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時代未成年犯再社會化的路徑探析

余麗 孟凡玉

摘 ?要：未成年犯的再社會化過程始于未成年人失足時，直至其最終順利回歸社會。當前，未成年犯再社會化面臨教育感化效果不佳、“二次污染”風險大、犯罪標簽效應影響等諸多困境。為最大化挽救未成年犯，維護社會安全穩(wěn)定，應當遵循最有利于未成年人原則，探索未成年犯前科消滅制度、強化家庭教育指導、加強心理疏導等路徑，助力未成年犯順利復歸社會。

關鍵詞：未成年犯；再社會化；路徑；社會治理

社會化即學習社會價值和行為規(guī)范，融入社會的過程，再社會化是社會個體在社會化失敗后，通過改變此前所扮演的社會角色或社會地位，重新適應融入社會的過程。簡言之，再社會化是通過社會教習，改變早期與社會主流理念和要求不適應的錯誤價值觀念和行為模式的過程。近年來，隨著未成年人違法犯罪案（事）件頻頻見諸報端，如何對未成年犯實施有效教育矯治，使其順利回歸正常社會生活成為熱點話題。學界和實務界對未成年犯回歸社會的重要性皆表示認可，并不斷探索未成年犯再社會化的路徑，尤其注重構建涉罪未成年人犯罪記錄封存制度，如2012年修改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新增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專章，設置未成年人犯罪記錄封存制度；2022年5月，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司法部聯(lián)合（以下簡稱“兩高兩部”）出臺《關于未成年人犯罪記錄封存的實施辦法》（以下簡稱《實施辦法》），進一步規(guī)范未成年人犯罪記錄封存工作。

未成年人身心發(fā)育尚不成熟，社會經歷與人生閱歷有限，尚未建立完整的價值觀，容易發(fā)生被人慫恿，盲目攀比冒進、不顧及后果嘗試違法犯罪等“越軌”行為，但未成年人“易感易變”、可塑性強，受到教育感化指引后容易改變原有錯誤認知和行為模式。未成年人這一主體的特殊性，決定了未成年犯再社會化是一個過程，始于未成年失足時，終于未成年犯最終成功復歸社會，再社會化理念應當貫穿未成年人失足和復歸的整個過程。新形勢下，凝聚各方合力不斷探索未成年犯再社會化路徑、提升未成年人保護工作水平，是踐行習近平法治思想、助推實現(xiàn)法治化社會治理的應然之舉。

一、未成年犯再社會化意義

少年兒童是祖國的未來、中華民族的希望，也是黨的未來。我們黨始終高度重視少年兒童、親切關心少年兒童，始終把培養(yǎng)好少年兒童作為一項關系紅色江山永不變色的戰(zhàn)略性、基礎性工作。未成年人保護是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xiàn)代化的一項重要內容，也是政法機關踐行習近平法治思想、推進社會治理的重要抓手。進入新時代，在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堅強領導下，加強未成年人保護工作迎來前所未有的發(fā)展機遇，與此同時，未成年人司法保護責任也更加重大、任務更加繁重，這就要求我們必須緊緊圍繞黨中央的指示精神，以高度的政治自覺、法治自覺、檢察自覺積極能動履職，創(chuàng)新探索未成年犯再社會化路徑，在保障未成年人健康成長、促進社會和諧穩(wěn)定等方面展現(xiàn)新?lián)敗崿F(xiàn)新作為。

