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資本理論發展透視:源起、應用與展望

編者按：自2020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明確提出“加強數字社會、數字政府建設，提升公共服務、社會治理等數字化智能化水平”以來，數字社會已成為國家社會建設的重要內容。2023年發布的《數字中國建設整體布局規劃》則進一步明晰了經濟社會數字化發展的總路線。然而，信息技術的飛速發展在提高信息豐富度和便捷度的同時，也使得信息弱勢群體與優勢群體間的數字鴻溝不斷擴大，由數字接入不足與數字能力不足所帶來的信息繭房等不平等、不均衡問題成為了數字社會建設的巨大阻礙。

為了回應這一數字時代的變化和挑戰，Ragnedda在布爾迪厄資本觀基礎上，提出了“數字資本”這一概念，用以概括個體所擁有的具有一定社會效用的數字資源，包括數字接入和數字能力兩個方面。深入到具體的信息技術應用場景，數字接入對于拓寬信息獲取渠道、彌合信息接觸鴻溝至關重要，數字能力在滿足用戶信息需求、實現信息效用最大化方面發揮著巨大作用。盡管如此，信息管理領域仍未見應用數字資本剖析用戶信息行為的相關研究，而引入數字資本對于豐富信息行為研究理論、提升信息產品或服務質量是極有必要的。

基于上述背景，本刊編輯部邀請南京大學信息管理學院袁勤儉教授組織了“數字資本視角下的信息行為研究”專題。本專題文章在系統介紹數字資本理論的源起、內涵及測量量表等相關內容后，依托于學術虛擬社區和旅游虛擬社區中的用戶互動，探究了數字資本對于知識交流及價值共創行為的影響機制。另外，考慮到不同資本間的可累加性和可轉化性，引入了社會資本、經濟資本和文化資本，探究了多元資本間的交互作用。

相信本專題將為信息行為后續研究引入數字資本，以驅使個體依靠自身所擁有的數字接入和數字能力開展特定信息行為、獲取信息知識起到重要的理論支撐。

數字資本理論（Digital Capital Theory，DCT）是Ragnedda等在布爾迪厄（Bourdieu）資本觀的基礎上，為了應對信息時代、數字時代的變化和挑戰提出的一種新型資本理論，其核心觀點是：在數字信息時代，數字資本成為繼社會資本、經濟資本、政治資本等傳統資本后的又一重要資本，對在數字世界中建設社會、經濟和文化資源至關重要；它由數字能力和數字技術（數字接入）兩個方面構成，可以從不同維度進行量化，是影響個體對數字服務、產品、資源等使用、采納及從中獲益的重要因素，能夠與其他資本進行轉化，從而為理解數字鴻溝和社會不平等提供了理論框架［1-5］。

早在“數字資本”作為一種獨立的資本形式和理論體系出現以前，其相近的概念就被廣泛應用于信息系統領域的研究中，如個體的互聯網經驗、計算機知識、計算機自我效能、互聯網自我效能、信息素養、數據素養、數字素養等，以探索其對在線學習系統、移動圖書館系統、在線健康信息服務、社交媒體應用、政務服務平臺等各類信息系統、服務的使用、采納及從中獲取的相應績效的影響［6-10］，已經積累了豐碩的研究成果。近幾年，隨著社會的信息化、數字化水平越來越高，數字技術和服務在社會各個領域扮演的角色越來越重要，學界開始將“數字技能”“信息素養”“數據素養”“數字素養”“數字能力”“互聯網經驗”“計算機水平”等概念進行歸納、整合、凝練、概括與拓展，提出“數字資本”的概念，強調數字資本的作用，形成理論體系，且有少數學者已經開始探索將DCT用于信息系統領域的相關研究，探索數字資本這一整體概念與信息系統、服務采納方面的關系［11-13］。隨著數智技術的迅猛發展，DCT的應用領域將更為豐富，應用場景將更加廣闊，如人工智能系統、虛擬現實產品等的使用與優化等。然而，目前國內還未見深入剖析和系統介紹DCT的文獻。基于此，本研究擬在梳理和總結相關研究的基礎上，從DCT的源起與發展、內涵與外延、測量與量化、應用與展望四個方面對DCT進行系統、詳細地介紹，指明其未來的應用領域及應注意的問題，以幫助學界深入了解DCT，并為后續基于DCT的實證研究提供理論體系參考。

