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景賦能驅動下的工業互聯網平臺成長演化

摘 要：工業互聯網平臺是工業領域的數字新經濟，是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融合的關鍵載體。以“檸檬豆”平臺為案例研究對象分析工業互聯網平臺成長演化機理，研究發現，工業互聯網平臺場景賦能以平臺用戶需求場景為牽引，開發冗余數據資源，整合異質資源，實現資源共享、知識傳導和數字協同；工業價值網絡中的資源映射到工業互聯網平臺上成為可調用的數據資源，數字孿生產生更豐富的場景，驅動網絡效應強化；工業互聯網平臺成長演化的本質是基于場景賦能體系構建的價值創造過程與基于網絡效應形成的生態構建過程之間的交互共演。響應場景驅動創新范式，研究有助于完善平臺組織理論，豐富網絡效應研究情境，為我國工業互聯網平臺高質量發展提供理論依據。

關鍵詞：工業互聯網平臺；場景賦能；網絡效應；平臺成長

DOIDOI：10.6049/kjjbydc.LC202209060

中圖分類號：F406.1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1－7348（2024）06－0011－10

0 引言

以數字化、網絡化、智能化為特征的第四次工業革命給世界帶來深刻變革。作為第四次工業革命的關鍵載體，工業互聯網平臺正處在產業競爭格局形成的關鍵期[1]。全球領先企業基于自身優勢，相繼推出GE Predix、Mindsphere、航天云網、卡奧斯等工業互聯網平臺，驅動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融合，促進工業價值鏈體系發展和重構[2]。隨著數字經濟不斷發展，深入探究我國工業互聯網平臺助力中小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內在邏輯，解析工業互聯網平臺成長機制，對于組織演化和治理理論拓展與實踐探索具有重要意義。

目前，工業互聯網平臺研究仍處于初級階段，逐漸從概念界定走向對關鍵理論問題的深入探究。一方面，從制造與技術層面探討工業互聯網平臺的應用、評價體系，旨在評估工業互聯網平臺能力和發展成效[3]，提出解決平臺發展問題的建議[4]，形成工業互聯網平臺可參考架構[5]。另一方面，聚焦工業互聯網運行邏輯，進行理論探索，圍繞工業互聯網平臺商業模式、生態系統、知識管理、產業創新等問題展開一系列研究[6]。通過打通跨產業鏈和價值鏈的協議接口，使得工業互聯網平臺形成網絡效應，獲得持續發展動力。然而，現有文獻對工業互聯網平臺網絡效應的關注滯后于實踐探索，未能深度解析工業互聯網平臺組織成長機理[7]。

基于上述現實和理論背景，本文嘗試系統解釋以場景賦能與網絡效應激發為基礎的工業互聯網平臺成長演化過程。本文以青島檬豆網絡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檸檬豆”）為案例研究對象，采用單案例縱向研究方法，深度剖析工業互聯網平臺在“賦能體系+網絡效應”基礎上的平臺成長演化機制，以期為我國工業互聯網平臺高質量發展、產業轉型升級相關問題提供理論依據和實踐參考。

1 文獻綜述

1.1 工業互聯網平臺成長理論

工業互聯網平臺是工業領域的數字新經濟，是面向制造業個性化、網絡化和智能化發展需求的開放式、數據化和專業性服務平臺[8]，通過面向數字化應用場景的新一代信息技術集成支撐制造資源的泛在連接、彈性供給和高效配置。工業互聯網平臺具備傳統平臺的多邊架構與網絡效應等特性，通過連接多邊主體與促進資源整合創造價值，同時具備自身特殊的平臺屬性。應用場景的異質性使得傳統流量優勢被消解，需要通過價值經濟推動[9]。

學界對于工業互聯網平臺成長演化進行了一系列有益探索：價值創造視角將價值共創理論拓展至工業互聯網平臺[9]，社會資本理論視角研究工業互聯網平臺形成的虛擬社會網絡與社會資本[10]，生態系統理論視角探尋工業互聯網產業集群運作機理與結構[11]，反管理理論視角聚焦工業互聯網平臺數據化商業生態系統構建[12]。總體而言，工業互聯網平臺相關研究呈碎片化并且以成熟理論衍生為主[13]，未能完成對工業互聯網平臺組織成長機理的深度解析。