未成年犯再社會化是適應新時代未成年人保護工作的現(xiàn)實需要。民心民意、民本民法是司法的根本導向。新時代，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發(fā)生變化，人民群眾對未成年人保護的期待已經從“有沒有”到“好不好”向“更加好”轉變，據(jù)此，國家在全面推進依法治國和深化司法體制改革進程中，圍繞未成年人保護和犯罪預防的現(xiàn)實需求、把握未成年人司法內在規(guī)律，不斷加強專門研究與頂層設計，使未成年人保護法律體系日臻完善、工作格局逐步健全、社會力量更加充實，更好地運用法治思維和法治方式來保障和服務未成年人保護這一基本民生。隨著國家對未成年人犯罪治理的深入、細化，未成年人犯罪總數(shù)呈明顯下降趨勢，在刑事犯罪案件總數(shù)中的占比也大幅下降，但與此同時，也暴露出未成年人犯罪智能化、低齡化、團伙化、暴力化趨勢等一些新的問題，犯罪治理難度不斷上升，未成年犯再社會化難題凸顯，社會治理隱患增加。對此，我們要思考應對未成年人事務治理面臨的新問題、新挑戰(zhàn)，深入剖析未成年犯再社會化困境背后隱藏的制度銜接和社會容納機制不健全等廣泛、深刻的社會問題，堅持切中時弊、標本兼治，探索未成年犯再社會化的法治化社會治理路徑，更加積極主動地回應社會訴求，為其重回社會搭建更加有利的“回歸”通道。

未成年犯再社會化是遵循“最有利于未成年人”原則的題中之義。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堅持從國家、民族未來的戰(zhàn)略高度出發(fā)，對未成年人保護工作作出系列重要決策部署，修訂《中華人民共和國未成年人保護法》和《中華人民共和國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確立最有利于未成年人原則，建立未成年人分級預防、教育矯治機制，成立國務院未成年人保護工作領導小組，構建“家庭、學校、社會、網絡、政府、司法”六大保護體系，未成年人保護工作得到長足進步。未成年犯再社會化正是“最有利于未成年人”原則的重要體現(xiàn)。犯罪學實證研究發(fā)現(xiàn)，青春期是未成年人犯罪行為的顯著增長期，表現(xiàn)為進入青春期后未成年人犯罪行為迅速增長并在成年以后迅速下降，有學者將出現(xiàn)在青春期的這一特定現(xiàn)象概稱為人生發(fā)展的“見習許可期”，并主張把未成年人犯“錯誤”看作一種正常的社會現(xiàn)象，應當通過教育挽救而不是隔離性的刑罰措施保全未成年犯正常社會化進程及發(fā)展機會，幫助他們盡可能平穩(wěn)度過這個成長“見習期”。未成年犯再社會化關注的正是行為人的回歸而不是對行為的懲罰，強調保護處分優(yōu)先，著重于矯正未成年犯的性格、調整其生活環(huán)境、研究其犯罪心理，依法懲戒和精準幫教未成年犯，與最有利于未成年人原則所提倡的保護與教育相結合的要求相契合。

未成年犯再社會化是推動區(qū)域社會治理的重要抓手。司法機關統(tǒng)計數(shù)據(jù)顯示，2017年4月至2022年4月，未成年人犯罪不起訴80855人、被判處五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罰157962人。如果這樣大一批未成年人無法再次融入社會、回歸正常生活，那么極有可能再次滑向犯罪深淵，使辦案環(huán)節(jié)教育、感化、挽救的全部努力歸零，進而破壞社會環(huán)境穩(wěn)定，嚴重影響社會治理現(xiàn)代化進程。未成年人受保護程度是一個國家法治化文明發(fā)展的重要標志，是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xiàn)代化的一項重要內容，司法機關堅持“教育、感化、挽救”的方針，通過嚴格落實未成年人刑事案件特別程序，依法準確適用附條件不起訴，充分發(fā)揮認罪認罰制度程序作用，促進形成“六大保護”合力等方式，依法懲戒和精準幫教未成年犯，有利于推動解決普遍性、系統(tǒng)性、源頭性問題，幫助未成年犯“無痕”再社會化，在保障未成年人健康成長、促進社會和諧穩(wěn)定等方面發(fā)揮重要作用，實現(xiàn)“治罪”與“治理”的雙贏。

二、未成年犯再社會化的困境

未成年人思想活躍、好奇心強，未成年人犯罪是未成年人社會化方向錯誤的表現(xiàn)，未成年犯再社會化是幫助未成年人矯正原有錯誤認知和行為范式。對未成年犯不能一罰了之，感化、教育和救贖未成年犯才是再社會化的正確道路。結合司法實踐現(xiàn)狀，當前未成年犯重新回歸社會主要面臨以下困境。