1 ""DCT的源起與發展

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觀點認為，資本是一種由剩余勞動堆疊形成的社會權力，是社會的、屬于一定歷史社會形態的生產關系。布爾迪厄則從社會學的角度對馬克思揭示的資本范疇進行了拓展，將其看做是為實現社會生活目標而調動的稀缺的、具有社會價值的內部（如能力和態度）和外部（如財產和屬性）有效資源的集合，并在經濟資本（Economic Capital）的基礎上提出了社會資本（Social Capital）、文化資本（Cultural Capital）的概念［14-15］。布爾迪厄指出，社會資本、文化資本都屬于象征資本（Symbolic Capital），它們可以積累并轉換為其他形式的資本，因此凝練出資本的兩個主要特征：可積累性和可轉移性。基于布爾迪厄式的資本概念，社會科學領域的資本類型進一步豐富，出現了人力資本（Human Capital）、物質資本（Physical Capital）、個人資本（Personal Capital）、政治資本（Political Capital）、民族資本（Ethnic Capital）等概念。

隨著互聯網的普及、信息技術和數字技術的發展，學界開始思索現有的資本形式是否足以揭示互聯網和信息技術在人們日常生活中所扮演的角色。與此同時，日益加劇的數字不平等也促使學者重視并借鑒布爾迪厄的資本觀，將布爾迪厄提出的“資本”的概念引入數字技術領域［16］，并將其作為框架來探討和理解個體數字信息習慣、數字能力差異，個體對數字技術資源、數字經濟服務及產品使用行為差異等的形成機理［17］，以此來重新思考并重新定義數字鴻溝。在這種情況下，Ragnedda和Ruiu在閱讀大量數字資本及其相似概念相關文獻的基礎上，對布爾迪厄的文化資本理論進行拓展和延伸，正式提出DCT，不僅詳細剖析了數字資本的概念，構建了相關變量的量化指標體系，還厘清了數字資本與數字鴻溝以及其他資本之間的交互邏輯，以強調數字資本對在數字世界中建設其他形式資本的重要性，從而進一步揭示數字不平等和社會不平等之間的關系［1-5］。

2 ""DCT核心概念的內涵與外延

2.1 """數字資本的內涵

學界關于數字資本有兩種主流觀點：一部分學者認為，數字資本是其他資本的子集，是其他資本在數字時代的一種新表現形式，因此不應單獨作為一種資本獨立存在，更有甚者認為不應使用“資本”這一說法——他們擔憂資本概念的過度使用，反而可能會削弱其有效性。如Emmison和Frow指出數字資本是鑲嵌在其他結構性資本框架下的次要資本形式［18］，如文化資本中包含的專業化數字技能（學習編碼技術）、社會化資本中包含的數字化社交等［19］。還有一部分學者則認為，數字資本滿足布爾迪厄資本的兩個主要特征——可積累性和可轉移性，因此不應僅是其他資本的子集，還是可以獨立存在的一種特定的資本，且可以被進一步劃分為能夠量化和衡量的子成分。如Van Dijk對數字資本進行了綜合定義，指出數字資本是“通過計算機和網絡，利用信息技術去獲取、處理與評估信息，并將有效信息加以利用的能力”［20］；Paino和Renzulli則提出，數字資本實際上是個體對使用ICT技術的態度和能力［21］。還有學者從更為聚焦的狹義層面闡述了數字資本的內涵，認為作為一種特定的資本，數字資本應是個體參與數字技術過程中形成的一套“性情傾向系統”［22］，重點體現為影響個人數字參與度和使用數字技術實現既定目標的先行條件和因素。在上述研究的基礎上，Ragnedda等充分考慮數字資本的復雜性、操作性和可衡量性，將其定義為“個體在使用ICT過程中獲益的內在能力（信息、通信、安全、內容創作和解決問題）和外部資源（數字技術）的集合”，并形成DCT理論體系［1-3］。隨著數智技術的發展，數字資本的重要性愈加凸顯。越來越多的學者將數字資本看做是獨立存在的資本，并采納DCT中數字資本的概念，將其看做是內在的數字能力和外在的數字資源的積累。