1.2 工業互聯網平臺網絡效應

網絡效應是探究工業互聯網平臺成長機理必須關照的核心概念。經濟領域學者將廣泛存在的網絡對市場主體的影響命名為網絡效應，強調隨著網絡使用者的增多，網絡價值呈指數增長[14]，并將網絡效應分為同邊網絡效應和跨邊網絡效應。其中，同邊網絡效應是指某一邊用戶之間的相互依賴性使得用戶數量增長將提升同一邊其他用戶獲得的價值。研究表明，當網絡規模突破臨界容量后，同邊網絡效應呈現出自我增強的正反饋特點。跨邊網絡效應源于平臺兩邊用戶需求的強依賴性，表現為平臺某一邊用戶規模變化與另一邊用戶接入平臺的意愿或效用呈正相關關系。現有研究圍繞網絡效應的內涵、網絡效應的存在、網絡效應下的定價策略、網絡效應對市場結構與社會福利的影響等展開[15]，但由于工業互聯網的復雜性，對其網絡效應的研究仍有待突破。

雖然平臺商業模式與發展戰略理論研究不斷涌現，但并未將網絡效應這一內核納入理論分析[16]。在已有研究中，有學者肯定了工業互聯網平臺網絡效應的存在，但工業互聯網的深鏈接要求、及時性差異及客戶高度異質性不利于網絡效應的形成[17]。有學者提出工業互聯網平臺價值創造的本質是實現復雜網絡效應[18]，并從種群生態層面對網絡效應研究進行展望，期望未來平臺研究建立在網絡效應的基礎上[15]。本研究沿著這一主線界定工業互聯網平臺網絡效應，并以此作為工業互聯網平臺成長的關鍵前因要素。

1.3 工業互聯網平臺場景賦能

賦能視角為探索基于復雜網絡效應的工業互聯網平臺成長打開了一扇大門。由組織行為領域授權賦能演化而來的賦能概念，強調促使目標主體獲得之前不具備的能力，創造過去難以實現的價值[19]。學者們圍繞組織賦能、結構賦能、交互賦能等層面不斷展開研究：組織賦能通過引入現代化技術、模式和理念，提升企業價值創造能力[20]；結構賦能強調通過改變情境條件進行授權，實現權力的供需轉移[19]；交互賦能聚焦工業互聯網平臺與企業集群，根據成長勢能、動能和內能等結構變化，實現創新效用、學習效用、技術溢出效用的協調[21]。

工業互聯網平臺深度嵌入在工業價值網絡和創新網絡中，以新一代數智技術撬動產業創新與可持續發展，符合產業場景驅動創新范式[22]。基于動態能力理論[23]，需要在工業互聯網平臺成長與場景之間建立關聯：作為數據資源和數智技術集成載體的工業互聯網平臺通過開發數據資源識別場景本質，在場景需求引領下完成資源整合，通過持續創新場景重構價值創造邏輯，實現平臺持續成長。工業互聯網平臺情境下的場景賦能聚焦特定場景，開發冗余數據資源，整合異質分布資源，最終驅動平臺轉向生態建設與價值創造。

1.4 理論框架構建

基于上述理論基礎與實踐發現，本研究對工業互聯網平臺成長演化概括如下：①場景驅動的價值創造是工業互聯網平臺存在與發展的基礎；②生態系統的建設與完善是工業互聯網平臺獲取持續競爭力的基礎；③工業互聯網平臺只有達到引發網絡效應的臨界規模，才能觸發平臺自我增長機制進而形成平臺發展的良性循環。本文選取價值創造與生態建設兩個角度并行研究，探索其交互機制，探討工業互聯網平臺成長演化機理。基于動態能力與資源觀視角探討工業互聯網平臺的場景賦能模式，借助網絡效應理論對工業互聯網平臺網絡效應的激發、鞏固、擴大進行具體場景分析，繼而總結價值創造與生態建設過程在平臺成長中的交互關系。本文概念模型如圖1所示。

2 研究設計

2.1 研究方法

本文采用縱向單案例研究方法，原因在于實證研究方法強調的規律性忽視了社會主體間動態交互的復雜性，而案例研究通過對案例的深入分析，挖掘重要現象與信息，能夠更加全面、真實地反映客觀事實。相對于多案例研究，單案例研究更適合觀察和總結企業成長演化過程，適用于解釋現象和總結提煉規律、理論。因此，采用該方法能夠逐步解構企業發展歷程，保證案例研究的信效度。

2.2 案例選擇

“檸檬豆”平臺成立于2015年，是國內發展較早的產業互聯網平臺，聚焦中小企業互聯網數字化，根據工業互聯網實踐中的用戶需求進行探索。“檸檬豆”平臺的發展歷程具有明顯的階段性特征，相繼孵化出采購降本的“檬豆云”（2015年）、技術創新的“璽品云”（2017年）、智能制造的“普奧云”（2020年）。目前，“檸檬豆”平臺已經形成了以“采購降本+技術創新+智能制造”為服務內核，提供從生產、研發、采購到銷售全流程的數字化升級解決方案。根據企業規模差異、與平臺合作模式的不同，“檸檬豆”提供包括檬豆采購云、檬豆工作臺、豆小秘、檬豆寶、璽品直播、璽品工作臺、設備數字化、智能運維等八大產品，形成中小企業產品營銷推廣、采購降本增效、技術協同創新、標準化設備物聯服務模式，吸引產業鏈上下游企業在平臺上線、發展、裂變、共生。

