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佳晨
【摘要】2023年開年頭部大劇《狂飆》一經播出便引起大眾好評與熱議,劇情以涉黑頭目高啟強與京海市公安局刑警安欣的二元對抗為核心,講述了京海市盤踞20余年的惡勢力被鏟除的故事,深度反映了我國對于掃黑除惡工作的堅定信念,以及嚴厲打擊黑惡勢力保護傘的決心。《狂飆》作為現象級影視作品,復雜、多面的反面人物形象的塑造成為制勝關鍵,使作品熱度不斷飆升,本文將以劇中反面人物的立體化塑造為核心進行細致剖析。
【關鍵詞】《狂飆》;反面形象;人物塑造
【中圖分類號】J905?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標號】2096-8264(2024)09-0080-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09.024
2023年國產劇市場“爆款”不斷,從現實主義題材電視劇《人世間》獲“白玉蘭”獎五項榮譽,到科幻劇《三體》的播出好評如潮,再到以掃黑除惡為主題的國產劇《狂飆》火爆電視劇市場,一度成為“現象級”影視劇,我國電視劇市場近年來發展勢頭迅猛,受關注度極高。
人物形象的塑造是影視劇的核心內容,《狂飆》能夠引發大眾熱議,獲全民關注與喜愛,絕對離不開影片對角色的精準塑造,而劇中反面人物形象的深層次、多維度刻畫則成為其中亮點。從魚販“蛻變”為京海惡勢力頭目的高啟強、囂張跋扈的涉黑大佬徐江,以及一眾黑暗勢力的跟隨者——唐家兄弟(唐小龍、唐小虎)、老默、高啟盛等,都給觀眾留下了深刻印象。
一、反派人物的“圓形”化塑造
英國小說理論家福斯特在《小說面面觀》中提出了“扁平人物”和“圓形人物”兩個概念。圓形人物是指具有復雜性格特征或思想內容的人物形象,這種形象更為貼近現實的人物,其性格和思想會隨著周圍的環境變化而變化,也就是將人物形象“立體化”。電視劇《狂飆》中高啟強憑借自身“人格魅力”“圈粉”無數,主要歸功于此劇將大反派高啟強塑造成了一個“圓形”人物。任何人都是在社會實踐中完成自我轉變的,所以在一部成功的影視作品中,角色的塑造也一定不能“扁平化”處理,創造一個反派并非一定要將其設計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壞人,而是要讓人物始終處于困境之中,只有困境中的人物才是“有戲”的,才會在克服困境的沖突中完成自身形象的塑造。最初,高啟強只是一個父母雙亡、需要辛苦販魚去養活弟弟妹妹的一個無依無靠、時常受欺負的邊緣小人物,因想要得到市場攤位的繼續經營權給市場管理員唐家兄弟送禮,慘遭拒絕并受其毆打進警局,是高啟強由善向惡轉變的開端,為后面走入深淵埋下了種子。
劇中正面人物形象代表——刑警安欣,具有親切友善、正直坦誠、不畏強權的優秀品質,在弱者備受欺凌時果斷施以援手與惡勢力對抗,盡最大努力維護高啟強的權益,真心幫助他。而唐家兄弟因此態度急轉,也讓高啟強明白有靠山好辦事的道理,同時他也明白,如果不抱緊安欣這棵大樹,不利用安欣的善良去穩固自己在舊廠街的地位,日后則再無出頭之日,更會飽受欺凌。由此人性的貪婪與欲望開始發作,內心的邪惡野蠻生長。由于高家兄弟從小被人看不起,飽嘗心酸與欺辱,所以高啟強一開始硬著頭皮做的一切一定程度上是為了更好地在舊廠街“討生活”罷了。而決定其走上不歸路的也是一次偶然,高啟強為了籌錢幫弟弟開手機店,同意與唐家兄弟合謀,意外令徐雷死亡,其間高啟強曾想自首,阻止事情繼續惡化,但妹妹的眼淚和弟弟的固執使事情無法回頭。