2.2 """數字資本的外延

2.1.1 ""數字資本與數字鴻溝

數字鴻溝是擁有信息技術工具的人與未曾擁有者之間存在的鴻溝［23］。由于階層、性別、職業、收入等的差異，不同群體在互聯網技術的普及和使用中會出現不同程度的數字鴻溝［24］，主要分為三個層級：第一級即“接觸溝”（Access Gap），指在接入互聯網機會方面存在的鴻溝，具體表現為其擁有信息技術硬件和軟件條件的差異［25］；第二級即“使用溝”（Use Gap），指在互聯網使用體驗方面存在的鴻溝，具體可以表現為使用信息技術的基本知識和基本技能的差異［26］；隨著數字技術的日新月異，“接觸溝”和“使用溝”對社會、文化、經濟等領域和層面產生了越來越顯著的影響，因此學界對這兩級數字鴻溝的范疇進行延伸，提出了第三層數字鴻溝，即“使用信息技術所獲得的有益成果會影響到社會各個領域并引起不平等”［2］，用以衡量個體將互聯網使用體驗的成果再投資于其他社會領域的能力。

有學者認為，從本質上看，數字資本與數字鴻溝的內涵非常相近，且數字鴻溝是數字資本個體差異的表現與反映——即個體擁有的數字資本在性別、年齡、種族等方面存在差異［20］。而DCT則認為，數字資本的積累對數字鴻溝的治理具有一定影響，因此數字資本并非數字鴻溝的替代品，而是通過提供一個概念來幫助解釋和了解數字鴻溝理論，并詳細說明這種“數字”與其他鴻溝（文化、社會、經濟等層面）之間的關系［2，4］。具體來看，為了更有效地使用互聯網，人們需要在日常的線下生活中積累相應的數字資本，如數字技能和數據素養等。這些個體所擁有的數字資本會影響互聯網使用體驗的質量（第二級數字鴻溝），而將數字資本在社會領域持續轉化為其他幾種形式資本的過程（經濟、社會、文化、個人和政治），又會進一步產生第三級數字鴻溝［3］。且數字鴻溝和數字資本之間的關系會受個體年齡、性別、受教育程度和所處地區（農村-城市）、社會支持等因素的影響［27-28］。

2.1.2 ""數字資本與其他資本

DCT指出，作為獨立于其他資本的一種新的資本類型，數字資本同樣具有可積累性和可轉移性，在一定條件下可以使一種資本轉移或積累為另一種資本，實現不同資本之間的相互轉換，且這種轉換可以將傳統的線下資本和線上領域連接起來，因此數字資本又充當了連接“線下體驗/資源”與“在線環境”的重要橋梁作用［5，22，29］。這座橋梁雙向運行，一方面有助于那些擁有雄厚線下資本的個體積累更多的數字資本，從互聯網使用中獲益，進而反哺現有的線下資本。如那些擁有強大經濟資本的用戶（高收入、高社會地位等）可能擁有更多接入互聯網的機會，更嫻熟的數字技能，更好地互聯網使用體驗，并能夠將這份數字體驗成果再轉換為社會資源，從而進一步增加他們的原始資本，如利用在線活動獲得更好的工作崗位、改善現有業務、提高社會經濟地位等［1，19，30-31］。另一方面，數字資本的橋梁作用還有利于那些雖缺乏傳統線下資本，但擁有較強數字資本的個體，跨越線下資本間難以逾越的障礙，從而縮小數字鴻溝。如擁有較強數字技能和扎實信息素養的用戶，可以通過互聯網使用擴大個人社交網絡、增加自我表達機會、尋找更多發揮才能的就業崗位、提高對各類事宜的參與度、提升文化水平和修養、增強個人自信，并將這些數字資本積累的優勢用于支持線下活動，打破線下資本之間的壁壘［32］。

