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企業參與社會治理案例研究
——以古村之友實現路徑為例

周陽敏 陳怡冰 李宜恒

一、研究背景

完善社會治理體系是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從推進國家安全體系和能力現代化，堅決維護國家安全和社會穩定的戰略高度提出的一項重大任務。黨的二十大站在推進國家安全體系和能力現代化的戰略高度，對完善社會治理體系作出新的部署：完善社會治理體系，提升社會治理效能。社會治理共同體建設成為國家治理的要點(苗青和趙一星，2020)。鄉村治理是我國社會治理的重點領域和重要組成部分，鄉村治理現代化是國家治理現代化的基礎(王浦劬，2022)，也是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目標(李新倉和周文利，2023)。從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到黨的十九大提出鄉村振興戰略，要求健全自治、法治、德治相結合的鄉村治理體系，從2018年《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意見》開始部署實施鄉村振興戰略到以“堅持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 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為主題的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不僅體現了國家治理模式正在經歷深刻轉型，而且體現了新時代國家對現代化建設的新的認識。

社會企業作為兼顧社會目標實現與經濟效益實現的可持續發展組織，受到各界重點關注，形成一股發展熱潮。古村之友全國古村落志愿者網絡(以下簡稱“古村之友”)于2014年11月設立，2015年3月在北大深圳校友會的推動下完成成立儀式。古村之友成立以來由最初的公益組織轉化為現在的社會企業，并通過“好家風工程”“新鄉賢工程”“名人志”等項目助力鄉村振興，參與社會治理，在以深圳為中心的周邊村落取得了顯著成效。因此，課題組采訪古村之友創始人，詳細了解古村之友的發展歷程及經營理念，并結合具體成功案例設計訪談內容，旨在就我國社會企業參與鄉村治理提出建議。

二、社會企業參與社會治理研究綜述

(一)社會企業

國內外學者對于社會企業的界定有所區別。國外學者界定社會企業有直接界定法與社會型光譜界定法兩個主流方式，直接界定法中不同組織不同學者對于社會企業定義的側重點又有所區別，英國工貿部(DTI)對社會企業的定義重點在于其非營利性與盈余再投資，歐洲社會企業研究網絡(EMES)和英國社會企業標志公司(SEM)提出認定社會企業的標準，并提出了一種“理想類型”的社會企業架構。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CED)認為歐洲的社會企業主動驅動力為“社會受益”，社會企業是社會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由于社會企業的概念界定較為模糊，學者嘗試社會型光譜界定的方法確定社會企業的范圍，狄茲(Dees，1998)認為，社會企業是處于非營利組織與純營利組織之間的連續體。總體上講，社會企業具有的底線是社會使命與經濟使命，其自身運營方式多種多樣，偏向于混合型組織。

國內學者認為社會企業是采用創新的方法解決社會問題，采用商業手段創造社會價值的組織(杜海東等，2008)。具體而言，社會企業通過私營企業的商業模式，在發展中表現出經濟性和經營性，同時社會企業的非營利性和非政府性，使得社會企業能獨立于政府部門，實現自給自足。我國學者從所有權形式及利益相關方視角提出社會企業的分類。余曉敏(2012)認為，我國社會企業劃分可以從發展起源、社會使命、組織性質、法律地位和運作模式五個維度著手。劉志陽和金仁旻(2015)從商業模式視角，根據經濟價值獲取和社會價值創造，將社會企業分為項目型社會企業、嵌入型社會企業、潛在型社會企業及成熟型社會企業四種。朱曉紅(2007)從企業社會責任角度將社會企業分為統治型社會企業、管理型社會企業和服務型社會企業三種。

(二)傳統社會組織參與社會治理現狀

社會組織往往指各種社會群體，其在社會中向上承接政府，向下連接群眾，作為一個橋梁更好地幫助兩者之間進行聯系，并在這一過程中解決各種社會問題與矛盾，幫助政府維護社會的穩定和良好發展(王帆宇，2018)。社會組織大多數是應社會治理而生，但是并不是所有的社會組織都參與社會治理。我國官方將社會組織分為社會團體、基金會以及民辦非企業單位(蔡瀟彬，2023)。2021年9月30日民政部印發的《“十四五”社會組織發展規劃》再次強調了社會組織的重要性，并進一步為社會組織的發展提供了政策支持。實踐中，這三類傳統的社會組織自身的發展單靠外界因素仍是難以解決的，大多數組織依賴社會捐助、政府補助以及政府采購，籌資渠道較少，不具備穩定的資金來源，高度依賴于行政組織體系，隨時面臨資金鏈斷裂的風險(李利利和劉慶順，2023)加之人才缺失且流失嚴重，自身的管理能力較差(陳藝丹和周慧，2023)。這導致了傳統社會組織無法更有效地擴大規模。同時，這些傳統社會組織因為過度依賴政府從而導致組織自身缺乏自主性、獨立性，具備極強的政府色彩：一方面影響到組織自身的管理；另一方面影響到市場經濟中的公平性。

