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作為終身教育實踐大國,我國的老年教育要實現高質量發展,迫切需要面向學習型社會進行深入變革,以滿足廣大老年人的物質文化和精神文化生活需求,實現中國特色老年教育的現代化價值。從歷史溯源看,老年教育思想萌芽于古代社會中老而彌堅的終身學習理念,實踐開啟于現代社會中積極老齡化的效用價值;從扎根本土看,老年教育在中國語境下的發展主要來自自上而下的政府行動、普惠各地的全面鋪展以及老年人參與社會的生命完善;從未來轉向看,老年教育需要深度嵌入學習型社會建設實踐中,努力實現價值觀的理念迭代、終身化的系統融入、進階化的認證轉換以及空間化的數字根植。
[關鍵詞]學習型社會;老年教育;歷史溯源;本土扎根;未來方向
[作者簡介]江穎(1978- ),女,四川成都人,四川開放大學教育學院,研究員,博士。(四川" 成都" 610072)
[基金項目]本文系中國成人教育協會2023年度一般項目“新時代社區老年學習共同體高質量發展研究”(項目編號:2023-447Y)和成都市社會治理與終身教育基地2023—2024年度重點項目“中國式現代化語境下社區老年學習共同體的實踐樣態與發展趨向”(項目編號:2023JDLJ03)的部分研究成果。
[中圖分類號]G720" " [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1004-3985(2024)07-0005-08
當前,中國將學習型社會建設作為國家重要戰略,構建服務老有所學的終身學習體系成為達成學習型社會建設目標的重要任務。黨的二十大報告中明確提出,要“建設全民終身學習的學習型社會、學習型大國”。2023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終身學習研究所舉行“全球學習型城市網絡十周年慶典活動”,提出圍繞可持續發展目標,致力于全球城市的繁榮發展,做實學習型社會建設。作為終身教育的實踐大國,我國老年教育要實現高質量發展,迫切需要面向學習型社會進行深入變革,以滿足廣大老年人物質文化和精神文化生活的需求,提供精神動力、智力支撐和思想保證,實現中國特色老年教育的現代化價值。因此,要回答好如何使老年教育成為滿足廣大老年人群美好生活需要的基本公共服務產品,實現各地老年教育資源的優質均衡發展這一問題,有必要探討老年教育的歷史溯源、本土扎根以及未來轉向。
一、歷史溯源:老年教育在歷史長河中的變遷
(一)老年教育思想的萌芽:古代社會中老而彌堅的終身學習理念
古代人均壽命較短,老年人在總人口中所占的比例不大,而且未以群體的形式出現,基本不構成包括養老、再教育、再就業等在內的社會問題[1]。因此,古代社會也不存在建立正式的老年教育機構或開展正式的老年教育教學活動的說法。但是,關于老年教育的思想萌芽卻源遠流長。
在中國傳統文化中,一直有“老而好學”“活到老,學到老”的優良傳統。例如,孔子認為,人們經由“知之”而“好之”,由“好之”而“樂之”的學習境界,應該“活到老,學到老”。《利己·王制》中有云:“有虞氏養國老于上庠,養庶老于下庠。”這里的“庠”即學校,意思是老年人可以在學校的環境中康養度過晚年時光。漢代劉向的《說苑》中記載了春秋時晉平公與師曠之論,其中的“老而好學,如秉燭之明”,意即老年時好學,就像用蠟燭照明一樣,在黑暗中閃光。北宋的顏之推很注意勉勵后人晚年勤學,他在《嚴氏家訓·勉學》中引用了“老而學者,如秉燭夜行,猶賢乎瞑目而無見者也”的比喻,意為老年學習的人,像在夜里拿著火把走路,總比閉上眼睛什么也看不見要好。由此說明,中國自古以來就有老年教育的思想存在[2]。
在西方,也一直認為人即使到了老年期,也應該堅持學習、提升自我。例如,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Plato)提出,人從出生開始接受教育,50歲可以被培養成為“哲學王”。雖然沒有直接使用老年教育概念,但其思想中已經包含了教育和學習應該貫穿人生始終的思想。古羅馬哲學家西塞羅(Marcus Tullius Cicero)在《三論·論老年》中提出:“老年人非但不是萎靡和怠懶的,而且甚至是一個忙碌的時期,總是在做或試圖做某件事情。”這可以看作他對老年教育理解的雛形,也是一種人應該具備的從出生到生命終結的自覺持續學習之境[3]。這說明西方的老年教育思想也從很早就開始萌芽。
