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進深藍耕海牧漁 廩實上海“藍色糧倉”
——崇明發展深遠海養殖產業調研報告

■陳 偉

推進深遠海養殖高質量發展，是貫徹落實習近平總書記關于樹立大食物觀、向江河湖海要食物重要指示的生動實踐，是推動漁業產業轉型升級，促進農民增收的重要舉措。崇明是海洋大區，管轄海洋面積5232 平方公里，占全市的47.7%，附近海域生物資源豐富，海洋經濟高質量發展基礎雄厚，海洋是崇明發展的動能優勢和潛力所在。長期以來，全區關心海洋、認識海洋、經略海洋、走向深藍的意識不強；崇明海洋年捕撈規模小、發展能級質量低，與崇明瀕海臨洋的區位優勢不相稱；上海海洋漁業相對山東、廣東、福建等省份發展水平不高，只有一個生態修復型的國家海洋牧場示范區；崇明背靠長三角這一經濟富庶大市場，擁有海洋裝備制造的突出優勢，發展海水魚養殖有巨大的時空優勢，但還未轉化為發展勝勢。

一、崇明發展深遠海養殖的時與勢

（一）發展深遠海養殖是我國的重大戰略需求

一是維護“糧食安全”的需要。2021 年我國糧食總產量6.83 億噸，進口谷物包括飼料原料1.65 億噸，肉、奶和水產品1521 萬噸（其中水產品574 萬噸）。如果肉奶水產品都由我們自己來養殖生產，大概需要1.15 億噸的飼料，進口的谷物或者飼料原料將是2.8 億噸，占總消耗量30%。一個14 億人口的大國30%的食品要依賴進口，說明把飯碗牢牢端在自己手中的戰略目標任重道遠。雖然很多人說我們的口糧是充足的，但如果沒有這7264 萬噸的水產品（自給6690 萬噸加進口574 萬噸），我國的糧食產量是遠遠不夠的。

二是建設“美麗中國”的需要。從我國飼料用量構成來看，1 斤陸生動物產品養殖需要2－10 斤飼料。但水產品基本在1－8 之間，發展水產養殖可以用更少的糧食生產出更多的動物蛋白。中國的海洋捕撈占全球的15%，人口占全球的18%以上，中國的海洋捕撈產量低于世界人均水平。中國的水產養殖占全球的60%，如果我們不養殖5390 萬噸的水產品，憑自身需求和捕撈能力，完全可以捕撈更多海洋水產品，我國的水產養殖為保護全球海洋漁業資源作出了重大貢獻。同時在整個糧食生產中，魚類養殖對土地的使用非常少，溫室氣體排放也非常低。

三是建設“健康中國”的需要。隨著當前國民消費結構的變化與調整，消費升級的發展趨勢也在逐漸加速，水產消費從“溫飽型”向“品質型”轉變。海產品憑借其營養價值高，既提供了高價值的海洋蛋白，也是微量元素、礦物質和脂肪酸的重要來源，有利于改善國人的膳食結構，提高國人的健康水平，消費需求亦由過去的區域性、季節性消費轉為全民消費、常年消費，這將持續帶動水產行業供應端的增長。

（二）深遠海養殖是上海高質量發展的重大短板

近年來我國深遠海養殖發展很快，截至2022 年底，已經建成重力式網箱1.5 萬余個，桁架類網箱40個，養殖工船4 艘，深海養殖水體約4400 萬立方米，養殖產量近40 萬噸，海水養殖正由陸基和近岸逐漸進入廣袤的深遠海。去年6 月19 日，農業農村部在海南三亞召開的全國深遠海養殖發展工作推進會議上，據與會專家透露，沿海11 個省區市（不含港澳臺）中，上海是唯一缺乏深遠海養殖統計數據的省市。

上海海洋經濟發展迅速，但海洋一產產值微乎其微。2022 年上海全市海洋經濟生產總值為9792.4億元，占全市生產總值的21.9%，占全國海洋生產總值的10.3%。其中一產只有7.1 億元，占0.073%。2010 年以來，全市農林牧漁業總產值以及細分的林業總產值、牧業總產值、漁業總產值呈現波動下降趨勢。據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2010－2013 年水產品整體呈波動下降趨勢，淡水產品產量及比重均相對較高。2014 年開始，海水產品產量激增、比重也相對增加。以2021 年為例，全市海水產品產量達15.94萬噸，約是上海市水產品總產量的69.94%。2022 年，上海全市常住人口為2489.43 萬人，農產品自給水平較低，只有9.4%。作為我國重要的海鮮消費城市，上海年進口海鮮20 多萬噸，消費量約45 萬噸，海鮮消費向著多元化、優質化方向發展。

