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雨嬋
【摘要】國家公園體制的試點工作已經在我國順利開展,到目前為止,包括三江源、大熊貓、北京長城等在內的10個國家公園已經建成,這是國家公園制度由于其在荒野保護理念的影響并且在國際上得到了廣泛應用的結果。本文首先詳細討論了發現“荒野”價值的歷史過程,隨后轉向挖掘“荒野”本身的價值,從而為“國家公園”的存在提出了令人信服的論證。其次論述了羅爾斯頓的荒野價值觀,羅爾斯頓是自然價值論的代表人物之一,他相信,荒野具有自己的內在價值,并且這種價值是一種客觀的、不受個人喜好影響的價值。最后具體闡述了荒野在國家公園中體現的價值,以此為我國的國家公園試點提供理論上的依據。
【關鍵詞】國家公園;羅爾斯頓;荒野;價值
【中圖分類號】X36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7-2261(2024)01-0088-03
【DO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4.01.028
當今時代,隨著經濟的快速發展,人類生活的環境也隨之發生改變,生態破壞和環境污染問題越來越嚴重,甚至已經嚴重威脅到大自然和人類的生存,因此,生態環境保護問題是當前我國和世界各國政府和各種組織面臨的首要議題。同時,對于人類來說,為了讓我們的子孫后代能夠安居樂業,我們也必須要認真處理我們與生態環境的關系。而“建立國家公園以保護荒野”的倡議和實踐,就是一種保護生態環境先驅性、有效性的做法,并在短短的一百多年里在全世界范圍內流行開來,得到了許多國家的效用。
目前,我國建立國家公園的試點工作已全面展開,“21世紀以來,黨中央、國務院出于生態保護等原因制定了國家公園試點政策,成立了三江源自然保護區、青海三江源國家生態保護綜合實驗區,并在三江源生態保護與建設一期、二期工程等方面進行了長期的保護,使三江源地區的生態環境得到了顯著的改善”[1]。
到目前為止,包括三江源、大熊貓、北京長城和湖北神農架在內的10個國家公園已經建成,這表明國家公園的建設是有效的。羅爾斯頓以及其他一些生態倫理學家們在對荒野保護和國家公園的建設中提供了很多寶貴的建議,而他的自然價值論思想也為我國的國家公園試點工作提供了理論上的支持。因此,本文希望能夠從羅爾斯頓的荒野哲學思想中汲取相關的知識和理論依據,將其應用到國家公園的建設和保護之中,從而尋找到可持續發展的道路。
一、荒野價值的發現歷程
在荒野保護行動中,建設國家公園的政策誕生了,并逐漸在一些國家的實際效用的影響下向世界各國傳播和發展,可以說“荒野是國家公園存在的終極價值”[2]。然而,如果我們把眼光放到原始時代到現代的歷史變遷中,我們會發現,人類對待“荒野”有著從仇恨、敵視、崇拜、渴望征服再到最后的守護意識的漫長而曲折的轉變過程。所以,解讀“荒野”的概念,梳理其價值發現的過程,是非常有必要的,因為它可以使人們對其發展有一個更為清楚的認識,它還旨在展示國家公園的重要性和價值,進而使人們在國家公園的建設管理上不斷取得進步。
荒野是人類生命的起源,同時也是人類生命覆滅的野蠻之地。人類探索荒野的價值,經歷了從荒漠到資源,再到家園的歷程。人們對最初的荒野的描述是可怕、荒涼,被認為是毫無意義的,也是令人困惑不解的。在農耕時代后,人們開始在野外耕種,并將被人類文明浸染的農田和荒野分割成不同的區域,通過農業生產來維持生計,荒野的價值逐漸被人們發現并利用;到了工業時代,在人類中心主義的影響下,荒野則變成了人類的資源寶庫,人類無窮無盡地在野外挖掘資源,從而給這片區域帶來了空前的破壞,這就是荒野的“工具”價值。隨著時代的發展,這片美麗的荒野終于被浪漫主義者發現并深深贊嘆,在他們眼里,荒野足以被當成是上帝的作品,從這里開始,荒野的審美價值正式被人們發現和接受。