由此可見,善與惡之間的灰色地帶出現,高啟強棄善從惡的選擇一部分原因是手足情的難以割舍,這樣的倫理情感設計引發了觀眾的同情與憐憫,激發觀眾觀看欲望,角色的“圓形”化處理,將這樣一個反派人物塑造得立體多面、有血有肉。
二、反面人物的外部形象建構
電視劇《狂飆》通過互聯網與多媒體平臺的協同推廣,一經播出便引發熱潮,各大平臺對角色語言、動作、表演的“二次創作”再度為優秀作品增光添色,吸引了又一部分潛在觀眾,成為有力的宣傳手段。由此見得,引起觀眾超高關注度的現象級“爆款”影視劇,對于影視角色外部形象的塑造有著非凡造詣。《狂飆》不僅將主角人物形象刻畫得生動立體,對于配角塑造能力也極強,其中,反面人物同樣擔當著重要的角色,演員的演技更是可圈可點,受到觀眾的一致認可。
(一)人物語言的風格化
劇中囂張跋扈的黑社會大佬徐江的語言風格尤為鮮明,創造了“檔次梗”等一系列被廣泛傳播的網絡梗。他與小人物出身的高啟強不同,徐江在故事開始已經是一個“成熟的”、擁有保護傘勢力庇護的涉黑頭目,他在京海市擁有龐大勢力,甚至無所畏懼。對于兒子徐雷的死,徐江悲傷、憤怒到極致,但在泰叔試圖調節白江波與其恩怨時他說“一定要夾著尾巴回來,吃飯坐小孩兒那桌”,令人發笑的語言表面上將徐江這位黑社會大哥包裝得可愛、幽默,深層次上,是影視劇對于反面人物外部形象的精巧設計,目的是塑造一位反差感極強的反面人物,增強電視劇的可看性,但透過幽默感十足的語言看徐江,他仍是一個危害社會、無所不作的惡人。
例如,在查明徐雷死亡的來龍去脈后,他立刻召集人馬找仇人算賬,路上他對一眾人說“講屁話沒有用,讓別人也節哀”,以及他與高啟強博弈最后慘敗,臨死前說“京海這么多年,我花了這么多錢,養肥了這么多人,不就是留著今天用的嗎”,都能體現出徐江這個人的狠毒與暴戾,只不過人物語言的趣味性與人物行為所形成的強烈反差,轉移了觀眾的注意力,影視劇中反面人物通過人物語言實現的立體化表達,由此見得。而徐江的語言也逐漸成了一種風格,網絡上“徐江語錄”也隨之引起超高關注度,由于“徐江式”語言多次出現原因,廣大網友更是將其戲稱為“承載京海市所有笑點的男人”,但這樣的語言設計,并不是試圖隱匿反面人物的惡劣行徑,徐江極度殘暴地將仇人白江波活埋,伙同黑惡勢力保護傘趙立東,做盡違法亂紀的組織賣淫和走私勾當,是劇情中完整呈現,觀眾有目共睹的。
《狂飆》為觀眾帶來了一個語言風趣內心狠辣的徐江,但劇中的核心反派仍是高啟強,他的貪婪與欲望逐漸膨脹,一點點吞沒其僅有的善良,逐漸迷失本性的他開始欺壓百姓,以暴力犯罪以及一切違法亂紀的方式去完成小人物的逆襲,一步步成為京海黑社會的重要人物。劇中陳金默(老默)是高啟強“殺人的刀”,每次高啟強需要利用非常手段為自己鏟除麻煩時,就會讓唐小龍告知老默“我想吃魚了”,極具諷刺性地告訴所有人,“我只是個臭賣魚的”,但其實他內心深處對于權力與地位是尤為看重的,他再也不想回到從前被人看不起了,于是貪念欲望不斷加深,手段愈加殘暴,更能表現出他內心的隱忍與恐怖。而這樣隱喻性極強的殺人暗號,實則更能襯托出高啟強的陰狠毒辣,已經在安欣的勸說下想要踏實生活的老默被高啟強利用,為了報答他的“知遇之恩”變成了一具殺人機器,而反復出現的殺人暗號“老默,我想吃魚了”,是高啟強這位反面人物代表在語言表達上的個性化呈現,也同樣在網絡上引起一陣轟動,成為網絡熱詞。這樣也足以展現出,人物語言對于形象塑造的重要性。
(二)人物行為動作的標志性
