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統觀念視域下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內在邏輯

[摘要]

堅持好運用好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世界觀和方法論，必須堅持系統觀念。習近平總書記關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一系列重大原創性論斷，是一個集本體論、實踐論、方法論與價值論為一體的系統。從本體論看，不僅具有復合整體性，而且具有圈層遞進性，具有鮮明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理論品質。從實踐論看，聚焦于引導各族人民堅定對偉大祖國、中華民族、中華文化、中國共產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高度認同，增強國家意識、公民意識和法治意識，樹立正確的歷史觀、祖國觀、文化觀、民族觀、宗教觀。從方法論上看，充分體現了兩點論與重點論相結合、普遍性與特殊性相統一、整體與部分相依存、物質與精神相協調。從價值論上看，具有 “人民-國家/民族-人類”三個層次的偉大價值目標。

[關鍵詞]系統觀念；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內在邏輯

中圖分類號：C95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9391（2024）10-0010-10

作者簡介：彭慶軍（1977-），

男，中南民族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民族事務治理。

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指出，堅持好運用好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世界觀和方法論，“必須堅持系統觀念”；在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任務部署中，強調要“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主線，堅定不移走中國特色解決民族問題的正確道路”。[1]對此，學術界進行了大量富有成效的理論闡釋。但是，已有的研究一是聚焦于“為什么”，即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宏大歷史意義；二是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做什么”“怎么做”等問題的研究，總體上“有意無意地忽略了其內涵發掘，懸置其意蘊探微而凌空探討鑄牢方略”；[2]三是現有研究大都呈現分散性與碎片化，缺少系統分析。因此，本文以系統觀念為視域，力圖通過梳理習近平總書記關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一系列重大原創性論斷，系統分析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本體論、實踐論、方法論與價值論邏輯。

一、本體論邏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科學內涵

習近平總書記在2021年中央民族工作會議上指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就是要引導各族人民牢固樹立休戚與共、榮辱與共、生死與共、命運與共的共同體理念”。[3]這是自提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以來，首次對其具體內涵作出科學權威解釋，解決了近年來理論界及社會各界普遍困惑的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什么”這一本體性問題。深刻把握這一科學內涵的核心要義與精神實質，需要從概念結構、內涵要義與理論特質上進行系統分析。

（一）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概念結構

從系統思維看，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一個復合整體性概念，內含著中華民族、中華民族共同體、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既具有有機整體性，又具有圈層遞進性。

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一個有機整體性概念，“鑄牢”是路徑，“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內容。一般認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作為一個復合性概念，由“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等關鍵詞組成。[4]然而，它不是簡單地“鑄牢”加“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更不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等概念拼盤，而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有機整體。特別是“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從內涵上講，既不同于一般的民族意識，也不同于一般的共同體意識，而是指各族人民休戚與共、榮辱與共、生死與共、命運與共的共同體理念。

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還是一個以“中華民族”為內核的圈層遞進的系統概念。當今世界，中華民族與美利堅民族、俄羅斯民族、法蘭西民族等一樣，是現代國家形態的國家民族，不僅是一個由“自在”狀態轉向了“自覺”狀態的現代民族實體，而且是一個受到國際社會普遍承認的現實政治民族共同體。中華民族是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內核，中華民族意識是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核心。因此，它既是一個有機整體性概念，又是一個以“中華民族”為內核不斷向外圈層遞進為“中華民族共同體”“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再到“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概念系統。這四重概念系統既不可簡單分割，又不可不予區分。

（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內涵要義

盡管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一個有機整體性概念，但其內涵并非僅有單一面向。2021年中央民族工作會議明確提出的引導各族人民牢固樹立“四個與共”的共同體理念內涵界定，系統來看，至少應把握以下要義。

一是鑄牢不是強制灌輸，而是積極引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主要解決的是精神觀念的問題。經濟社會發展并不自然而然帶來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物質的力量不能代替精神的力量，精神層面的問題主要靠增強精神的力量和辦法來解決。但精神的辦法并非是簡單強制灌輸，而是要通過積極引導，在各族人民心中牢固樹立起“四個與共”的共同體理念。正如習近平總書記在有關堅持我國宗教中國化方向論述時所指出，關鍵是要在“導”上想得深、看得透、把得準，做到“導”之有方、“導”之有力、“導”之有效。[5]

