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遂良楷書風格淺析

摘要：提起書法發(fā)展的高峰期總免不了要提起唐朝，褚遂良是初唐時期成就最高的楷書大家之一，他在集諸家之長處的同時又融入自己的理解，最終形成了獨具一格的“褚體”楷書。本文通過分析褚遂良所處的時代背景及其師承關系，研究了其靈動飄逸的筆法、舒朗寬博的筆勢是如何形成的，通過分析《雁塔圣教序》的風格特征和價值影響，則更能看出褚遂良的楷書對古今學書者而言具有重要的學習意義，其書風演變也仍有許多值得后世去探究的地方。

關鍵詞：褚遂良；雁塔圣教序；風格

褚遂良（596—659年），字登善，唐朝貞觀時期人士，祖籍河南陽翟（今河南禹州），故世又稱“褚河南”。同時，唐朝的統(tǒng)治者酷愛書法藝術，唐太宗即李世民，他對于書法十分喜愛，尤其是“二王”書法，更是不遺余力收集欣賞。統(tǒng)治者的推崇也為唐代書法的發(fā)展提供了適宜的政治發(fā)展環(huán)境。褚遂良是初唐時期楷書最具影響力的大家之一，其代表作《雁塔圣教序》更是諸多學書者的必臨碑帖。《雁塔圣教序》的整體風格妍麗清雅，結(jié)體寬博大氣，用筆靈活多變，在中國書法史上具有重要意義。

一、時代造就的“褚體”楷書

（一）時代背景對褚遂良書法的影響

藝術的發(fā)展與當時的政治環(huán)境與時代背景是緊密相關的，初唐時期的書法能夠有良好的發(fā)展態(tài)勢與當時的統(tǒng)治者的推崇支持有很大的關系。唐皇政治昌明，重視且推崇書法藝術，甚至將書法尊列于選拔政府官員的標準之一。褚遂良是一位有政治抱負和文人風骨的書法家、政治家。在虞世南之后，魏征向唐太宗引薦了褚遂良，唐太宗對褚遂良愛惜有加，更廣集名家字跡，其中不乏王羲之的書法作品。這使得褚遂良可以時常接觸最新最全的資料，可以根據(jù)前人遺留的精品，加以賞析臨摹，對其書法的藝術發(fā)展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正是唐太宗的支持和唐朝時代文化背景的支撐，造就了褚遂良書法之坦途。

（二）《雁塔圣教序》的創(chuàng)作背景

《雁塔圣教序》是于褚遂良五十八歲書，屬于褚遂良晚年作品。《雁塔圣教序》筆畫瘦勁，用筆變化豐富。唐張懷瑠評此書云：“若瑤臺青瑣，窅映春林：美人嬋娟，似不任乎羅綺，鉛華綽約，歐虞謝之。”這件作品由兩部分組成。唐貞觀年間，三藏法師玄奘自西域取經(jīng)歸來，住長安慈恩寺翻譯佛教經(jīng)典。唐太宗為表彰玄奘，親自撰寫了《大唐三藏圣教序》，這部分被稱為碑陽；貞觀二十二年（648年）六月時唐高宗撰寫了《述圣記》，這部分則被稱為碑陰。唐高宗永徽年間，褚遂良奉敕書寫兩碑分立于慈恩寺大雁塔底層塔門東西。由于書寫時間與書寫心境的不同，《雁塔圣教序》的碑陽部分和碑陰部分的書寫字勢等各方面又有所不同。

二、褚遂良的師承關系

（一）受其父褚亮啟蒙

褚遂良出身于書香世家，在他出生時，他的父親褚亮在隋朝被任命為東宮學士，與當時的書法大家虞世南、歐陽詢來往密切，關系很好。據(jù)史書資料記載，當時的文人士大夫多以琴棋書畫為余事，尤其是書法。由此可知，入朝為官的褚亮對于書法也一定是相當重視的。在學習藝術時，環(huán)境是非常重要的。褚亮對書法十分重視，那必定也會在褚遂良年幼時便開始身體力行地教導他讀書認字，因此，也不難推測出褚亮便是褚遂良幼年時期書法的啟蒙老師。

（二）受虞世南、歐陽詢以及“二王”的影響

虞世南、歐陽詢與褚遂良的父親褚亮來往密切，關系頗好。受到這一層面的影響，褚遂良從小便得到了在兩位書法大家身邊學習的機會，元代鄭枃曾于《衍極》中言：“歐陽詢得于世南，禇遂良親師歐陽。”①從褚遂良前期的作品來看，確實能窺得幾分歐陽詢的韻味。《新唐書》記載：“遂良博涉文史，尤工隸書，父友歐陽詢甚重之。”這里說的隸書，就是現(xiàn)在所說的楷書。褚遂良早期作品《伊闕佛龕碑》（圖1），轉(zhuǎn)折處的方硬與線條的剛勁之氣與歐陽詢的神韻不謀而合，如“陽、地”兩個字的轉(zhuǎn)折處明顯成方正之態(tài)，與歐陽詢《九成宮醴泉銘》（圖2）中的“建、廊、四……”等字的轉(zhuǎn)折處皆有相似之處。