本文選擇“檸檬豆”作為案例企業，主要基于以下考慮：一是案例的典型性。“檸檬豆”是堅定企業賦能與價值創造發展目標的典型工業互聯網平臺，正如其創始人霍勝軍在訪談中所言：“‘檸檬豆’平臺一定要做知識傳導型的平臺，真正做好賦能，實現價值創造，不然我認為就沒有多大的意義。”二是案例的代表性。作為垂直領域最早的工業互聯網入局者，“檸檬豆”的賦能之路步步為營，從采購供應鏈延展到技術創新和智能制造，能為大量工業互聯網平臺提供多方面的場景經驗借鑒。三是案例的價值性。2020年，“檸檬豆”面對疫情挑戰逆勢而上，全年營收同比增長10倍，檸檬豆”案例對于工業互聯網平臺迅速發展具有巨大參考價值。四是案例的獨特性。以往對工業互聯網平臺的案例研究所選取的平臺大多是為大企業服務，而“檸檬豆”平臺精準定位于中小企業，具備獨特的研究意義。

2.3 資料收集

通過對“檸檬豆”平臺的長期跟蹤，研究團隊積累了大量一手、二手資料，如表1所示。資料收集渠道包括：①對“檸檬豆”創始人霍勝軍及企業相關負責人進行半結構化訪談， 對訪談過程進行記錄和錄音并整理形成詳細的訪談記錄；②企業官方公布的公司介紹與部分企業內部數據資料；③國內相關期刊文獻；④相關媒體、網站報道與資料。此外，為保證案例的真實性、客觀性、全面性，本文對不同來源的資料進行補充和驗證，確保案例研究的嚴謹性與科學性。遵循“檸檬豆”發展的客觀規律，參照平臺領域相關前沿研究成果，以場景賦能、網絡效應、平臺演化三大主構念為錨定對象，利用圖表將數據、資料進行分類和歸檔，最終形成支撐研究開展的關鍵材料。

2.4 數據編碼

通過整合一手訪談數據與二手資料，參照許慶瑞等[24]、Gioia等[25]的結構化數據分析方法對案例進行分析，對原始數據進行編碼并抽象為構念，實現主題的分析歸納，最終形成嚴謹的理論主題。一階分析基于案例原始資料，對與研究問題相關的詞句進行編碼，將同一內涵的多個編碼進行梳理歸納，形成一階構念。二階分析基于研究者的理論視角，將一階構念進一步提煉為包含理論內涵的二階主題。基于二階主題的性質與內涵，按照案例企業的階段演化過程，將具有同一類屬的二階主題進行有效整合，進一步提煉為三階類屬。最終，本文形成由一階構念、二階主題、三階類屬組成的數據結構，相關編碼結果如表2～4所示。

2.5 信效度檢驗

為保證研究的信效度，參考Yin[26]的研究方法，本研究采取以下處理方式：在信度方面，訪談過程采用半結構化訪談提綱，不預設任何假設；對應觀點的提出至少需要3種不同數據來源，以達到三角互證的標準；在數據分析過程中，研究團隊成員獨立提煉編碼，在各自完成編碼和建模的基礎上，保留合并意見類似部分，修正和優化意見相左部分。通過以上方法，最大限度降低受訪者、案例素材、研究者主觀偏誤對研究結果的負面影響。對于效度，在編碼和建模過程中，不斷與相關理論文獻進行對比印證，確保邏輯上不脫離基本理論框架；得出研究結論后，研究人員就核心觀點與企業負責人進行研討，征求其對于相關結論的意見，進一步減少信息誤差。

3 案例分析

3.1 行業內專有平臺階段

“檸檬豆”平臺誕生于2015年，此時的消費互聯網發展如火如荼，互聯互通的概念開始深入人心。當時，制造行業的“檸檬市場”效應日益凸顯，由于中小企業缺乏專業人才、采購競爭力不足且沒有話語權，產能過剩、以次充好、低價競爭現象時有發生，信息不對稱問題極大增加了制造企業成本。“檸檬豆”創始人霍勝軍積累了30年的采購管理經驗，借助互聯網的東風，其敏銳捕捉到將互聯網技術引入制造業采購體系，將會是大有可為的解決方案。“檸檬豆”最早布局的云平臺“檬豆云”致力于通過互聯網技術與專業經驗資源傳導相結合的模式為中小制造企業采購降本提供服務。