針對上述數字資本在不同資本轉化中起到的橋梁作用，有學者選取五種最常用的線下資本——社會資本、經濟資本、個人資本、政治資本和文化資本（以下簡稱“5C”），總結了理論上存在的四種典型場景，并提出一個通用框架，用以評估數字資本和它們之間的交互作用［33］。該框架基于一個假設，即當兩種相互作用的資本（如數字和社會資本或數字和經濟資本）都很雄厚，或者其中一種資本非常雄厚時，數字資本和其他資本之間的相互作用會產生積極結果；當兩者都很低或其中一個非常低時，二者之間的相互作用則會產生消極結果；而數字資本和任何一個5C之間的互動結果，都會影響第二級數字鴻溝（互聯網使用體驗）和第三級數字鴻溝（互聯網使用有益成果在其他領域的轉化）。具體來看，該框架包括的4種場景為：

（1）最佳場景，即擁有雄厚的5C和高水平的數字資本。這意味著個體不僅擁有更好、更令人滿意的互聯網使用體驗（第二級數字鴻溝），還有能力將這種令人滿意的數字體驗轉化為線下世界中的具體價值（第三級數字鴻溝）。在這種場景下，本身具有社會優勢的個體將能夠進一步鞏固他們的優勢地位。

（2）最差場景，即擁有較低水平的5C（收入低、教育程度低、社會聯系和信任水平低、能力不足、政治和公民參與度低等）和數字資本。在這種情況下，本就處于社會經濟弱勢地位的個體將由于其被完全或部分排除在社會和數字領域之外導致在社會生活中進一步被邊緣化，包括經濟收入、就業機會、休閑、教育等多個方面［20，34］。

（3）數字資本水平較低、5C水平卻較高，這就意味著不是所有擁有高水平5C的個體都能具備高水平的數字資本。在這種情況下，個體在線下5C中的已有優勢則無法通過與數字資本的交互得到進一步加強，甚至可能會削弱原先積累的優勢。如一些個體可能擁有較高教育水平、社會經濟地位以及雄厚政治資本，但他們對利用互聯網改善生活不感興趣或者沒有這方面的能力（如缺乏數字技能/時間/數字素養/加入網絡領域的動機和目的），因此就無法通過使用信息和通信技術來進一步強化之前已經積累的線下資本。

（4）5C水平較低，但數字資本水平卻較高。在這種情況下，個體可能會通過他們在數字資本方面的優勢來增強他們的數字體驗，并將其轉化為其他資本，尤其是經濟資本。

由上述可知，數字資本與之前存在的線下資本深度交織，并通過它們將在線體驗轉移到社會結構中，轉化為社會資源。隨著信息技術的變革和數智時代的到來，在數字領域開展的重要的社會活動越來越多，在其中傳遞和共享的有價值的信息也越來越多，如果一個個體被排除在信息和通信技術之外或獲得信息和通信技術的機會有限，則意味著缺乏參與和建設信息社會、數字社會的必備工具［35］。由此可見，互聯網的有限訪問和使用會影響個體的生存機會［20］，對社會包容進程產生負面影響［36］，從而導致離線劣勢［37］。基于此，數字資本水平已經成為繼經濟水平、階級地位、民族種族、教育水平等因素之后，造成數字鴻溝和貧富差距的主要原因之一。如果沒有數字資本，用戶以前的資本就無法轉化為數字資源，也無法將在線獲取的資源轉化為社會資源，從而失去再生利潤再創價值的潛力。因此，數字資本已經成為數智時代非常重要的一種獨立資本形式，并理應也必將受到學界更多的關注。

3 ""DCT變量的測量與量化

在數字資本作為一個獨立的新概念提出之前，學界已經對相似概念的測量與量化展開了探索，從早期提出個別測量題項（如“使用互聯網的時間”“使用互聯網的設備”“使用互聯網的經驗”等），到嘗試構建一套測量體系。如在信息素養的測量方面，學者們基于不同方法從不同視角出發，編制了不同的信息素養量表［38-39］，將信息素養細分為不同范疇和維度進行測量，并將其用于實證研究［10，40-43］；在數字素養或數字能力的測量方面，盡管有學者認為數字素養就是一個單一維度概念［44-46］，但仍有相當一部分研究表明，數字素養由多個潛在維度構成［47-48］，并嘗試構建或聚焦或通用的量化體系［49-50］。當前認可度較高、影響力較大的是歐盟數字素養框架（DigComp）。早期的DigComp2.0確定了數字素養的五個領域：信息和數據素養、溝通與協作、數字內容創建、安全和問題解決，DigComp2.1則在上述五個領域的基礎上，將其分解為21個子領域［51］。2022年，DigComp再次更新，出版2.2，進一步強調數字素養的重要性，并在框架中引入了一些新的數字技能［52］。