二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客體是各族人民而非僅僅是特定少數民族。中華民族作為一個現代民族共同體，既具有歷史自在性、也具有民族自覺性，還具有現代國家性。牢固樹立“四個與共”的共同體理念，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每一個公民的義務，也是夯實中華民族作為現代國家民族主體性地位的創新性之舉，是團結全國各族人民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必由之路。

三是就共同體理念而言，“四個與共”作為中華民族共同體理念的核心內容，本身是一個有機聯系的整體，既更加突出了中華民族牢不可破的共同體性，又各有側重?！靶萜菖c共”側重于情感相通，“榮辱與共”側重于尊嚴共享，“生死與共”側重于利益共存，“命運與共”側重于價值認同。“四個與共”理念之間是一種基于“情感—尊嚴—利益—價值”的共同體理念遞進邏輯關系，充分體現了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情感溫度和中華文明的精神力量。

（三）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理論品質

堅持和發展馬克思主義，“必須同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必須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1]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內涵的科學界定，體現出鮮明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理論品質。

首先，“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這一重大原創性論斷的提出，經歷了從理念孕育到實踐發展，再到概念形成與內涵升華的過程。2014年，習近平總書記在第二次新疆工作座談會上首次提出牢固樹立“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在第四次中央民族工作會議會上強調要“積極培養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2017年，黨的十九大報告創造性提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2019年，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民族團結進步表彰大會上的講話中提出要“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主線”。2021年，中央民族工作會議提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新時代民族工作的主線和“綱”。這一不斷深化與升華的理論發展過程，深刻反映了“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這一重大創新性論斷內涵與時俱進的鮮明品格與求真務實的科學精神。

其次，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內涵的科學界定，是一脈相承堅持黨的民族理論和政策基礎上的時代升華。改革開放以來，我們一直強調“各民族共同團結進步，共同繁榮發展”；強調“漢族離不開少數民族，少數民族離不開漢族，少數民族之間也相互離不開?！?019年，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民族團結進步表彰大會上的講話中進一步強調；“我們遼闊的疆域是各民族共同開拓的，悠久的歷史是各民族共同書寫的，燦爛的文化是各民族共同創造的，偉大的精神是各民族共同培育的?！?021年中央民族工作會議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作出引導各族人民牢固樹立“四個與共”的共同體理念的科學權威界定，是對我們黨提出的“兩個共同”“三個離不開”“四個共同”等一系列民族團結進步理念的理論深化與時代升華。

再次，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提出，是把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的理論創新典范。“中華民族”是近代中國才出現的新名詞與新概念，是20世紀初現代民族意識和國家意識生成后，在中國逐漸發展起來的具有政治、社會文化符號意義的民族觀念凝結物。[6]1費孝通先生指出，“中華民族作為一個自覺的民族實體，是在近百年來中國和西方列強對抗中出現的，但作為一個自在的民族實體則是幾千年的歷史過程所形成的?！盵7]17中華民族作為一個自在的民族實體，內涵著豐富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精神。中國共產黨自誕生以來，就從沒有放棄在民族解放運動中力爭自己政治領導的責任。[8]88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習近平總書記在一脈相承堅持黨的民族理論和民族政策的基礎上，創造性將馬克思主義關于“共同體”的理念與我們黨關于“中華民族”的觀點主張相結合的重大理論創新。[9]46

二、實踐論邏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主要任務

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作為新時代黨的民族工作的主線和“綱”，不僅要深入理解“是什么”，還要重點關注實踐中“做什么”，需要將其貫穿于民族工作的全過程各方面。對此，習近平總書記作出了一系列重大任務部署，具體而言，主要聚焦于堅定對偉大祖國等的高度認同、增強國家意識以及樹立正確的歷史觀等方面。

（一）引導各族人民堅定“五個認同”

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必然要求，只有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才能有效應對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過程中民族領域可能發生的風險挑戰。當今世界，社會差異向政治領域滲透，認同政治或身份政治興起。身份政治實際上是一種“差異的政治”，是一種訴諸甚至強化自身與多數的差異來爭取經濟社會政治權利的政治。[10]這種以身份差異為依托的利益訴求，在實際運轉中相當程度上解構了國家認同。無論是歐美發達國家的右翼勢力的興起，還是持續不斷的中東亂局以及當前的俄烏沖突等，都是身份認同困局的直接結果。早在2015年8月中央第六次西藏工作座談會上，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必須全面正確貫徹黨的民族政策和宗教政策，加強民族團結，不斷增進各族群眾對偉大祖國、中華民族、中華文化、中國共產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認同?！盵11]因此，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核心任務就是引導各族人民堅定“五個認同”。

