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經濟、高等教育不充分發展與中國經濟空間不平等

林夢潔

一、引言

經濟學中不平等的概念來自對人際不平等的考慮——個人在收入、消費和健康等維度上彼此不同。基于人際不平等，將個人劃分為相互排斥和詳盡的空間單元并考慮其空間維度，即為空間不平等。[1]自空間不平等概念提出以來，受到國內外區域經濟學和發展經濟學領域學者的普遍關注。實際上，空間不平等在現實中表現為地域分布差異，[2]本文主要關注經濟發展水平在地域分布上的不平等，即經濟空間不平等，為了便于表述，接下來將簡稱為空間不平等。

中國經過改革開放四十多年的快速發展，在經濟由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的同時，省際經濟特別是沿海和內陸省市區之間的經濟差距依然較大。這一空間不平等問題已經引起了政府的注意，國家開始把“統籌區域發展”和“實施區域協調發展戰略”作為重要的戰略舉措。在高等教育領域，同樣涌現出了一批跨市、跨省和跨區域的高等教育協作、合作、互助和幫扶機制，以不斷回應降低空間不平等、實現區域協調發展的要求。

數字時代為降低空間不平等、實現區域協調發展提供了新的重要機遇。近年來，數字技術推動經濟快速發展，改變了區域空間形態，也全面賦能包括高等教育在內的各領域。數字經濟本身的發展能否促進空間發展的均等化，數字時代是否有助于扭轉高等教育不充分發展的態勢，并最終服務于縮小區域差異等，在推進共同富裕的發展道路上，這些問題都有待深入研究。

二、文獻評述

目前，學術界對數字經濟發展能否縮小區域經濟差異仍然存在分歧。陳胤默等對全球91個經濟體2013-2019年的研究表明，數字經濟發展有利于縮小收入差距水平。[3]白雪潔等對中國的研究表明，數字經濟每提高1%，基尼系數將顯著降低0.046個單位，且數字經濟在縮小收入差距上的表現，最優的是低收入組，其次是中收入組，最后才是高收入組。[4]黑夫納(Haefner)和斯特恩伯格(Sternberg)認為數字經濟能夠突破空間限制，壓縮時空距離，對落后區域經濟發展彈性值更大，因此有利于縮小空間差異。[5]然而，也有學者認為數字經濟會擴大空間不平等。以中國省域為研究對象，趙偉等認為數字經濟發展會顯著增加收入不平等程度。[6]以全球110個國家為研究對象，克魯茲·杰西(Cruz-Jesus)等采用聚類分析法發現，數字經濟與經濟發展之間并非簡單的線性關系。東南亞國家與北美、歐洲區域國家經濟數字化運用水平的差距，是其經濟發展絕對差距擴大的重要因素。[7]也有學者得出數字經濟僅能促進部分區域收斂的結論，譬如，白津夫認為數字經濟對縮小貴州與其他區域之間差距的效果較為明顯。[8]

更深入地，國內外學者從不同視角對數字經濟的作用機制進行了有益的探索，可大致分為三類。第一類研究認為數字經濟發展本身存在空間異質性。[9-10]雖然中國數字經濟發展水平不斷提升，但是區域之間數字經濟的絕對差距呈擴大趨勢。[11]數字經濟作為生產要素之一，差異性的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自然會對區域經濟發展產生差異性的影響。

