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行領袖”黃佐卿

黃佐卿創辦了公和永繅絲廠，這是上海第一家華商投資的機器繅絲廠，開了繅絲民族產業之先河。

中國絲的來路在哪里？湖州人會說，當然在湖州。

“湖絲”是湖州商幫的核心，也是絕對無二的支柱產業。1882年，上海蘇州河北岸出現了一家公和永繅絲廠，這是上海第一家華商投資的機器繅絲廠，開了繅絲民族產業之先河。此前英國怡和洋行在上海開出第一家擁有百部絲車的外資機械繅絲廠，這是中國新式繅制生絲的肇始，成品質量優于歐洲原產。所以投資十萬銀兩的全華資公和永繅絲，一登臺就面臨外國先進技術的打壓，不可能一片坦途。

這位甘冒風險的老板便是黃佐卿，時年已43歲，雖然過了風華正茂的年紀，但依舊以拼搏精神在商海乘風破浪。

從菱湖到上海

黃佐卿，名宗憲，1839年出生于浙江湖州菱湖一個普通商人家庭。菱湖以菱而名，以絲而豐，以漁而盛。4700多年前，菱湖先民就能用絲織出絲帶和綢絹織物了。菱湖集聚著“絲綢之府”和“魚米之鄉”這兩個最典型的江南元素，生于斯長于斯的黃佐卿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可謂耳濡目染。

黃佐卿從小就是讀書種子，完成私塾教育后，進入絲行，這是當地年輕人的必修課。湖絲與湖州人的人生像絲一樣牽扯著。不久，天資聰穎的黃佐卿遭遇了人生中的第一次長途遷徙。太平軍進軍浙江，地處蘇浙皖三省交界、水路通達的湖州成為太平軍與清政府刀兵相見的主戰場，飽受戰亂之苦。黃佐卿一家隨著當地富紳一起移居上海。

來到上海的黃佐卿還是做他熟門熟路的絲行，此時的絲行正是上海的朝陽產業。初時，黃佐卿在上海一家絲棧做事，工作十分勤奮，辦事能力很強，業余時間，別人都拿來享樂，可他卻在攻讀英語，這些都被絲棧主看在眼里，因而深得絲棧主的信任。隨后，絲棧主便派黃佐卿跑洋行接洽生意，承接內地絲貨，轉售洋行，洋行也把絲棧視為“代理人”。由于土絲外銷旺盛，絲棧利潤豐厚，黃佐卿的收入也隨之增多。

生絲是中國的傳統出口商品，1840年鴉片戰爭后，上海成為生絲的主要出口地，1870年出口量為250萬公斤，1894年達到475萬公斤。湖州產量為全國各州府之冠。因此，湖州絲商有頗多經營生絲出口者，如南潯的“四象八?！?，菱湖的楊萬豐、陸鼎茂、唐廣豐、陸亨榮等。

19世紀70年代初，黃佐卿在江西路（今江西中路）開出一家祥記絲行，自任通事（翻譯兼經營業務），經營土絲之外，還代洋行收購生絲下腳料及蠶繭，買賣興隆，獲利甚豐，后來又擔任了公和洋行買辦。這樣一來，黃佐卿集通事與買辦于一身，深為外商倚重。

開辦中國第一家繅絲廠

當時，法國里昂絲商協會致函上海商會，表示華絲在同一包裝內品質不一，不勻不潔。美國絲商協會將中國生絲摻雜的情況報告給政府，對復搖絲的品質雜、損耗大頗有意見，并警告說：“如果這樣下去，絲價將再度下降，并將失去市場上的地位。”面對國際上對華絲品質下降的指責，上海商會沒有遮遮掩掩，而是直言不諱：“中國生絲的缺點是繅制粗糙，包裝混雜，復搖絲和沾絲中用糖油等雜物增加重量……”因為粗細不均、膠質堅硬、斷頭過多，曾經風光一時的湖州緝里絲變得灰頭土臉，遠銷歐美后需要再繅才能用于機器織綢業。面對自產生絲的技術窘境，黃佐卿意識到，如果墨守成規不思進取，等待湖絲的不僅是衰弱，中國名牌絲將失去信譽，由此帶來的豐厚利潤終究會落到外國人手里。

就在中國蠶絲業生產抱殘守缺徘徊不前，甚至產品質量有所下降的時候，國際上一些蠶絲業原來并不發達的國家開始注意進行改良。鴉片戰爭以后，中國繅絲業還受到國內通商口岸外國絲廠的沖擊。早在1840年，美國絲商曾把美國絲車介紹到中國，50年代又把上海生絲送到廣東再繅，并將“符合美國人的想法”的絲車從廣東介紹到上海試繅。