與此同時,對荒野價值的挖掘出現在各類文學家、哲學家的作品中,比如超驗主義哲學家梭羅就說到,荒野是他一生的“摯友”,他指出:“荒野是野性的貯存庫,對于使人始終都能保持一星半點的野性是至關重要的。”[3]人類的身體和精神上出現的純真、樸素的感覺是荒野的野性所給予的,這種野性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人們長久以來在工業文明中的機械狀態,使人有更多的機會去完善自己的道德。梭羅認為,荒野與文明是密不可分的,為了長期的發展,文明必須與荒野保持一定的平衡。而把“荒野”概念植入了人們心中的則是繆爾,他承認了荒野的宗教價值。繆爾認為,現代文明的高度發展束縛了人的靈魂,使人類的精神生活面臨窒息,而他認為在他崇拜的荒野中,一切事物都處在一種與世無爭的和諧之中,所以對于荒野,他始終抱有一種虔誠的膜拜態度。
對荒野價值的挖掘和研究來到霍爾姆斯·羅爾斯頓這里,“一個生物體捍衛并享有其自身的、內在于其個體的價值,但同時又對其他生物體和生態系統整體有著工具性價值”[4]。這是羅爾斯頓提出的自然價值論中的核心觀點,荒野不僅具有自身的內在價值,與此同時,對于整個生態系統和其他生物而言同樣具有工具性的價值。他的自然價值論的提出不僅出于對荒野的熱愛和贊許,更是出于對人類生態系統近年來被逐漸破壞的擔憂。綜上所述,從梭羅、繆爾到羅爾斯頓對荒野的看法可以看到,羅爾斯頓的自然價值論在理論層面上來說,是把對荒野價值的探索提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他不僅認同以往哲學家提出的荒野具有工具價值和宗教價值的觀點,更重要的是,他直接承認并確立了荒野本身所具有的不可動搖的內在價值。
二、羅爾斯頓的荒野價值理論
羅爾斯頓曾指出“地球上現存的荒野僅僅是上個世紀(指的是19世紀)的一小部分”[5]。這說明真正的荒野實際上已經所剩無幾,我們人類現在要做的就是要保護好剩下的為數不多的荒野,并且阻止過度的開發和破壞。
要想根本解決如何保護荒野的問題,有兩個方面的途徑,一是制度建立方面,這也是大多數國家所采取的最基本的方法,比如建立相應的法律法規,采取一些強制性措施等;二是從改變人自身對于荒野價值或者說是對于環境保護的看法出發,修正人們對于大自然是人類的工具資源,因此可以無所顧忌對其挖掘利用的觀念,從而讓人們對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作出正確的判斷,進行適當的行動。進一步而言,荒野價值理論實際上就是國家公園制度的理論支撐,為了實現第二種方法,即改變人本身對于荒野保護的認知,作為理論支撐的荒野價值理論是我們不得不考慮到的重點。
上一章我們已經簡單論述了荒野價值的發現歷程,我們發現,在繆爾那里,他最先確認的是荒野具有宗教價值,并且,在他的《我們的國家公園》一書中,他強調了人們對于荒野價值的認知問題。具體地說,繆爾認為,只有在類似西部公園那樣維持著荒野原貌的環境下,人們才能找到荒野帶給人類心靈的沖擊感,并且發自內心地體會荒野本身帶給人的力量。而在科技高速發展的現代社會里,人們看似已經征服了大自然,并且人為制造了各種各樣的美景,滿足了自己在感官上的欲望,實際上,人類在對大自然的價值和意義認知上已經變得“麻木無知”。在這種環境里,雖然人類的身體已然習慣于這片土地,但心靈仍在四處漂泊,無所依靠。因此,“對荒野價值的認識是當今人類必須明晰和清楚的,對荒野和文明該何去何從的思考至關重要”。
