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對人與自然關系問題的研究一直是西方生態哲學研究的重要主題。戴維·佩珀作為20世紀90年代英國生態社會主義的主要代表人物,在他的代表作《生態社會主義:從深生態學到社會正義》中,以深層次剖析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形式構建了自然觀的生態內涵,系統闡釋了歷史唯物主義理論的生態意蘊,從人與自然現實交互關系的角度重新闡釋自然的概念,形成了系統的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理論。
[關" 鍵" 詞]生態自然觀;資本主義;生態意蘊;人與自然
針對西方發達國家日益突出的環境問題,我們不由得思考在經濟飛速發展的今天,人與自然關系惡化的根源在何處,我們應該如何基于馬克思主義的自然觀去構建生態社會主義理論。本文以此作為出發點,以戴維·佩珀的視角,通過剖析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來提煉生態社會的生態意蘊,進而對人對于自然的社會性認知做出理論嘗試。
一、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是“人與自然關系”惡化的根源
20世紀以來,工業文明的版圖徐徐展開,得益于時代浪潮的工業發展為人類社會提供了引擎強勁的生產力和經濟效益,然而在大幅提高人類物質文明高度的同時,我們也應看到由此帶來的嚴峻的環境問題,如土地沙化嚴重、大氣臭氧層被破壞、酸雨等,這些由工業發展產生的生態問題越來越束縛人類的活動并逐步成為對人類發展的阻礙。資本主義生產迅猛發展的背后體現的是資本主義國家在環境問題上表現出的一種“虛偽的善意”,即資本主義國家為了滿足自身的利益需求,在遵循資本價值邏輯的前提下,依然以犧牲環境為代價延續著資本積累的模式,他們追求的是最大限度地獲取剩余價值,而這種發展結構也必然會對環境產生不可估量的災難性后果。正是從這一層次出發,戴維·佩珀在其代表作《生態社會主義:從深生態學到社會正義》一書中通過分析資本主義國家的社會經濟形態,進而指出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及其推行的生態帝國主義戰略是導致人與自然關系分離的根源。
馬克思在《資本論》中將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主要特征表述為資本家對商品經濟和生產資料的私人占有,佩珀認為正是因為資本主義本身循環性結構特征的生產方式的持續存在,生態環境問題才愈演愈烈。換言之,導致人與自然關系惡化的緣由實際上就是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本身:處在生產力金字塔之上的構成資本主義的生產關系”[1]。馬克思指出:“資本只有一種生活本能,這就是增值自身,創造剩余價值。”[2]“生產剩余價值或賺錢,是這個生產方式的絕對規律。”[3]通過馬克思的表述,我們不難看出在這樣的資本規律的支配下,資產階級利用當時的工業技術盲目地開采自然資源,以低成本攫取高利益,以不同的生產方式獲取最大的剩余價值,而此舉所引起的生態失衡導致的人與自然關系緊張的局面并不在資本主義者的考慮范圍內。資本家憑借自身的優勢不斷擴大自己的生產版圖,以不計消耗后果的方式不斷地增強對自然資源的掠奪,進而不斷擴大自身產業的規模,而最終導致的嚴峻問題就是環境退化。在資本主義制度下每個資本家都想凌駕于市場經濟之上,這使得資本主義競爭日益加劇,資本家們想要實現利潤最大化的愿望就一定會加重對工人的剝削。但是工人也是存在維護權益意識的,這種內在追求自由的愿望依然存在于工人群體當中,與資本家的剝削行為形成了一種邏輯矛盾:一方面,資本家迫切需要通過對工人的剝削來達到自身利益的迅速增值;另一方面,工人維權意識的覺醒又阻礙了資本家的剝削行為。