虞世南師承智永，在智永的精心指導下，虞世南在繼承其精妙筆法的前提下將自己的理解融于其中，最終也形成了溫潤圓轉(zhuǎn)、結(jié)體妍麗的絕妙書法。智永書學于“二王”，褚遂良在向虞世南學習時便也不自覺地學習吸收了“二王”的一些筆意。以王羲之的《蘭亭序》為例，《蘭亭序》的筆法可概括為是繞行與衄挫的完美結(jié)合，而在褚遂良的《雁塔圣教序》當中，他則是有意把繞行的意味加深了。《雁塔圣教序》中有許多“一波三折”的橫線筆畫，而這一部分筆畫便是從《蘭亭序》中學習吸收得來的，只不過他在書寫的時候有意將衄挫之感加強了，這樣便產(chǎn)生了為后世所熟知的典型褚體線條。這樣的線條看起來更加外露，字的結(jié)體與外輪廓看起來也會更豐富。

（三）受北碑與八分隸書的影響

褚遂良楷書中還有一個特點或者被稱為創(chuàng)新點的便是其中還隱藏著幾分北碑雜糅八分隸書的味道。在初唐楷書的整體發(fā)展格局當中，仍受到自北朝時所遺留下來的碑刻書法的影響。通過考察當時的北碑楷書發(fā)展情況可得知，在北朝楷書進入發(fā)展高峰期時，當時的楷書并不是現(xiàn)在純粹意義上的楷書，其用筆、結(jié)構(gòu)以及字的姿態(tài)還雜糅了一些隸書凝練厚重的金石之氣。也就是說，北朝的碑刻銘書在當時出現(xiàn)了一股“隸楷雜糅”的態(tài)勢。這種風氣也勢必會影響初唐時期的一些書法大家，如褚遂良的《伊闕佛龕碑》，從中能夠較為明顯地看到一些北朝時期碑刻作品的風氣，表現(xiàn)為筆畫的轉(zhuǎn)折處有意增加了一些頓挫；字形上較為方正寬博；連接處處理得較為華麗；結(jié)體上多為橫向取勢；一些橫畫上甚至還帶有明顯的隸書波挑（圖3、圖4）。圖3中的“嗤”字，最后的點畫被處理成了捺畫，“工”字則是融入了北碑的意味；圖4中“益”字上半部分的右部點畫，這里處理成了一個反撇，更顯其寬博之勢，又如兩個“乎”字中撇畫的處理，以方整之勢入筆，收筆處圓轉(zhuǎn)回鋒，與隸書的筆法并無二致。

三、《雁塔圣教序》的風格特征

（一）用筆

《雁塔圣教序》最大的特點之一是用筆靈活多變，用鋒使轉(zhuǎn)時方圓兼?zhèn)洌@里的“方圓”指的并不僅僅是轉(zhuǎn)折處的方圓關系對比，這里的“方”，更多指的是其線條的勁挺剛硬。此碑刻作品兼具六朝法度，筆畫形狀多變，點畫多飽滿而不失厚重之感，此碑兼融魏碑筆意，書寫時應多注意充分表現(xiàn)各種點畫的筆勢。在書寫此碑時較為常見的誤區(qū)便是忽略了其中暗含的碑刻金石之氣，顯得柔媚有余而氣勢不足，只注意了彎繞的地方而忽略其中的剛硬之氣，從而臨寫出來的字只得其形而未得其意，不甚得法。

清代楊守敬在《學書邇言》中曾言：“褚河南《雁塔圣教序》，昔人稱如煙裊晴空，最善形狀。而書斷則云，如美人嬋娟，不勝羅綺，嗤為澆漓后學，為輕佻者痛下一陣，然自是承學之誤。原書雖離紙一寸，實下筆千斤也。”②在臨寫這件作品時要注意寫出線條的纖細秀美之態(tài)，還要將其中的“千斤之力”表現(xiàn)出來，在用筆時多用筆尖。褚遂良在用筆上雖多用細筆，但并不代表筆畫就“弱”了，恰恰相反，褚遂良的點畫是非常有力度的，力度不一定表現(xiàn)在筆畫的粗細上，更多體現(xiàn)在點畫的“質(zhì)”上。在書寫時要仔細體會毛筆與紙面接觸時書寫者施加于毛筆上的力度，即寫字之后要注意“力透紙背”，在書寫《雁塔圣教序》時這一點尤為重要。

