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氏家訓》的家族文化傳承作用探賾

【摘 要】中國古代宗法觀念濃厚，宗族觀念根深蒂固。尤其是魏晉南北朝時期，社會動蕩不安，朝代更迭似乎就在轉(zhuǎn)瞬之間，家族是個人在亂世中的安身立命之所。家族凝聚力與家族文化傳承對于在這亂世中維持家業(yè)，免于傾覆，至關(guān)重要。顏之推身為一介儒生，歷仕四朝，目睹封建門閥士族由巔峰向沒落，作《顏氏家訓》警示后人、教育子孫，將他在這亂世之中立身處事、維持家業(yè)的經(jīng)驗傳之后世。

【關(guān)鍵詞】《顏氏家訓》；家族；文化；傳承；作用

【中圖分類號】I20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4）01—056—03

《顏氏家訓》是中國古代家訓的典型代表，被譽為“古今家訓之祖”。在《顏氏家訓·序致》篇里，作者闡明撰寫家訓，即是將自己一生的經(jīng)驗與心得系統(tǒng)整理、傳于后世，希望可以整肅門風、對后世有所幫助。家訓中的教誨之言甚少苛責，而多是以理服人，循循善誘，并強調(diào)門風家教、家族和睦的重要性，這對于顏氏家族世代傳承起著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

一、《顏氏家訓》中的教育思想

顏之推生逢亂世、歷仕四朝、流離于祖國南北，他這一生跌宕起伏，這便預示著其目之所及、言之所傳必與他人不同。他將畢生經(jīng)驗凝練成為家訓二十篇，巧妙利用語言文字的力量，以歷史故事的厚重感引得后世子孫反省深思。顏氏子孫進而以古慮今，思慮個人與家族的未來，莫要千里之堤毀于區(qū)區(qū)蟻穴才好。勤于律己，謹慎待人，親賢遠佞，方是家族延續(xù)之道。

（一）修身之道

第一，人立于世，當嚴于律己，勤于自省。“今不修身而求令名于世者，猶貌甚惡而責妍影于鏡也”。[1]言行一致、表里如一才能受人尊重。鄴城一年少官員為博名聲，不僅關(guān)懷手下，且每每派遣兵役必遍贈食物。百姓對此贊不絕口。及至遷任，此等費用日盛，漸漸難以為繼，空落得沽名釣譽之嫌。同時，要謹記——三人行，必有我?guī)煛Ｏ胍嵘陨淼钠返滦摒B(yǎng)，必須要向品行良好的人學習。學伯夷之清正，學季札之仁愛，學柳下惠之貞操，學史魚之正直，慕名者自然遍及四海。

第二，以禮待人，推己及人。尊敬長輩，愛護晚輩，這不僅僅只是尊敬自己的父母和子女，還應將心比心、推恩及人，培養(yǎng)社會責任感。累善念，積小善，涓涓細流成就大愛，做到尊人之老、愛人之幼。以禮待人是中華民族精神的重要一環(huán)。禮節(jié)可以衡量一個社會、一個民族的文化層次和文明程度，更能體現(xiàn)個人的優(yōu)秀素質(zhì)，使社會群體能感受到自我價值、關(guān)懷尊重，更是體現(xiàn)了民族氣節(jié)與家族品格。

（二）齊家之道

第一，構(gòu)建良好家風需要良好的父子關(guān)系。構(gòu)建良好家風需要良好的父子關(guān)系。至于如何處理父子關(guān)系，顏之推認為“父子之嚴，不可以狎；骨肉之愛，不可以簡”[1]。即便是骨肉至親，相處起來仍需遵從禮法，如若不然可能會有逾越不敬之舉。過度溺愛晚輩，不會對其身心健康發(fā)展、良好品德形成有所助益，反而會對阻礙晚輩個人品格的正向發(fā)展。長輩在與晚輩相處之時應不偏不倚，對各個晚輩一視同仁，若厚此薄彼，可能會導致兄弟鬩墻、同室操戈。公叔段之死，趙王如意被殺，劉表宗族覆滅，袁紹兵敗地失，這些都是著名的例證。顏之推教子思想的核心是嚴而有慈，勸之以言、導之以行，教子訓家以正門風。