少年司法理念認識存有偏差。近些年，通過理論和實務界的共同努力，少年司法取得長足進步，“教育、感化、挽救”方針和“教育為主，懲罰為輔”基本原則進一步深化，但司法實踐中仍有不少人認為少年司法即簡單的“小兒酌減”。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十七條的規(guī)定，未成年人犯罪的，應當從輕或者減輕處罰。根據(jù)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的量刑指導意見，未成年人在量刑上可以酌量減輕處罰，12至16周歲的未成年人犯罪，減少基準刑的30%～60%，16至18周歲的未成年人犯罪，減少基準刑的10%～50%。司法實踐的通常做法是對涉罪未成年人比照成年人從輕減輕處罰，并未從少年司法理念和刑事政策角度出發(fā)，豐富教育、感化、挽救未成年人的舉措，對涉罪未成年人開展心理干預和矯治幫教措施流于口頭勸誡等表面形式。少年司法理念認識和實踐的偏差，一方面容易使心智尚未完全成熟的未成年人出現(xiàn)理解偏差，將違法犯罪當兒戲，另一方面容易出現(xiàn)“養(yǎng)大了再打”“養(yǎng)肥了再殺”的困頓局面，嚴重阻礙預防未成年人重新犯罪和未成年犯順利回歸社會的實現(xiàn)。

混管混押增大“二次污染”風險。《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二百八十條明確規(guī)定，對被拘留、逮捕和執(zhí)行刑罰的未成年人與成年人應當分別關押、分別管理、分別教育。但實踐中，未成年人與成年人混關混管混教現(xiàn)象時有發(fā)生，對未成年犯后續(xù)順利回歸社會產生負面影響。首先，未成年人身心發(fā)育尚不成熟，價值判斷體系尚未完全確立，容易受不良環(huán)境和周邊人員影響，而成年人監(jiān)室關押人員復雜、社會閑散人員較多，存在一些慣犯向未成年犯傳播犯罪意圖、傳授違法犯罪方法等現(xiàn)象，增加“二次污染”風險。其次，混管混押不利于未成年犯教育轉化，基于主體差異，未成年犯與成年人犯的教育改造方向、目標、內容、進程不同，混合關押后，教育和矯正針對性降低，對未成年犯的教育轉化效果有限。最后，未成年人身心發(fā)育不成熟，將兩類人一同關押，未成年人容易遭受成年人傷害欺凌，被監(jiān)室內的“牢頭獄霸”文化影響，嚴重影響其身心健康。

犯罪記錄封存制度尚不完善。為減少對犯罪行為和罪犯的歧視，推動未成年犯“無痕”回歸社會，多國構建前科消滅制度，如《波蘭刑法典》中有相關論述，法國的復權制度具體分為“期限屆滿自動消滅”和“經特別申請而提前消滅”等，此外，我國臺灣地區(qū)也設有“少年前案涂銷制度”。在借鑒海內外實踐基礎上，我國在2012年對《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修改時設立未成年人犯罪記錄封存制度，創(chuàng)設中國特色未成年人“前科消滅制度”。2022年5月，兩高兩部發(fā)布《實施辦法》，對封存未成年人犯罪記錄統(tǒng)一認識、規(guī)范程序。未成年人犯罪記錄封存制度幫助許多涉罪未成年人更好回歸社會，然而，由于制度仍存在不足，實際效果距離立法預期還有一定差距。第一，適用對象范圍較狹窄，該制度僅適用于犯罪時未滿十八周歲且被判處五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罰的未成年人，需要指出的是，是否改過自新、再犯可能性大小是犯罪記錄封存制度設置的核心，但悔改程度和再犯可能性的判定不僅需要結合罪質和法定刑，還需考慮其他因素，這項判斷應當是動態(tài)的。第二，制度落實不完善，《實施辦法》提出一些操作規(guī)范，但由于犯罪記錄封存牽涉主體多、訴訟程序環(huán)節(jié)跨越大，存在操作程序泛化和權利救濟闕如等問題，當前未成年犯遭受社會敵意和提防，也側面證明犯罪記錄封存制度無法完全消除罪錯對未成年人的“標簽”影響，未成年犯仍背負前科負擔。第三，根據(jù)刑事訴訟流程和環(huán)節(jié)，公、檢、法幾個機關都涉及犯罪記錄封存問題，都屬于責任主體，而封存主體范圍過廣，不可避免會加大封存和查詢難度，影響封存和查詢的效率，浪費司法資源。