第二類研究認為數字經濟會通過高等教育影響區域經濟差異。一方面，高等教育規模、結構和質量對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存在空間異質性影響。其中，高等教育規模因素對經濟增長收益的影響呈現出自東向西的“倒U型曲線”分布，而層次結構和質量要素對經濟增長收益的影響呈“U型曲線”分布。[12]包水梅等測算了數字經濟時代高等教育對中國經濟發展的貢獻率，認為西、中、東高等教育對經濟發展的貢獻率呈“√”狀區域差異，“中部凹陷”現象突出。[13]類似地，馬中東等認為數字經濟能夠提升高等教育資源的配置效率，有助于削弱高等教育的不充分發展，進而影響經濟發展。[14]另一方面，高等教育通過多個社會職能影響經濟社會。高等教育社會服務職能能夠促進中部地區本省和鄰近省份的經濟增長，但是資源支撐職能會降低西部地區經濟增長，而人才培養職能會抑制鄰近省份經濟增長。[15]安德烈(Andrei)等采用空間滯后模型對歐盟28個國家的研究表明，經濟數字化和高等教育發展正在縮小國家之間的差距，歐盟國家之間表現出β收斂和σ收斂，彈性值分別為-0.24和-0.11。[16]

第三類研究認為數字經濟發展具有空間溢出效應，進而影響區域經濟差異。基于中心—外圍視角，馬為彪等采用空間計量經濟學的SDM分析，探討了數字經濟對中國區域經濟差異的影響，認為數字經濟發展的空間溢出效應明顯，中心城市發揮輻射作用的范圍為250公里，整體而言，數字經濟發展有利于縮小中心—外圍區域經濟發展差異。[17]與此不同的是，趙偉等基于中國省際面板數據，采用空間計量經濟學的方法探討了數字經濟發展對收入不平等的影響，認為數字經濟發展和收入分配具有顯著的空間相關性，且數字經濟發展會顯著加深收入不平等程度。[6]而中國數字經濟及其空間外溢效應還是影響企業集聚的重要力量，進而影響區域經濟發展。[10]

根據上述分析，筆者提出如下2個研究假設：

研究假設1：數字經濟發展會降低區域空間不平等，具有降低區域空間不平等的復合機制。

研究假設2：高等教育不充分發展會提升空間不平等，且影響高等教育發展的因素如規模、公平和質量等均會對空間不平等產生作用。

三、模型構建及變量選取

(一)經驗分析模型的構建

參考布曼(Bumann)和倫辛克(Lensink)、陳胤默等的做法[18〗[3]，將數字經濟與高等教育發展不充分影響空間不平等的計量模型設定為如下SDM形式：

lnSpGiniit=λWlnSpGinijt+lnXitβ+γWlnXjt+ui+vt+εit

(1)

本文將研究的對象區域i稱為目標區域，將與目標區域存在鄰居關系的區域j稱為鄰居區域。式(1)中，lnSpGiniit表示目標區域i在t期的空間基尼系數，lnSpGinijt表示鄰居區域j在t期的空間基尼系數，λ、β和γ均為模型的待估參數，W為空間權重矩陣。X為解釋變量矩陣，ui、vt和εit分別表示空間效應、時間效應和誤差項。需要說明的是，在解釋變量矩陣X中，主要解釋變量為區域的數字經濟水平capecon。

塞勒斯(Szeles)和西米內斯庫(Simionescu)在探討數字經濟對區域經濟影響時，明確指出需要考察數字經濟發展對區域經濟發展的時間效應。[19]因此，我們在式(1)的基礎上引入空間基尼系數的時間效應，并將其拓展為：

lnSpGinii，t=λWSpGinij，t+δlnSpGinii，t-1+ηWlnSpGinij，t-1+βlnXi，t+γWXj，t+ui+vt+εit

(2)

式(2)中，我們加入了目標區域自身t-1期空間基尼系數SpGinii，t-1對第t期空間基尼系數SpGinii，t的影響，以及鄰居區域空間基尼系數WlnSpGinij，t-1對第t期空間基尼系數SpGinii，t的影響，δ和η均為待估參數。同時，參考陳胤默等和塞勒斯、西米內斯庫的做法[3〗[19]，引入區域的教育發展水平educ、政府管理能力govern、信息技術水平internet，以及人均生產總值pergdp作為控制變量。因此，(1)和(2)中X可表示為：

X=X(capecon，educ，govern，internet，pergdp)

(3)