第二， 構(gòu)建良好的家風需要正確處理兄弟間的關(guān)系。兄友弟恭，子侄相親，家族和睦；“兄弟不睦，則子侄不愛；子侄不愛，則群從疏薄；群從疏薄，則童仆為仇敵也”[1]，整個家族莫說傳承，可能連表面上的和氣都不能維持。一旦家族分裂，若遇外險，便只得任人欺辱。“惟友悌深至，不為旁人之所移者，免夫”[1]，兄弟相親，不輕易受人挑撥，才能避免關(guān)系惡化、甚至家族分裂。為兄弟者，年幼時同食、同穿、同住、同行；成家之后，更應該相互照應。如果兄弟之間出現(xiàn)隔閡，應及時彌合裂痕，這樣才不至于積聚矛盾。

（三）治學處世之道

第一，顏氏談治學，極為反對閉門讀書，師心自是；更加反對口雖能言，但不能將所說轉(zhuǎn)化為實際行動的空談之風；更是告誡子弟應珍惜光陰、博覽群書。顏之推曾以博士買驢，三紙筆墨未見驢字來諷刺空疏學風，并告誡子弟做學問不能只浮于表面，不可一知半解，要深入研讀，透過現(xiàn)象看本質(zhì)。梁朝全盛時期，貴族子弟多養(yǎng)尊處優(yōu)，“上車不落則著作，體中何如則秘書”[1]。一旦社會動亂或是改朝換代，這些人一無親信權(quán)貴之舊交，二無一技之長，便會陷于窮途末路。“士君子之處世，貴能有益于物耳，不徒高談虛論，左琴右書，以費人君祿位也。”[1]

第二，融貫圣人言行，提升自身修養(yǎng)是學習的目的所在。永嘉南渡至今，已歷多世，南朝官員多食俸餉，不事耕稼，不通庶務(wù)。“故治官則不了，營家則不辦，皆悠閑之過也”[1]。但治學處世，實在無關(guān)乎早晚。皇甫謐二十始學，朱云亦四十受書，公孫弘四十而學，荀子五十游學，這些人受學雖晚，但老而彌篤，才終成一代名儒。顏氏意在以此教導子孫學習先賢榜樣，并結(jié)識益友，遠離損友。畢竟年少者，其神情未定。近朱者赤，言行舉止，無心于學，自然會收到潛移默化的感染。然近墨者黑，言行舉止莫不會趨同，因此強調(diào)慎于交友，慕賢處之。若識人不明，罔信傳聞，則后果頗為嚴重。就如齊文宣皇帝，沈湎縱恣，略無綱紀，不識賢才，罔顧社稷，終至亡國。

二、《顏氏家訓》對顏氏家族傳承的積極作用

顏之推的思想從總體上遵循了中國古代思想體系的軌道。儒家仁義孝悌的倫理道德規(guī)范是他培養(yǎng)子孫后代的根本落腳點，執(zhí)兩用中的行為準則是他立身處世的根本方法。《顏氏家訓》字里行間無不透露出他深深的家國情懷以及延續(xù)家族的責任。

（一）勤奮好學

第一，顏氏一族乃是家學淵源深厚的文化豪門。自顏之推以下顏思魯、顏師古、顏昭甫、顏真卿各有所成，代代皆有人才出。北齊亡，顏之推一族被遷入關(guān)。族人無在朝為官者，家中亦無積財，生活頗為窘迫。顏思魯自請放棄學業(yè)以謀生計。顏之推強調(diào)要以學業(yè)為重，“子當以養(yǎng)為心，父當以學為教。使汝棄學徇財，吾豐衣食，食之安得甘？衣之安得暖？若務(wù)先王之道，紹家世之業(yè)，黎羹缊褐，我自欲之”[1]。顏師古極富盛名，他少傳家業(yè)，博覽群書，乃是當時大儒。有唐一代，他曾參與修訂《五經(jīng)》、并注釋《漢書》，還曾撰定《封禪儀注書》。顏師古去世后，顏揚庭將其父所撰《匡謬正俗》呈予唐高宗。高宗為表對顏師古的懷念，將書保存于秘書閣。顏氏注重自身家風、家學，不愿教育子孫成為單單精通某項技能的匠人，而是要求子孫廣泛涉獵各類知識多才多藝，通曉多門又能專精，做到博而不雜。