（二）結(jié)構(gòu)姿態(tài)

若論姿態(tài)風致，褚遂良楷書可謂登峰造極。難能可貴的是，褚體楷書外柔內(nèi)剛，雖富于彎繞，但其點畫仍如鋼絲般富有彈性，內(nèi)蘊巨大的力量。其結(jié)構(gòu)外緊內(nèi)松，在緊致嚴格的基礎之上又能做到寬博、放縱，唯美主義的背后透出他骨鯁之士的堅毅果敢。正所謂，書如其人。如“二”字，上下兩橫帶彎曲之勢，既空靈，又有張力。在褚體楷書中，再細小的點畫都有塊面感和立體感，絕不是線條與線條之間的簡單搭接。

除此之外，《雁塔圣教序》還有一主要特征，即“流動之美”。張懷瓘在《書斷》中曾言：“字之體勢，一筆而成，偶有不連，而血脈不斷，極其連者，氣通其隔行。”③“筆斷意連”的概念在此帖中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褚體不僅“秀”，而且“靈”，其恰如其分地汲取了王羲之行書的意味，伸縮錯落之間動感強烈，書寫時瀟灑而率意。有人以“空明飛動”概括褚體的風格，可謂深得個中趣味。

四、褚遂良以及《雁塔圣教序》的價值影響

中國藝術講究完美人格與完美藝術統(tǒng)一，褚遂良和褚體楷書正是這樣的典范。褚遂良是初唐時期泰斗級的書法家，他的書法用筆如錐畫沙，又如印泥明媚靜好而又沉著飛動，其書法風格多樣，筆勢連綿不斷，在融合諸家之意趣的同時又加入了自己的獨創(chuàng)性，使得“褚體”書法妙趣橫生。褚遂良的書法對后世學書者有重要的啟蒙意義，后世所熟知的書法大家顏真卿、柳公權(quán)等人的楷書皆受到褚遂良的影響。

對現(xiàn)代的許多學書者以及書法愛好者而言，褚遂良妍美秀麗的楷書也成了經(jīng)典的必臨碑帖。《雁塔圣教序》這件作品更是具有無盡的可供后人探索、學習、研究的重要價值。

五、結(jié)語

在學習褚遂良《雁塔圣教序》的過程中，我們可以感受到一代楷書大家的一生，他這一生無疑是波瀾壯闊的，從受帝王所重用官至宰相，到被流放孤苦而死，最能體現(xiàn)其經(jīng)歷的作品非《雁塔圣教序》莫屬。大起大落的人生履歷表現(xiàn)在其書法中便是同一塊碑刻中兩種姿態(tài)的結(jié)字風格。褚遂良刻苦學習書法，積極創(chuàng)新的精神十分值得后世學書者去學習和體悟。學書不可一蹴而就，在學習某位書家的作品時，還要了解作品所蘊涵的價值與意義。現(xiàn)代人對于書法的學習越來越趨于模式化，在學書過程中大多時候處于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狀態(tài)，從而陷入一種機械化的“抄書”狀態(tài)。無論是精妙絕倫的用筆，還是寬綽舒朗的結(jié)體姿態(tài)，都值得我們深入探究和學習，這對古今學書者皆有重要學習意義。

作者簡介

王倩，女，湖南永州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書法。

參考文獻

[1]朱關田.中國書法史·隋唐五代卷[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9.

[2]黃宗義.褚遂良楷書風格研究[M].臺灣：臺灣蕙風堂印行，1999.

[3]黃惇.秦漢魏晉南北朝書法史[M].南京：鳳凰出版集團江蘇美術出版社，2009.

[4]劉正成，朱關田分卷主編.中國書法全集·褚遂良[M].北京：榮寶齋出版社，1999.

[5]朱關田.唐代書法家年譜[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2001.

[6]張懷瓘.書斷[M].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2012.

[7]劉濤.中國書法史·魏晉南北朝卷[M].南京：江蘇鳳凰教育出版社，2009.

[8]徐無聞.褚遂良門法試論[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3.

注釋

①（元）鄭杓述，劉有定釋《衍極》卷之一，據(jù)明萬歷戊午（1618）沈氏刊本。

②（清）楊守敬：《學書邇言》，陳上珉注，文物出版社，1982年12月出版，第31-32頁。

③張懷瓘：《書斷》，見唐張彥遠《法書要錄》卷八：人民美術出版社，2012年出版，第22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