基于這樣的矛盾情況,實現資本增值的途徑只剩下兩種,即降低生產成本或者擴大消費需求。在資本家眼中,降低生產成本最快速直接的方式就是掠奪物質成本的基礎即自然界。在資本主義發展的早期階段,自然界成為資本企業的原料產地和廢料處理場,在《生態社會主義:從深生態學到社會正義》一書中是這樣闡述的:“對企業來說有利的是使收益內在化、成本外在化,也就是說,讓社會作為一個整體支付它們。”[4]從本質上來說,這樣的工業文明還是對自然的利用,資本在自然面前表現出了人類的主導觀念。面對環境問題,資本主義社會存在著成本外在化的傾向,像資源保護、污染控制處理這些耗費成本的事情,資本家們是不會去做的,或者說將由于開采資源而對環境造成的污染問題轉嫁給未來的子孫后代,讓后代為今天的污染破壞付出代價,這就是所謂的成本外在化。這樣的生產操控模式存在兩個方面的巨大考驗:一方面,追逐生產體量使得生產規模不斷擴大,商品生產過量,造成人與人的貧富差距越來越大;另一方面,資本家們對自身財富的無限增長表現出極度渴望,追求可觀的經濟利益所造成的對環境的破壞成為全球性問題,造成人與自然的關系更加嚴峻。
從另一個角度看,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對生態環境問題的關注并不完全空位,盡管他們對生態問題存在關注意識,但他們所考慮的是自己國家的利益,是忽視或不顧發展中國家的生態權益的,資本主義國家為了追求工業的強勁發展所造成的環境問題逐步上升為全球性問題,這些問題對發展中國家的自然生態也產生了巨大影響。他們利用生態殖民的方式掠奪發展中國家的資源,其推行的生態帝國主義戰略,以及向其他國家轉移污染后果的做法,導致發展中國家不斷開發本國資源,造成國內自然資源的承載力下降。顯然,生態殖民主義與資本主義有著不可分割的內在聯系:“作為歷史呈現出的事實,生態殖民主義是資本主義社會整體性結構的復雜化的產物,即‘生態資本化’的產物。”[5]此外,一些發展中國家源于歷史原因也不得不接受這樣的資本方式,由于現代化程度較低的國情,使得它們必須將發展生產力作為第一任務,但國家“純粹國有資產形式”的生產關系未能及時建立,西方發達國家又對其采取封閉加敵對的態度,進一步加劇了國家現行經濟的窘境,由此他們將目光投向了物質生產的基礎——自然界,這進一步激化了環境污染的矛盾。因此,托夫勒在《第三次浪潮》中對資本主義工業化所造成的環境破壞進行了形象描述:“可以毫不夸張地說,從來沒有一個文明,能夠創造出這種手段,可以摧毀一個城市,而且可以毀滅整個地球。”[6]
二、歷史唯物主義視角的生態意蘊
在后現代綠色思潮下,以生態主義為主要代表的西方綠色理論將歷史唯物主義理論與生態學對立起來。生態中心主義者認為自然是一個有機的、系統的復雜整體,人的存在是以自然界的存在為基礎,人類的一切行為都應該尊重自然規律、保護自然,強調造成環境惡化和生態危機的導火線是人類中心主義的觀點,因此,生態中心主義看到的是“自然的人”而看不到“人的自然”。佩珀指出,資產階級強調了人們在思想方面所建立的環保意識,而對環保行動的實際落地并沒有執行到位,沒有對人和自然的關系進行公正評價,并且忽略了使人與自然關系相矛盾的根源是資本主義制度下的生產方式。他認為生態主義者以自然的存在作為最高準則的理論沒有解決環境問題,相反讓資本主義的生產狀態運轉得更積極。
馬克思和恩格斯在思考自然問題的時候,他們所注重的是生產力的無限發展,并沒有賦予勞動價值理論內在的自然價值,所以歷史唯物主義理論更加注重的是人類如何改造自然并使自然發揮最大的物質基礎作用,忽略的是自然界對人類行為的制約。人作為客觀受動性與主觀能動性辯證統一的實踐主體,既不能單純強調客觀受動性而陷入舊唯物主義,也不能只追求主觀能動性而陷入唯心主義。佩珀雖然肯定了馬克思主義自然觀不是生態中心論,但認為馬克思主義和生態學不是相互對立的,甚至說馬克思主義的生態觀點是有益于生態中心理論的。生態主義論者將生態破壞問題的根源指向了人的責任,是只追求經濟發展和高額經濟價值的人利用現有技術在依照人類需求改造自然的過程中對環境造成了嚴重的破壞。佩珀指出這是唯心的和非歷史主義的,而馬克思主義理論能夠克服這樣的立場缺陷,這體現在兩個方面:第一,改造自然的原初是為了資本主義逐利的實質,改造自然過程中的環境問題是伴隨著工業化迅猛發展而出現的,而生態中心論者卻忽視了這樣的本質出發點對于出現自然問題的重要性;第二,馬克思對于自然發揮價值的定義不只是凝結在物質價值方面,同時也是審美價值、科學價值的源泉,佩珀據此進一步闡釋了歷史唯物主義的生態意蘊。