犯罪“標簽效應”廣泛存在。犯罪標簽理論認為，越軌并不是個人行為固有性質，而是他人運用法律規(guī)則懲罰“犯規(guī)者”的結果，而所謂越軌者只是一個被貼上犯罪標簽的人，越軌行為只不過是被人如此標定的行為。就未成年犯而言，標簽效應最大的影響是使受標定者遭遇歧視、排斥等不公正對待，進而求學、就業(yè)道路受阻，甚至因此誘發(fā)再犯。有調查顯示，僅9.09%的被調查者愿意接受自己的同事有犯罪前科，45.45%的被調查者稱“如果自己是老板，不會招聘有犯罪前科的人”，社會“隱性歧視”、偏見等標簽效應可能進一步帶來“驅逐效應”，為未成年犯重新犯罪提供環(huán)境和土壤。家庭作為社會最小單元，是未成年犯再社會化的重要環(huán)節(jié)，家庭環(huán)境和家人態(tài)度的好壞對未成年犯再社會化成功與否產生不可替代的影響。受傳統(tǒng)觀念影響，部分未成年犯家庭對孩子的犯罪行為感到羞恥，一些家長忽視對教育方式、家庭環(huán)境的反思，延續(xù)不當教育方式甚至采取冷漠、放棄的態(tài)度，極易引起未成年犯破罐子破摔心理，家庭關系緊張、親情支持乏力使得未成年犯回歸家庭失敗，進而影響其回歸社會。未成年犯自身對標簽效應認同、內化進而會導致其對自我的放棄。未成年人未接受過系統(tǒng)的法律、道德教育，思想和意識處于形成期，極易受到外界的干擾，對自我的認知和評價容易受到外界左右，受社會、家庭等因素的影響，將自我定位成犯罪人，最終可能導致其自暴自棄，滑入再次犯罪的深淵。

三、未成年犯再社會化路徑探析

未成年人失足，不僅與其自身相關，更與社會、家庭密切相關，消除犯罪對他們今后人生的影響、幫助未成年犯重返社會，需要全社會共同努力。正如有學者所主張的，我們應當建立兼顧國家、社會以及個人利益，以保護理念為主導、責任理念為補充，通過幫助被害人恢復正常生活，促使犯罪少年重新融入社會的恢復性司法模式。結合實踐中未成年犯回歸社會的困境，我們嘗試探索以下幾個路徑。

全面貫徹寬嚴相濟刑事政策。寬嚴相濟刑事政策是我國的基本刑事政策，黨中央在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新形勢下明確提出此項重要政策，對于最大限度地預防和減少犯罪、化解社會矛盾、維護社會和諧穩(wěn)定具有重要意義。其中，慎重羈押和追訴體現(xiàn)當寬則寬，有利于改善、減輕泛化逮捕羈押的不當影響，釋放司法善意，消減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對抗情緒，修復被破壞的社會關系，助力涉罪人員順利復歸社會。司法機關辦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要認真落實“教育、感化、挽救”方針和“教育為主，懲罰為輔”原則，盡量減少羈押，慎重提起公訴，降低羈押、監(jiān)禁給未成年人帶來的不良心理影響和人際環(huán)境影響。第一，對未成年人初犯、偶犯、過失犯等主觀惡性較輕的犯罪，實行從輕從寬處罰，一般不捕、不訴、不判處監(jiān)禁刑，而對一些罪行嚴重、社會危害性大的未成年人，應當嚴格把握羈押、起訴、判處監(jiān)禁刑的標準和條件。第二，完善未成年人不起訴制度。一方面，明確細化未成年人刑罰輕緩處罰的情形，增加實施輕微罪行的未成年人酌定不起訴的比例；另一方面，適當擴大附條件不起訴制度適用罪名范圍，放寬附條件不起訴適用刑罰條件限制，如可將刑罰期限放寬至“可能判處三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罰”。第三，完善未成年人不捕不訴幫教和社區(qū)矯正制度，讓未成年人在正常社區(qū)環(huán)境接受矯治教育，依靠學校、家庭、社會和司法機關的共同力量，幫助未成年人矯正其行為惡習和犯罪心理。第四，放寬未成年人假釋條件，適當縮短未成年人適用假釋的服刑期限要求，減少羈押、監(jiān)禁刑給未成年人帶來的消極影響，通過非羈押和監(jiān)禁刑罰執(zhí)行活動促使其改過自新、順利回歸社會，向未成年犯傳遞寬和謙抑的司法善意。