之后由于人類社會發展變遷緩慢,老齡人口始終占比不大,老年教育也一直處于蟄伏的狀態,并沒有真正出現于實踐或文獻中。直到人類進入現代社會之后,老年教育才開始逐漸步入大眾視野。
(二)老年教育活動的開啟:近現代社會中積極老齡化的效用價值
人類邁入工業社會后,老年教育在社區成人教育活動中逐漸發展起來。特別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后,部分發達國家生活水平不斷提高,人均壽命不斷延長,老年人口持續增長,老齡化的問題日漸凸顯。1956年,聯合國在《人口老化及其經濟意義和社會意義》中將65歲作為人進入老齡階段的起始年齡。1978年,聯合國提出并討論“保證老年人有機會對他們本國的發展作出貢獻”問題。1982年,聯合國在維也納舉行的“老齡問題世界大會”上,再一次明確60歲及以上老年人口占比10%,或65歲及以上老年人口占比7%的社會為老齡化社會[4]。基于世界各地逐步進入老齡化社會的事實,人們開始意識到老年教育的必要性及可能性。
老齡化是社會現代化發展的標志,也是人口再生產模式從傳統向現代轉變的必然結果。近現代的老年教育始于18世紀前期到19世紀初的美國。作為移民地,美國整個國家人口結構十分年輕。這一時期,老年教育并沒有成為獨立的教育形式,老年人主要通過城市的一些咖啡屋提供的讀寫材料,或是鄉村及小鎮的“容托”(Junta)和“學托擴”(Chautaqua)等開設的演講論壇或討論會,了解最新社會和社區信息,進行自我教育。之后,包括1870年波士頓成立的美國第一所老年人俱樂部和1943年紐約威廉赫社區中心(William Hodson Community Center)成立的全美第一所老年人中心(Senior Centers),均有一定程度老年教育的影子。[5]到了20世紀50年代,人們開始關注老齡科學,包括老年人口學、老年社會學、老年心理學和教育老年學等,在經濟發達的國家取得了突出的成果并日漸成熟。主要標志是法國的皮埃爾·維勒斯(Pierre Vellas)于1973年在圖盧茲大學創辦了世界上第一所第三年齡大學。隨后,在終身教育、學習型社會思想的影響和國際社會組織的推動下,老年教育得到快速發展。其中,以英國為代表的老年學習者自治團體性質的第三齡大學和政府資助的英國開放大學提供的老年學員課程,以美國為代表的社區老年教育、老年寄宿教育以及圖書館和博物館的老年人學習等,以日本為代表的放送大學、高齡者學級、高齡者教室、公民館、老年俱樂部等,以韓國為代表的老年教室(老年大學)、老人福利館、終身學習館等,以新加坡為代表的樂齡學習和樂齡教育等[6],均為老年教育的現代化發展提供了諸多實踐案例,也取得了極大的成功。
在我國,老年教育隨著人口老齡化的到來也逐步發展起來。1982年,中國老齡問題全國委員會(中國老齡協會的前身)成立,為各地各級老齡科學系統工程的建立和發展提供了組織保障。1983年,全國第一所老年大學——山東紅十字會老年大學正式成立。之后,全國各省市離退休人員相繼自發創辦了老年大學。截至2020年,我國的老年教育機構(含港澳臺地區)已經超過11.2萬所,萬人以上規模的老年大學(老干部大學、老年學校等)已逾40所[7]。此外,通過開放大學系統遍及全國城鄉、少數民族邊遠地區的老年教育機構以及各地的社區大學、社區(教育)學院、職業院校、養老院、福利院等也紛紛開辦老年教育。廣大實踐者和研究者認識到,老年教育能夠提高廣大老年人的文化綜合素養,需要正確認識和積極對待老年期遇到的新問題、新矛盾和新關系,并為學習型社會建設與基層社區和諧發展貢獻新力量。
二、本土扎根:老年教育在中國語境下的進展
20世紀90年代起,伴隨著國際上的終身學習潮流,“學習型社會”的概念進入我國各類重要的政策和文件語境中。而發展老年教育是我國建設學習型社會的應有環節,是辦好人民滿意教育、保障老年人應享有的基本權利和社會福利、建成服務全民終身教育的學習型社會和學習型大國的重要途徑。
(一)政策推動:自上而下的政府行動