將式(3)帶入式(2)，即為本文要估計的數字經濟影響空間經濟不平等的時空動態模型。

(二)解釋變量指標的構造

1. 區域經濟差異的空間基尼系數

為了考察區域之間的空間差異大小，有學者借鑒基尼系數的測度方法，引入空間因素對基尼系數進行空間分解，得到空間基尼系數(Spatial Gini Coefficient，SpGini)。雷伊(Rey)和史密斯(Smith)首次提出空間基尼系數的概念，并測度了美國城市的空間基尼系數。[20]具體而言，假設一個區域系統N有n個子區域，N=i，j，…，n，i和j均為N的子區域，則基尼系數可以用式(4)來表示：

(4)

(wi，j×|xi-xj|+(1-wi，j)×|xi-xj|)

(5)

式(5)中，wij為反映子區域之間空間鄰接關系的空間權重矩陣。式(5)表明，基尼系數不僅與反映子區域i和子區域j的不平等程度的變量有關，還與子區域i和子區域j之間的空間關系有關。將式(5)代入式(4)并拆分同類項，可以得到區域的空間基尼系數SpGini為：

(6)

由式(6)可知，區域的空間基尼系數由鄰居區域之間的空間差異即式(6)右邊第一部分，以及非鄰居區域之間的空間差異即式(6)右邊的第二個部分，共同組成。需要說明的是，空間基尼系數SpGini是一個反向指標，即空間基尼系數指數越大，空間不平等水平越高。

2. 數字經濟指標的構造

基于數據的可得性，本文參考王軍等的測度方法，主要從數字基礎設施、數字產業化、產業數字化及數字治理四個方面對數字經濟內涵進行界定，構建了中國省際數字經濟指標體系。[21]具體而言，省際數字經濟包含數字基礎設施等4個一級指標，新型基礎設施建設水平等7個二級指標，以及電子信息產業固定投資等23個三級指標。具體指標體系不再贅述。

在此基礎上，對基礎數據進行處理，采用熵值法計算中國30個省域(西藏由于數據不全而未包含在樣本內)2011-2020年的數字經濟發展水平。

3. 高等教育不充分發展指標的構造

高等教育不充分指標主要參考鄒克等的方法，包含高等教育規模、高等教育公平與高等教育質量3個一級指標共17個二級指標。[22]

在指標體系構造基礎上，首先對原始指標進行標準化，再對標準值進行逆向操作，最后根據主成分分析得到的分項指標權重，計算出高等教育發展不充分指標educ，以及高等教育規模不充分指標educ_esd，高等教育公平不充分指標educ_eed，高等教育質量不充分指標educ_eqd。需要說明的是，高等教育不充分發展及各分項指標也是逆向指標，其數值越高，則高等教育及各分項發展越不充分。

(三)數據來源

本文的數據來源較為復雜。其中，構造空間基尼系數的數據主要來源于2008-2021年的《中國城市統計年鑒》，并以各省市區歷年統計年鑒作為補充。構造數字經濟指標的數據主要來源于2012-2021年《中國統計年鑒》《中國信息產業年鑒》《中國能源統計年鑒》，并以各省市統計年鑒作為補充。構造高等教育不充分發展的數據主要來源于2012-2021《中國教育統計年鑒》《中國教育經費統計年鑒》《中國科技統計年鑒》，以《中國社會統計年鑒》作為補充。政府管理能力、信息技術水平和人均生產總值數據主要來源于2012-2021年《中國城市統計年鑒》。對于涉及價格因素的指標，本文采用省際累積CPI進行平減。

四、經驗分析

(一)全國基尼系數與空間基尼系數比較

為更加直觀地反映國家統計局公布的全國基尼系數和本文空間基尼系數之間的差異，表1給出了二者的結果對比。

由表1可知，將區域之間的鄰接關系納入考察范圍之后，計算出的空間基尼系數遠大于國家統計局公布出的全國基尼系數。雖然空間基尼系數自2007年以來呈現出波動下降趨勢，但是在2018年仍然高達0.5992，遠高于國家統計局公布的全國基尼系數0.474。