(三)社會企業參與社會治理實踐探索

社會企業以社會企業家精神作為內生動力，通過制度上的創新來解決社會問題，并通過一系列科學的管理技巧來提升社會治理成效，將組織的制度優勢轉化為社會治理效能，對推動良性社會運行具有積極的作用(時立榮和閆昊，2020)。作為近年來新興的社會組織社會企業，豐富了我國社會治理主體，并且國內學者對社會企業參與社會治理的理論及實踐形成了一些研究成果。龍開榜(2016)提出，隨著經濟的發展及社會問題的變遷，政府在治理社會問題方面存在一定的約束，進而在社會治理領域存在政府失靈現象，一些傳統的社會組織雖然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政府失靈和市場失靈的問題，但其實踐過程中存在的志愿性和公益性運作機制的偏離，導致其在社會治理中效率降低；此外，又因資金來源受限，管理能力與復制能力缺失，使得社會組織參與社會治理的成效大大降低。在我國高質量發展過程中，社會組織同樣需要向高質量發展轉型，這要求新型社會組織既能保持組織的獨立自主性，又能不斷規范和完善組織的內部治理，提升服務能力和專業性，積極參與社會治理(李利利和劉慶順，2023)。此時，不以營利為目的、聚焦實現社會價值的社會企業，運用其為社會服務并進行可持續再生產的獨特組織優勢，便成為政府在提供公共產品和公共服務領域中有效且可持續的供給者。目前，我國已存在許多社會企業參與社會治理的優秀案例。胡志平等(2021)通過分析S企業推動社區文化治理案例，提出社會企業應搭建社區嵌入、社區分層、社區賦權及社區商業四大機制，精準匹配需求，實現服務精準供給。苗青等(2020)以“虎哥回收”為例，闡釋了社會企業的規模化運營可以為減少垃圾焚燒和節省垃圾填埋空間作出重要貢獻，政府應通過政府購買的方式對社會企業給予支持，并表明了社會企業這種社會組織具有較強的可造血能力、管理能力和規模化能力。

綜上所述，社會企業在社會治理中的優勢為研究社會治理難題提供了新的思路。但是，當前研究社會企業參與社會治理的理論文獻缺乏，案例研究較少。古村之友被認為是當前社會企業參與社會治理的成功典范，卻對其缺乏研究，所以本文對古村之友進行分析，以此總結成功經驗、復制推廣，并提煉出新的理論。同時，針對社會企業參與社會治理的關注點則主要在于其是否能夠切實地解決社會問題及如何“自我造血”實現企業可持續發展。現有案例研究主要覆蓋于已有成功企業的商業模式及實踐分析，“古村之友”作為公益組織轉型為社會企業的代表，在轉型前資金均來自社會捐贈，轉型后卻成功實現“造血”功能，盈利“0—1”的重要一步值得我們深入探索，因此研究“古村之友”成功案例對于擴展我國社會企業“造血”路徑，提升我國社會企業參與社會治理效率有現實意義。

三、案例介紹

古村之友是一個以追求社會價值為目標的新型社會組織，該社會企業致力于幫助古村保護與建設，針對這一目標，古村之友開展了中國新鄉賢公益創業大賽、愛鄉寶、愛校寶等一系列活動。古村之友主推好家風工程、新鄉賢工程、古村保護三大板塊，并輔以鄉村文化保護工程、志愿者培育、搶救性修繕、搭建交流平臺等多種方式，以互聯網為媒，充分利用自媒體網絡，鼓勵各地古村之友志愿者形成自組織。

(一)舉辦中國新鄉賢公益創業大賽，打開社會企業參與社會治理大門

黃泥塘鎮背座村，是一個原始偏僻的水族村落，坐落于貴州省大方縣，在這里有一棟始建于清代乾隆年間、歷經百年風雨洗禮的老宅，見證了當年水族人民載歌載舞的盛世景象。伴隨著時光的流逝，鋼筋混凝土建造的住宅代替了傳統木制建筑，水族青年們紛紛外出謀生，留守村落的只剩下老弱婦孺。見證了水族豐富精神文化的老宅也年久失修，滿目瘡夷。

2016年，新鄉賢帶領水族村民參加了古村之友舉辦的首屆中國新鄉賢公益創業大賽，發起了“拯救水族客廳，再現天籟之音”的眾籌項目，最終除了快速籌集到修繕房屋所需資金外，還引起了社會各界的關注：深圳設計師現場進行工藝設計；投資公司幫助背座村組建了“飛越彩虹”童聲合唱團；電視臺、影視劇組、旅行社、文化界、采風團等社會各界走進偏遠小山村，給小山村帶來了各種各樣的配套資源；政府給予扶貧配套資金150萬元，并出資修建觀景臺、文化館；華堂公司為背座村提供發展規劃并投資開發。

