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CEP 背景下我國外貿企業面臨的風險、機遇與挑戰

蔡洪潮

（泉州發展集團有限公司,福建 泉州 362000）

隨著全球貿易格局的不斷演變，區域經濟一體化已成為推動全球經濟增長的重要引擎。在這一背景下，《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的簽署與實施無疑為中國外貿企業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機遇與挑戰。RCEP不僅涵蓋了世界上人口最多、成員結構最多元、發展潛力最大的自由貿易區，更通過關稅減讓、市場準入、貿易便利化等措施，為中國外貿企業創造了更廣闊的市場空間和更公平的競爭環境。然而，與此同時，RCEP的實施也對中國外貿企業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包括適應新的貿易規則、提升產品的質量和附加值、加強國際合作等方面。因此，深入探討RCEP對中國外貿企業的影響，分析其面臨的機遇與挑戰，對于指導中國外貿企業抓住機遇、應對挑戰、實現高質量發展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本文通過定性分析RCEP相關條款、定量討論RCEP對中國貿易總額和貿易結構的影響，進而為中國外貿企業在RCEP框架下的發展提供有益的參考和啟示。

1 RCEP的重要意義及其亮點條款

《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的概念最初由東南亞國家聯盟（以下簡稱東盟）提出，并在2011年第十九屆東盟峰會上正式啟動。2022年1月1日，RCEP正式生效實施。至2023年7月，RCEP對15個成員方均已生效。RCEP生效意味著全球最大的自由貿易區正式啟動[1]。RCEP是當前世界上人口最多、經貿規模最大、經濟發展活躍度最高、最具發展潛力的自由貿易區。從國際視角看，RCEP的正式實施，在維護經濟全球化、推動全球貿易體系進行新一輪的調整與重塑方面，展現出了不可忽視的力量。從國內視角看，RCEP將有力推動中國與RCEP成員方之間形成更為緊密的貿易投資和產業分工的關系，有助于改善中國的外部貿易環境，緩解中美貿易摩擦帶來的負面影響。

在RCEP簽署生效之前，各成員方之間已經簽訂了相關的自由貿易協定（FTA）（見表1），RCEP的生效是在以往的FTA基礎上的深化和發展，開放程度明顯高于過去東盟和某一成員方之間的“10+1”自由貿易協定，有助于在相對一體化的市場中形成一致的規則，進一步促進本地區產業和價值鏈的融合，為區域經濟一體化注入強勁動力[2]。

表1 RCEP簽署生效前各成員方之間簽訂FTA的情況

RCEP的目標在于通過降低關稅壁壘、促進跨境投資、提升服務業水平等方式推動成員方之間貿易與投資的自由化，以促進亞太地區的經濟一體化，其主要內容包括貿易自由化、投資便利化、服務業開放、經濟合作等多個方面。其重要條款對我國外貿企業均會產生積極影響。

1.1 推動貨物貿易量級擴張

RCEP簽署生效后，區域內90%的貨物施行立即零關稅或未來10年關稅遞減至零，且區域內免稅或減稅的貨物在未來有望達到95%。RCEP正式簽署前，大多成員方之間已兩兩簽署自由貿易協定，但部分雙邊自由貿易協定，如中韓自由貿易協定零關稅商品僅占80%，RCEP將提升區域內貨物貿易的關稅減讓空間，給各國企業和消費者帶來更多福利。日本與中國、韓國和新西蘭此前均未簽署雙邊自由貿易協定，此次通過RCEP加入自由貿易伙伴關系網絡，將在更大范圍、更深層次推動域內商品要素的流動[3]。在促進貨物貿易便利化的過程中，RCEP通過確立一系列高水平的海關程序、檢驗檢疫和技術標準，顯著提高了貨物貿易的流通效率。隨著這些便利化措施的逐步實施，RCEP將有效減少區域內的貿易成本，進一步打破地方貿易壁壘，進而增強本地區產品的市場競爭力。此外，通過發揮貿易創造效應，RCEP將助力企業拓展市場份額，為外貿企業開拓更多的商業發展機會。

1.2 原產地規則降低企業成本

RCEP的核心突破之一是采用更加靈活自由的區域價值累積規則，與《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的高標準原產地規則形成對沖。區域價值累積規則是指，在產品的加工過程中，只要其增值部分來自RCEP的15個簽約成員方，且該增值部分占比超過40%，即可被認定為原產地產品，進而享受相應的關稅減免優惠[4]。RCEP的原產地積累原則將幫助區域內國家制造業紅利充分釋放。此前自由貿易協定原產地規則不算作原產地產品的某些產品，經過“區域價值累積”后，將可能被認定為RCEP區域原產，享受RCEP優惠關稅。至此，企業只要是在RCEP區域內進口原料生產的產品，都能享受免稅政策的優惠，這樣的政策對于外貿企業來說是極大的利好，企業利潤也將得到進一步提升。