表1 全國基尼系數與空間基尼系數結果對比

(二)空間相關性的莫蘭指數檢驗

受篇幅限制，表2給出了部分年份空間不平等與數字經濟發展等解釋變量之間的莫蘭指數檢驗結果。第(2)列為空間不平等對包括數字經濟發展、高等教育不充分發展、政府管理能力、信息可獲得性水平和經濟發展水平共5個解釋變量的空間相關性檢驗結果，第(3)-(7)列為空間不平等水平分別對以上5個解釋變量的空間相關性檢驗結果，第(8)-(10)列分別為空間不平等水平對高等教育規模、公平和質量發展不充分三項分指標的空間相關性檢驗結果。

從表2的結果來看，教育發展不充分的擴大與空間不平等之間，存在正向的空間相關性且快速上漲，并至少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上是顯著的。具體來看，高等教育不充分發展的分項指標教育規模、公平和質量的不充分發展，與空間不平等之間，同樣存在正向的空間相關性。

表2 莫蘭指數檢驗結果 二進制鄰接矩陣

(三)最優模型選擇

本文以式(2)為基礎，進行了時空雙固定效應下部分空間計量經濟學模型的估計，結果見表3。①

根據表3第(14)列的估計結果，調整后的擬合平方和為0.1788，也遠大于第(11)-(13)列的估計結果，殘差平方和σ2為0.0041，小于第(11)-(13)列的估計結果，極大似然函數值為583.370，遠大于第(11)-(13)列的估計結果，空間豪斯曼檢驗值為23.717，表明需要同時固定時間效應和空間效應。因此，第(14)列即時空雙固定效應下DSDM的估計結果是最優和最可信的。同理，第(15)-(17)列的DSDM估計結果也是可信的。

根據第(14)列的估計結果，目標區域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的提升會降低自身空間不平等水平，彈性值為0.001，且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同時，鄰居區域數字經濟水平的提升會提升目標區域的空間不平等水平，彈性值為0.031，同樣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這與陳胤默等對全球的研究結論并不完全相同[3]，原因可能是陳并未考慮到區域之間存在的空間外溢效應。目標區域和鄰居區域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的提升對目標區域空間不平等水平降低會產生差異性影響，這一結論與趙偉等的研究也不相同[6]，其原因可能是趙采用的空間計量模型為SDM，并未考慮到數字經濟發展對空間不平等影響的時間效應和空間效應。

若不考慮區域之間的反饋效應，區域高等教育不充分發展的變化對目標區域空間不平等水平降低，同樣會產生差異性影響。目標區域高等教育不充分發展程度越大，越會降低自身空間不平等水平，彈性值為0.017。不同的是，鄰居區域高等教育不充分發展下降會降低空間不平等水平，彈性值為0.015。

與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和高等教育不充分發展不同的是，所有區域空間不平等水平的提升均會促進目標區域空間不平等水平提升。鄰居區域t期空間不平等水平提升對目標區域t期空間不平等提升的彈性值為0.009，目標區域t-1期空間不平等水平提升對目標區域t期空間不平等水平的彈性值為0.563，且至少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鄰居區域t-1期空間不平等水平提升對目標區域t期空間不平等水平的彈性值為0.360，盡管并不顯著。

五、內生性處理、穩健性檢驗及時空效應分析

(一)數字經濟與區域空間不平等的內生性處理

(6)

為了保證數字經濟與區域空間不平等的內生性處理結果是穩健的，筆者在此同時參考法基內(Fachin)和奇卡雷利的方法[24]，采用不同的空間權重矩陣對數字經濟與空間不平等的估計結果，即式(6)進行穩健性檢驗。在二進制鄰接矩陣binary的基礎上，采用引力權重矩陣gravity、指數距離矩陣expone、截斷距離cut-off分別為200公里和500公里的距離閾值矩陣D200和D500，以對上述SDM估計結果進行穩健性檢驗，不同類型的空間權重矩陣可分別表示為：