首先，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更加強調政治歸屬和政治認同，是國家層面的最高的社會歸屬感、面向世界的文化歸屬感。[12]對偉大祖國的認同，強調的是個人與國家建立緊密的直接聯系，用于外部甄別，對中華民族的認同則用于內部團結，以同屬中國人和中華民族為最大公約數。[13]

其次，文化認同是最深層次的認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最長遠和根本的是增強文化認同。因為“文化是一個民族的魂魄，文化認同是民族團結的根脈?！盵14]300文化認同增強了，其他方面的認同才能鞏固。構成現代民族國家本質內容的，是國家的統一性和國民文化的同質性，是國民對主權國家文化上、政治上的普遍認同。[15]269

再次，當代中國國家認同和民族認同最核心的內容是對中國共產黨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認同。中國共產黨的領導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最本質的特征，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的最大優勢。中國共產黨是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的先鋒隊，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領導核心，始終把為中國人民謀幸福、為中華民族謀復興作為自己的初心使命。因此，我國各族人民政治認同的核心是和其他三個認同一起共同構成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首要核心任務。

總之，現代民族國家發展進程中的首要危機，就是民族共同體的認同危機；民族國家建設的首要任務，就是建設和鞏固民族國家共同體，防止出現國家分裂。[16]81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中華民族歷史發展的必然，也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必然要求。

（二）增強國家意識、公民意識和法治意識

早在2014年中央新疆工作座談會上，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要高舉各民族大團結的旗幟，在各民族中牢固樹立國家意識、公民意識、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17]2021年中央民族工作會議提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要推動各民族增強國家意識、公民意識、法治意識。[12]這也是新時代十年來國家通過教育厚植各族群眾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主要內容之一。[18]

首先，中華民族共同體是國家形式的民族共同體，增強國家意識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內在要求。中華民族是中國的國族，中華民族共同體是承載中國統一的多民族國家建設的主體，[19]中華民族建設就是建設中國的國家民族。[20]自近代以來，中國已經由傳統王朝國家轉向現代民族國家，對中華民族的認同與現代中國的國家認同是一體兩面和相互促進的。而且，從世界歷史發展來看，1648年《威斯特伐利亞和約》的簽訂，開啟了現代國家擺脫宗教、族群、貴族、地方勢力等控制從而不斷獲得自主性并凌駕于他者之上的進程。當今世界，國大于教、國大于族等成為現代國家通則。盡管我國是一個早熟的官僚制國家，沒有政教合一的歷史，且自古就是一個統一的多民族國家，但在一些邊疆地區，增強國家意識還有待進一步推進。

其次，增強公民意識是中華民族共同體作為一個政治法律共同體的本質要求。中華民族共同體既是一個文化歷史社會共同體、一個價值情感利益身份共同體，[21]也是一個政治法律共同體。只強調文化歷史層面的民族因素對于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的重要性，就可能忽視公民身份、平等公民權對于中華民族作為一個政治法律共同體認同的重要作用。公民身份是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法律基礎及憲法表現形式，通過公民身份認同進而引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一種有別于文化想象的理性選擇。[22]

再次，增強法治意識也是中華民族共同體作為一個政治法律共同體的必然要求。2019年“中華民族”寫入憲法。一方面，依法治理民族事務是全面依法治國的重要內容，是堅持中國特色解決民族問題正確道路的關鍵環節。2021年中央民族工作會議再次強調，要依法保障各族群眾合法權益，依法妥善處理涉民族因素的案事件，依法打擊各類違法犯罪行為，做到法律面前人人平等。[3]另一方面，中華民族共同體作為一個政治法律共同體，每一個公民都必須尊法學法守法用法。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法治社會是構筑法治國家的基礎，要引導全體人民做社會主義法治的忠實崇尚者、自覺遵守者、堅定捍衛者，增強全民法治觀念?！盵1]