還有一些學者認為,荒野的價值本性是由人的主觀感覺所決定的,甚至是一種滿足人某種欲望的存在。羅爾斯頓指出:“這種荒野價值觀帶有強烈的主觀主義色彩,也是人類中心主義的表現。”[6]克里考特也提出反對意見,但他并沒有否定荒野的工具價值,他認為僅憑人類的主觀感覺來評價荒野的價值是錯誤的,因為并不是一切價值都是由人類的意識和思想來決定的,換句話說,荒野的價值不僅來自人類的贊揚,而且來自它本身的價值。
對于克里考特的說法,羅爾斯頓認為克里考特既承認了荒野本身的價值,又承認了荒野具有“價值賦予的主觀性”,這必然會導致邏輯上的沖突,在羅爾斯頓看來,體驗價值和非體驗價值是人對某物價值評價的劃分,因而,把價值單純地看作是人類的感覺并不完全正確。基于此,他認為,價值是荒野的自然本性,荒野是擁有“創造性屬性”的自然,它既創造了價值,又創造了“具有評價能力的人”,是大自然給人類帶來了價值。它具有其內在固有的價值,這種價值具有客觀性,不受人的主觀喜好影響,因而被稱作“自然價值論”。羅爾斯頓指出有能力理解、欣賞和重視荒野價值的是人類而不是其他的物種,所以,人們必須以“體驗”的方式去觀察和領悟人與大自然的結合,而且,人有責任維護荒野的客觀價值,維護荒野的完整和穩定,這是人類對荒野自然的義務,“羅爾斯頓再次為人類中心主義敲響了警鐘”[7]。
三、國家公園的荒野價值體現
前面我們已經提到,現在地球上的荒野已經所剩不多,我們只能盡可能地保護它們,盡量把它們的破壞降到最低。因為荒野不僅有著作為人類生命的源泉、具有審美價值還有對人類的教育啟蒙功能的價值,更是目前國家公園建設的重要原因,因此,荒野及其價值必須要得到人們的重視。
(一)荒野是生命之源
到目前為止,由于人類對荒野的過度干預和利用,野生動物數量銳減,這不僅破壞了物種多樣性,還嚴重破壞了生態平衡。因此,我們有必要更好地理解荒野作為生命源泉的價值,更好地理解荒野與人類的關系,從而提高人們對國家公園作為荒野保護的必要性和合理性的認識。
“荒野是生命孵化的基質,是產生人類的地方。”荒野是人的根基,無論過去、現在還是將來。我們的生命不僅在生物意義上來自于荒野,而且就連與荒野似乎相抵觸的文化,其實也是起源于他。雖然人類認為自己擁有文化,并凌駕于所有的存在與自然之上,但人類的生存卻是建立在荒野的基礎之上的。低等生物是組成生態系統的基礎,人類與文化都消失了,而荒野卻可以正常地進行著運轉;可是如果沒有荒野,我們的生命注定走不到結尾。羅爾斯頓認為,荒野是一個創造世界的樂園,而這片土地則是大自然作為生命起源最好的媒介,因此我們必須把自己的根保存在這片土地上。
(二)荒野的審美價值
羅爾斯頓認為,國家公園這個制度將全國最迷人的荒野地區都保護了起來,并把荒野上的一切自然風光都保留了下來,比如沼澤地、河流等,最重要的是盡量把公園里的人的蹤跡降到最小。同時,國家公園制度的實行也將更好地保護野生動物和它們的基因,而這對于荒野本身的美學價值也是非常關鍵的。值得慶幸的是,作為一種保護荒野和其價值的有效機制,國家公園制度已經在全球建立并得到了廣泛的傳播。
對大自然或者荒野的熱忱和敬畏,讓羅爾斯頓在審美價值上對荒野有了進一步認識:一是自然的客觀屬性即美感屬性,二是一種只有觀察者才能獲得的從經驗出發認識的能力即審美能力,羅爾斯頓認為這種審美能力不僅僅是一種視覺的賞識,更是一種人類與自然的深層聯系。從前文的論述中,我們可以知道,在羅爾斯頓那里,自然價值本質上是一種客觀內在的屬性,審美價值是他提出的十幾種價值中的一種屬性。顯然,荒野價值作為一種屬性,也擁有著內在客觀的本性。