第二，戰(zhàn)國蘇秦懸梁刺股，樵夫文黨投斧求學，晉時車胤孫康囊螢映雪，漢代兒寬鋤不釋卷，路溫舒放牧以蒲為紙等典故，被顏氏引用以教子勤學好問。在古史之后，顏之推還列舉了大量南北朝時期孜孜不倦、勤于求學的例子。南朝梁元帝幼時好學但患有疥瘡，疼痛難忍時只能喝酒止痛，如此依舊手不釋卷，每日讀書二十卷，不通不懂之處必求師，從不知疲；彭城劉綺幼時家貧，折荻草為燭，日夜苦讀，最終其才華受到梁元帝賞識，官至金紫光祿大夫；北齊宦官田鵬鸞本是少數(shù)民族，初入宮時即愛學，多年來堅持勤學苦讀，終成一代名臣。楷模在前，顏氏子孫自然見賢思齊。

第三，顏氏主張博學，更加強調(diào)學而能行。書法是顏氏家學，家中子弟多有擅長的。顏延之尤善書翰，同輩中顏炳之以能書稱。顏之推“幼承門業(yè)，加性愛重，所見書法亦多，而習玩功夫頗至”[1]，《筆墨法》1卷便是其親自著述。此外，顏勤禮、顏昭甫、顏真卿等亦有所長。泛論書法，如若說王羲之代表了魏晉書法最高水平，那么顏真卿則標示隋唐書法藝術(shù)頂峰。顏真卿一反初唐文筆風氣，展現(xiàn)盛世風采。他傳世作品頗多，例如：《自書告身》《祭侄文稿》《顏家廟碑》《多寶塔碑》《顏勤禮碑》等。

（二）忠君愛國

第一，顏氏家風，守則愛國。顏之推出身于瑯琊顏氏。漢末顏氏漸漸發(fā)展成為一個大士族，為魏晉眾多世家之一。及至東晉，顏之推祖輩顏含“少有操行，以孝聞”[1]，他曾任侍中、國子祭酒，受封西平晉侯。后《晉書》曾專門為其列傳。顏之推祖父顏見遠傳承此家風，官至南齊治書侍御史兼中丞。梁武帝蕭衍篡位奪權(quán)后，顏見遠絕食反抗，“發(fā)憤數(shù)日而卒”[1]，以為君死節(jié)、奮不顧身的佳話流傳于世。至于顏之推的父親顏協(xié)，他為人不求顯達，行事作風嚴謹，以人品高尚聞名于世。唐貞觀年間，太子李建成、秦王李世民、齊王李元吉明爭暗斗。顏思魯、顏師古、顏相時三人，慧眼識明君，為秦王府學士。顏氏家族，既經(jīng)玄武仍存于世。

第二，安史之亂，文人守城以護山河。顏杲卿、顏真卿是顏之推的第六代子孫，他們兄弟二人以抗擊安史之亂的視死如歸壯舉而名垂千古。顏杲卿之父顏元孫官至亳州刺史，所以顏杲卿未經(jīng)科舉考試便以門蔭入仕。在地方任職期間曾受安祿山提拔。但他自認顏氏一門忠烈斷不可毀于自己之手。唐玄宗天寶十四載，安祿山起兵反唐。叛軍兵臨城下，顏杲卿為保百姓暫降，以圖后舉。開元十五載正月壬辰，安祿山攻陷恒山郡，俘虜顏杲卿、袁履謙。此間，安祿山曾想招降顏杲卿，但是顏氏一門忠烈、滿腔熱血，共赴國難，踐行舍身濟國之箴言，絕不為叛國投敵之流。顏真卿幼年頗苦，及至科舉入仕，又因不肯為楊國忠黨羽，被排擠出朝廷。即便因諫言而得罪，亦不能逆道徇時，貶黜遠方終身不恥。他曾擔任節(jié)度采訪觀察使、尚書、御史大夫，甚至曾任侍郎右丞，仕途不可謂不坎坷。在平原任內(nèi)，他以書生意氣掩人耳目，暗防安祿山勢力；以雨破城墻為名，暗筑城防。他招募兵勇，斬殺叛將，輾轉(zhuǎn)抗敵。開元十五載，顏真卿率兵收復魏郡。開元十五載六月癸未，顏真卿在堂邑大敗安祿山的部將袁知泰。貞元元年八月丙午，李希烈殺宣慰使顏真卿。顏杲卿身陷囹圄，杖節(jié)不屈；顏真卿憂國憂民，千里輾轉(zhuǎn)。文天祥曾作詩《過平原》謳歌顏氏兄弟抗擊“安史之亂”的壯舉。