（三）樹立正確的“五觀”

引導各族干部群眾樹立正確的“五觀”，是打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思想基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戰略任務。2019年，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民族團結進步表彰大會上的講話中指出，“牢固樹立正確的祖國觀、民族觀、文化觀、歷史觀，對構筑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園、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至關重要?！盵23]2020年，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第七次西藏工作座談會和第三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談會上強調，要引導各族干部群眾“樹立正確的國家觀、歷史觀、民族觀、文化觀、宗教觀?！?021年中央民族工作會議上，“必須堅持正確的中華民族歷史觀，增強對中華民族的認同感和自豪感”成為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加強和改進民族工作的重要思想的重要內容之一。

中華民族不是一個想象的共同體，而是一個有著五千年未曾中斷文明的歷史命運共同體。中華民族不僅有著共同的歷史經歷、歷史記憶和歷史敘事，而且當前正隨著我國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建設的全面推進，在實現站起來、富起來到強起來的轉變過程中，實現由“自在”“自覺”到“自信”“自強”的轉變。引導各族干部群眾特別是廣大青少年樹立正確的“五觀”，正是適應中華民族這一偉大歷史變革的需要。

樹立正確的“五觀”也是中華民族作為一個歷史文化民族共同體的應有之義。當今世界風起云涌，族源上的同質性并不能保證對歷史文化民族共同體的共同認同，因為歷史文化族群同一性的客觀歷史存在也可能被某些思想觀念所解構。特別是后現代解構主義歷史研究往往成為西方國家意識形態斗爭的工具，對廣大發展中國家的民族共同體建設產生巨大的負面效應。近年來，西方將我國游牧文明歷史與農耕文化歷史分裂開來、鼓吹“明亡之后無華夏”等種種錯誤史觀，成為我國當前民族領域需要防范的重點意識形態風險隱患。牢固樹立正確的“五觀”，無疑有助于糾正中華民族的歷史形成虛無化、現實存在虛幻化、具體內涵狹隘化等錯誤思想傾向，[24]對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具有基礎性價值。

三、方法論邏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重要原則

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一項科學的系統工程，特別需要以馬克思辯證唯物主義與歷史唯物主義為指導，處理好“怎么做”這一方法論原則路徑問題。習近平總書記在2021年中央民族工作會議上明確提出的要正確把握共同性和差異性的關系、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和各民族意識的關系、中華文化和各民族文化的關系、物質和精神的關系等重大原則，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提供了科學的方法指引。

（一）兩點論與重點論相結合

兩點論不是均衡論，兩點是有重點的兩點；重點論不是一點論，重點是兩點中的重點。習近平總書記強調，“在任何工作中，我們既要講兩點論，又要講重點論，沒有主次，不加區別，眉毛胡子一把抓，是做不好工作的。”[25]習近平總書記對正確把握好這“四個關系”的原則要求，充分體現了兩點論與重點論的有機結合。

20世紀80年代，費孝通先生所提出的“中華民族多元一體”理論獲得最廣泛的認同，這無疑是中國民族理論研究的一個里程碑。但是，由于這一理論主要是從學術方面分析了“多元” 和“一體”的辯證關系，并沒有明確給出理論的側重點和工作的著眼點。[26]換言之，從方法論上看，這一理論注意到了矛盾的兩個方面，但是由于在“多元”與“一體”之間沒有重點，此后一段時間受歷史慣性制約和“多元文化主義”等西方民族理論影響，在民族理論界和民族工作實踐過程中存在強調各民族差異性、忽略共同性的傾向。[26]

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首先要處理好共同性與差異性的關系。一方面要以增進共同體為根本和方向；另一方面也要尊重各民族的差異性。尊重各民族在風俗文化等方面的差異，既不是要固化和強化民族差異，不能固化強化差異性中落后的影響民族進步的因素，也不是要消滅各民族之間的差異，而是尊重和包容差異，因為“差異性豐富多彩，共同體才能展示出包容性和活力。”[12]同理，在其他三個關系中，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重點，本民族意識要服從和服務于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但不是要完全消除各民族意識；中華文化是主干，但不是要同化各民族文化；精神建設是重點，要賦予所有改革發展以彰顯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意義，但不是忽略物質發展。這都充分體現了兩點論與重點論的有機結合，有效彌補了過去中華民族多元一體理論方法論上的不足。