從20世紀80年代初開始,我國就陸續出臺了各類包括老年教育在內的法規和政策,保障老年人的各項權益和晚年生活。1982年,第一份涉及老年教育的政策文件——《中共中央關于建立老干部退休制度的決定》出臺,鼓勵老年人進行自我教育。同年公布施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第四十六條明確保障公民的受教育權利,這意味著老年人擁有和其他年齡階段人群同等的教育權利。進入90年代,《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法》和《中華人民共和國老年人權益保障法》以法律形式正式明確了老年人有繼續受教育的權利。進入21世紀后,我國正式邁入老齡化社會,終身教育理念變得更加明確,構建學習型社會的觀念逐漸普及,國家層面開始全面部署老年教育工作。例如,2001年中組部、文化部、教育部等多部門聯合發布的《關于做好老年教育工作的通知》,2006年全國老齡委印發的《中國老齡事業發展“十一五”規劃》,2011年國務院印發的《中國老齡事業發展“十二五”規劃》,均提出創新老年教育體制機制、探索老年教育新模式等要求。此后,國家層面從2016年開始連續發布了一系列文件,如《老年教育發展規劃(2016—2020年)》《“十三五”國家老齡事業發展和養老體系建設規劃》《國家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中長期規劃》《關于加強新時代老齡工作的意見》《“十四五”國家老齡事業發展和養老服務體系規劃》《關于發展銀發經濟增進老年人福祉的意見》等,強調要推進老年教育發展,動員、組織、協調社會力量開展老年教育,擴大老年教育供給,增強老年人的獲得感和幸福感。可以看出,當前國家層面以建設學習型社會為戰略導向,正通過一系列老年教育政策的頒布實施,全面貫徹落實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的各項措施,把“老有所學”的理念融入學習型社會建設的全過程中,為學習型社會建設貢獻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
(二)實踐進展:普惠各地的全面鋪展
我國老年教育自20世紀80年代開展以來,已經走過了四十多年的歷程。從最初面向老干部、工人階層的精英化與專門化老年教育,已經逐步發展為形態多樣、形式豐富的普惠性和大眾性老年教育,極大助力了學習型社會建設。
1.依托老年大學等開展的老年教育。第一,老年大學(學校)。老年大學(學校)是我國老年教育最正規、最主要、最廣泛的辦學形式,受民政、組織、老齡委、文化、教育等部門的主管,由政府提供絕大部分的人財物等資源,屬于公益型老年教育機構。部分地區的老年大學(學校)也依托老年大學協會等組織形式深入社區合作辦學。根據《中國老年教育發展報告(2019—2020)》的統計,截至2019年末,我國老年大學(學校)數量約為76296所,在校學員數約為1088.2萬人,形成了省、地級市、縣(市區)、鄉鎮(街道)、村(居委會)均有老年大學(學校)的全方位、多層次、多形式的老年教育機構網絡[8]。舉辦歷史比較悠久且辦學影響較大的老年大學包括上海老年大學、天津市老年人大學、廣州老年大學等。第二,民辦老年教育機構。民辦老年教育機構在我國也十分普遍,主要為企業、養老機構、各類文化公司等采用公司化和市場化等方式運作,舉辦深入屬地街道社區的老年教育,如茂名市油城老年大學、北京東方老年研修學院、煙臺天馬維拉斯老年大學等。
2.依托社區學院開展的老年教育。20世紀90年代,受各地老年大學經費、規模的限制,老年教育逐漸被納入社區教育的發展框架之內,社區舉辦老年教育開始興起,極大程度緩解了老年教育資源緊缺的問題。2010年之后,老年教育在全國各地社區散點開花,正式被統攝入學習型社會建設和終身教育體系構建系統中[9]。目前,我國社區中的老年教育開展主要由教育部門主管,政府提供公共資金支持并保障社區街道內老年教育的場所、設施以及管理等。一方面,由街道、社區舉辦老年學校、老年活動中心或老年班,招募街道、社區的積極分子、聘請退休或在職的專業技術人員擔任教師,開設老年人感興趣且貼近學習需要的課程。另一方面,賦權社區(教育)學院、老年開放大學等代表政府部門構建或完善覆蓋城鄉街道社區的老年教育服務體系,并在社區或居委會的成員中,選取專門負責開展老年教育活動的管理人員[10],或是指導社區老年人組成各種民間自治學習團體,開展以強身健體、文化藝術、休閑娛樂為主要內容的活動。