(二)愛鄉寶：助力鄉村活化，鋪設社會企業參與社會治理通道

浙江省蕭山區鳳塢村作為抗戰時期蕭山縣政府駐地，留下了許多舊址和遺跡，部分擁有100多年歷史的老房子作為抗戰時期的庇護所，如今面臨著倒塌、拆除的風險。當時缺乏修繕老房子的資金，且人們對于修繕后老房子的使用尚未明確。村鎮負責人提出修繕完畢可以改造成抗戰紀念館，延續鄉村歷史。這一提議得到廣泛認可，修繕計劃迅速開展。2014年通過《蕭山日報》宣傳并聯系浙江省大愛慈善基金會，通過基金會賬戶搭建了公益眾籌平臺，在負責人、鄉賢及愛心人士的大力宣傳下，資金募集極其順利，抗戰紀念館的修建工作也在順利推進，然而影響范圍并沒有達到理想狀態。2017年6月，古村之友發起了好家風活動，支持村史書籍出版。經過古村之友平臺的宣傳，鳳塢村抗戰紀念館影響力迅速覆蓋全國，每年吸引大量游客前來參觀抗戰紀念館，至此鄉村活化工作基本完成。

(三)愛校寶：推動家鄉教育發展，鑄造社商模式平臺

榕江縣隸屬貴州省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2020年11月經貴州省人民政府批準退出貧困縣行列，2021年8月被國家鄉村振興局列為國家鄉村振興重點幫扶縣。

經榕江縣教育局、鄉鎮有關干部申請，2021年12月古村之友愛校寶項目團隊與榕江縣政府有關部門、鄉鎮干部、學校主要負責人進行座談及調研，初步明確了開展村友互助、校友互助的可行性。前期工作準備完畢后，2022年1～4月，春節期間輔助第一批學校完成校友會建設，春節后輔導多所學校完成籌資平臺的準備工作，第一所試點學校正式上線籌款。2022年4月18～29日，愛校寶項目團隊趕赴榕江推進榕江教育校友互助平臺籌建工作，并走訪調研校友會建設與校友基金落地情況。2022年5～6月，榕江縣37所學校校友互助基金項目陸續上線，線上籌款活動帶動線下校友踴躍捐資捐物。

截至2022年6月底，愛校寶累計籌款近60萬元，支持人數近4500人，人均捐款132元，校友線下捐資捐物400余萬元，并發掘了一批優秀且積極助力母校與家鄉發展的校友，長效確保社會企業參與社會治理。

四、基于制度資本的古村之友演化路徑分析

關于古村之友的發展歷程，我們可以將其參與社會治理的實現路徑分為三個部分，分別是2010～2016年的公益組織階段，即初期階段；2016～2018年的轉型階段；2018年至今的成熟社會企業階段。

本文基于制度資本的五大功能理論對古村之友的實現路徑進行分析。從微觀角度看，國外學者Oliver(1997)認為制度資本是企業內嵌于制度環境當中并有利于其價值增值活動的環境要素，由此建立了制度資本與資源資本并存的競爭優勢來源理論框架。另有學者立足宏觀視角，從國家經濟和政治體制出發定義制度資本。Healey(1998)認為制度資本是通過智力資本(知識資源)、社會資本(關系資源)以及政治資本(動員能力)三個維度改善城市治理質量、提升公共決策效率。周陽敏和張貝貝(2016)又在制度資本的基礎上提出了制度資本的五大功能，分別為節約交易成本、改善要素效率、替代要素投入、更換生產方式、改變目標函數。

圖1所示為古村之友參與社會治理的實現路徑。

圖1 古村之友參與社會治理的實現路徑

(一)初期階段(2010～2016年)

古村之友的前身是2010年創立的可持續城市公益論壇，在保護“梅州圍龍屋”事件中引起社會各界關注。2014年11月，應廣大志愿者號召，古村之友全國古村落志愿者網絡正式成立。成立僅半年時間，團隊已覆蓋30個省份合計100支志愿者隊伍，匯聚成四五萬人的古村保護志愿者團隊，形成穩固的“心愿共同體”，是目前古村鎮領域規模最大的專業樞紐組織。成立之初，古村之友依舊保持純公益模式，2014～2015年，通過社會動員與社區建設推動古村保護進程，2015年9月首次參與文物保護公益訴訟，同年11月首個古村保護與活化基金會成立。此時的古村之友還是停留在傳統的社會組織階段，組織結構簡單零散，組織目標不聚焦，且自身不具備可持續發展能力，依賴社會捐款。從制度資本視角來看，組織所進行的一系列行為與活動所構建的制度資本不完善，僅在節約交易成本上發揮一定作用，并沒有建立成熟的制度資本。此時，古村之友的目標與行為只是在尋求以更加廉價的方式去完成自身社會目標上。隨著古村之友項目的不斷推進，團隊逐漸意識到鄉村想要振興，需活化鄉村“板結”的經濟土壤，純靠公益化的扶持并不能完成鄉村“活化”工作，此時古村之友誕生向社會企業轉型的萌芽。