擔任海爾集團全球采購總經理期間，霍勝軍帶領的海爾物流被譽為“中國物流覺醒第一人”，“檸檬豆”初創團隊成員也擁有豐富的采購經驗和互聯網實踐經驗，通過對團隊專業資源的開發與整合，形成平臺為采購企業提供專業化采購管理服務的基礎。在業務不斷擴展中，“檬豆云”平臺逐步完善供應鏈賦能模式。通過委托采購的形式，平臺、采購企業、委托人簽訂三方協議，提高采購企業的信任度。事實也證明，以第三方的公正性、專業性、獨立性為保障進行運營，更有利于工業互聯網發展。

“檬豆云”對采購企業進行專業物料匹配并提供實時查看降本空間的服務。通過將采購經驗與大數據技術相結合，“檸檬豆”研發并推出行業首款智能采購機器人“豆小秘”，通過智能識別、行情偏離對標分析、成本差異下探分析，計算出物料渠道的優化替代方案。平臺集合多個客戶的零散訂單后進行集中采購從而進一步降低成本，同時對采購項目進展進行全程跟蹤和實時反饋。平臺還通過用戶行為大數據分析，根據中小企業具體業務需求精準個性化定制高性價比信息，實現“千企千面”。“檬豆云”通過供需精準匹配和拼單式集中采購，平均降本8%～12%，有效為中小企業擴大盈利空間，涌現出大批完美合作案例。此外，考慮到中小企業資金流問題，“檸檬豆”平臺還延伸出配套金融服務業務“檬豆寶”，為中小企業采購過程提供擔保交易服務。

“檸檬豆”抓住中小企業供應鏈的關鍵問題，經過一段時期的沉淀與驗證，接入的采購企業業務量迅速增加，這又拉動供應企業開始大量接入平臺。由于工業制造供應需要單獨供給特性資源，即一家制造業采購企業需要對接n家供應企業，因而需求側拉動能夠極為高效地增強供給側的集聚效應。在吸引大量中小企業進入平臺進行供應鏈產品交易的同時，平臺也以龐大流量吸引萬寶、澳柯瑪、惠而浦等大量優質供應商接入，從而實現相關采購商行業的集聚，逐步形成平臺在電子元器件、塑料粒子、鋼板等資源方面的獨特優勢。這種優勢資源又推動平臺吸引更多潛在中小企業客戶，降低獲客成本。“檸檬豆”平臺正是通過這樣的相互吸引，在采購供應鏈端積累了近5萬個注冊用戶，覆蓋40萬家制造企業，讓自己站穩腳跟。相關材料例證如表2所示。

3.2 知識服務開放平臺階段

“檬豆云”平臺通過大量訂單交易搜集到海量供應鏈數據、制造數據及其它數據，通過數據分析，中小企業技術創新問題引起了“檸檬豆”的關注。高校、科研院所開發出新技術、新材料后往往首選到大企業推廣，而中小企業信息封閉，也缺少能力找到相匹配的高端研發人員，同時絕大多數尖端科研人員也不愿意棲身小企業。在這樣長期的雙向影響中，大量中小企業只能走模仿和低價競爭的老路，造成惡性循環。2017年，“檬豆云”在持續發展過程中上線第二個平臺——“璽品云”，旨在打造一個產學研合作平臺。

“璽品云”平臺具有場景化搜索成果需求匹配、實時科技講堂、第三方服務等多元化模塊功能，并以構建“中心大數據—地區—專區—用戶”的科技成果轉化模式為藍本設計線上應用軟件，為企業技術賦能提供創新直播、新技術對接會、孵化、投資等整套解決方案。平臺通過數據整合形成數據庫，包含專家資源庫、高校院所庫、實驗設備庫等，幫助科研院所完成技術成果落地的同時，協助企業實現技術產品創新。平臺利用關鍵詞與標簽縱向拓展客戶對產品的搜索范圍和了解程度，應用知識圖譜技術、深度學習算法、自然語言處理技術、虛擬現實技術、技術評估模型展示產品性能指標、經濟指標、社會指標、供應商指標，使客戶對產品形成全方位認知。

中小企業技術創新在某種程度上是供應鏈的拓展，即采購新產品、新技術、新工具等。在技術創新領域，科研院所普遍對產學研合作有極大需求，因為以往很多科技成果并沒有機會在市場中落地創造價值。大量科研院所接入促使平臺技術創新價值顯著提升，使得技術創新需求企業更愿意在平臺上尋求新技術。企業在平臺發布技術需求，科研院所在平臺展示技術成果，雙方通過平臺的精準匹配與個性化推薦實現對接。“璽品云”平臺借助“檸檬豆”產業互聯網平臺優勢，匯聚了50余萬家產業企業、100多所高校院所的3萬多名科技工作者以及5萬余項新技術成果，通過線上線下雙線運營，每年開展新技術供需對接2萬余場次。2020年，“璽品云”參與籌建半島科創聯盟并承擔秘書處工作，通過產學研創新模式，極大加快了產業創新和新技術成果產業化進程。相關材料例證如表3所示。