3.依托遠程網絡開展的老年教育。作為傳統老年大學的必要補充,遠程網絡老年教育形式包括了早期上海、北京等地開展的空中老年大學以及后來由開放大學舉辦的老年大學。例如,2005年,上海電視大學開辦了“網上老年大學”;2007年,中國老齡事業發展基金會創辦“東方銀齡遠程教育中心”,面向全國老年人授課。2020年之后,全國各地的老年大學、老年學校、社區(教育)學院等利用網絡平臺再次掀起一波學習熱潮,進一步拓展了老年教育的受眾范圍。部分互聯網企業也開發了一系列老年數字化教育平臺,如美好盛年云課堂、樂活學堂、樊登年輪學堂、家游學院等[11]。開放大學是通過遠程教育拓展到城鄉社區老年人中的另一支特別生力軍。2023年3月,依托開放大學的國家老年大學掛牌成立。截至當年底,已成立40家老年大學分部、3000個老年學習中心、5.5萬個老年學習點。全國老年教育公共服務平臺圍繞“德學康樂為”五個類別上線課程43.6萬門,服務5640萬人次[12]。
4.依托老年群體形成的老年學共體。當前我國老年人生活區域主要集中在城鄉的街道社區,因此出現了許多自發組織成立的、各種形式的自我管理和自我導向的民間老年學習團體,形成了社區老年人學習共同體生態圈。我國當前正在發展學習型社區,在此基礎上,以北京、上海、成都、杭州等為代表的城市獲得了全球學習型城市獎章[13]。在學習型社區建設發展過程中,已經建立了各類學習共同體。最具代表性的有杭州推行的“共學養老”項目、成都市武侯區社區學院培育的星級老年居民自主學習團隊等,目的是讓老年人重回集體、守望相助,最終深入推進老年人的終身學習。
5.依托社會活動開展的老年教育。我國以基層老年協會、福利院、敬老院、圖書館、博物館、文化館等公共文化機構為載體向社會廣大老年人群提供學習機會,以及以社會工作為主要途徑開展專業助老服務,包括“養教結合”“游學一體”和“體驗式”的老年教育等。例如,1982年上海黃浦區廣東街道圖書館成立的上海第一個老年讀書會、2011年成立的“綠主婦工作室”,廣州市恩善社會服務中心開展的“老友記”學堂[14],常德市武陵區新坡社區實施的“樂齡學苑”項目等[15]。很多街道和社區還依托黨群服務中心建立了圖書室、活動室等教育及娛樂場所,借助這些場所開展相應的老年教育及健康教育活動。有些甚至開設了一定的課程,涵蓋文化藝術、保健衛生、生活科技等,使老年人能夠通過課程習得知識,以持續學習精神提升生活質量。
(三)內涵嬗變:參與社會的生命完善
老年教育是為滿足老年人精神需求、進一步適應國家發展戰略和社會生活需要而產生的,雖然發展時間較短,但仍在我國終身教育體系建設中獲得了較大的社會關注和價值成效,并逐漸轉化為通過終身學習實現老有所學、老有所為。從時間上來看,我國有關老年教育內涵的認知取向可分為以下三個階段:
1.以國家救濟福利觀為主導的內涵取向(20世紀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1988年的《社會科學新辭典》中提出,老年教育是“一種為了科學、系統和正規地培養老年人而進行的教育活動”。1991年的《教育大辭典》認為,“老年教育的宗旨是使大批干部、職工離休退休后老有所學、老有所為、老有所養、老有所樂……并獲得所需的知識技能”。1992年的《新時期新名詞大辭典》則提出,老年教育是“以離休、退休干部和職工為主要對象,根據老年人生理、心理特點和志趣而進行的教育活動”。可以看出,以上這些對老年教育的認知基本出現在20世紀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表現出對特定老年人群體的救濟和福利思想,認為老年教育是培養老年人而進行的教育活動,同時也具有鮮明的時代特色,即面向的教育對象主要是離退休干部、職工等。這一階段,研究者們只是將老年人群體作為一個沉默被動的群體,內涵認識的背后體現為自上而下的單向福利觀。
2.以社會和諧發展觀為主導的內涵取向(20世紀90年代初至21世紀初)。1993年的《社會保障辭典》認為,老年教育“是以老年人為對象的一個子教育體系,是成人教育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是終身教育的最后階段”。1996年,時任福建省委副書記的習近平在中國老年大學協會第二屆第二次代表大會上指出,“老年教育是老干部工作和老齡工作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成人教育的一種重要形式,也是一項具有廣泛社會性的教育事業”。