上海近海海水利用不具備先天優勢，由于快速的城市化進程，江河流域農藥、化肥施用量和市政工業排污量快速增加，海域污染物排海量劇增，海洋污染嚴重。種種原因使得上海海水養殖產業近年來沒有形成良好的發展態勢，資源得不到有效的利用，產業組織松散，規模化效益低，行業集中度低，資源開發有待加強。

（三）深遠海養殖是崇明綠色低碳發展的有效途徑

崇明水產養殖主要以河蟹為主，2022 年，全區河蟹養殖總面積3 萬多畝，其中成蟹0.55 萬畝，扣蟹2.46 萬畝，年產商品蟹450 噸，年產蟹苗種4030噸，產量占上海總產量的82%，接近全國1%。由于人工成本高、地租貴，養殖成本顯著高于江蘇、安徽、湖北等河蟹主產區。受“三區三線”國土空間規劃管控等政策影響，崇明無論是養殖面積還是養殖產量，規模已近上限。

崇明是上海的海洋大區，管轄海洋面積占全市總面積的47.7%，所處的長江入海口，是我國傳統優質漁場，漁業資源豐富，是許多重要經濟魚類的育幼場和洄游通道，發展種源漁業和深遠海養殖得天獨厚。崇明地處中國經濟發展最發達、最活躍的長三角，擁有龐大的成熟市場和消費群體，市場前景廣闊。數據顯示，城鎮居民豬牛羊肉等畜禽肉消費比重已從過去超60%降至50%以下，而水產品消費比重則從23%提升至目前的30%左右。從地域來看，華東地區消費占全國的45.3%，年消費海鮮840 萬噸。長興島是國家重要的海洋裝備產業制造基地、國家海洋經濟發展示范區。崇明海洋裝備制造實力強勁，擁有滬東中華、振華港機等一批先進裝備制造企業，可為深遠海養殖裝備提供強大支撐。橫沙漁港是上海唯一的國家中心漁港，海鮮產加銷鏈條齊全，三文魚日來料加工15 噸，是俄羅斯帝王蟹進口口岸，產品供不應求。上海擁有中國水科院東海水產研究所、中國水科院漁業機械研究所、上海海洋大學等科研院所，崇明發展深遠海養殖有著得天獨厚的條件，符合世界級生態島產業發展方向。

二、崇明發展深遠海養殖存在的主要問題

就深遠海養殖來說，從海域條件和養殖品種及其產業鏈成熟度看，崇明海岸線較長但近海水質較差，不同季節的水溫差異大，臺風多發，大陸架走勢平緩，深水海域離岸較遠等等，都是制約崇明發展深遠海養殖的重要因素。

一是發展起步晚

我國海水魚養殖最早是從八十年代的近岸圍網養殖開始，由于自然資源稟賦差異，當時崇明近岸鰻苗、刀鱭、鳳尾魚等淡水生物資源較多，海洋漁業主要為近海捕撈，沒有發展海水養殖，海水魚生產主要靠近海捕撈漁船。新世紀以來，隨著近岸水質惡化，近海捕撈魚獲減少，沿海省份陸續開始發展海洋養殖，近年來海水養殖正在由陸基和近岸逐漸進入廣袤的深遠海域，崇明在這方面還是一個后來者。

二是思維觀念落后

崇明雖然是海洋大區，但對海洋管理及海洋產業發展研究不足。崇明水產生產主要以陸基養殖和近岸小規模捕撈為主，基本未開展過海洋漁業養殖生產實踐，亦未開展相關發展歷史及趨勢研究，相關領域科技、人才等資源儲備嚴重不足。崇明長期以陸定海的慣性思維嚴重制約海洋漁業高質量發展。

三是種質資源研究不足

崇明以往的水產養殖都局限于淡水養殖，由于海洋和河湖在空間、環境等方面的巨大差異，海洋養殖比陸基淡水養殖對天氣、種質、水質、流速等方面的要求要嚴苛得多。崇明雖然在河蟹種源研發方面作了長期努力，并培育出“江海1 號”“崇明1 號”等優質品種，但對海水魚養殖的研究長期以來一直是片空白，缺乏對海水魚可養殖品種的研發投入。