(二)轉型階段(2016～2018年)

為了更好地實現古村活化，古村之友開始逐漸推行公益與商業互動模式。這一階段，公益加商業的行為便標志著古村之友開始逐漸從純公益組織向社會企業轉型，逐步打造自身的可持續發展能力。為了進一步擴大影響力，從2016年起，古村之友開始舉辦古村節、中國古村鎮大會、首屆新鄉賢公益創業大賽、首屆中國新鄉賢公益大會等高頻次、低門檻、范圍廣的活動來吸引社會各界以及鄉賢的注意力，從而吸引更多的人才參與到古村活化進程中。同時，為了推進鄉村的深度活化，古村之友還啟動了好家風工程、新鄉賢工程、名人志等項目，并在此過程中孵化出多家社會企業，多角度、多進程同步推進古村保護與活化工作。

從制度資本視角來看，這一階段十分重要。在這一過程中，古村之友逐漸向社會企業轉型，并潛意識地通過一系列具備明確社會目標的行為來重鑄社會原有規則與制度，從而構建自身成熟的制度資本。重鑄社會原有規則與制度從而搭建出一套屬于自身的完善的新制度過程，便是制度資本的形成過程。在這一過程中，古村之友充分發揮制度資本的五大功能從而協助自身向社會企業轉型。

第一大功能，節約交易成本。古村之友轉型前的一系列行為已經在發揮這種潛在功能，但是并不成熟，僅停留在傳統社會組織的公益屬性所帶來的交易成本節約上。在轉型期間，古村之友在公益項目的基礎上，通過孵化社會企業與新鄉賢工程，吸引更多的人才與社會資源參與到古村之友社會目標實現過程中。社會企業的孵化實現了組織目標達成過程中的產業多樣化，形成了自身內部的生態系統與規模效應，從而大大減少了目標實現過程中的成本。同時，新鄉賢工程大大增加了古村之友吸引人才與留住人才的能力，這一過程獲得了大量的社會資源與人脈為古村之友的發展與目標實現減少了阻力與成本。

第二大功能，改善要素效率。毫無疑問，要素效率是衡量一個組織或企業發展的重要指標。在形成初期，古村之友是沒有這一概念的，其行為是無法實現這一目標的。轉型階段，古村之友通過新鄉賢工程與名人志，吸引了大量當地或出自當地的各行各業的優秀人才，從而極大提高了古村之友的信譽并為其構建了豐富的社會資本，這使得古村之友的管理與發展速度得到了極大的改善與提高，可以更輕松更具備資格地獲得貸款，且在參與一些政府項目中具有更高的可信度。

第三大功能，替代要素投入。轉型階段，古村之友的一系列行為與活動使其自身的發展不再局限于原始的生產函數。這一時期，古村之友在生產經營中又加入古村節、古村大會、新鄉賢工程、名人志等，從而拓展了古村之友的目標函數。古村節與古村大會的舉行是古村之友自我造血能力的初步嘗試，將文化資源納入生產函數中。而新鄉賢工程與名人志又將社會資源納入了古村之友的生產函數中。古村之友通過這些行為，獲得了更多的資金來源以及更低的經營成本，從而提高了自身經營與發展能力。

第四大功能，更換生產方式。古村之友通過一系列的行為構建的新規則與制度，并形成自身的制度資本。這一過程使生產函數從原有的Y=F(K，AL)變成為Y=F(K，AL，I)。其中，Y表示生產經營，K為物質資本，AL為勞動力與科技，I則表示制度資本。生產函數的變化意味著經營發展方式的轉變，這表明古村之友在經營發展時不僅要重視物質資本、勞動力和科技進步這些傳統要素的投入，還要重視自身制度資本的積累。如圖1所示，古村之友通過一系列孵化行為構建自身的生態發展系統，構建新的規則與制度，從而獲得一系列制度資本促進自身的發展與經營。

第五大功能，改變目標函數。生產函數結構發生大幅度的改變必然導致企業目標函數發生改變。古村之友在進行古村保護的過程中，好家風工程、孵化社會企業等一系列親社會的經營活動重塑了自身的制度經營，這種制度經營使得古村之友能夠得到政府的支持以及村民的喜愛，從而形成自身的社會資本，豐富自身的制度資本，促進古村之友良好健康的發展。這種制度經營不僅在當前為企業帶來利益，也是古村之友長遠發展的重要基石。所以，生產函數的改變，不僅是眼前盈利的改變，更是長遠目標的改變。