1997年,吳忠觀提出,老年教育是“整個教育事業的一個組成部分……其目的是使老年人增長知識、開闊視野、豐富生活、增強體質”。2008年的《現代領導百科全書·科技與文化卷》和2009年的《新編老年學詞典》均認為,老年教育的主要宗旨是適合老年人的生活需求,使老年人心情舒暢,通過合理開設一些功能性課程,幫助他們學習一些力所能及的知識與技能。20世紀90年代初至21世紀初,我國剛剛開始步入老齡社會。同時期,世界衛生組織也提出了“積極老齡化”(Active Aging)的觀念。因此,這一階段有關老年教育的內涵定義逐漸從國家對老年人的救濟福利思想轉向利用老年群體促進社會發展與和諧安定的思想,旨在通過養老教育、休閑教育以及回歸社會的功能性教育,讓老年人走向“健康老齡化”和“積極老齡化”。
3.以生命持續完善觀為主導的內涵取向(21世紀以來)。進入21世紀后的第一個10年,隨著積極老齡化觀念的廣泛傳播,社會上對老年教育的看法發生了一定轉變。例如,2011年,王英等提出,“老年教育是指以老年人為主體的,旨在……推進其社會參與和全面發展,并最終實現老年人與家庭、社區與社會和諧發展的為老服務活動”[16];2014年,葉忠海提出,“老年教育是促進老年人積極老齡化,提高其生命質量,并推進社會和諧發展的終身教育活動過程”[17];2019年,程仙平提出,“老年教育是基于對老年人生理和心理發展特征和規律的基本認識,以滿足老年人精神文化生活需求的綜合性社會教育,包括正規教育、非教育以及非正式教育”[18]。國家層面上,在2016年印發的《老年教育發展規劃(2016—2020年)》中,對“老年教育”的內涵和外延作了界定,明確老年教育要包括思想文化道德、養生心理保健、職業技術技能、代際生活溝通、生命價值尊嚴等方面的教育。這一階段,隨著我國人口老齡化程度的加深,國家更加注重從社會層面引導老年人接受教育,為應對隨之到來的各種社會問題,對老年人自主性和主動性的強調也被提上議程,因此有關老年教育的認知轉向以生命視角為主的持續能力教育和自我完善教育,強調老年人自我生存能力和終身發展的內在要求,以促進其提高自身生命質量和生活品質,積極適應和服務社會,推動經濟社會發展。
三、未來轉向:老年教育在學習型社會中的深度嵌入
面向未來,老年教育作為終身教育體系鏈條中的一個重要環節,既是構筑共建共融的學習型社會的必要保障之一,也是推進教育變革從烏托邦式暢想轉向“學習型大國”建設實踐的有效途徑。要秉承“教育即終身教育”的大教育觀[19],進一步明確老年教育深度嵌入學習型社會建設實踐的具體思路。
(一)老年教育價值觀的理念迭代
進入21世紀之后,人類所追求的是一個人人都能得到充分尊重、充分自由發展的理想世界,學習型社會理念已經成為整個社會的普遍共識。與過去相比,老年教育的價值觀導向已經發生了極大的轉變,并進一步迭代。一方面,老年教育不僅僅是面向老年人的終身教育,還應是面向所有世代和群體的老齡化認知教育。科學技術越來越進步,人類壽命變得越來越長久,為使全社會都能夠對未來老齡化有所認識、準備和行動,有必要進行人口老齡化國情教育。要從年輕世代就開始了解和學習老齡化社會的相關知識和解決策略,強化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的意識,從思想上避免出現“厭老”“棄老”等情況,從行動上加強代際的交流和融通,引導不同世代的人群承認并學會尊重老年人的生命價值。另一方面,老年教育在滿足老年人個體需要的同時還應實現社會價值,用社會價值反襯出自我價值,讓自我價值與社會價值達成和諧關系。老年人的個體價值,即自我價值和社會價值的實現,必須在社會的發展中得以充分體現。長久以來,老年教育機構大面積重復性開設文化休閑娛樂、健康養生保健類課程,雖然滿足了老年人的個體精神文化需要,卻忽略了其社會價值需求和社會功能屬性。在老齡化日趨嚴峻的社會現實面前,應充分開發老年人的潛在價值。通過后職業教育或再培訓,進一步發揮“銀齡”群體的作用,引導其不斷更新知識和迭代技能,緩解未來可能出現的人力資源緊缺困境。
(二)老年教育終身化的系統融入