影視劇對反面人物的外部刻畫不僅體現在語言方面,還體現于人物的行為動作。《狂飆》中有許多稱得上“名場面”的故事橋段,其間人物的標志性動作令觀眾記憶深刻,以至于引起了網絡模仿熱潮,弟弟高啟盛與“溫文爾雅”、笑里藏刀的高啟強有著明顯的性格差異,相較于高啟強,他更極端、報復心更強、更不擇手段,有著極度外露的野心與欲望,行為舉止便呈現出囂張甚至癲狂的狀態,電視劇熱播時“高啟盛走路”的詞條登上熱搜榜,一度成為“現象級表演”,劇中這一動作出現在唐小龍刑滿釋放后,被唐小虎與高啟強接到游戲廳,此時高啟盛搖頭晃腦地走向唐小龍,給了他一個熱烈的擁抱。這種獨特的走路姿勢成為高啟盛的專屬符號,是對高啟盛這一反面人物外部形象的刻畫,將人物囂張、狂妄的性格充分視覺化,成為標志性存在。
劇中瘋魔、變態、睚眥必報的高啟盛還有更瘋狂的行為——用凍魚殺人,凍魚作為殺人兇器出現成為一個符號。現代符號學源于語言學家索緒爾,他把符號分為能指和所指兩部分,能指是語音物質性的存在,是符號的表示成分,所指是這個語音極端偶然地結合起來的意義,是符號的被表示成分,符號的意義產生于能指與所指的結合。極具諷刺性的殺人工具——凍魚,這個物象能指的所指意義是人的報復欲,此物象符號能指與所指的建立,主要是通過劇情的設置來實現的。高啟盛對李宏偉的挑釁懷恨在心,從小人物翻身崛起的高家兄弟從小受盡欺辱,李宏偉的言語、行為一點點挑起高啟盛內心的脆弱,他不允許任何人阻擋哥哥的事業,更不能受侮辱,于是人性惡的一面通過他殘暴的殺人行為呈現,高啟盛用李宏偉最看不起的“魚”將其殺死,侮辱性極強,這樣的方式最大程度地滿足了高啟盛的報復欲,同時獲得殺人的快感。“凍魚殺人”行為,是對高啟盛這個人物最好的詮釋,動作賦予了人物標識,成為劇中的高光亮點,演員蘇小玎的演技更是得到了觀眾的一致好評。
高啟盛用凍魚殺人極具戲劇張力,高啟強緊張時干嚼咖啡同樣引發觀眾內心漣漪,殺人不眨眼的陳金默在面對女兒瑤瑤時卻變得溫柔慈愛,人物極強的反差感更表現為在他殺人前吃棒棒糖的行為,如此的顛覆性,可以體現出老默對于生命的漠視,以及是非觀的不明確,他的盲目信任、愚忠最終造成自己的悲劇命運。這些看似簡單卻精妙的細節性行為動作的展現是影視劇難得的好手筆,而動作行為的強代表性,令觀眾可以快速對標人物,深化角色的存在感,可見,優質影視劇對于角色行為動作的設計不可或缺。
三、反面人物的內部情感表達
《狂飆》超越了同類型、同題材作品,能夠“殺出重圍”成為現象級影視劇的關鍵因素在于反面角色的去臉譜化塑造,此劇將反面人物的感情展現得立體、多面,充分提高了觀眾對于劇情、角色的關注度。因此,在刻畫人形象的過程中便非常重視有關人性的復雜性以及真實性的展現,而劇中反派具有撼動力的情感多表現為對于親情、愛情的付出,電視劇需要從人物的外部形象與內部情感出發,實現反面人物在影視劇中的多層面表達。
(一)兄弟情
《狂飆》一開始引發情節,制造矛盾的線頭便是親情。自小父母雙亡,身世可憐的高啟強不得不承擔起為父為母的責任,甚至將全部生命都投身于照顧弟弟妹妹這件事上,沒有自己的生活,正是這樣,他們也互相成為彼此最重要的人。哥哥為了滿足弟弟的野心,鋌而走險籌錢開小靈通店鋪,由此走上不歸路,是兄弟之情,卻也是對于弟弟的過分縱容。而性格極端的高啟盛也時刻展現出對于哥哥熱烈的愛,劇中高啟盛在自己生日那天不顧哥哥反對回到京海市,到小時候來過的面館里吃了最后的豬腳面,兄弟二人回憶起上次吃面,是妹妹吃了豬腳,弟弟吃了面,哥哥喝了湯,劇中前前后后反復被提及的豬腳面,是被精心設計的情感暗示,暗示著高家兄弟對于親情的重視,長大后的高啟盛才明白小時候不吃豬腳不吃面的哥哥其實最愛吃的就是豬腳面,所以他為了保全哥哥的權勢與地位也為了報答哥哥多年的辛苦與付出,擅自報警演了一出好戲,最后不惜放棄生命,幫高啟強保住與市委領導趙立冬的關系,這是高啟盛對高啟強強烈、極端的愛。