3.3 平臺型商業生態系統階段

2020年，“檸檬豆”繼續拓展推出“普奧云”平臺，旨在將其打造為智能制造轉型的使能者。傳統模式下的中小制造企業普遍存在生產線落后、設備互不連通、數據透明度不高等困境。新冠疫情更是將這些問題放大，促使更多中小企業加入到數字化轉型征程中，而要進行智能制造轉型，傳統項目制解決方案價格昂貴，對于中小企業而言是很大的負擔，導致很多中小企業聞價卻步。

“普奧云”從工業企業的服務價值出發，以智能設備為中心，通過設備互聯互通和智能化數據分析實現設備的云端運營與服務創新，實現設備與產線的安全接入、運營、綜合價值分析，幫助企業加速工業互聯網轉型，開啟未來智能運營的新模式，如智慧工廠、產線管控、設備運營、設備后服務、設備租賃、能耗監管等。同時，為降低企業數字化轉型成本，“檸檬豆”通過分析中小企業的普遍需求，開發標準化產品，形成通用模塊的效率化智能制造升級方案。“普奧云”通過云化產品，從鈑金、五金、機械加工、注塑逐個行業突破，以極低的價格就能實現智能生產線升級，讓中小企業用得起。

隨著平臺逐步成長，“檸檬豆”在平臺發展構建過程中不斷進行認知升級。在中小企業的多樣化需求下，采購降本、技術創新、設備聯網只是一小部分，而所有的服務不可能都由平臺提供。這就需要工業互聯網平臺積極建設生態圈，依靠生態伙伴構建共創共享的生態系統。因此，“檸檬豆”設立專門的部門負責生態建設，不僅通過平臺為中小企業賦能，同時吸引工業軟件企業、第三方直播廠家等不斷接入平臺。“檸檬豆”通過整合其服務的中小企業優勢資源和領域，將其吸納進入自己的生態系統，借助平臺效應，賦能更多中小企業。在生態運營中，“檸檬豆”強調平臺間合作與多中心制，與不同互聯網平臺合作可以實現用戶的乘數效應。不同平臺建立生態合作伙伴關系后，其它平臺可以將有某一領域需求的客戶項目外包至該領域的優勢平臺，在多中心制下發揮各自平臺優勢，合作創造價值、分享價值。“檸檬豆”將其模式從青島向諸城、威海、日照、包頭、合肥等其它區域扎根，并根據區域產業特點進行本地化改造，形成區域產業上云生態，有利于與當地企業合作從而快速擴大生態圈。在工業社會化思想引領下，“檸檬豆”正逐步接入社區開發者，為社區開發者提供應用場景和數據，借助社區開發者的力量研發軟件平臺，通過事業合伙人機制吸納全球范圍內的人才發展平臺生態系統。相關材料例證如表4所示。

4 案例發現

工業互聯網平臺成長演化的本質是基于場景賦能體系構建的價值創造過程與基于網絡效應形成的生態建設過程之間的交互迭代，如圖2所示。

4.1 場景賦能體系

識別賦能對象的真實需求是賦能的源頭和觸發點。工業領域應用場景的差異性使得賦能設計的場景構念必須與工業企業生產制造細節具有強關聯，與工業企業生產流程形成高融合。同時，平臺要努力把賦能對象真實需求載體內部資源化。識別工業互聯網平臺企業自身資源、能力的過程是對賦能模式核心競爭力的可行性驗證，在識別過程中，平臺企業需要關注附著性冗余資源，尤其是冗余數據資源的識別利用，從而帶動外部資源的集結，形成賦能模式的核心競爭力。

平臺企業自身資源和能量終究是有限的，而中小制造企業的需求將保持多樣化增長。面對這樣的矛盾，平臺企業必須尋求外在資源支持賦能體系，獲取的知識與外部技術可以幫助平臺型企業有效應對迅速變化的非連續性環境因素。

賦能的關鍵環節在于轉化，平臺的賦能模式必須轉化為賦能對象具體應用場景下的實際能力，以價值創造為本質的賦能體系才具備可持續性基礎。工業領域的用戶需求存在聯動關系，賦能模式之間需要實現用戶需求的內部轉化，形成多元賦能模式的聯動開發。同時，獲取的外部資源、技術也需要進行內部轉化。將這些合作伙伴納入工業互聯網平臺商業生態系統中進行利益交互綁定，才能實現資源共享、知識傳導、數字協同的互補與鎖定。