在學習型社會的背景下,我國的老年教育還未通過立法被正式納入終身教育體系中,僅在各類政策報告中有所提及。例如,在《中華人民共和國老年人權益保障法》(2018年第三次修正)中提到,“國家發展老年教育,把老年教育納入終身教育體系,鼓勵社會辦好各類老年學校”;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法》(2021年第三次修正)中提到,“為公民接受終身教育創造條件”。雖然老年教育被承認為終身教育的一部分,但現實中的老年教育體系仍然孤立于終身教育體系之外。全國各地的老年教育,并未與國民教育體系中的幼兒教育、初等教育、中等教育、高等教育有太多的交集。此外,老年教育還存在注入投入不足、管理多頭、運行機制不暢、認可程度不高等問題,使得其終身化的系統融入仍然面臨著一定困境。老年教育終身化的一個重要標志就是代際共融。當前,國際上已有許多國家開始開展代際教育活動,即將老年教育與其他不同的教育類型通過代際互動、代際學習等活動相融通。但是,我國現在尚未形成互相聯系、互相溝通的終身化老年教育體系。這表明,我國老年教育在學習型社會建設中的現實狀況與理想狀態之間仍然存在較大差距,由此帶來的核心問題是如何將老年教育逐漸與其他類型的教育相互融合,真正成為學習型社會中的一個重要部分。隨著這一進程的深入,老年教育將不斷與其他類型的教育產生互涉,終身教育的涵蓋范圍也會不斷擴大,各種類型的教育都將與老年教育發生一定的聯系。總之,只有當與其他類型的教育真正實現深度融合時,老年教育才能最終成為終身教育體系和學習型社會的“鏈中一環”。
(三)老年教育進階化的認證轉換
要促進老年教育發展,除了將其積極融入終身教育體系和學習型社會之外,還應積極發揮終身教育立交橋——學習成果資歷框架在老年教育中的作用。通過學分銀行,構建面向老年學習者的學習成果認證和轉換支持服務體系,打造面向老年人的終身教育數字服務平臺。建立學分認定體系和標準,開展學分互認試點,實現老年教育與學歷培訓、學歷繼續教育之間的橫向溝通,以及不同學習層次的老年教育之間的縱向銜接。一方面,為老年人提供“一人一賬號”的終身學習賬戶,構建老年人學習經歷記錄體系,記錄個人終身學習的成長軌跡;另一方面,通過學習成果的認證和轉換,對老年人進行職業培訓或者職業教育也將成為老年教育進階化的重點任務。學習成果資歷框架能夠為老年教育的職業化提供一定的制度規則和標準,也能對其進行質量審核和監控。通過認證后的老年教育,可以順利實現與不同類型學習成果的轉換以及不同學習層次的進階,保證老年人學習知識結構的穩定性和學習行為的持續性。
(四)老年教育空間化的數字根植
當前,我國正在著力打造學習型社會建設的數字基座,實施教育數字化戰略行動,致力于以數字技術迭代加速推動學習型社會的變革與創新,創造終身學習環境。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辦好人民滿意的教育……推進教育數字化”。我國正在深入實施教育數字化戰略行動,致力于以數字化推動教育的變革與創新,加速實現人人皆學、處處能學、時時可學的學習型社會和學習型大國的目標。2021年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關于加強新時代老齡工作的意見》和2022年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關于切實解決老年人運用智能技術困難的實施方案》,均旨在從政策層面推動全社會關注老年人在運用智能技術方面遇到的困難,為老年教育創設一個智慧友好型社會。2023年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數字中國建設整體布局規劃》,以數字化頂層戰略規劃賦能學習型社會建設。由此可見,老年教育數字化已成為國家和政府推進面向全民終身學習的學習型社會和學習型大國建設的關鍵手段。探索建立以學校或者外部企業開發平臺為基礎、以智能化技術服務為核心的線上線下老年教育模式,包括智能手機與社交軟件等混合式教學、智慧型混合式學習空間教學以及在線助學服務等,將成為化解未來老年教育資源供需矛盾、破解銀發數字生存壁壘和代際數字鴻溝困境、賦能老年人共享數字教育發展成果的關鍵。同時,還可以建立“資源+平臺+服務”的網絡技術支持模式,通過大數據、云教室、直播課堂、學習網、數字化學習地圖等,為不同需求的老年人進行精準的慕課學習資源和微課程推送,提升老年教育資源的多元化、智能化、適老化和可及性,縮小老年群體與數字化社會之間的鴻溝[20]。
[參考文獻]
[1]蕭葳.老年價值論[M].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1999:97-99.