(7)

與表3第(14)列的估計結果相比，表4第(18)-(23)列的估計結果中調整擬合平方和介于0.6738-0.6879，遠大于第(14)列中的0.1788，殘差平方和σ2介于0.0015-0.0017之間，遠小于(14)列的0.0041，對數似然函數值介于1572.187-1612.829之間，遠大于(14)列的538.370。可以說，第(18)-(23)列的估計結果是穩健且可信的。

表4 數字經濟影響空間不平等的共同因子法估計結果及穩健性檢驗

考慮了數字經濟發展與空間不平等之間的內生性之后，與表3第(14)-(17)列的估計結果有所不同。根據表4中二進制鄰接矩陣等不同空間權重矩陣下的估計結果，目標區域數字經濟發展會提升自身空間不平等水平，彈性值介于0.032-0.091之間。這與陳胤默等對全球研究的結論是一致的[3]，但是數字經濟發展對中國空間不平等的彈性大于其得出的0.017的結論，其原因可能是中國的數字經濟發展水平高于全球的平均水平。不同的是，鄰居區域數字經濟發展水平提升會降低目標區域空間不平等水平，彈性值介于0.001-0.070之間。與表3第(14)-(17)列估計結果基本相同的是，表4目標區域高等教育不平衡發展程度提升有助于降低自身空間不平等，彈性值介于0.008-0.029之間，且至少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上是顯著的。

同時，鄰居區域空間不平等水平降低有助于目標區域空間不平等水平降低。鄰居區域t期空間不平等水平每下降1%，會促進目標區域空間不平等水平下降0.237-0.608個百分點，而鄰居區域t-1期空間不平等水平每下降1%，會使得目標區域空間不平等水平下降0.106-0.531個百分點。但是，目標區域自身空間不平等水平具有自我強化效應。目標區域自身t-1期空間不平等水平每提升1個百分點，會使得自身t期空間不平等提升0.678-0.752個百分點，且均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

(二)時間與空間效應分析

奇卡雷利和埃爾霍斯特的研究指出，上述估計結果并未考慮區域之間存在的反饋效應(Feedback Effect)[23]。因此需要估算數字經濟發展對區域空間不平等影響的直接、間接和總效應。

本研究根據實際熱模擬壓縮過程采用Deform 3D有限元軟件建立模型，在模型中分別建立了上砧板、下砧板和試樣幾何模型，其中試樣大小為φ10×15 mm，材料為2 024鋁合金，試樣上的網格采用四面體單元，單元數量為11 200，畫網格后的模型如圖1所示。在加載過程中，上砧向下加載，下砧固定不動，加載位移為9 mm。

表5的估計結果表明，數字經濟具有降低空間不平等水平的短期和長期效應。就短期效應而言，不同空間權重矩陣下，數字經濟發展水平降低空間不平等水平的直接效應并不顯著，但是通過間接效應降低空間不平等水平均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彈性值介于0.096-0.602之間。最終，數字經濟發展表現出降低空間不平等水平的短期總效應，彈性值介于0.112-0.612之間。同時，數字經濟發展水平還表現出降低空間不平等水平的長期總效應，彈性值介于0.438-0.912之間。趙偉等的研究結論認為數字經濟發展并不能縮小收入不平等，本文的研究結論與此不同，原因可能有兩個：一是在空間計量經濟學的模型選擇上，其選擇了空間自回歸模型、空間誤差模型和空間杜賓模型，而這三種模型并非最優空間計量模型；二是其并未考慮數字經濟發展與空間不平等之間的內生性。

不同的是，高等教育發展不充分具有促進空間不平等水平的短期和長期效應。從短期看，高等教育發展不充分對空間不平等的直接效應彈性值為介于0.065-0.102之間，且至少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同時，高等教育發展不充分還具有提升空間不平等水平的間接效應，彈性值均為0.001。最終，高等教育發展不充分具有提升空間不平等的短期總效應，彈性值介于0.065-0.102之間，且至少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此外，高等教育發展不充分還表現出提升空間不平等水平的長期總效應，彈性值介于0.044-0.216之間，且至少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