(三)成熟社會企業階段(2018年至今)

古村之友由轉型階段邁向成熟社會企業階段的過程也是內部結構成熟化的過程。古村之友愛鄉寶、中國新鄉賢公益創業大賽、愛校寶的出現標志著其內部公務平臺、商業平臺、公益平臺三種平臺的成功搭建。公益平臺、商業平臺、公務平臺的成功搭建，為古村之友提供自我“造血”、人才引進與留住人才、資源的有效匯聚、社會地位與影響力的躍遷等一系列功能。公益平臺的搭建為古村之友更好地實現社會目標提供了支持；商業平臺的成功建立使古村之友實現了發展的可持續性；公務平臺的搭建使古村之友能夠更好地參與到社會治理中。

愛鄉寶作為古村之友孵化出的移動互聯網時代下鄉村文化互助項目資源平臺，其目標是依托血緣、地緣等傳統人情關系構建熟人社區，為每一個鄉村建立起無門檻的自助機制，并以此構建鄉村親情社交網絡，培養一批有德有能的鄉賢骨干，自發成為鄉村的道德、文化楷模，積極參與公共事務，從而解決鄉村振興經濟、文化、社會全方位的綜合性問題。愛鄉寶平臺推出后，古村之友鄉村活化的實物性業務由愛鄉寶接管，這是古村之友業務平臺成熟化的標志。自此古村之友工作重心轉移到理念倡導、維權協助及其他社會性活動舉辦上，平臺日常經營壓力大幅下降，通過業務轉移完成了財務自持的目標。愛鄉寶的正式運營，標志著古村之友成功由純公益平臺成功轉型為社會企業，正式以社會企業的身份進行鄉村活化，參與社會治理。

中國新鄉賢公益創業大賽是古村之友商業成熟化的代表。古村之友通過搭建這一比賽平臺，大大擴展了自身的影響力與宣傳力度，并幫助鄉村實現了由單一的“輸血”轉型為自我“造血”。如“拯救水族客廳，再現天籟之音”等項目實現了在保護古村的同時幫助古村之友獲得大量的投資與開發，形成完善的旅游配套資源，使鄉村和古村之友實現了資金的自循環。新鄉賢公益創業大賽的舉行標志著古村之友商業平臺的成熟化。這種商業平臺的建立為古村之友以及鄉村保護項目的長遠發展和社會影響力的持續增加提供了巨大的支持。

愛校寶作為縣域校友大數據管理運營平臺，旨在通過互聯網平臺幫助縣域學校更好地匯聚散落各地的校友，建立起校友回饋母校的有效通道和持續機制，讓廣大校友可以為母校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完成地區資源的集中；并號召縣域優質企業、優秀人才反哺教育，實現地方教育綜合實力的提升。同時，平臺為校友參與家鄉招商引資、消費助農、文旅資源推介、返鄉創業等提供對接渠道，全方位支持鄉村振興。

五、案例分析

基于前文對古村之友及其孵化企業——愛鄉寶、愛校寶等的一系列分析，發現其參與鄉村治理的愿景是實現村民自治的可持續發展。古村之友由最初的公益平臺為鄉村“輸血”轉型為社會企業幫助鄉村“造血”，整體轉型過程值得深入探討。

(一)創始人的社會企業家精神

一個運營成功的社會企業，其創始人通常需要兼具專業化知識、追求實現社會價值的社會企業家的堅韌意志、豐富的創造力、較強的容忍度和堅守道德責任等優秀品質，這些特質與其個人偏好、情懷以及成長經歷密不可分。古村之友創始人畢業于北京大學人文地理專業，專業知識功底扎實，具備較強的學習能力和吃苦耐勞的精神。其在求學階段，通過主動參與社會公益事業，增強其履行社會使命的意識和解決社會問題的決心。在成長過程中，創造和維護社會價值的思維方式和行為模式也隨之成熟。