[2]陳勇.中國老年大學發展研究[M].南京: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6:176-177.
[3]江穎,歐陽婷,夏海鷹.我國老年教育政策變遷的影響因素、路徑依賴與價值取向[J].中國遠程教育,2020,551(12):1-10+92.
[4]蕭葳.老年價值論[M].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1999:96,207-211.
[5]朱曉華.美國老年教育實施狀況探析[D/OL].東北師范大學,2012[2024-02-05].https://kns.cnki.net/kcms2/article/abstract?v=HboJJBuTKtQFRypOG0kWGXSkNn0glVcQAAkviIO-8
ZitAdp9hKk3JYuyg70m70WUrdqN11s5K_GydTdZSTy7MrGn4II6
_wXdd70NaeJmqCPt8YdWo9S5ZU5kWbaW89PRvExgj2GoSlNKThN5SiYcmQ==amp;uniplatform=NZKPTamp;language=CHS.
[6]馬偉娜,戎庭偉.中國老年教育新論[M].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19:11-17.
[7]本書編委會.中國老年教育發展研究報告(2018—2020)[M].北京:當代中國出版社,2021:10-11.
[8]人民網.《中國老年教育發展報告(2019—2020)》發布[EB/OL].(2021-10-20)[2023-07-02].http://world.people.com.cn/gb/n1/2021/1018/c1002-32256692.html.
[9]丁紅玲,宋譜,都雅男.我國老年教育四十年:回眸、困厄與超越//葉忠海.中國當代老年教育發展研究總報告[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9:148.
[10]王英.中外老年教育比較研究[J].學術論壇,2009,32(1):201-205.
[11]中關村互聯網教育創新中心.老年教育,被忽視的千億市場[EB/OL].(2021-07-19)[2023-07-02].https://mp.weixin.qq.com/s/npW2yPilqxr6WGEcQbqF9A.
[12]人民網.教育部:截至2023年底,我國已成立40家老年大學分部[EB/OL].(2024-01-26)[2024-02-05].http://edu.people.com.cn/n1/2024/0126/c1006-40167339.html.
[13]趙伊夢.中國將學習型社會建設作為國家重要戰略[EB/OL].(2024-01-31)[2024-02-05].http://cn.chinadaily.com.cn/a/202401/31/WS65b9f7a3a31026469ab16f60.html.
[14]柳彩霞,劉楚佳.廣州市老年教育發展研究報告//葉忠海.中國當代老年教育發展研究總報告[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9:64.
[15]陳艷莉.基于社會工作視角的社區老年教育模式研究——以常德市新坡社區“樂齡學苑”項目為例[J].河南廣播電視大學學報,2019,32(1):1-5.
[16]王英,譚琳.賦權增能:中國老年教育的發展與反思[J].人口學刊,2011(1):32-41.
[17]葉忠海.老年教育研究與探索[M].保定:河北大學出版社,2022:45.
[18]程仙平.老年教育公共服務體系的構建邏輯與圖景——基于新公共服務理論視角[J].河北師范大學學報(教育科學版),2019,21(4): 95-100.
[19]袁雯,劉雅婷,馬頌歌.教育即終身教育——面向中國式現代化的終身教育變革[J].教育研究,2023,44(6):138-146.
[20]溫書宇,李冰,穆星妍.助力新時代的積極老齡化:新型老年大學建設標準的探索與研究[J].中國遠程教育,2022(9):10-18+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