與此同時，我們還應該充分認識到，在這“四個關系”中，共同性和差異性的關系是管總的，對其他關系起著引領作用。[12]這又是兩點論與重點論的有機結合。特別是2021年中央民族工作會議還提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新時代黨的民族工作的‘綱’，所有工作要向此聚焦”。[3]從方法論上講，這是重點中的重點。

（二）普遍性與特殊性相統一

任何事務的矛盾總是既存在矛盾的普遍性，又存在矛盾的特殊性。作為新時代黨的民族工作的主線和“綱”，習近平總書記要求正確把握“四個關系”原則，充分體現了矛盾的普遍性與特殊性的辯證統一。

就共同性與差異性的關系來看，各民族“同”與“異”的共生并存是長期歷史現象，隨著經濟社會發展和各民族交流交往交融更加深入，共同性不斷增加，各民族之間共同性是主要的，差異性是次要的?！坝型瑹o異，沒有必要強調共同體；有異無同，形成不了共同體?！盵12]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普遍的，各民族意識是特殊的。作為普遍性的“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不是一個虛幻的存在，而是一個客觀的存在，是內嵌于各民族意識之中的國家層面最高的社會歸屬感、面向世界的文化歸屬感，是寓于各民族意識的特殊性之中的。就中華文化和各民族文化的關系而言，中華文化不是各民族傳統文化的簡單相加或拼盤，而是各民族文化在不斷互鑒融通中形成的共有精神家園。中華文化是主干，各民族文化是枝葉，根深干壯才能枝繁葉茂。[3]就物質和精神的關系而言，其普遍性在于物質決定精神，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不能脫離各民族的物質發展而存在，其特殊性又在于物質不能替代精神，各民族物質的發展并不會自動形成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總之，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具體實踐中，要正確把握好這“四個關系”原則，就必須深刻理解這“四個關系”原則所蘊含的矛盾普遍性與特殊性的辯證統一。而且，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作為一項系統的共同體理念鑄牢工程，既具有一般的思想價值觀念建設工程的普遍性，也具有現代國家民族共同體理念建設的特殊性，既具有一般現代國家民族共同體理念建設的普遍性，還具有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特殊性。

（三）整體和部分相依存

整體和部分既相互區別又相互緊密聯系，整體離不開部分，部分也離不開整體，但整體居于主導地位，統率著部分。習近平總書記的系列重大論斷，還充分體現出正確把握整體與部分的辯證智慧。

習近平總書記多次指出，中華民族是一個大家庭，各族人民像石榴籽一樣緊緊抱在一起?！爸腥A民族和各民族的關系，形象地說，是一個大家庭和家庭成員的關系，各民族的關系是一個大家庭里不同成員的關系?！盵27]每一個公民既有各自的民族身份，又是中華民族共同體的一員。本民族意識和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可以并行不悖，但不是兩條平行線。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和各民族意識，是整體與部分的關系。正如2021年中央民族工作會議所指出，正確把握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和各民族意識的關系，中華民族利益的實現，需要各族人民的團結奮斗，各民族具體利益的實現更離不開中華民族共同體整體利益的發展和保障，離不開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

與此同時，就中華文化和各民族文化的關系而言，中華文化是各民族文化的集大成，各民族優秀傳統文化都是中華文化的組成部分，都對中華文化的形成和發展作出了貢獻，中華文化之所以如此精彩紛呈、博大精深，就在于它兼收并蓄的包容特性。[23]而且，中華文化是整體、是統率，既不能把漢族文化等同于中華文化，也不能把本民族文化自外于中華文化。

（四）物質和精神相協調

馬克思主義認為，物質決定意識，意識反作用于物質。物質的進步可以促進精神的提升，精神的提升可以進一步轉化為物質的力量，[9]77-78但在很大程度上二者不可互相替代。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共產黨一直堅持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兩手抓兩手都要硬的方針。鄧小平曾指出：“不加強精神文明的建設，物質文明的建設也要受破壞，走彎路。光靠物質條件，我們的革命和建設都不可能勝利?！盵28]144習近平總書記堅持馬克思主義唯物辯證法，要求正確把握好物質和精神的關系，對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具有十分重要的方法論指導意義。