完善未成年犯分押分管分教制度。對罪行嚴重的未成年犯適當羈押有利于實現(xiàn)懲治教育目的，但未成年犯作為特殊群體，多為初犯、偶犯，其人身危險性明顯小于成年社會閑散人員和慣犯，且身心發(fā)育尚未成熟，混管混押容易出現(xiàn)交叉感染和傳習犯罪的嚴重后果。分管分押作為一項科學的監(jiān)管制度，為未成年犯設置相對隔離監(jiān)管羈押環(huán)境，阻絕不良感染和侵權，提供專門監(jiān)管幫教未成年犯的場所和環(huán)境。第一，嚴格落實對未成年人與成年人分別關押、分別管理、分別教育的法律規(guī)定，創(chuàng)造條件設置未成年人專門監(jiān)室，通過專門培訓，配置熟悉未成年人身心特點、善于做未成年人思想教育工作的監(jiān)管干警。第二，為防止實施不同類罪名未成年犯間的交叉感染，監(jiān)管場所也可以對實施不同犯罪的未成年人實施分別關押，還可以立足未成年犯的家庭環(huán)境、成長經歷等具體情況為不同未成年犯配置適宜一同關押的未成年犯，此舉措不僅可以減少未成年犯在監(jiān)禁期間的交叉感染，也能讓其在矯治教育中提供幫助和參照。第三，對被羈押和被判處監(jiān)禁刑而失去學習機會的未成年犯，應盡可能提供符合個體學習需求的思想道德、科學文化、技能培訓教育等學習機會，結合未成年犯具有的特長優(yōu)勢，開展技能學習和訓練，為后期順利回歸社會做準備。

探索構建未成年人附條件前科消滅制度。積極悔過的犯罪人應當獲得立法的鼓勵肯定，立法應當為其提供“金橋”，消弭其再社會化障礙。對犯罪人而言，前科消滅制度可謂是其復歸社會的重要“金橋”。前科消滅指犯罪記錄消滅、不復存在，既包括禁止前科在刑法層面的評價，如不作為累犯處理、不作為從重處罰情節(jié)等，也包括禁止前科在社會生活中的評價，如有關單位不得在學習、就業(yè)、出國等方面設置障礙，不得拒絕出具無犯罪記錄證明，可看作是“加強版”的犯罪記錄封存。相比犯罪記錄封存，前科消滅更為徹底干脆，可以在根本上解決犯罪記錄標簽影響，以前科消滅制度之“長”彌補犯罪記錄封存之“短”，因此，有必要在犯罪記錄封存制度基礎上，探索建立未成年人前科消滅制度。事實上，我國多地早在十幾年前就曾探索未成年人前科消滅制度。當然，犯罪記錄留存、可查詢，甚至是標簽化雖然會給犯罪人污名化，但也具有幫助公眾和社會辨識和預防的正向價值，具有控制社會的正向功能。例如有些未成年人因之前犯罪和服刑經歷形成偏執(zhí)多疑、自我懷疑的性格，或者在羈押場所“耳濡目染”形成惡習，人身危險性較高，此時適時“貼標簽”反而有利于威懾犯罪人，保障社會安全、維護社會秩序。為有效平衡社會利益和犯罪人利益，我們建議在同時考慮罪行、刑罰、人身危險性等幾個要素基礎上，判定未成年犯的可塑性和再犯可能性，探索構建未成年人附條件前科消滅制度，可以設置以下三個條件。第一，悔過條件。前科消滅制度旨在幫助未成年犯盡快復歸社會，應當將悔過條件作為前科消滅的核心條件，考量未成年犯的人身危險性和再犯可能性，具體可以通過是否認罪認罰、賠禮道歉、賠償損失，是否積極自首或立功，在訴訟過程中是否認真配合完成考察幫教等方面來進行考量。第二，考察期限。為保障未成年犯真心悔過，防止以欺騙、僥幸心理濫用前科消滅制度，假借未成年人身份逃避法律懲罰，建議設置前科消滅的考察期限，對未成年犯先宣布前科消滅，但設定考察期限，在考察期限內如果未成年犯人身危險性以及主觀惡性下降，則在考察期限滿后宣布最終前科消滅，如果在考察期限內再次實行違法犯罪，人身危險性上升，將取消前科消滅，其犯罪記錄將會被重新查詢和評價。第三，禁止條件。前科消滅制度面向的是未成年犯的未來，基于最有利于未成年人原則，最大化幫助悔罪的未成年犯復歸社會，但也應設置前科消滅禁止情形，對所犯罪行嚴重、情節(jié)惡劣、主觀惡性和悔改態(tài)度差、社會危害性和再犯可能性極大的未成年犯，應當不予前科消滅。