4.2 復雜網絡效應

工業互聯網平臺存在復雜且帶有路徑依賴的網絡效應。工業互聯網平臺的網絡效應之所以復雜，是因為工業體系需要嵌入具體行業情境中，一旦進入細分情境，相關網絡效應就顯現出路徑依賴。

在數字化供應鏈賦能方面，工業互聯網平臺的同邊效應更強，同時需求端集聚帶來強力拉動。中小制造企業供應鏈原材料需求復雜，需要眾多單獨供給特性的資源，即需求端對于供給端存在一對多的需求屬性，因而供應端需要集聚才能實現組合服務。對于中小制造企業，平臺拼單集聚才能有更大話語權并降低成本，因而需求端也要通過集聚尋求利益最大化。因此，同邊效應顯著使得網絡規模發展成為聚焦路徑。在雙邊聯動過程中，由于需求端對于供給端存在一對多的需求屬性，因而在平臺跨邊效應中，市場需求端的拉動力更強。

在數字化技術賦能方面，工業互聯網平臺的跨邊效應更強，其中供應端集聚更容易帶來高效增值。對于技術研發領域，技術異質性使得需求與供給雙邊對接頻繁，形成互補依賴的聚焦路徑。技術匹配中往往是多家高校院所的學術成果匹配一家企業，即供給端對于需求端存在多對一的供給屬性。因此，平臺中能夠提供創新供給的組織越多，平臺越有價值，集成潛力越能驅動產業化。

在智能制造賦能方面，傳統網絡效應被削弱，更多的是跨市場邊界的網絡效應。平臺探索出某一行業的通用模塊效率化智能制造升級方案后，根據行業內個體企業的個性化需求，進行專用模塊差異化設計，最終形成行業內集成智能制造方案的大規模定制。在形成某一行業的升級方案后，根據行業間的共性與特性跨領域進入相似行業領域。

4.3 平臺成長演化機理

工業互聯網平臺成長演化的本質是基于場景賦能體系構建的價值創造過程與基于網絡效應形成的生態建設過程之間的交互作用。平臺用戶賦能體系實現價值創造的程度與整體生態建設狀態存在強關聯。

行業內專有平臺階段的成長方向聚焦于場景細化與用戶規模化。平臺的價值創造必須在切入方向內進行場景細化，一方面是考慮有限資源的有效利用，另一方面則有利于細分領域的用戶集聚形成網絡效應。工業體系的行業相關性決定了工業互聯網平臺發展必然從行業內專有服務向集成的開放知識服務轉變。知識服務平臺階段聚焦于價值創造場景拓展與生態參與者的互補多樣化。工業體系下的中小制造企業需求是多樣化的，工業互聯網平臺應基于前階段用戶規模化過程中形成的冗余數據分析，拓展價值創造場景。由于平臺企業自身資源的有限性與工業互聯網領域用戶決策的理性特征，使得平臺生態圈參與者形成互補多樣化。平臺互補性不僅要考慮新生力量的吸收，更要注重現有生態圈內企業用戶間互補性的激發。平臺型商業生態系統建設階段，平臺開始朝著價值創造場景聯動與工業社會化生態持續走向成熟。價值創造場景的拓展需要建立聯動體系，促進各賦能模式的多元聯動，從而實現平臺用戶的倍乘效應，使得整體平臺結構系統更加緊密。價值創造的深入聯動需要加強工業社會化的平臺生態建設：一方面，建立開發者社區，共享數據資源，使平臺能夠充分利用全社會的人力資源；另一方面，生態平臺建設去中心化有助于調動平臺內“數不清的手”在長板領域發揮作用。

4.4 演化過程層面與結果層面的交互機制

4.4.1 外顯過程層面的交互機制

平臺演化過程中的場景賦能體系與網絡效應激發存在內部交互與整體交互。場景賦能體系建設表現為工業互聯網平臺企業與制造企業集群間的資源、知識、數字化解決方案等從顯性到隱性的多維度交互。網絡效應的形成與激發表現為網絡規模、質量與供給側、需求側間資源分配的交互。平臺賦能體系發展需要強化與之適配的網絡效應進而擴大賦能規模、范圍，網絡效應的激發與強化需要利用具體賦能體系的特質提升平臺網絡的有效性。

4.4.2 內涵結果層面的交互機制

賦能體系構建的關鍵在于形成價值共創機制，而價值共創機制的形成需要共同提升場景價值。平臺通過在多邊架構中形成與激發網絡效應，連接、聚合出生態系統。場景價值的細化、拓展到聯動發展模式需要對應規模質量的生態系統作為支撐基礎，只有借助生態系統的集成整合與創新功能，才能使價值創造具備快速突破的條件。同時，平臺生態做大做強需要價值共創、利益分配作為保障，需要借助匹配的價值創造機制反哺平臺生態的穩定性。