(二)從商業模式走向社商模式

社會企業相較于公益組織最大的區別是，企業必須實現財務自持。古村之友之所以能成為社會企業參與鄉村治理的表率，離不開其創新的平臺型商業模式。古村之友的商業模式分為三個層次：第一層是融資平臺，愛鄉寶作為公益金融平臺，鄉賢或者鄉政府為鄉村治理項目向社會融資，融資完成后收取一定比例的傭金作為企業收入；第二層是通過愛校寶平臺聯絡全國數十萬所中小學，建立生產者與學校、優秀校友之間的供需關系，這種商業模式是愛鄉寶的主要收入渠道；第三層是融資，基于古村之友的影響力，號召社會人員關注鄉村治理，平臺的用戶量是企業估值的重要憑證之一，古村之友與愛鄉寶、愛校寶平臺擁有大量的活躍用戶，這對大數據時代的投資人來說具有強烈的吸引力。古村之友作為互聯網社會企業與其他互聯網企業最大的不同在于，普通互聯網企業需要快速追求財務平衡以維持企業的正常運營；古村之友雖然也是互聯網企業，但社會企業的核心特質是不以營利為目的、專注于解決社會問題，因此古村之友并沒有迅速進行用戶量與資產的轉化，而是在維持企業自身正常運轉的情況下，擴大宣傳力度、加速產品研發，高質高效地從鄉村文化、鄉村教育等角度參與鄉村社會治理。

古村之友最初作為純公益性組織，其資金主要來源于社會捐贈，伴隨著自身承擔的社會責任越來越重，古村之友的財務壓力逐漸加大，因此其創始人果斷決定轉型為社會企業。古村之友轉型為社會企業后有了更為廣泛的資金來源，卻面臨著相較于公益組織更大的財務壓力，這也是現在社會企業面臨的主要共性問題。古村之友通過組織募捐、三方雙向溝通平臺、融資三層商業模式創新，成功實現了自我“造血”功能，通過商業手段為解決社會問題提供可持續的資金支持。社會企業在考慮商業行為時，同時需要更多地考慮社會價值，甚至以社會價值為基礎要求各種組織采用商業化方式整合利用社會資本和其他資源，加速社會資本的循環利用，創造更大的社會價值和經濟價值。

通過對古村之友商業模式的探討分析，發現其商業模式創新的目標導向是解決社會問題，實現企業的社會使命。商業模式是社會企業參與社會治理的基礎，古村之友創新型商業模式可以實現治理過程中的精準幫扶，在節約治理成本的同時提高治理成效；并實現了治理主體間信息流、資金流的雙向傳遞，促進政府與企業、政府與個人的即時良性互動，使賦能政府與賦權社會實現有機融合(于偉等，2022)。通過政府購買、稅收政策優惠等方式幫助古村之友迅速發展并擴大規模至全國范圍，且古村之友由公益組織轉型成為社會企業，減弱了公益組織對社會企業的替代效應，體現了社會企業商業價值創造和社會價值創造的協調發展。古村之友的創新商業模式對于解決我國社會問題及社會企業發展有著極為重要的參考價值。

(三)多元主體的社會治理

古村之友愛鄉寶、愛校寶平臺對募捐發起人有一定限制，發起人需要滿足身份條件，如相關政府部門官員、鄉鎮主要負責人等。在愛鄉寶、愛校寶公益活動進行過程中，少不了當地政府大力支持，社會企業參與社會治理所需解決的核心社會問題是：政府治理“最后一公里”中難以通過社會化形式解決的社會矛盾，需要社會企業出現以商業化的模式解決社會問題。每個案例均有共同之處，申請募捐資金的鄉村向當地政府反映過現實情況，而受當地財政限制，無法通過財政解決古建筑修繕、傳統文化流傳等問題；村民對互聯網信息保持一定的懷疑態度，對公益基金知之甚少；鄉賢與鄉村政府、村民聯系并不緊密等問題，導致當地亟待解決的問題一直在小范圍內流轉，由鄉村到鄉賢這條路徑仍然堵塞。

古村之友參與鄉村治理工作除了自身企業發展成熟，也離不開當地政府的大力支持。相較之下，我國大多數省份社會企業發展仍處于初級階段，部分省份政府對于本地社會企業的關注度較低。古村之友搭建了鄉賢、鄉村的雙向溝通橋梁，鄉村將需求發送到古村之友平臺，古村之友通過基于數據優勢將消息準確傳達在外的鄉賢，鄉村的難處被鄉賢充分了解，鄉賢會自發幫助建設鄉村，從內、外兩個方向共同推進，打通鄉村板結的經濟土壤，徹底完成鄉村活化。

(四)通過教育，實現鄉村人才可持續

愛校寶對接的主要目標是縣域中小學。目前，我國仍存在一定數量的留守兒童，受限于當地環境及經濟發展，他們面臨著艱苦的學習條件及生活條件，在這些困難的約束下很難通過教育走出鄉村。我國鄉村數量眾多，政府在縮小城鄉教育差距方面作出巨大貢獻，但也要引入多方主體共同努力縮小城鄉教育差距。愛校寶通過對接鄉賢、政府、學校，為縣域中小學生改善學習環境提供另一渠道。愛校寶通過鄉賢在經濟、生活物資、教育上的捐贈，化解城鄉教育不均衡現實問題，幫助縣域學校匯聚散落各地的校友，并號召縣域優質企業、優秀人才反哺家鄉教育，實現地方教育綜合實力的提升。其主要目的是培養一批有德有能的鄉賢骨干，自發成為鄉村的道德、文化楷模，積極參與公共事務，引導社會風氣、帶動鄉村發展，成為鄉村發展的生力軍，穩固鄉村根基，促進長治久安。