健全未成年犯心理疏導和心理干預機制。對罪犯懲罰和譴責不僅包括對其自由、財產等利益的剝奪，更包括社會的孤立和排擠。曾經犯罪的人往往容易遭受強烈挫折，也會比普通人獲得成功和社會公眾的認可要困難得多。對于未成年犯，社會及公眾會產生從“少年”向“犯罪人”的認知轉變，未成年犯可能自我放棄，甚至再次失足，陷入惡性循環(huán)，因此，健全未成年犯心理疏導和干預機制十分必要。犯罪心理是引發(fā)未成年人違法犯罪的內心起因，為防止未成年犯形成自我歧視的自卑心理，進而形成心理和社交“孤島”，司法機關對未成年犯要加強心理疏導和心理干預。第一，要定時與未成年犯常態(tài)化溝通，傾聽其犯罪動機和成長困擾，對其不良情緒進行疏導和啟發(fā)，引導其認識錯誤，實現(xiàn)內心轉變，必要時可以借助專業(yè)心理疏導機構和咨詢師進行心理干預和矯治。第二，對未成年犯開展法治教育，幫助其找到犯罪心理根源并加以克服，同時，幫助未成年犯增強法律意識，正確對待審判和刑罰，樹立正確三觀，激發(fā)自覺抵制不良誘惑能力，重塑對未來的信心。第三，定期對未成年犯心理健康測量評估，做好記錄，及時準確調整心理疏導措施和方案，消除未成年犯心理藩籬，確保其身心健康，促進其順利復歸社會。