5 結語

5.1 研究結論

本文以“檸檬豆”平臺為研究對象，采用案例研究方法，通過對訪談資料進行逐級編碼，構建平臺演化過程中場景賦能與網絡效應的交互機制，深入剖析工業互聯網的場景賦能機制。本文得到以下主要結論：首先，工業互聯網平臺場景賦能以平臺用戶需求為牽引，聚焦特定場景，開發冗余數據資源，整合平臺生態內外異質資源，實現資源共享、知識傳導和數字協同，驅動用戶持續創新，引領產業升級躍遷。其次，工業互聯網平臺網絡效應的復雜性源于平臺深度嵌入工業價值網絡和創新網絡中。工業互聯網平臺通過資源整合、技術融合和跨界創新實現網絡效應的良性循環[27]。平臺用戶需求場景拉動資源集聚，促進資源共享，誘發同邊網絡效應。工業價值網絡中的資源映射到工業互聯網平臺上成為可調用的數據資源，數字孿生產生更豐富的場景，進一步驅動網絡效應強化。最后，工業互聯網平臺成長演化的本質是基于場景賦能體系構建的價值創造過程與基于網絡效應形成的生態建設過程之間的交互作用。工業體系的行業相關性決定了工業互聯網平臺發展必然從行業內專有服務向集成的開放知識服務轉變。平臺企業自身資源的有限性與工業互聯網領域用戶決策的理性特征，使得平臺生態圈參與者形成互補多樣化，多樣化的互補參與者驅動平臺形成共生共贏的生態系統。

5.2 理論貢獻

本研究基于場景賦能與網絡效應視角，對工業互聯網平臺成長演化進行動態階段性分析，提出演化過程中場景賦能與網絡效應的交互機制，在場景驅動創新范式下，完善了平臺組織理論，豐富了網絡效應的研究情境。

（1）響應場景驅動創新[22]的新范式。本研究構建了工業互聯網平臺成長演化過程中的場景賦能體系，通過集聚跨行業的多類價值參與主體，在場景細化、場景擴展和場景聯動驅動下實現多主體協作的價值創造。聚焦工業互聯網平臺情境，深化了對場景特征的理解，提出了不同發展階段的場景賦能關鍵因素。

（2）完善平臺組織理論。深度刻畫平臺演化過程是理解平臺本質的關鍵[24]。本研究基于場景賦能與網絡效應理論，描繪了從行業內工業互聯網平臺發展到跨行業平臺生態系統的平臺成長過程，加深了對平臺本質的理解，完善了平臺組織理論。

（3）豐富網絡效應研究情境。工業互聯網平臺通過連接產業鏈上的企業客戶，提供整體解決方案，其網絡效應不同于消費互聯網平臺[28]。本研究通過對工業互聯網平臺進行縱向剖析，發現不同階段的場景賦能驅動創新并催生同邊網絡效應、跨邊網絡效應和跨領域網絡效應，彌補了現有研究對工業互聯網平臺網絡效應分析的不足。

5.3 管理啟示

（1）工業互聯網平臺賦能體系要聚焦場景化，實現聯動化。聚焦場景化的重點環節是用戶需求載體內部化與自身冗余資源再開發。在場景化的基礎上促進場景賦能聯動化，強化賦能體系的互補效應與鎖定效應。

（2）工業互聯網平臺網絡效應的激發與強化需要根據平臺發展階段、賦能方向選擇網絡規模、互補依賴或集成引領的聚焦路徑。工業互聯網平臺要在復雜體系中強化網絡效應，需要嵌入具體情境，強化同邊網絡效應顯著下的網絡規模發展、跨邊網絡效應顯著下的互補依賴建設以及跨領域網絡效應下的集成戰略引領。同時，基于不同網絡效應中供給側、需求側的作用效力分配平臺資源，進而更快、更有效地打通聯動模式。

（3）工業互聯網平臺成長需要加強生態建設，以支撐價值創造，利用價值創造反哺生態建設。平臺在利用平臺資源形成賦能機制進行價值創造的基礎上，強化平臺網絡效應，實現平臺成長演化。平臺生態建設將決定平臺的廣度，并以生態系統內的資源為支撐支持平臺內的價值創造過程。平臺的價值創造活動將決定平臺高度，并以價值創造程度反哺作用于平臺生態系統的穩定性及進一步擴張。