若把帶動當地產業發展比喻為修建水渠，那么愛校寶所做的工作是在土壤中埋下種子，通過對種子的精心培養達到活化鄉村經濟的效果。這也體現了古村之友社會企業的主要特性——不以營利為目的，教育投資有著很長的回報周期，該周期對于社會企業來說是嚴峻的挑戰，古村之友通過各種商業模式結合，在維持自身正常經營的前提下，大力開展宣傳推廣、鄉村調研等活動，切實發現鄉村治理的癥結之處并著手化解。

(五)傳承文化，實現鄉村振興

愛鄉寶是依托血緣、地緣等傳統人情關系構建的熟人社區，為每一個鄉村建立起無門檻的自助機制，以此構建鄉村親情社交網絡，平臺主要提供個人項目眾籌工具，提供基于家鄉的交流社區、家鄉校友圈、家鄉小賣部、家鄉錢包管理工具供用戶使用。愛鄉寶通過幫助村莊老人、文化傳承、環境保護等各項民生公益事業，緩解政府在鄉村投入時資金緊張的困難。從鄉村文化角度來看，古村之友主要是為古建搶修、家風傳承、民俗風物、村史館建設等文化傳承項目提供募捐平臺，并依靠自身影響力吸引各界人士為項目提供除經濟以外的援助，如投資公司在榕江縣設立了童聲樂團、設計師為榕江古建筑恢復項目提供免費設計等。

鄉村文化代代傳承，當地人對本土文化有著無法磨滅的感情，古建筑、民俗物品是這些文化的實物體現。文化振興是鄉村振興的精神基礎，榕江縣的案例表明當地傳統文化是村民之間的“黏合劑”，有了傳統文化的支撐，村民更為團結，并將文化產業當作地方特色產業，為鄉村振興打下堅實基礎。

通過對古村之友的案例研究得出本文的四點理論價值。一是社會企業參與社會治理具有高效率、低成本和高效益的特征，它可以快速與當地居民融合(尤其是偏遠地區)，能快速搭建鄉村遠近鄉賢和社商平臺，從而快速實現鄉村振興和鄉村社會治理。二是用制度資本解釋古村之友作為社會企業參與社會治理中的行動，既有重大社會價值，又能產生巨大經濟價值，二者通過參與社會治理的過程融合在一起，這也是學術上的重大發現和創新。三是作為參與社會治理的社會企業，其面臨的社會環境、社會條件、社會因素以及能嵌入的社會資源等是傳統社會組織所鮮少具備的。因此，社會企業在參與社會治理過程中所形成的社會嵌入更具有經濟社會學的含義和價值。四是從社會企業參與社會治理，特別是鄉村社會治理的案例中來看，它將城市與鄉村連在一起，將傳統文化與現代方式整合在一起，將文化傳承變成可持續的社商模式，這為文化傳承，特別是非遺文化傳承提供了很好的模板、參考和借鑒，具有重大現實意義。

六、結論與建議

本文通過查閱資料、多次訪談和詳細的研究，得出如下結論：一是社會企業在社會治理中的優勢為研究社會治理難題提供了新的思路，研究古村之友成功案例擴展了我國社會企業“造血”路徑，提升了我國社會企業參與社會治理的效率。二是古村之友參與社會治理的實現路徑分為三個部分：初期階段、轉型階段和成熟社會企業階段，很好體現了制度資本的五大功能。三是古村之友作為社會企業參與社會治理這一案例的成功不僅需要創始人具有社會企業家精神，還需要搭建社商模式平臺，注重教育培養人才和多元主體的共同參與，社會企業參與社會治理能夠在推動鄉村振興和文化傳承等方面發揮重要作用。

由于我國城鄉發展存在一定差距、勞動力跨區域轉移，使得農村“三留守”成為國家鄉村社會治理重點，僅靠政府的力量需要較長的時間周期及較高的工作成本。社會企業與政府結合，通過商業模式參與解決社會問題，能夠縮短治理周期，降低工作成本，最重要的一點在于幫助鄉村建立可持續發展體系。目前，國內缺少統一的社會企業認定標準與設立程序，學界對社會企業課題研究較為薄弱，致使全國范圍內社會企業發展不平衡，四川、廣東等地的社會企業相較于其他省份發展迅速，但未形成良好的社會企業生態，社會治理共同體建設存在阻礙。通過以上具體案例分析并結合我國社會企業現狀，本文提出以下社會企業參與社會治理的現實路徑。

