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入戶搶劫的保護法益包括公民的人身權益、財產權益和住宅安全權。在認定“戶”時,一般都按照行為是否侵害“戶”的保護法益和是否符合戶的特征認定,特殊場所認定“戶”時,要結合一般認定標準具體分析,不能一概而論。但從刑事立法與司法角度看,還存在法律條文對于“戶”的規定不明確、司法解釋規定的“戶”的范圍不能涵蓋現實中所有類型的“戶”、特殊場所不認定為“戶”等問題,針對實踐中的問題,應當采取明確立法對“戶”的相關規定、擴大司法解釋中“戶”的范圍、提高法官的專業素質等措施。
[關鍵詞]入戶搶劫;保護法益;戶的認定
2012年7月25日晚,在臺州市黃巖區山亭街羊頭塘里發生了一起“黃衛松搶劫案”。筆者認為,這是一起能夠充分說明區分普通搶劫和入戶搶劫的關鍵在于該住所是否認定為“戶”的案例。一審法院認定被告人成立普通搶劫,臺州市黃巖區檢察院抗訴稱黃衛松搶劫的場所系“戶”,一審法院未認定被告人黃衛松有入戶搶劫的加重情形,屬法律適用錯誤,導致量刑較輕。臺州市中院沒有將龔某的出租屋認定為“戶”,仍然堅持一審判決,認為被告人黃衛松成立搶劫罪,駁回了臺州市黃巖區檢察院的抗訴,認定為搶劫罪。
在上述案件中,雙方對被告構成搶劫指控沒有異議,雙方爭議焦點在于被告進入的龔某的出租屋能否認定為“戶”。這關系到被告的行為成立搶劫還是入戶搶劫,影響案件的準確定性和合理量刑[1]。在理論上和實踐中對于入戶搶劫中“戶”的認定,總會有分歧。但是只有合理確定“戶”的范圍、對“戶”進行準確認定,才能實現刑法將入戶搶劫作為搶劫罪加重情形的目的;使罪責刑相適應,保障被害人“戶”的合法權益[2];另外對行為人準確定罪量刑,才能實現刑罰的預防目的。由此看來,認定入戶搶劫中的“戶”至關重要。
一、入戶搶劫的立法背景和保護法益
(一)入戶搶劫的立法背景
早在我國古代夏商時期,就有“昏”這一罪名,意為強盜,也就是我們現在所稱的“搶劫罪”,在當時依法應處死刑。隨著時代的發展,在不同時代的立法背景下對于強盜罪的規定也有所不同。但是從整體發展來看,各個統治階級都會著重關注、打擊強盜罪,對有關強盜罪的規定也是愈發合理完備。直到新中國成立后,“強盜罪”才慢慢在法律規范中更名為“搶劫罪”。在197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中,搶劫罪被規定在侵犯財產罪這一章節中正式頒布實施。其中列舉了“致人重傷、死亡或者情節嚴重”的加重情形。但是由于加重情形的規定并不具體,在司法實踐中法官不能統一準確適用[3]。由此1997年刑法進行了修訂,將搶劫罪的加重情節分為八類,其中入戶搶劫被置于加重情形之首。到目前為止,搶劫罪的法律規定仍在不斷完善,以適應社會發展。此外,規定入戶搶劫也與經濟發展、社會背景及普法程度息息相關。
(二)入戶搶劫的保護法益
如從法益侵害這一角度看待犯罪,判斷一個人的行為是否構成犯罪,關鍵在于該行為是否現實威脅或者實際損害了刑法保護的法益。如果侵害了刑法保護的法益,刑法就會啟動其保護機能,對犯罪行為人進行制裁,保護國家、社會、個人的合法權益。因此,可以通過準確分析行為人的行為是否侵害了“入戶搶劫”所保護的法益來輔助認定行為人的行為是否構成入戶搶劫。同時,根據保護的法益明確從何種角度準確認定入戶搶劫[4]。
搶劫罪作為財產性犯罪中最嚴重的犯罪之一,原因在于行為人在行為上使用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方法,嚴重威脅公民的人身權利。一般來說,加重情節表明犯罪行為更嚴重侵犯了基本犯的法益。入戶搶劫作為搶劫罪的加重情節也是如此。入戶搶劫除了入戶行為侵犯了公民的住宅安全;搶劫行為還侵犯公民人身權益、財產權益,是典型的侵犯復雜客體的行為。
在人身權益方面,“戶”是古往今來人們遮風擋雨的場所,是公民生存發展的地方,是最自由舒坦、最安全私密、最有歸屬感的地方,人們在家中自然會放松警惕。并且,“戶”相對封閉沒有能夠施于援手的人[5]。如果在戶內受到人身攻擊,不僅受害人人身安全會遭受到巨大威脅,而且也會對受害人的心靈造成傷害,“戶”的功能會遭到質疑,社會秩序也會混亂。在財產權益方面,公民幾乎所有的貴重物品、財產憑證都存放在家里,這正是對“戶”的信賴。一旦遭遇入戶搶劫,公民的財產權益面臨著全部損失的危險。在住宅安全方面,住宅安全蘊含著居住成員對居住在“戶”內確保人身安全和財產安全的信賴利益、還承載著公民的隱私權等內容。由此可見,不論從哪個角度,公民權益在入戶搶劫行為下受到的侵害都遠遠大于普通搶劫,所以應當嚴厲打擊。