5.4 研究展望

本研究基于數字化賦能和網絡效應對工業互聯網平臺成長演化進行動態分析，對工業互聯網平臺發展具有一定理論價值與實踐意義，但依然存在一些局限與不足。首先，本研究采取單案例研究方法，僅選取了“檸檬豆”一家平臺企業進行分析，案例結論的普適性可能存在局限，后續需要采用多案例研究方法進行進一步驗證和完善。其次，選取的案例企業仍處于持續發展中，未來可能向新的組織形態轉型，因而今后仍需繼續對該企業保持關注，觀察其平臺演化的動態過程。最后，由于條件限制，并未對多中心制生態建設過程中的利益分配、激勵機制、運營模式等問題展開討論，未來可以對相關機制機理進行深入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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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陳井）

The Growth and Evolution of Industrial Internet Platforms：A Case Study of Ningmengdou Platform

Wang Shuilian Qian Penghao Wang Jing1

Abstract： The fourth industrial revolution， characterized by digitization， networking and intelligence， has brought profound changes to the world. The industrial internet platform is the new digital economy in the industrial field， and it is an open， digital and professional service platform for the personalized， networked and intelligent development of manufacturing industry. The network effect is the core concept that must be considered in exploring the growth mechanism of industrial Internet platform. The research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mpowerment opens a door for exploring the growth of industrial Internet platforms based on complex network effects. The concept of empowerment， evolved from \"empowerment\" in the field of organizational behavior， emphasizes the ability of the target subject to acquire previously unavailable capabilities and create values that are difficult to achieve in the past. In the current research， there is still a gap between the exploration of network effects of industrial Internet platforms and practice， and some studies fail to deeply analyze the growth mechanism of industrial Internet platforms. The industrial Internet platform is deeply embedded in the industrial value network and innovation network， and leverages industrial innovation and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with the new generation of digital intelligence technology.

Following the dynamic capability theory， this paper associates the growth of industrial Internet platform with the scenarios. As the integration carrier of data resources and digital intelligence technology， the industrial Internet platform develops data resources to identify the nature of the scenarios， completes the resource integration according to the scenario requirements， and reconstructs the value creation logic through continuous innovation of the scenarios， so as to realize the continuous growth of the platform. In the context of industrial Internet platform， scenario empowerment focuses on the development of redundant data resources within specific scenarios， integrates heterogeneous distributed resources， and ultimately drives the platform to transform ecological value. In this paper， Ningmengdou， the industrial Internet platform， is selected as the object of case study. Then， the structural data analysis method is adopted to analyze the case， encode and abstract the original data， realize the analysis and induction of the theme， and finally extract the rigorous theoretical theme， forming a data structure composed of first－order constructs， second－order themes and third－order categories.

It is found that （1） the scenario empowerment of industrial Internet platform is driven by the needs of users on the platform， focusing on specific scenes to develop redundant data resources， integrating heterogeneous resources inside and outside the platform ecology， realizing resource sharing， knowledge transfer and digital collaboration， driving users' constant innovation， and leading the industrial upgrading and transition. （2） The development of the industrial Internet platform has gone through three stages： the proprietary platform within the industry， the open platform oriented by knowledge service and the ecosystem of platform business. The complexity of industrial Internet platform network effects lies in the fact that the platform is deeply embedded in the industrial value network and innovation network. Industrial Internet platforms generate a virtuous cycle of network effects in resource integration， technology integration， and cross－border innovation. The demand scenario of platform users facilitates resource aggregation， promotes resource sharing， and induces the same side network effect. As the resources in the industrial value network are mapped to the industrial Internet platform and become callable data resources， digital twinning generates richer scenarios and further drives the strengthening of network effects. （3） The essence of the growth and evolution of the industrial Internet platform is reflected in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the value creation process and the ecological construction process. The industry relevance of the industrial system determines the inevitable trend that the development of the industrial Internet platform changes from internal proprietary service to integrated open knowledge services. The constrained resources of platform enterprises and the rational characteristics of industrial Internet users' decision make the participants of platform ecosphere complementary and diversified. Diverse and complementary participants ultimately contribute to a symbiotic and win－win ecosystem.

This paper proposes the scenario empowerment and interaction mechanism of network effects during the growth and evolution of industrial Internet platforms， and explores how the Chinese industry Internet platforms help small and medium－sized enterprises digital transformation， which enriches the research context of network effects， and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for the theoretical development and practice promotion of organization evolution and governance.

Key Words：Industrial Internet Platform; Scenario Empowerment; Network Effect; Platform Growth

收稿日期：2022－09－30修回日期：2023－03－01

基金項目：山東省自然科學基金項目（ZR2019MG026）

作者簡介：王水蓮（1982—），女，山東鄒平人，博士，中國海洋大學管理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為創新管理；錢鵬浩（2001—），男，浙江金華人，西安交通大學管理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創新管理；王靜（1997—），女，山東泰安人，中國海洋大學管理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創新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