(三)數字經濟影響空間不平等的進一步討論

本小節擬在高等教育不充分發展分析的基礎上，對數字經濟影響空間不平等水平展開進一步討論。表6給出了以式(6)為基礎，高等教育不充分發展的各分項指標影響空間不平等的估計結果③。

在不考慮區域之間存在的反饋效應時，目標區域高等教育不充分發展程度提升表現出降低自身空間不平等的效應。高等教育規模不充分發展程度對空間不平等的彈性值介于0.001-0.008之間，高等教育公平不充分發展程度對空間不平等的彈性值介于0.014-0.019之間，高等教育質量不充分發展程度對空間不平等的彈性值介于0.001-0.004之間，且至少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事實上，單個區域較高的高等教育不充分發展水平反而有助于降低空間不平等是不合理的，其原因是沒有將區域之間的反饋效應納入考察范圍，本文將在高等教育不充分發展影響空間不平等的時空效應中詳細討論。

同時，根據表6，目標區域數字經濟發展水平提升對自身空間不平等水平彈性值介于0.035-0.048之間，且至少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不同的是，鄰居區域數字經濟發展會降低目標區域空間不平等水平，彈性值介于0.001-0.005之間，且至少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這與表4的估計結果一致。鄰居區域t期空間不平等水平降低目標區域空間不平等的彈性值介于0.249-0.618之間；t-1期空間不平等水平降低目標區域空間不平等水平的彈性值介于0.389-0.551之間，且均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目標區域t-1期自身空間不平等水平提升會引起t期空間不平等水平提升，彈性值介于0.699-0.738之間，且同樣至少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這印證了鄰居區域不平等水平的時空效應和目標區域自身不平等的時間效應，與表4的結果一致。

表5 數字經濟與空間不平等的時空效應估計結果

此處同樣印證了數字經濟發展降低空間不平等的短期效應和長期效應。這一研究結論的數值大于陳胤默等的研究[3]，可能的原因是數字經濟發展通過促進高等教育充分發展進而影響了空間不平等水平。

(四)數字經濟影響空間不平等的中介效應分析

為了進一步探討數字經濟對空間不平等的作用機制，本文參考張勛等的方法[25]，將高等教育不充分發展及其分項指標，即高等教育的規模、公平和質量不充分發展，作為中介變量，以檢驗數字經濟對空間不平等的中介效應機制。表8給出了時空雙固定效應下，高等教育不充分發展作為中介變量時，數字經濟對空間不平等的中介效應估計結果。其中，第(43)列為不包含高等教育不充分發展時，數字經濟、政府管理能力、信息技術水平和經濟發展水平對空間不平等的估計結果，第(44)-(47)列在(43)列分析的基礎上，分別加入高等教育不充分發展、高等教育規模不充分發展、高等教育公平不充分發展及高等教育質量不充分發展，第(48)-(51)列分別以高等教育不充分發展、高等教育規模、公平和質量不充分發展為被解釋變量，以數字經濟、政府管理能力、信息技術水平和經濟發展水平為解釋變量時的估計結果。

表6 高等教育發展不充分影響空間不平等估計結果

表7 高等教育發展不充分影響空間不平等的時空效應

根據表8的估計結果，(43)列中數字經濟發展對空間不平等的彈性值為0.023。分別加入高等教育不充分發展總指數和各分項指標時，(44)-(47)列的結果表明，數字經濟對空間不平等的彈性值分別下降為0.011、0.018、0.019和0.011。

表8 數字經濟影響空間不平等的中介效應檢驗結果

將被解釋變量由空間不平等分別替換為高等教育不充分發展、高等教育規模、公平和質量不充分發展時，(48)-(50)列中數字經濟對高等教育不充分發展的彈性值分別為-0.022、-0.027、-0.031和-0.015，可見，數字經濟發展水平提升有助于降低高等教育不充分發展程度。