1861年，英商主辦的怡和紡絲局在上海設立，這是中國境內第一家外國絲廠，最初有絲車100架，兩年后擴充為200架，機器設備主要是由香港制作，并從法國引進技術工人，直接打擊了傳統的湖絲出口，古老的中國蠶絲業被推到了改革的風口浪尖上。

1881年，黃佐卿在上海絲行同仁的支持下，投資14萬兩紋銀，向法國、意大利購買了100架繅絲車、2臺鍋爐、馬達、吸水器等機器設備，在上海閘北蘇州河邊籌建公和永繅絲廠，外商則稱為昌記絲廠，成為上海第一家中國人開辦的機器繅絲廠。此后，華商絲廠相繼開業，逐漸成為中國民族工業的一個重要板塊，黃佐卿則被同行稱為“上海絲業的領袖人物”。上海著名英文報紙《字林西報》稱他是“一位杰出的中國商人，采用繅絲機器和棉織機器的最早和最熱心的人物”，這個評價恰如其分。

三個經營理念

黃佐卿招工300人，聘請意大利工程師麥登指導廠務。開始時絲廠所招女工都沒有經過訓練，邊學邊干，繅絲的質量可想而知。絲廠在國際市場還沒有打開銷路的情況下，必須運往國外向綢廠兜售，還未必馬上就能脫手，因此資金周轉極為緩慢。再者面臨怡和紡絲局的強大競爭，公和永繅絲廠在開頭的五六年間，黃佐卿的資本只見耗不見漲，營業額遲遲提不上來，眼看就要耗盡。這時同業公會和同鄉的作用出現了。

1887年，在以湖商為主體的上海絲業公所的支持下，黃佐卿多方改進，又使用上海永昌機器廠仿意大利式國產繅絲車，降低生產成本，技術水準獲得了提高，逐漸扭虧為盈。機器改進的同時，“公和永繅絲”在法國市場也打開了銷路。1892年，黃佐卿“新舊更替”兩手抓，匯攏舊廠資金擴充建立新廠，絲車增至400余架，工人900人；又在楊樹浦增設延昌繅絲廠，絲車和工人規模再次擴大。1896年，黃佐卿再開辦祥記號絲廠。三廠聯合起來有千余架絲車，擁有資本40萬兩紋銀、職工數千人，相當于一個繅絲工業集團。

黃佐卿斥資興辦機器繅絲廠的舉動，對不少江浙的商人產生了很大的影響。許多民間的商人都開始將資本投向機器繅絲工業，如鎮海人葉澄衷在上海閘北開辦了綸華絲廠，南潯人顧敬齋在上海盤進了法商的乾康絲廠，無錫人祝大椿在上海開辦了永泰絲廠等。到1901年后，上海共有28家絲廠，除外商經營的五六家外，其余均為中國商人所辦和中外合資所辦的工廠。其中，黃佐卿占有3家絲廠，加上他在蘇州和湖北開辦的絲廠，理所當然地成為了華商機器繅絲業的領袖。

在經營管理上，黃佐卿始終秉承著這樣三個經營理念：其一，工廠原料取自內地，主要是蘇州、無錫、武進、宜興、江陰以及浙江的嵊縣、新昌、蕭山、上虞等地，質量上必須嚴格把關，堅決選用不摻假、上乘的原料，一經發現劣質原料，將永不和該廠家進行貿易往來；其二，繅絲工藝過程包括煮熟繭的索緒、理緒、繭絲的集緒、拈鞘、繅解、部分繭子的繭絲繅完或中途斷頭時的添緒和接緒、生絲的卷繞和干燥。嚴格按照繅制工序辦事，對照標準按質分等；其三，在工人的選擇上，按照學徒考試制度分批次取成績最優者，分配任務和職能，確保絲廠的每一名員工都能訓練有素，這樣質量才能得到保證。

黃佐卿成功創辦絲廠后，為收購蠶繭，在江蘇省蘇州、無錫、武進、宜興、溧陽設立黃公和繭行，收購鮮繭，烘成干繭，運回上海，同時還派技術人員下鄉，指導農家放秧、栽桑、播種、飼蠶等方法，取得較好效果。這種運營方式被推廣到山東、湖南、湖北等省，使蠶繭商品化程度不斷提高。

1900年，黃佐卿聯合絲繭同業在無錫設立繭業公所，任董事。1902年夏，他在蠶繭上市時去無錫，因得霍亂病，卒于返滬途中。

（編輯 周靜 charm1121@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