1.3 促進服務貿易轉型

服務貿易作為RCEP市場準入領域的重要一環，各成員方在此方面的準入水平顯著超越其各自參與的“10+1”自由貿易協定，顯著推進了區域內服務貿易的自由化和便利化，為經濟發展注入了新動力。在服務貿易的開放上，中國展現了前所未有的姿態，在服務貿易開放方面做出的承諾達到了迄今為止自由貿易協定的最高標準。與入世時承諾的約100個服務部門相比，中國新增了包括管理咨詢、制造業研發服務以及空運等在內的22個服務部門，并對金融、法律、建筑、海運等37個部門作出了更高水平的承諾[5]。同時，其他RCEP成員方也積極承諾放寬市場準入，部分國家甚至對特定服務部門實施了全面開放政策。特別值得關注的是，中國在建筑、工程、旅游、金融、房地產、運輸等關鍵服務部門均獲得了RCEP各方的開放承諾，這為中國企業“走出去”、深化區域產業鏈布局提供了更多的市場機遇。此外，相關配套措施主要聚焦于提升金融服務、電信服務及專業服務的便利化水平，進一步強化了RCEP在服務貿易領域的合作與發展。

1.4 關注中小企業良性發展

RCEP特別設立了中小企業章節，為中小企業提供更為寬廣的合作平臺，激勵它們更加積極地利用自由貿易協定及其所帶來的經濟合作項目，從而推動區域內各成員方實現均衡發展。通過這樣的機制，中小企業能夠更快更好地融入區域價值流和供應鏈，進而提升其在全球貿易中的地位。同時，RCEP也鼓勵各成員方利用自由貿易協定這一平臺，加大對中小企業的支持和投入的力度，確保它們能夠充分享受RCEP帶來的成果。RCEP針對中小企業特別設置友好條款，將為域內中小企業增加外貿訂單、克服當下發展瓶頸、實現業務突破帶來重大利好。涉及領域包括中小企業較為集中的紡織服裝等傳統行業以及科創類新興行業，亦有利于增加區域內的“雙創”活力。

1.5 其他國際經貿規則

RCEP在原有的多個“10+1”自由貿易協定基礎上進行了規則領域的拓展，融合了各成員方的高標準自由貿易協定內容，涵蓋了知識產權、電子商務、貿易救濟、市場競爭、政府采購等多個重要議題，并根據區域特點和需求制定了相應的規定。在知識產權議題方面，RCEP涵蓋了著作權、商標、地理標志、專利、外觀設計、遺傳資源、傳統知識和民間文藝等廣泛內容，既考慮到了各國發展水平的差異，又顯著提升了整個區域的知識產權保護水平。這是我國迄今為止簽署的自由貿易協定中，在知識產權保護方面內容最為全面的。此外，為保障成員方之間的公平貿易環境、反對市場壟斷行為、維護消費者權益、推動在政府采購領域的深入合作，RCEP還納入了關于貿易救濟、市場競爭、政府采購等方面的具體規定，這些舉措共同構成了RCEP在規則領域的重要創新，為區域經濟的可持續發展提供了有力支撐。

2 RCEP為我國外貿企業帶來的機遇

中國與RCEP成員方之間的貿易往來在中國貿易中占據重要地位。2016年以來，中國和RCEP其他14個成員方之間的貿易額總和就一直在不斷增長，占中國對外貿易額的比重也一直維持在30%左右，高于其他貿易區占中國對外貿易的份額；2020年這一數值達到最高值的31.73%，這可能和疫情暴發導致中國和歐美國家之間的貿易鏈受到沖擊而貿易份額相對減少有關。在當前全球貿易保護主義抬頭的背景下，對于中國來說，RCEP可以作為一個有效的平臺，幫助中國和其他成員方維護多邊貿易體系，促進自由貿易發展。