(一)政府轉換治理理念，加速社會治理共同體建設

我國社會治理工作，不但需要調動政府自身的能動力量，廣泛參與各項社會建設和管理活動，還需社會企業積極配合，其中的關鍵在于確立、完善政府與社會企業之間的協同關系，并建立政府主導、企業協同的治理新格局。不同類型的行動主體遵循不同的行為邏輯，社會治理共同體建設目標是在差異中尋找和確定共識，形成共同的治理理念，推動社會治理共同體建設。因此，政府需要轉變治理理念、創新治理思路，并以支持培育社會企業的發展來提高自身治理能力。在“政府負責”的前提下，根據不同類型主體服務民眾的能力和優勢，配置相應的服務權利。為社會構建制度化的溝通渠道和參與平臺，充分發揮社會企業在自主治理、參與服務、協同管理等方面的作用。而制度化的溝通渠道和參與平臺，只有通過不同層次各制度的整體設計和系統改革才能成功建立，也只有通過各項體制、機制和制度的建立完善，才能最終穩固脫貧攻堅成果，實現鄉村全面振興。

(二)創建良好的營商環境，提高社會治理效率

市場主體是構建有效市場的關鍵，也是社會共治的重要主體。企業是社會治理共同體的重要組成部分，社會共治離不開其參與社會職能的充分發揮。現階段資金匱乏是社會企業面臨的一個重要且普遍的問題，由于資金不足，社會企業難以有效地展開活動，也難以維持組織的日常運轉。在融資階段，受投資人對社會企業經營理念低認可度的限制，社會企業起步階段獲得融資難度較大，在競爭中整體處于劣勢地位，且公益組織對社會企業的替代效應加劇了社會企業的經營成本，故自身難以發展壯大。因此，我國未來應確立社會企業公平競爭地位，使其在適用國家政策、衡量貸款資格等方面形成區別于其他組織、企業的獨特條件要求；各地結合實際情況探索政府購買服務、建立社會企業孵化園及提供經營度高的業務，通過招、投標及企業指定等方式為社會企業提供良好的營商環境，充分釋放企業活力，實現社會企業可持續穩定發展。同時，進一步暢通企業溝通與治理渠道，搭建企業與政府交流溝通平臺，提高企業參與社會治理的效能。

(三)加強高校專業賦能，推進社會企業高質量發展

社會企業的發展離不開人才的培養，高校可以通過開設政治、經濟、管理、社會等與社會企業發展所需相關課程或培訓，為培養相關人才擁有社會企業家精神提供專業化、系統化培訓課程，形成產學研一體化協同發展、高校與社會企業良性互動。政府推動高校及科研中心開展社會企業相關課題研究，拓寬相關領域的研究內容，為社會企業發展奠定堅實的學術基礎。

(四)建立可持續商業模式

商業模式是社會企業持續發揮治理效能的關鍵，可持續性商業模式具有時代性和情境性，不同時代和情境的可持續性商業模式所關注的重點不同。在當前數字化技術高度發展并不斷催生新經濟業態的背景下，需建立與數字經濟、數字化轉型相匹配的商業模式。以平臺商業模式為例，社會企業建立平臺商業模式可以克服普通平臺商業模式的社會責任缺失問題，放大平臺商業模式對社會的正外部性。同時，平臺商業模式可以大幅降低運營、治理成本，依托大數據實現精準治理。平臺商業模式極度依靠互聯網，而我國互聯網型企業發展嚴重不均衡，省際差異大，因此互助平臺建立后大范圍推廣難以實施。加之我國鄉村眾多，前期社會企業參與社會治理啟動資金壓力大，我國社會企業要長久發展，亟須一套基于平臺商業模式的，完善、健康、匹配的商業模式作支撐。

(五)注重文化振興、教育振興、產業振興，實現鄉村可持續發展

古村之友最初建立時作為純公益組織解決社會問題，發現單純依賴給予性、實物性幫扶模式并不是鄉村可持續發展的最優選擇，甚至出現越幫越差的情況，導致古村之友解決社會問題的成本越來越高。愛鄉寶、愛校寶平臺號召鄉賢通過回歸式產業轉移方式來反哺家鄉、投資教育、傳承文化，大幅降低了古村之友援助的實物成本；同時，文化、教育、產業也成為鄉村可持續發展的動力源頭。

我國擁有深厚的歷史底蘊和極為豐富的優秀傳統文化，然而由于鄉村現代化進程迅速，部分傳統文化逐漸消逝、古建筑面臨年久失修的情況較為突出，鄉村凝聚力會隨著文化底蘊的消失而渙散。鄉村振興需以文化振興、產業振興、教育振興為出發點，社會企業參與鄉村治理也需要從三個方向同步推進，以文化振興為基礎、教育振興為抓手、產業振興為目標，全方位推動，實現鄉村可持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