數字技術的發展促使學者對數字素養、信息素養、數字能力等概念進行整合與更新［53-54］，提出了數字資本的概念，形成數字資本理論體系。且隨著社會數字化程度的提升，DCT受到了學界越來越多的重視。學者們已經開始使用各種方法對其進行實證探索，以明晰其測量與量化標準。如研究表明，在個人層面可以通過個人的數字素養和技能來測量數字資本，在組織層面可以通過數字基礎設施水平（包括人員的數字能力）來測量，在地方層面則可以根據地區IT基礎設施的質量來測量［4］。2020年，Ragnedda等在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礎上，結合DigComp2.1，在DCT中提出了一個可測量的數字資本模型［4］，以更好地檢驗DCT相應變量在實證研究中的應用。他們指出，數字資本由兩個維度組成，即數字技術（數字接入）和數字能力，每個維度又可以進一步細分。具體來看，數字技術維度包括四個方面：（1）數字設備，即接入互聯網使用的設備，如智能手機、筆記本電腦、平板電腦、臺式電腦、媒體或游戲播放器、智能電視及其他設備（電子書閱讀器、智能手表等）；（2）連通性，主要涉及對接入互聯網的質量和位置的考查；（3）使用時間，即在使用信通技術方面積累的經驗；（4）支持和培訓，即主動尋求幫助和支持的意識。數字能力包括五個方面：（1）信息和數據素養，主要體現為瀏覽、搜索、過濾數據、信息和數字內容的能力；評估數據、信息和數字內容的能力；管理數據、信息和數字內容的能力。（2）溝通協作，主要體現為通過數字技術進行交互、協作、共享、實現公民身份的意識和能力；管理數字身份的意識和能力；對網絡禮儀的理解和遵守。（3）數字內容創作，主要體現為開發、整合、重新組織并描述數字內容的能力，編程能力，以及在版權保護和獲得許可方面的意識。（4）安全，主要體現為對使用設備、個人數據和隱私乃至健康及社會福祉、環境等方面的保護意識和能力。（5）問題解決能力，主要體現為確定需求和技術對策，靈活創新地使用數字技術解決問題，識別數字能力差距并及時更新等。針對這些子指標，Ragnedda等還結合前人研究開發了一系列具體的測量題項（見表1），為后續基于DCT的研究測量并量化相應變量提供參考。如Singh等在Ragnedda等的量表基礎上進行微調和拓展，形成25個測量題項，實證檢驗了數字資本與數字鴻溝之間的關系［28］。

4 ""DCT的應用與展望

4.1 """應用現狀

數字資本代表個體在數字能力和數字技術兩個方面的積累，是影響個體對數字服務、產品等使用、采納及從中獲益的重要因素。因此，自互聯網、信息技術、數字技術滲透到人們的日常生活以來，DCT及其相關概念就被廣泛用于信息系統領域的研究，以預測并解釋相關行為，涌現出一些有價值的研究成果。

4.1.1 ""DCT及其相關概念在信息系統及服務采納研究中的應用

DCT及其相關概念已經被學者用于探尋不同類型信息系統和服務的采納行為。在在線學習服務的采納方面，有學者探討并證明了個體的互聯網經驗、計算機知識、計算機自我效能、互聯網自我效能對用戶在線學習服務采納意愿的正向影響［6，55］。在移動社交媒體的使用方面，學者們多針對老年用戶展開研究，發現老年用戶自身的信息素養越高，其對微信的使用強度及在其中的交互強度也越高［9］；老年用戶自身的信息素養越薄弱，越容易導致其產生抵制移動社交媒體的行為［56］。在數字公共知識服務采納方面，研究表明，用戶的信息素養（如信息意識、信息技能）是影響用戶使用移動知識服務［57］、移動圖書館［7］、鄉村公共數字文化服務［58］的關鍵因素。在政府開放數據服務的使用方面，研究指出，信息素養無法直接正向影響用戶使用政府開放數據［10］，但能通過自我效能對其產生間接正向影響［59］。在數字健康服務使用方面，有學者認為DCT為數字健康不平等的相關研究提供了基礎框架，解釋了人們在使用數字健康服務，參與數字健康活動方面存在的差異［11］；積累適當的數字資本，可以幫助貧困地區的年輕人通過移動設備獲得更好的健康醫療服務［12］。在在線社區的參與方面，Shin等發現數字資本能夠正向影響用戶對在線社區的感知有用性和易用性，從而間接影響用戶參與在線社區的意愿［13］。