當被解釋變量為空間不平等時，(44)-(47)列中高等教育不充分發展總指標，以及高等教育規模、公平和質量不充分發展指標對空間不平等的彈性值分別為0.028、0.296、0.318和0.051，亦即高等教育不充分發展程度下降有助于降低空間不平等水平。當數字經濟水平提升以削弱高等教育不充分發展時，高等教育不充分發展程度下降會進一步降低空間不平等。數字經濟以高等教育不充分發展為中介變量，具有降低空間不平等的中介效應機制。

六、結論及對策建議

本文將區域之間的鄰接關系引入傳統基尼系數，采用空間基尼系數方法測度了區域之間的空間不平等，同時將高等教育不充分發展分解為規模、公平及質量三方面，構建了數字經濟發展和高等教育不充分發展對空間不平等影響的理論假說和實證模型，并利用2011-2020年共10年的空間面板數據，采用空間計量經濟學的方法，分析了數字經濟和高等教育不充分發展對空間不平等的重要影響。

根據理論和空間計量經濟學的實證分析結果，本文獲得了以下四個研究結論：第一，考慮了區域之間的鄰接關系后，中國區域的空間基尼系數遠大于國家統計局給出的基尼系數。第二，考慮了數字經濟與空間不平等之間的內生性關系后，數字經濟發展具有顯著降低空間不平等的短期總效應和長期總效應，彈性值分別介于0.112-0.612和0.438-0.912之間。高等教育不充分發展具有促進空間不平等提升的短期總效應和長期總效應，且彈性值分別介于0.065-0.102和0.044-0.216之間。第三，數字經濟發展與高等教育不充分發展影響空間不平等的作用機制不同。數字經濟發展主要通過間接效應降低空間不平等水平，并且還具有削弱高等教育不充分發展水平、進而降低空間不平等水平的中介效應機制；而高等教育不充分發展會通過直接效應和間接效應提升空間不平等水平。第四，高等教育的規模、公平及質量不充分發展均會產生阻礙空間不平等水平下降的短期效應和長期效應。

基于以上研究結論，可以得到如下四點啟示：一是消除區域之間存在的行政性障礙，增強區域互動，放大數字經濟發展在區域之間的反饋效應，充分發揮數字經濟對空間不平等水平的降低作用。尤其要抓住中國數字經濟的快速發展期，打造中國數字經濟創新人才集聚地，突破關鍵數字技術，利用數字經濟發展推進區域協調發展。二是推動高等教育全面深化改革，扭轉高等教育在空間上發展不充分的趨勢，致力于實現高等教育規模、公平及質量的充分發展，削弱高等教育不充分發展通過短長期的直接效應和間接效應對降低空間不平等的阻礙作用。三是依托互聯網、人工智能和區塊鏈等數字技術，深入、全面賦能高等教育全過程，推動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促使高等教育的教與學雙向改變和雙向升級。實現數據資源共建共享，實現高等教育在規模、公平和質量上的充分發展，充分利用高等教育發展的中介作用降低空間不平等。四是以全國為一個經濟整體，從整體上降低空間不平等水平。充分發揮鄰居區域空間不平等水平下降作用，進而降低目標區域空間不平等水平的時間效應和空間效應，削弱目標區域自身空間不平等產生的循環累積因果效應，致力于實現全國范圍的高質量發展。

注釋：

① 受篇幅限制，本文未給出僅控制時間、僅控制空間等條件下的估計結果，不同模型的直接效應、間接效應和總效應，以及主要解釋變量的估計結果。有需要其他相關信息的讀者可與作者聯系。

③ 受篇幅影響，表6僅給出高等教育不充分發展在二進制鄰接矩陣和引力權重矩陣下的估計結果。有需要其他結果的讀者可與作者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