二、入戶搶劫中“戶”的界定
(一)“戶”的一般認定
對于“戶”的認定,結合我國的司法實踐,對其認定并不是一個完全規整的標準或者概念。筆者認為可以從下述兩個方面認定:
第一方面,應該從入戶搶劫保護的法益來看。其中,人身權益和財產權益在普通搶劫罪中也受到保護,因此著重點應該放到住宅安全上。根據上文,“戶”作為人們家庭生活、安身立命的場所,是最自由舒坦、最安全私密、最有歸屬感的地方。對入戶搶劫加重處罰也是為了保護居民的生活安寧、保護居民隱私不受侵犯、保護住宅不被非法侵入、保護對“戶”的信賴利益。因此要判斷侵入的場所是否能夠認定為“戶”,則需考查行為人侵入該場所是否侵犯了戶內人員的住宅安全、隱私權和對“戶”的信賴利益。
第二方面,應該按照戶的特征認定“戶”。“戶”的場所特征要求“戶”是與外界相對隔離的場所。目的是能夠為公民的人身和財產提供安全庇護,能夠拒絕任何人侵擾自己的生活安寧和拒絕任何人非法入戶,具有明顯的相對封閉性、獨立性和空間上的排他性。“戶”的功能特征要求“戶”是供他人生活的場所,意思是該場所能夠提供日常生活便利,具有日常生活性。判斷一個場所是否為“戶”,可以考察該場所是否同時具備這兩個特征。
(二)“戶”的特殊認定
在司法實踐中,認定“戶”時,首先確定該場所是否具有與外界環境相對隔離的特征,其次判斷是否具有生活性,如果具有,便可認定為“戶”。但是由于社會生活形式的多樣性,有的場所戶的特征并不明顯。有的帶有經營性質,有的帶有公共性質,能否認定為“戶”,需要結合具體的時間、情況、區域進行分析。
1.商住兩用的房屋能否認定為“戶”
目前,在我國有很多種商住一體的房屋,主要分為三種類型:第一種是前店后房,即后屋用于生活居住,前屋用于經營;第二種是下店上房,即樓上用于生活居住,樓下用于經營;第三種是商住界限沒有明顯的區分[6]。對于這幾種類型的房屋能否認定為“戶”,就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首先分析經營場所和生活場所是否具有明顯的隔離區域,如果有明顯的隔離區域,那么進入經營場所搶劫,由于經營場所面對不特定人,具有開放性,不具備“戶”的場所性特征,因此只能認定為普通搶劫;如果進入生活場所搶劫,生活場所具有相對封閉性、獨立性和空間上的排他性,也具有功能特征的日常生活性,因此應當認定為“戶”,成立入戶搶劫。但是,如果沒有明顯的隔離區域,則需要以營業時間作為判斷標準。如果在營業時間,此時該場所面對不特定人開放,場所的生活功能依附于經營功能,因此不能認定為“戶”;如果經營時間結束后具備“戶”的特征,那么認定為入戶搶劫;如果營業時間和生活時間難以明確的話,不僅認定難度大,而且入戶搶劫法定刑較重。按照存疑時有利于被告原則,筆者認為不能認定為“戶”[7]。
2.賣淫者的住所能否認定為“戶”
從引言中案例的爭議焦點來看,對于黃衛松搶劫案是認定為入戶搶劫還是普通搶劫的關鍵是判斷賣淫女龔某的住所能否認定為“戶”。筆者認為,應該首先結合賣淫者的住所位置進行判斷。法律上認定經營場所需要考察多個因素。比如:參考地理位置是否處于商業街道、周邊是否有類似的經營場所以及周邊群眾對該場所認知狀況等。其次,根據人的生理特征,就算賣淫者在戶內進行非法經營,受到生理極限的限制,不可能非法經營的時間會超過生活居住的時間,那么其住所的經營功能應該是依附于生活功能,因此應當認定為“戶”。
3.合租屋能否認定為“戶”
在當前的社會中,合租的群體越來越多,合租屋能否認定為“戶”,也需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通常來說,合租的人往往會共用廚房、客廳、衛生間等公共區域,私人區域往往是自己的臥室。公共區域通常不具有封閉性、私密性,并且合租人并不會把自己的人身安全和財產安全寄托于公共區域;而私人的臥室,具有封閉性、隱私性和日常生活性,用于承載個人安全和隱私。那么對于合租房是否能夠認定為“戶”,就要根據入戶搶劫的具體地點判斷。如果進入公共區域進行搶劫,則認定為普通搶劫;如果進入合租人的個人臥室進行搶劫,則應認定為入戶搶劫。