4.1.2 ""DCT及其相關概念在信息行為研究中的應用

信息行為主要包括信息搜尋、信息共享、信息獲取、信息甄別、信息治理等。在信息搜尋方面，很多學者將DCT及其相關概念應用于健康信息搜尋行為的相關研究，發現信息素養水平越高的用戶，越傾向于使用在線方式進行健康信息搜尋，且信息素養對用戶在線健康信息搜尋的影響程度會受研究情境和研究對象的影響［60］，同時信息素養的水平還是促使老年人網絡健康信息替代搜索行為發生的根源性、關鍵性影響因素［61］。此外，學者們還整合健康素養與信息素養提出健康信息素養的概念［62］，探尋其對健康信息搜尋行為的影響。研究表明，健康信息素養是影響用戶健康信息搜尋行為的主要因素［63-64］；如果用戶健康信息素養較低，則更容易產生健康信息焦慮從而主動回避搜尋健康信息［65］，這一點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間表現的尤為明顯［8，66］。除了健康信息搜尋行為，還有學者探究了信息素養對社會化搜索平臺中用戶檢索行為［67］、虛擬學術社區信息搜尋行為［68］、學生的信息搜索能力［38］及“搜索即學習”情境中用戶行為投入［43］等的影響。

在信息的獲取與甄別方面，有學者針對新媒體環境下虛假新聞的識別展開了研究，發現用戶自身的信息素養與信息真偽的甄選與識別之間存在顯著相關性［69-71］。有學者對信息素養與健康信息的獲取、甄別之間的關系展開了研究，發現信息素養對個人獲取、理解、篩選、評估和應用健康信息至關重要，且用戶能否從在線健康信息中受益也取決于他們的健康信息素養［72］；許多用戶因缺乏在線健康信息素養，而影響他們獲取在線健康信息的能力［73］，以及評估此類信息可信度的能力［74］。還有學者針對年輕群體，探究了信息素養、數字素養與其評估互聯網信息可信度能力之間的關系，指出提高信息素養和數字素養可以提升用戶對錯誤信息的甄別水平［75-76］。

此外，還有學者將信息素養等用于短視頻用戶偶遇信息分享行為［77］、社交媒體用戶的信息再現行為［78］、在線健康社區信息治理行為［79］等的研究中，驗證了信息素養的正向影響。值得注意的是，隨著數智技術的發展，學界越來越重視將DCT作為重要的理論框架，應用于新興數字產品、數字服務、人工智能技術、計算機技術等的研究中［80-81］。

4.2 """未來展望

通過對DCT相關文獻進行系統梳理和歸納，本研究深入剖析了DCT的發展脈絡、理論內涵、測量體系及其在信息系統研究領域的應用現狀。可以看出，DCT是在對“數字能力”“數字技能”“信息素養”“數據素養”等一系列概念有機融合基礎上提出的一套理論體系。不同于上述概念多聚焦于技能或設備某一具體維度，DCT綜合考慮了數字能力和數字技術（數字接入）兩大維度，并對每個維度進一步進行細分，形成較為全面詳實系統的測量體系；同時，DCT不僅詳細解釋了“數字資本”這一核心概念的內涵，還深入探尋了數字資本與數字鴻溝和其他資本之間的交互影響，從而幫助人們更好理解數字社會中不同資本的積累與轉換邏輯，以及數字不平等和其他社會不平等之間的關系。隨著數智技術的發展，數字技能已經成為用戶融入數字化社會的必備條件，數字不平等、數字鴻溝及其導致的貧富差距也成為數字化社會要解決的重要問題，國家層面也不斷強調應系統推進“全民數字能力提升”“數字學習體系構建”［82］。在這種情況下，DCT理應也必將受到學界越來越多的關注。

