游客體驗農耕文明,走一條有群眾基礎、有政府保障、有產業發展的鄉土節慶文化旅游開發之路。
安仁鄉發展本土節慶文化旅游最核心的問題是:保證民間傳統體育文化的文化核心純潔性。文化價值會跟隨當地民眾價值觀念的轉變進行變化,當招商引資與文旅開發人員對于板凳龍文化的產品開發帶有極強的功利主義思維,會導致板凳龍盲目的商品化演變。安仁鄉板凳龍文化不僅在本地居民心中的形象會發生改變,更重要的是板凳龍文化會脫離村民實際生活而變成純粹的商品符號,這是嚴重背離傳統體育保護與發展初衷的悖向發展。安仁鄉板凳龍的保護與發展需要貼近村民生活,映射民眾文化記憶,進行“活”的文化價值開發。龍文化在中國本就是代表騰云駕霧,呼風喚雨的文化符號,板凳龍文化作為我國龍文化組成部分,黃龍纏腰,滾龍抱柱等動作同樣表達了客家人對東方神龍飛天降雨等飄渺幻想的無限向往,我國視覺特效技術恰巧能實現我國農耕文明時期的部分幻想。因此,安仁鄉板凳龍項目發展應結合當代民眾審美層次的提高、科學技術的發展,進行現代化更新,在保證了傳統文化原生性的同時,對安仁鄉板凳龍文化內涵進行升華,創新安仁鄉板凳龍的文化表達形式。
傳統鄉村文化并非是逐漸消亡的文化孤島,正是由于我國鄉村傳統文化源遠流長,綿延不絕的文化特質,使安仁鄉板凳龍文化傳承百年而未斷絕。整合安仁鄉板凳龍文化資源,結合達州市政府對本土文化發展的大力支持,將板凳龍文化與“旅游+”項目相結合,以安仁鄉板凳龍文化的原生性創新文化表達形式,構建安仁鄉節慶旅游文化長廊。基于安仁鄉板凳龍文化,對安仁鄉進行科學合理節慶文化旅游開發,促進安仁鄉鄉村旅游產業、農業產業、旅游產業的融合發展,提高本土居民對于鄉土文化的文化自信,實現安仁鄉鄉村產業振興、文化振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