從國別和貿易品種類來看（為排除疫情因素，選取2019年全年數據），不同國家對我國外貿的貢獻度不同。日本是RCEP成員方里中國最大的貿易伙伴，日本從中國進口貿易品前三依次是機電產品、紡織品及原料和家具玩具雜項制品；而日本對中國的出口主要是機電產品、化工產品和運輸設備，2019年中國對日本是貿易順差。其次是韓國，韓國主要從中國進口機電產品、賤金屬及制品以及化工產品；韓國對中國出口主要是機電產品、化工 產品和塑料橡膠，2019年中國對韓國是貿易逆差。再次是澳大利亞，澳大利亞主要從中國進口機電產品、紡織品及原料和家具玩具雜項制品，而澳大利亞主要對中國出口金屬礦砂、動物產品和紡織品及原料，2019年中國對澳大利亞是貿易逆差，且是所有RCEP成員方中逆差最大的。東盟國家單一來看和中國的貿易額較日本、韓國有較大差距，但整體來看東盟和我國的貿易額占比最高，是目前我國的最大貿易伙伴。

2.1 中國對RCEP其他成員方的貿易順差將會上升

對于區域內的外貿企業而言，RCEP生效的直接好處就是關稅的減少。關稅的減少將直接幫助外貿企業降低成本，提高利潤。此前出口貿易中也享受一些惠利政策，而RCEP的每一個成員方在簽署RCEP時均作出了關稅承諾，明確了關稅削減或取消的政策。相比之下，RCEP實施生效后，企業享受惠利政策的手續簡單、流程簡化，通關效率變得更高，出口貿易成本變得更低，更容易促成彼此的貿易合作[6]。

生產方面，關稅同盟理論指出，關稅減免對外貿企業的生產具有直接影響，可能會導致RCEP成員方中部分原本由國內生產的產品被中國外貿企業所替代。在RCEP生效之前，RCEP成員方會對來自中國的產品征收關稅，以此減輕國內產品在價格競爭中所面臨的壓力。然而，當兩國正式締結RCEP后，雙方開始逐步推行關稅減免政策，力求實現貨物貿易的零關稅目標。這一舉措為中國跨境外貿企業提供了發揮低成本優勢的機會，促使它們更多地生產具有比較優勢的產品，同時減少生產那些因價格劣勢而競爭力較低的產品。而在中國出口的產品中，占比更高的中低端機電產品、紡織品和原料、賤金屬及制品以及家具玩具雜項制品等產品是中國的傳統優勢產品，中國憑借完備的工業體系在全球具有比較優勢，隨著RCEP的實施，這些產品的關稅逐漸降低甚至被取消，將直接提高這些產品在RCEP成員方市場上的價格競爭力，從而可能增長中國的出口。

消費方面，RCEP成員方之間實施的關稅減免措施極大地豐富了消費者的選擇范圍。由于RCEP的優惠關稅政策，進口國消費者在購買產品時所需承擔的關稅成本顯著降低，這使得他們能夠以更低的價格獲得同類商品，從而增加了選擇中國外貿企業產品的可能性。消費者節省下來的貿易成本可用于購買更多其他類型的產品，進一步促進了RCEP成員方之間的貿易往來。此外，在RCEP協定關稅待遇下，締約方的產品價格相較于第三方國家含關稅價格可能更具優勢，這種優勢在一定程度上增強了中國外貿企業產品與非成員方產品之間的競爭力，為中國外貿企業在國際市場上取得更多份額提供了有力支持[7]。

RCEP的稅收優惠或減免對中國外貿結構的影響從中國同其他國家的貿易差額得到明顯體現。2022年，RCEP就對包括中國在內的13個國家正式生效①，同年，中國對12個RCEP生效的成員方實現了自2008年以來的首次貿易順差。中國對除緬甸以外的另外11個成員方均實現了貿易順差的擴大或貿易逆差的縮小。盡管中國與RCEP其他成員方之間的貿易差額會受到地緣政治、國際關系等因素的影響，但不可否認的是，RCEP的正式生效絕對是中國與RCEP其他12個成員方之間的貿易差額從逆差轉為順差的重要影響因素[8]。相信隨著RCEP對所有成員方生效，“原產地累計規則”等規則設計帶來的紅利將進一步釋放，中國和其他RCEP成員方之間的貿易順差將會進一步加大。

2.2 外商投資合作的發展空間將得到進一步釋放

在投資方面，特別是區域內部的直接投資（FDI）方面，RCEP專門提出，要“在遵守其法律法規的前提下，每一締約方應當努力便利締約方之間的投資”，并對區域內部的最惠國待遇、國民待遇及禁止業績要求等領域作出較為明確的規定，RCEP成員方在我國的FDI增速有望反彈。商務部數據顯示，2022年我國利用外商直接投資的規模為1 891.3億美元，其中，來自RCEP成員方的投資規模為234.4億美元，占比為12.39%，RCEP成員方的外商直投空間較為廣闊（見圖1）。其中，新加坡、韓國、日本占比較高，分別占年度利用外商投資總規模的5.60%、3.48%和2.43%。澳大利亞、新西蘭及其他東盟國家占比相對較低，均低于2%。文萊、越南、緬甸及老撾等國 FDI規模可忽略不計。