四是近海海況條件差

發展海水魚養殖的水質條件至少要達到海水二類水質以上，而長江水流至入海口，水質已是淡水四類水質，相當于海水的劣五類水質，東海劣四類水質海域面積為11350 平方千米，主要分布在長江口和杭州灣近岸海域。長江口及以東海域，陸架平坦，流速較快，季節性變幅大，臺風頻繁，危害較重。崇明東灘以東25 公里左右的佘山島附近水深只有5－8米，受長江來沙和臺風、洋流等影響，海水濁度較高，海床變化較快。

五是生態環保紅線制約

受長江十年禁漁、東海伏季休漁、長江河口海域重疊區域管理等政策影響，東經122 度15 分（大致在佘山島所處經度）以西區域為限制漁業生產活動區域。同時，長江口海域涉及上海崇明東灘鳥類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和上海市長江口中華鱘自然保護區，不同等級航道密級，錨地區域分割，洲際海底光纜橫貫，以及國防相關用海等，受這些主客觀條件限制，領海范圍幾無可供海水漁業養殖區域。

六是合力還未形成

深遠海養殖涉及農業農村（漁業）、工業和信息化、發展和改革、科學技術、自然資源（海洋）、生態環境、交通運輸、海事、海警等多個部門，對海況研究、種質篩選、裝備制造、飼料投喂、環境損益、多產融合等缺乏全鏈條、體系化聯動研究。一些關于海洋使用等項目的審批權限在省市一級甚至國家有關部委，比如，在領海以外的專屬經濟區養殖，目前無法辦理海域使用權證，致使其不能作為抵押物融資。

三、崇明發展深遠海養殖的對策建議

崇明發展深遠海養殖，要立足自身作為上海最大農業地區、最大生態功能區、鄉村振興主戰場和海洋裝備制造基地的功能定位，堅持市場主導、科學布局、科技引領、綠色生態、安全發展，加快填補上海產業發展空白，探索新經濟、拓展新賽道。

（一）更新思想觀念

長期以來，崇明雖然瀕海而居，但對海洋的認識不多，對海洋的開發滯后，普遍存在公眾海洋觀念落后、海洋知識匱乏和海洋實踐單薄等問題。要加快樹立陸海統籌的海洋國土意識，從狹隘的陸域國土空間思想轉變為海陸一體空間思想，從根本上轉變以陸看海、以陸定海的傳統觀念。樹立依海富區的海洋經濟意識，從單一的海洋產業思想轉變為開放多元的大海洋經濟思維，確立多層次、大空間、海陸資源綜合利用的現代海洋經濟發展意識，努力使海洋經濟成為推動全區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引擎。

（二）構建系統目標

崇明水產養殖的出路和新的增長點在深遠海。要統籌系統安全性與工程經濟性，即更高的養殖生產效率與規模經濟效益支撐有效的投資回報率。在哪兒養方面，要綜合研究水質、水文、環境、位置等。在養殖對象方面，要綜合研究水溫適宜性與耐受性、水流適宜性與耐受性、生產性（苗種、生長、病害、加工、市場）、生物習性等。在怎樣養方面，既要綜合考慮平臺構建，即水質管控、水溫管控、水流管控、飼養管控、平臺功能、海工裝備，還要綜合考慮系統構建，即物資運轉、陸海配套、質量管理、環境預報等。可優先考慮桁架類養殖平臺、重力式網箱及相關輔助工船，通過不斷經驗積累，未來可考慮海上防護設施及深遠海養殖遮蔽工程，建立生產、生活等功能齊全的海上生產系統，構建深遠海養殖海上漁港。

（三）優化空間布局

根據上海海洋資源稟賦，綜合平衡陸海聯動、能源獲取、水深水質以及排除軍事用途等顛覆性因素影響，可將佘山島東偏南方向20 公里左右的海域作為離岸海基養殖選址。此處避開長江口深水航道，毗鄰橫沙新洲現代農業園區，符合國家關于專屬經濟區和大陸架海域空間利用管理要求，有利于統籌陸基育種與海水養殖聯動發展。該海域鹽度適宜，水質良好，水深在20 米左右，海床相對穩定，生物質豐富、海水溶氧量充足，可通過波浪能、風能、太陽能獲得離岸能源供應。