2014年，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民族工作會議暨國務院第六次全國民族團結進步表彰大會上強調，“解決好民族問題，物質方面的問題要解決好，精神方面的問題也要解決好。”[23]當前，我國已經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各民族地區正同全國一道，開啟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新征程。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必由之路。2021年中央民族工作會議指出，要正確把握物質和精神的關系，要賦予所有改革發展以彰顯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意義，以維護統一、反對分裂的意義，以改善民生、凝聚人心的意義，讓中華民族共同體牢不可破。[3]

做好民族工作，最關鍵的是搞好民族團結，最管用的是爭取人心。[23]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強調，人心向背、力量對比是決定黨和人民事業成敗的關鍵，“人心是最大的政治”。[1]有研究顯示，在二戰后50年間，全球范圍內共爆發215次較大規模的政治沖突，其中110次是跟族群因素有關，而在所有分離主義的政治沖突中95%都是族群沖突。[29]究其原因，經濟發展、利益分配固然是重要影響因素，但也與地方民族主義、狹隘極端的民族意識滋長蔓延高度相關，與在經濟社會發展進程中未能正確處理好物質與精神的辯證關系有關。特別是在西方發達國家，一些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的地區，如加拿大的魁北克、英國的蘇格蘭、西班牙的加泰羅尼亞等，反而出現獨立運動，對于世界各國搞好民族共同體建設提供了前車之鑒。

總之，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是新時代新征程中國共產黨人的歷史使命。中國式現代化是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協調的現代化，物質富足、精神富有是社會主義現代化的根本要求。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必須把握好物質與精神的關系，重點是要解決好物質與精神協調發展問題，不斷滿足新時代各族人民對美好生活的需要。[30]

四、價值論邏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目標歸宿

理解了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什么”“做什么”“怎么做”的問題，還要在此基礎上深刻理解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到底是“為了誰”的價值論問題。通過系統梳理可以發現，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具有“人民—國家/民族—人類”這三個層次的偉大價值目標。

（一）為維護全國各族人民的根本利益構筑思想長城

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強調，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們的奮斗目標。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堅持好運用好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世界觀和方法論，首先必須堅持人民至上；在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前進道路上，必須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

國家統一和民族團結，是國家的最高利益和各民族人民的根本利益，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維護各民族根本利益的必然要求。中華民族在最孱弱的時期也沒有分崩離析，靠的就是高度的國家認同和中華民族認同。近代以來，在反抗外來侵略、拯救民族危亡的共同斗爭中，各族人民深刻認識到中華民族是一個歷史命運共同體，國家分裂、社會動蕩，則人民遭殃。

新中國成立以來，在黨的堅強領導下，我國各族人民共同為各民族共同繁榮發展不懈奮斗，實現了大團結大發展。但由于西方敵對勢力一直利用所謂的“民族問題”進行“分化”圖謀，造成了一些邊疆民族地區社會秩序混亂，給當地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帶來了重大損失，但整體而言，我們各族人民在中國共產黨的堅強領導下，書寫了經濟快速發展和社會長期穩定兩大奇跡。

黨的十八大以來，民族地區3121萬貧困人口全部脫貧，少數民族的面貌、民族地區的面貌、民族關系的面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些新中國“一步跨千年”的“直過民族”又經歷了一次從貧窮到小康的歷史性跨越。[18]特別是近年來，民族分裂勢力、宗教極端勢力、暴力恐怖勢力得到有效遏制，民族團結進步呈現新面貌。這就從根本上更好保障了各民族群眾的合法權益。

中華民族是一個休戚與共、榮辱與共、生死與共、命運與共的共同體，一損俱損，一榮俱榮。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體現了人民性的價值預設，蘊含了人民性的實踐邏輯，彰顯了人民性的結果評價。[31]只有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才能不斷實現各族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才能實現好、維護好、發展好各民族根本利益。

（二）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凝心聚力

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戰略須高度把握新時代黨的民族工作的歷史方位，以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為出發點和落腳點，統籌謀劃和推進新時代黨的民族工作。當前，我國已開啟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新征程。習近平總書記在參加黨的二十大廣西代表團討論時強調，團結才能勝利，奮斗才會成功，要牢牢把握團結奮斗的時代要求。全黨全國各族人民要在黨的旗幟下團結成“一塊堅硬的鋼鐵”，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推動中華民族偉大復興號巨輪乘風破浪、揚帆遠航。[32]中華民族是在幾千年歷史發展中各民族不斷交流交往交融的結果。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最終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戰略之舉。