（三）儒學傳家

第一，顏氏一族師從孔子，崇尚儒學。顏氏家族可謂魏晉時期聞名于世的大儒之家，以儒學傳家的歷史可追溯至春秋戰(zhàn)國時代。“顏氏之先，本乎鄒、魯，或分入齊，世以儒雅為業(yè)，遍在書記”[1]。在儒家影響之下，顏氏子弟自然更重教育。況且，“仲尼門徒，升堂者七十有二，顏氏居八人焉”[1]。《顏氏家訓》中不乏從儒家典籍以及儒學歷代名家作品中擇取的歷史故事。例如，中華詩祖尹吉甫，“宗圣”曾參，西漢名臣王駿。顏氏家庭教育思想熔鑄于傳統(tǒng)儒家“修身齊家”的思想觀念。

第二，顏之推親歷南北朝時期世家大族的興衰跌宕。他深刻認識到，一心追求享受的世家大族大多不能長久。正可謂是“宇宙可臻其極，情性不知其窮，唯在少欲知足，為涯限而”[1]。昔日秦皇漢武貴為君主、坐擁江山，但窮兵黷武終面頹勢。“謙虛沖損，可以免害”[1]，方為延續(xù)之道。以史為鑒，他不愿過于追求物質(zhì)，不論是良田房屋、車馬錢財，還是為官等級，皆適當即可。目睹亂世起伏，顏之推更加堅定——顏氏家族斷不可覆車繼軌。

第三，顏氏家族世代向儒，顏之推承襲重儒之風。顏氏認為，“人生衣趣以覆寒露，食趣以塞饑乏耳”[1]，如此便可滿足了；更有強調(diào)“形骸之內(nèi)，尚不得奢靡，己身之外，而欲窮嬌泰邪”[1]。顏氏尚儒學，主張誡兵，有言“國之興亡，兵之勝敗；博學所至，幸討論之”[1]。正因儒家思想浸潤，顏之推的家庭教育思想如步康莊大道，穩(wěn)穩(wěn)發(fā)展。《顏氏家訓》頗多闡述為人處世的道理，“腸不可冷，腹不可熱”[1]，生在世間，應扶危濟困，不可過于淡漠人情。但“世有癡人，不識仁義”[1]，顏氏教導后人既不能做這樣的人更不能與此類人為鄰為友，即“慎不可與為鄰，何況結(jié)交乎？避之哉！”[1]。“三世之事，信而有征，家世歸心，勿輕慢也”[1]。

三、結(jié)語

《顏氏家訓》中飽含諄諄教誨，它教導子孫修身立世、傳業(yè)揚名的同時，融合了一些政治道德教育思想，以保顏氏后人仕途順遂。很顯然，顏氏的這一番苦心收效顯著。顏氏子孫步入仕途，一不攀附權(quán)貴、二不貪戀榮華，有諫語箴言，亦有錚錚鐵骨。顏之推之子顏游秦曾為唐朝廉州刺史。在任期內(nèi)，他勵精圖治，當?shù)孛耧L純善、百姓和樂，童謠贊他性情同莊老，愛民如赤子。再如顏之推的孫輩顏師古，奉唐太宗之命于秘書省考訂五經(jīng)，對于古籍善本隨言曉答且援據(jù)詳明，另人嘆服。自顏之推以后四世，顏惟貞任職洛州溫縣、永昌，頗有政績。及至后世，顏杲卿、顏真卿兄弟在仕途中未有分毫偏離顏氏為官思想。顏氏家族歷代傳承秉持其操守。

在當今社會《顏氏家訓》中的積極成分仍然閃耀著時代光芒。《顏氏家訓》是中國古代家訓的典范，顏氏家族是家訓對家族凝聚力的形成發(fā)揮重要作用的例證。對于中國古代家訓的研究和學習能夠讓人們重新審視當下的家庭教育，從傳統(tǒng)家訓中汲取營養(yǎng)，構(gòu)建良好的家族凝聚力。

參考文獻：

[1]王利器.顏氏家訓集解（增補本）[M].北京：中華書局，1996.

基金項目：本文系2020年度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一般項目“新中國成立70年來中美主流意識形態(tài)博弈研究”（項目編號：20YJC710013）的研究成果；2020年天津市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項目“新中國成立初期天津信訪工作研究（1949—1957）”的延伸性成果（項目編號：TJDJ20—002）；2021年天津市委教育工委市教委思想政治理論課常設(shè)年度項目：《歷史虛無主義批判在“中國近現(xiàn)代史綱要”課程中專題教學設(shè)計思路研究》的延伸性成果（項目編號：SZKZX2021044）。

作者簡介：劉影，天津財經(jīng)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