融合各方力量構建再社會化友好環(huán)境。某些個體或群體因為各方面原因遭受社會排斥，會缺失參與社會活動的機會，進而被邊緣化或被孤立化，未成年犯極易遭受這樣的社會待遇。為幫助其順利回歸社會，家庭、政府、司法、社會等多方力量必須發(fā)揮合力，構建和諧友愛的再社會化環(huán)境。一方面，要落實家庭教育指導和親職教育，完善家庭監(jiān)護。家庭能為刑釋人員重塑自我提供一些有力的保障，使他們覺得自己沒有完全被社會所拋棄。未成年犯背后存在家庭教育缺位和失職，因此，家庭可謂是未成年犯回歸社會的首要站點，是未成年犯回歸社會的重要動因和支撐?！吨腥A人民共和國民法典》《中華人民共和國未成年人保護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家庭教育促進法》等法律，對強化家庭監(jiān)護和保護都有明確具體的規(guī)定。通過家庭教育指導，為失足未成年人提供溫馨、包容、接納的家庭環(huán)境，是未成年犯回歸正軌、預防重新犯罪的有效手段。為強化家庭教育保護責任，營造溫馨家庭環(huán)境，相關部門應建立溝通協(xié)作機制，形成穩(wěn)定的家庭教育指導力量，注重加強親職教育、提升親子關系，增強家庭對未成年犯的責任感。另一方面，也要融合多方力量，完善未成年犯回歸社會支持體系。復學復業(yè)是未成年犯再社會化的重要途徑，為保障其受教育權利，防止未成年犯受歧視、被勸退，教育部門和學校應當針對未成年犯受教育權利制定專門工作計劃和保護機制，如設立專門接收未成年犯的職業(yè)技術院校，或建立職業(yè)培訓基地，搭建職業(yè)發(fā)展平臺等。此外，為提升幫教效果，對已經輟學或畢業(yè)的未成年犯，可以發(fā)動愛心企業(yè)、公益組織等，根據(jù)實際情況專門為其提供就業(yè)、實習和技能培訓機會，增強未成年犯社會適應力，為順利復歸社會打下堅實基礎。

Exploring the Path of Resocialization of Juvenile Offenders in the New Era

Yu Li ??Meng Fanyu

Abstract：The process of resocialization of juvenile offenders began when they make mistakes until they finally returned to society smoothly. At present， the resocialization of juvenile offenders is faced with many difficulties， such as poor education effect， high risk of "secondary pollution"， and the influence of criminal label effect. In order to maximize the rescue of juvenile offenders and maintain social security and stability， we should follow the principle of the most conducive to minors， implement the criminal justice policy of less arrest， more cautious prosecution， more cautious detention， explore the system of eliminating juvenile offenders' criminal records， strengthen the guidance of family education， and strengthen psychological counseling to help juvenile offenders return to society smoothly.

Key words：juvenile offenders; resocialization; path; social governance

責任編輯 ?紀秋發(fā)

收稿日期：2023-11-16

作者簡介：余麗，法學博士，北京市豐臺區(qū)人民檢察院一級檢察官，主要研究方向：刑法學、訴訟制度等；孟凡玉，北京市豐臺區(qū)人民檢察院三級主任科員，主要研究方向：司法行政、社會學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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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見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出臺的《關于常見犯罪的量刑指導意見（試行）》（法發(fā)[2021]21號）。

如根據(jù)陜西省檢察院發(fā)布的信息，自未檢集中統(tǒng)一辦理以來，陜西省檢察機關糾正成年人與未成年人混管混押180人，發(fā)出檢察建議3份。參見孫立昊洋、鄭華：《未成年人利益最大化怎么強調都不為過》，《法治日報》，2022年8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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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見“少年事件處理法施行細則（2019）”第十七條第三項的有關規(guī)定。所謂涂銷，系指以涂抹、刪除或遮掩，使一般人無法直接或經比對后可辨識為少年者而言；經涂銷后記錄及檔案之保存及銷毀，仍依保存機關、機構或團體對各該檔案之保存及銷毀有關法規(guī)辦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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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 年，河北省石家莊市長安區(qū)法院出臺《未成年人前科消滅制度》；2008年，四川省彭州市法院出臺《關于前科消滅制度實施意見（試行）》；2009年，山東省德州市樂陵市公檢法綜治辦等出臺《關于建立失足未成年人“前科消滅制度”的實施意見》（及細則）；2010年，山東省日照市東港區(qū)公檢法等出臺《日照市東港區(qū)未成年人輕罪記錄歸零制度》；2010年，江蘇省淮安市漣水縣出臺《漣水縣未成年人犯罪“前科消滅制度”實施意見》。

黃明儒、張繼：《涉罪未成年人救贖之路探究——以未成年人犯罪記錄為切入點》，《中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2年第3期，第45頁。

石彤：《中國社會轉型時期的社會排擠——以國企下崗失業(yè)女工為視角》，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38頁。

[美]J．羅斯·埃什爾曼：《家庭導論》，潘允康、張文宏、馬志軍等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1年版，第13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