當前，中國共產黨正帶領全國各族人民實現從站起來到富起來再到強起來的第三次歷史性飛躍，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進入了不可逆轉的歷史進程。但與此同時，我國發展進入戰略機遇和風險挑戰并存，民族領域不確定、難預料的風險隱患和意識形態安全不容忽視。民族分裂勢力、利己主義觀念和唯心主義史觀對我國意識形態安全和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構成了挑戰。[33]特別是防范西方國家利用所謂“民族牌”干涉我國主權、安全和發展利益的行為，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與推進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不得不重視的重大戰略問題。[26]只有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才能有效應對民族領域可能發生的風險挑戰。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促使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繼續保持在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軌跡下演變發展，而有效應對歐美在民族問題上向中國發起的一系列嚴峻挑戰則是其中的重要一環。[34]

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是中華民族近代以來最偉大的夢想，要“動員全體中華兒女圍繞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一起來想、一起來干”。[1]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不僅有利于國內各族人民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而且有利于團結海內外中華兒女，找到最大公約數，畫出最大同心圓，真正實現“中華兒女一家親，同心共筑中國夢?！?/p>

（三）為人類提供解決民族問題、維護國家統一的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我們黨立志于中華民族千秋偉業，致力于人類和平與發展崇高事業”“中國共產黨是為中國人民謀幸福、為中華民族謀復興的黨，也是為人類謀進步、為世界謀大同的黨?！盵1]在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新征程中，中國共產黨人必須堅持胸懷天下，為解決人類面臨的共同問題作出貢獻，推動建設更加美好的世界。

放眼當今世界，無論是西方發達國家還是廣大發展中國家，國家內部族群沖突、種族沖突此起彼伏，分離主義、恐怖主義、種族主義、極右翼民族主義等各種極端思潮興起，難民問題、移民問題廣受詰難，最根本的原因在于，無論是西方的族裔民族主義、公民民族主義還是多元文化主義，都無法為人類提供解決民族問題的有效方案。族裔民族主義自其誕生起，就存在著對民族國家自身不斷解構的風險。因為族裔、血緣、文化、心理等在現實政治實踐中無法從領域邊界上進行清晰厘定，并且具有無限細分的可能。公民民族主義以個體自由為基礎，無法有效建立起真正的民族共同體聯結。因為并非每一個公民都能通過自由平等的公民身份獲得相應的物質利益、社會尊嚴與發展機會，當部分公民認識到他們無法通過公民身份（在西方國家主要是選票）保障或實現自己的利益時，就可能傾向于組建自己的政治單元，威脅國家民族共同體的統一。而在現實實踐中，文化多元主義或多元文化主義一方面容易滑向族裔民族主義，另一方面各種多元文化妥協方案雖然保護了某些少數群體，避免了共同體的分裂，但同時又存在鼓勵人們以群體文化身份爭取其他政治經濟社會權利，同樣存在瓦解民族共同體基石的風險。近年來，隨著難民問題和移民問題的增加，奉多元文化主義為圭臬的荷蘭等國紛紛實行政策轉向，右翼民族主義思潮大肆回升。

相比之下，我們黨提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不是要固化中華民族，而是要推動中華民族日益走向包容性更廣、認同感更高、凝聚力更強的命運共同體，與“促進世界和平發展，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內在一致的。盡管世界各國歷史文化傳統不同、政治法律制度不同、民族政策措施方法不同，但是，反對民族歧視和偏見、重視各民族經濟社會發展差異、消除貧困等則是全人類共同的追求。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指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世界各國人民前途所在”，并真誠呼吁世界各國“尊重世界文明多樣性，以文明交流超越文明隔閡、文明互鑒超越文明沖突、文明共存超越文明優越，共同應對各種全球性挑戰。”[1]

總之，中國民族工作理念和實踐難以復制，但其能夠為世界各國處理民族問題提供有益啟示，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作出貢獻。[35]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提出，既是對我國各族人民共同奮斗歷史的凝練升華，又為世界提供了解決民族問題、維護國家統一的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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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4-08-07 責任編輯：賈海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