(三)荒野的教化功能
在《哲學走向荒野》一書的前言中,羅爾斯頓指出,自從哲學家蘇格拉底把視線從天上轉向了人間,探究人類的生存狀態成了哲學家的第一要務,而蘇格拉底卻把注意力集中在城邦上,他的思想被限制在了探索人類的社會屬性上,因此沒有提到除人之外任何的“生物”,這是由于蘇格拉底不相信自然可以教會他什么,所以他選擇關注城邦。據此,羅爾斯頓反駁說:“森林和自然景觀能夠教給我城市的哲學家所不能教的東西。”基于此,在蘇格拉底的轉向基礎上,他把目光從人身上轉而投向了荒野。在他看來,荒野的教化作用是值得尊敬和重視的,因為在人類看來,荒野就像大學一樣,在人類的啟蒙和教育中起著同樣的作用。換句話說,盡管這片原生態的、沒有人類活動的痕跡的荒野看起來毫不起眼,但是一旦和人類相連,就能發揮出對人類特有的功能和作用。
進一步說,荒野是一種象征,它充滿了靈性,它的象征意義和精神的力量都能在人類的精神上起到潛移默化的作用,給人類的心靈帶來無限的洗滌和養育。而與都市的喧鬧相比,荒野可以凈化人的靈魂,讓人心曠神怡,讓人學會謙虛,尊重大自然。
四、結語
當前,生態文明建設已經是一個國家的頂層設計中不可缺少的一環。對于這個問題,人們面臨的困難是如何站在哲學的角度客觀理性地對這片曾經空白的地圖即荒野的價值進行評價。羅爾斯頓認為,地球上發生的生態危機,是因為人們缺乏對荒野自然的正確評估,更不能對其具有的價值進行客觀評價。在當今社會,我們應該充分地尊重和正確看待荒野的價值,國家公園的存在是為了保護荒野和它們的價值,所以對于國家公園這個政策我們也應給予支持和認同。羅爾斯頓的自然價值論思想對于人類的荒野保護工作來說具有重大價值意義,他肯定了“生態倫理學”的存在,將倫理關懷的范圍從“人”和“人”之間擴展到“人與自然”之間,顛覆了傳統的價值觀念,并提出了“自然價值論”這一生態倫理學的核心理念。目前國家公園的政策實踐也是在羅爾斯頓的自然價值理論的影響下逐漸邁進的,這對于改善世界的生態環境也是有益的。21世紀以來,世界各國興起一場國家公園建設熱潮,中國建成了十個國家級公園區域試驗基地,并且到2035年將基本建成全世界最大的國家公園體系。國家公園建設理念在我國全面推進并且取得了一定進展也表明這是我們與自然和解的真實寫照,也是對自然與文明和諧共存的生動詮釋。
參考文獻:
[1]萬瑪加.加大力度支持三江源國家公園建設[N].光明日報,2020-05-28(14).
[2]葉海濤.論國家公園的“荒野”精神理據[J].江海學刊,2017(06):19-25.
[3]羅德里克·弗雷澤·納什.荒野與美國思想[M].侯文蕙,侯鈞,譯.北京:中國環境科學出版社,2012:82.
[4]霍爾姆斯·羅爾斯頓Ⅲ.哲學走向荒野[M].劉耳,葉平,譯.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0:18.
[5]霍爾姆斯·羅爾斯頓Ⅲ.環境倫理學[M].楊通進,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0.
[6]葉海濤.綠之魅:作為政治哲學的生態學[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5:3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