值得指出的是，后續信息系統領域在使用DCT開展相關研究時，還應注意以下幾點：（1）Ragnedda等提出的DCT雖然闡明了數字資本的內涵，辨析了數字資本的概念，挖掘了數字資本的維度，構建了測量指標體系，但并未對不同變量之間的關系進行探究，如二維指標——數字技術與數字能力之間的交互轉換，以及更加具體的三維指標之間的交叉影響等，后續研究應通過大量實證進一步探尋并檢驗DCT中這些具體變量之間的關系，以進一步深化并完善DCT，從而最大程度發揮其在數智時代、數字社會的理論價值。（2）盡管Ragnedda等為后續實證研究提出了一個相對通用的DCT變量測量體系，但考慮到數字資本在不同情境和不同群體中的表現和重點可能會存在差異，因此可以結合具體研究情境和對象對Ragnedda等的測量體系進行調整、補充與優化，開發出最適合自己研究情境的測量量表，并在此基礎上日漸形成不同系列的DCT變量量化體系，如針對小學生、中學生、大學生、老年人等不同群體的測量體系。（3）現有的應用DCT開展的實證研究，無論是基于Ragnedda等提出的DCT變量測量指標體系，還是使用自己擬定的測量題項，都多通過量表收集用戶自報告數據對DCT相關變量進行測量，隨著數據獲取、挖掘、處理技術的不斷完善，后續可以探索通過搜集客觀數據衡量DCT相應變量的可行性。（4）近兩年信息系統領域應用DCT的研究多將“數字資本”作為一個整體變量探究其對相應行為的影響，后續可以在研究模型中進一步細分數字資本的維度，且不應僅局限于探究數字資本的“果”——數字資本對行為產生的影響，還應挖掘數字資本的“因”——哪些因素會對數字資本產生何種影響。（5）在與其他理論共同使用構建研究模型時，應注意DCT各個維度與其他理論構念之間的關系，做到變量的有效融合與嵌入，而非將理論進行簡單的堆砌。（6）隨著DCT相關研究的進一步豐富與深入，學界可以進一步剖析、挖掘數字資本及其相關概念之間的關系，如數字資本與數字鴻溝是如何進行交互從而互相影響的，數字資本與其他形式資本（5C）在何種情境、何種條件下會進行何種轉化以及如何進行轉化并會產生何種影響，這些對理解并治理數字社會的數字不平等及其他層面的不平等尤為重要。（7）隨著顛覆性數字技術不斷出現，DCT的適用場景將更加多樣化，未來應進一步加大對DCT的研究力度，將其應用于新型數字系統及服務、智能產品及技術等的使用和優化研究，以及對不同用戶群體在其中產生的行為（不再局限于傳統的信息弱勢群體）的探尋，拓展其研究對象及應用范圍。（8）隨著社會數字化、智能化水平的不斷提高，數字能力已經成為人們應具備的必備技能，因此后續學界還應在深入理解DCT，尤其是具體變量之間關系的基礎上，探索、梳理、總結提高用戶數字能力、積累數字資本的有效途徑，并將其融入DCT中，以進一步深化、充實和完善DCT內容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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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張一涵（1991-），女，南京郵電大學管理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信息行為與電子商務；錢晨（2000-），女，南京郵電大學管理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信息行為與電子商務；李凱（1998-），男，南京郵電大學管理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信息行為與電子商務；袁勤儉（1969-），男，南京大學信息管理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信息行為與信息經濟。

*本文系江蘇省社會科學基金資助項目“鄉村振興戰略下農村直播電商的風險識別及優化治理研究”（項目編號：21GLC010）、江蘇高校哲學社會科學研究資助項目“經濟內循環中直播電商消費者行為形成機理及優化路徑研究”（項目編號：2021SJA0114）與江蘇省研究生科研創新計劃“內循環背景下直播電商的風險識別和政策優化研究”（項目編號：KYCX23_0938）研究成果之一。

收稿日期：2024-01-09；通訊作者：袁勤儉（yuanqj@nju.edu.cn）；責任編輯：柴若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