（四）因地制宜優選種類

在養殖平臺上，由于養殖工船排水量大，投入資金大，對港口碼頭有一定剛性需求，建議暫緩考慮。可優先考慮桁架類的重力式網箱、可移動式半潛平臺、大型深海圍欄三種養殖平臺。在養殖品種上，《中國漁業統計年鑒》中列了11 個主要養殖種類，其中產量超過10 萬噸的有6 種，這6 種魚類產量121 萬噸，占11 種主要海水魚養殖產量的94.5%。崇明可根據海域條件養殖有一定市場規模的魚，這樣市場抗風險能力強，建議可選擇大黃魚、黑鯛、海鱸作為養殖品種。

（五）推動全產業鏈發展

積極圍繞裝備制造、養殖生產、加工流通和品牌培育等重點環節，促進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不斷提高產業綜合效益。積極發展水產品加工流通，加強產地倉儲保鮮冷鏈物流設施建設，健全水產品質量責任體系，建立質量追溯機制，培育優質特色品牌。積極創建深遠海養殖類型的國家級水產健康養殖和生態養殖示范區。結合深遠海養殖平臺，配套浮式風電、波浪能發電、海景酒店、海洋科技館、海上游樂等設施，打造世界獨一無二的度假生活，填補上海海洋文旅市場空白。

（六）推進產業科技創新

依托中國水產科學研究院東海水產研究所、漁業機械研究所、上海海洋大學、中科院廣州能源所、中集海洋工程研究院等科研機構，以及中集來福士、振華港機等海洋裝備制造企業，依托國家科研計劃等項目，加大對深遠海養殖科技研發支持，促進產學研用結合。以良種選育、科學防病、高效投飼等核心養殖技術，抗風浪養殖裝備、高強度防附著網衣、水下清洗機器人、自動精準投喂、機械化聚魚收獲、產品加工、倉儲保鮮冷鏈等關鍵設施裝備為重點，推動先進養殖技術和裝備研發。在種質資源方面，加強適合發展的海水魚類種質資源收集、評價與保存，挖掘優質種質（基因）資源，探索智能育種技術，加快突破性新品種研發進程和成果轉化應用。緊跟產業發展前沿趨勢，積極實踐深遠海養殖全程機械化生產、智能化管控，開展無人漁場先進養殖系統試驗示范。

（七）多措并舉籌集資金

發展深遠海養殖對資金、技術要求都很高，要堅持以市場配置機制為基礎，發揮政府財政資金的引導作用，針對離岸養殖開發特點培育多元化投融資體系。探索成立崇明農業科創發展母基金，推動國有企業、意向來崇企業在共同投資意向領域成立子基金，投資深遠海養殖示范項目及相關產業鏈產業，用活用好“基金招商”，發揮“杠桿作用”。研究市區兩級綜合幫扶資金投入深遠海養殖可行性，區鎮兩級每年在地方預算中提取1%作為幫扶資金，但所投資部分項目存在較大經營風險。可探索將深遠海養殖作為幫扶投資項目，如果以桁架類網箱的養殖模式，投入成本適中，平臺造價根據養殖水體體積、智能化程度等可控制在3000 萬至1 億元左右，如果以重力式網箱模式，則成本更低，預期投入產出效益更好。

（八）健全發展體制機制

切實加強對深遠海養殖發展工作的組織領導，健全深遠海養殖工作體制機制。在管理監督上，健全海洋發展管理體制機制，理順各涉海部門職能職責，建立由農業農村（漁業）部門牽頭，水務（海洋）、生態環境、海事、文旅等共同參與的深遠海養殖監督管理協作機制。在實施主體上，可設立混合所有制的崇明深遠海發展有限公司，加強要素資源整合，吸引中集、中船、上農投、崇明聯扶等企業參與，引進浦房、江蘇中洋、上海風洲等具有較強帶動和引領作用的民營資本，發揮各自在資金、市場、技術、運行等方面優勢，推動優良品種培育、養殖模式構建、設施裝備研發、高效飼料研制等均衡發展。在惠漁機制上，對購置深遠海養殖工程設施的參照遠洋漁船給予稅收優惠和財政補貼，對向深遠海養殖提供設施設備及社會化服務的企業，實行稅收優惠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