圖1 2017—2022年RCEP成員方的FDI規模

2022年，RCEP其他14個成員方中，除了泰國、新西蘭和文萊對中國的FDI規模相對2021年有所降低之外，其余國家的FDI規模都有明顯擴大。2022年，14個RCEP成員方的FDI規模占中國總FDI規模的比重也在2021年10.87%的基礎上大幅提升至12.39%。總體而言，在跨國投資方面，RCEP成員方之間較早存在一定的吸引力，而RCEP中的“原產地累積規則”，以及各成員方在制造業、農業、林業、漁業、采礦業5個非服務業領域采用負面清單方式作出的較高水平開放的承諾，進一步增強了成員方間相互投資的動力。對中國來說，FDI的主力是新加坡、日本、韓國，對中國FDI規模的增加會進一步加速先進技術和管理經驗向中國轉移。這不僅能幫助中國企業提高競爭力，也可以促進中國產業的升級。

3 我國外貿企業面臨的風險挑戰與制度型開放機遇

逆全球化風險下，未來產業鏈、供應鏈本土化、區域化的趨勢加強，其他自由貿易協定簽訂會加大競爭壓力。例如在RCEP成員方中，日本、澳大利亞、新西蘭、新加坡、馬來西亞、越南和文萊也同時是《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的成員方，而RCEP在服務貿易議題開放承諾、政府采購、知識產權保護和貿易便利化等規定均低于CPTPP。加上在規則設計上，RCEP缺乏發展中國境外基礎設施融資及建議、跨國合作戰略設計等新型規則設計[9]。此外，在2021年，RCEP成員方日本和澳大利亞又聯合印度啟動了日澳印供應鏈彈性倡議（SCRI）[10]。以上因素的存在，都可能為RCEP的推行帶來挑戰，影響RCEP的實施效果。

3.1 加速推進國內規制改革，推動達成更高標準貿易協定

RCEP作為一個涵蓋15個國家的區域貿易協定，各國的法規和標準存在差異，而國內規制改革是推動協定順利執行的關鍵。對此，各國政府應該加強協作，設立專門機構負責協調國內改革措施，將國內法規與RCEP要求對接，確保其符合RCEP的規定。同時在國內推動更高標準的法規和制度改革，以提高企業競爭力。

3.2 探索打造RCEP示范區，促進地方政府經濟發展新示范

通過打造RCEP示范區，地方政府可以充分發揮自身優勢，吸引更多投資，促進經濟發展。首先，選擇一兩個有潛力的地區作為RCEP示范區，集中資源推動經濟發展。其次，提供示范區特殊的稅收和貿易的政策，吸引國外企業投資和合作，支持示范區在創新、科技和產業的發展上取得突破。

3.3 促進各方優勢互補，推動區域合作共贏

RCEP的成功實施需要各方充分發揮自身優勢，實現互補合作，達到共贏效果。產業協同方面，探索通過促進不同國家產業的協同發展，實現資源優勢互補。人才交流方面，完善人才培訓和交流機制，推動技術和管理經驗的共享。投資促進方面，制定政策吸引RCEP成員方企業在本國投資，實現資本和技術的跨境流動。

3.4 建立健全RCEP治理評估機制，推動RCEP升級擴容

為確保RCEP的可持續發展，需要建立有效的治理和評估機制，以及時發現問題并提出升級建議。例如，可以設立獨立的機構負責RCEP的治理評估，監測協定執行情況。相關機構定期進行RCEP的治理評估，及時發現和解決執行中的問題，提出RCEP的升級建議，以確保協定不斷適應經濟變化。

4 結語

通過對RCEP相關條款和RCEP簽訂前后中國對外貿易總額和結構、中國接受的對外投資變化分析可知，RCEP的簽訂有利于提升中國外貿產品國際競爭力，促進中國和RCEP其他成員方之間的貿易差額由順差轉為逆差，同時提升RCEP成員方對中國的投資額。總體來說，RCEP對中國的外貿發展和外貿企業是利好的。然而，由于受內外部環境變化的影響，RCEP的發展也存在一些阻礙因素。因此，我國應攜手各方加速推進國內規制改革，推動達成更高標準貿易協定、探索打造RCEP示范區，促進地方政府經濟發展新示范、促進各國優勢互補，推動區域合作共贏、建立健全RCEP治理評估機制，推動RCEP升級擴容。

注釋：

①2023年1月2日，RCEP對印度尼西亞生效；2023年6月2日，RCEP對菲律賓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