高啟強對于別人而言是心狠手辣的黑社會頭目,是如同野獸一般的存在,但同時,他一直都是盡力維護弟弟妹妹的溫柔哥哥,在高啟盛生命終結前高啟強仍不斷挽回,試圖救下弟弟,他始終沒有拋棄親情。而反面人物高啟盛與高啟強為何能頻頻牽動觀眾的心,演員出色的演技是加分項,核心則在于《狂飆》對于反派的塑造并沒有扁平化處理。劇中的另外一對兄弟,唐小龍與唐小虎二人的兄弟情誼也同樣回應了《狂飆》對于反面人物內部情感多面表達,再壞的人也無法割斷親情紐帶,唐小虎失蹤,唐小龍心急如焚,不斷向高啟強訴說著弟弟對于自己的重要性,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而最終唐小龍為了救弟弟,甘愿替高啟強服刑六年,對于他們而言,手足親情是永遠無法割舍掉的情感,也是最撼動觀眾之處。
(二)夫妻情
演員高葉在劇中飾演高啟強的妻子陳書婷,氣場強大、艷麗動人的大嫂形象同樣引發網友們的熱議。高啟強與陳書婷在劇中因白江波與徐江的恩怨結識,又借由陳書婷與泰叔的關系成為其干兒子,最后事業、愛情雙豐收。
于是高啟強與大嫂陳書婷的愛情線成為此劇一道獨特的風景,而夫妻感情線的加入對于塑造復雜人物的側面更加有利,從而實現角色內部情感的多面表達。婚后高啟強與妻子恩愛有加,劇中多有體現,有一幕陳書婷幫高啟強搭配絲巾準備赴宴,高啟強滿眼愛意地對高啟盛說“找老婆要找你嫂子這樣的”,言語中全是幸福與享受,他雖然受欲望驅使做盡壞事,卻是一位好丈夫,從對妻子的溫柔、有耐心就不難看出,高啟盛也曾調侃哥哥是“妻管嚴”,但高啟強卻幸福地說“妻管嚴很幸福的”。前夫白江波的死讓陳書婷下定決心不再過曾經那樣東躲西藏的日子,但陳金默的死令其對高啟強失望至極,決意與他分開,高啟強聽后在電話的另一邊傷心欲絕、泣不成聲,可不論高啟強在外手段如何狠辣,對于此生摯愛的妻子他是十分寵愛的。為了讓遠在香港的妻兒回到自己身邊,高啟強謊稱身患絕癥,只是想見妻子一面,最后所謂“絕癥”竟是干眼癥,這樣的小伎倆巧妙地緩和了夫妻矛盾,也很好地表達了彼此之間的愛意,更讓觀眾體會到反派的情意綿綿。高啟強在黑社會頭目與愛妻如命的好丈夫形象中來回切換,更加深化了他對于妻子的用情至深。
陳書婷因車禍身亡,醫院里高啟強抱著遺體痛哭,默默摘掉妻子婚戒的細節將人物的悲傷演繹到了極致。而高啟強對繼子高曉晨的愛來是源于對妻子陳書婷的愛,妻子在世時,他陪伴高曉晨練琴,甚至在監獄里也會注意兒子練琴的時間,妻子去世后,高啟強承認,管他、養他、對他的關心愛護都是因為他是陳書婷在這世上唯一的兒子,只有在管教他的時候才覺得妻子沒有離開他,高啟強不顧生死地飆車、絕不允許高曉晨進強盛集團是對妻子信守諾言,他對繼子的關懷備至實則是愛屋及烏。
四、結語
以掃黑除暴為主題的優質劇集《狂飆》榮登電視劇必看榜第一名,其中高啟強、高啟盛、徐江、唐氏兄弟等反派人物形象的塑造極佳,引起轟動。但在京海市盤旋了20余年的黑惡勢力最終以失敗結尾,由此告知觀眾,自古以來邪不壓正,電視劇對于弘揚法治精神、樹立正確價值觀起到了強大的正面引導作用。但對反面人物形象的立體化建構的同時仍需拿捏分寸與尺度,注意社會影響,不應過度沉迷于反派角色的“人格魅力”而產生負面思想。電視劇《狂飆》著力人性深耕,在時代中融入對于人性的復雜思考,起到深化作品的作用,為今后的反腐除暴國產劇提供了有力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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