三、目前“戶”的認定中存在的問題
對于“戶”的認定,司法解釋已經做出若干個規定。但是仍然存在若干問題,筆者試提出這些問題并進行分析。
第一,法律條文對于“戶”的規定不明確。對“戶”來說,與其含義差不多的就有住宅、住所等。而且在立法方面,不同的部門法對于有關“戶”的概念規定都有差別,這會導致人們對“戶”的范圍認知產生分歧。例如,憲法中規定公民的基本權利時,涉及“住宅”的規定[8]。而民法中經常稱之為“住所”,規定“公民的住所為戶籍所在地……”
第二,司法解釋規定的“戶”的范圍不能涵蓋現實中所有類型的“戶”。新時代的到來,經濟發展迅速,社會生活方式也在不斷調整形態,“戶”的種類多種多樣。但是司法解釋一方面,不能把所有能夠認定“戶”的形式都列舉出來;另一方面,時代變化,只有新的“戶”的形態出現,法律才能調整,不能預見未來的社會發展。當社會又發展到一個新的高度,也會出現新的“戶”的形態。
第三,司法實踐中對特殊場所的“戶”的特征不能正確認定。根據近些年的司法案例,法官在審理有關“戶”的搶劫案時,總是小心認定“戶”。在一些民眾傳統觀念認定為“戶”的案件中,還能夠按照入戶搶劫定罪量刑。但是,涉及到新出現的、有爭議的與“戶”有關的場所,即使理論上已經滿足“戶”認定的場所特征和功能特征,定罪量刑時卻通常按照普通搶劫罪處理。
四、對“戶”的認定的完善建議
目前我國司法實踐在入戶搶劫中“戶”的認定方面還存在一些不足,為了實現司法公正和維護良好的社會秩序,筆者試通過立法方面的明確、司法解釋的與時俱進這兩個方面提出完善建議。
第一,完善立法對“戶”的相關規定。目前我國對“戶”的認定,還有諸多不足,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立法上對于“戶”的規定并不明確。現在刑法學界對“戶”的觀點,大多是司法解釋的規定。加上不同部門法對于類似“戶”的概念分辨不明,導致實踐中真正認定“戶”時,“戶”的界限和范圍都會模糊不清。因此,為了更好認定“戶”,應該準確對“戶”及相類似詞語的概念、適用情況、具體判斷標準和區別進行規定,這樣才能減少適用混亂的情況,實現司法上統一適用。
第二,擴大司法解釋中“戶”的范圍。目前我國司法解釋對“戶”的認定的特殊場所,也只列舉了四類。雖然也提出了同時具備兩個特征的場所,能夠認定為“戶”。但是由于法官處理案件的嚴謹性,如果司法解釋不及時更新一些新興的能夠認定為“戶”的場所,擴大“戶”的范圍,那么有些法官還是按照舊的司法解釋進行定罪量刑。當社會又發展到一個新的高度,也會出現新的“戶”的形態,那之前的司法解釋卻不能全面涵蓋新的內容。因此,不應該一味地等待新的“戶”的形態出現,才進行調整,應該樹立未來觀念,系統地對待特殊場所進行“戶”的認定。
結束語
綜上所述,“戶”的認定一般都按照行為是否侵害“戶”的保護法益和是否符合“戶”的特征認定,在特殊場所應當結合一般認定標準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同時,因為存在法律條文對“戶”的規定并不明確、司法解釋中規定的“戶”的范圍較小、司法實踐中對特殊場所的“戶”的特征不能正確認定等問題,所以要注意完善立法對“戶”的規定、擴大司法解釋中“戶”的范圍,給“戶”提供更好的認定環境。此外,要提高法官的專業素質,培養專業的高素質法律人才擔任法官。因為從司法實踐中可以看出,之所以對“戶”的認定的刑法理論和司法執行上有出入,是因為法官不僅有傳統觀念的束縛,也有專業知識不夠過硬的緣故。只有各個環節井然有序、循序漸進,實踐中才能更好的認定“戶”,從而依法辦事,保護“戶”的法益。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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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安祺(2000— ),女,漢族,河南三門峽人,揚州大學,在讀碩士。
研究方向:民商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