馬克思在闡明社會演進時采用的是唯物主義思維,而不是觀念上進步的唯心主義歷史觀。觀念主義自然觀并沒有意識到實際社會中存在的主客之間的矛盾,尤其是在自然被人類主觀化后產生的歷史矛盾,所以觀念主義自然觀并不能推動現實的進步。西方的部分綠色生態中心論者認為馬克思對于物質生活起源論的闡述是一種淺薄的單純經濟決定論,佩珀認為這樣的表述是對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的誤解。一方面,在歷史唯物主義觀念下,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的因果聯系并不明顯,與其說是一種因果聯系,更應該從二者間的相互作用去體會。另一方面,在馬克思看來,歷史的發展過程應該是一個辯證發展的過程,它的演變不能如現實實驗般預見未來的社會發展過程。在佩珀看來,歷史唯物主義理論對資本主義社會狀況的分析揭示了資本主義社會對自然環境破壞的不可逆性。佩珀基于歷史唯物主義視角對生態內涵的闡釋,表明歷史唯物主義理論和生態自然觀具有內在邏輯的同一性,他也在努力通過這樣的分析去走一條和西方生態主義者不同的生態學馬克思主義道路,這樣是不會局限于物質層面的影響的,重點在于把握人們對于物質生產力的改進與創新是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的最大前提的邏輯。
三、“人—社會—自然”的和諧關系
關于“人類中心主義”這一說法的理論可追溯到智者派的主要代表人物普羅泰戈拉的“人是萬物的尺度”的命題。佩珀認為只單純將人的感受作為人類中心主義的核心是片面的,他認為人類具有獨立性,在不破壞生態環境中的非人因素部分的前提下,人有能力、有自由去選擇符合自身利益的方面,并能運用自然規律改造自然,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統一。這是一種尊重自然、尊重集體的可持續的人類中心主義,是一種新人類中心主義。技術主義中心論者認為自然的一切都是為人類所服務的,人類有理由向自然進行索取。生態主義中心論者則認為自然本身是有內在價值存在的,這樣的內在價值外在表現為對人類自由活動條件的束縛。對比而言,佩珀認同的是馬克思主義者提出的人與自然是辯證統一的觀點,人與自然之間的作用關系不僅體現在向自然獲取物質資料并進行加工改造,還體現在人在改造自然的行為中不自知地加入人類的主觀意識情感,從滿足最基本的人類生存需要到后來的通過對自然資源的索取來滿足人類無盡的欲望,自然朝著難以控制的方向發展下去。
當我們談論到“人—社會—自然”的關系時,佩珀在書中有這樣的闡述:“自然是一個社會的概念:盡管曾經存在一個‘客觀的’自然,但它現在已被它自身的另一個方面——人類社會所重塑和重釋。”[7]他指出,自然的價值是社會性的,強調了人是自然的價值主體。佩珀認為生態中心主義者的自然觀過于注重對自然的存在性,忽視了人作為能動獨立的主體性,技術中心主義者則過分夸大了人對自然界的強迫改造,而“馬克思主義關于先進社會的‘控制’自然的思想并不蘊含著一種專橫的奴仆關系,事實上是給予人類在追求合法需要過程中明智地改變自然能力的一種技巧和才智。……通過關心而不是貪婪……慷慨而不是占有以及對自然和社會的計劃而實現統治”[8]。佩珀在對自然有了社會性理解之后,指出人類并不是外在于社會的“非人自然”,自然是具有歷史性邏輯的自然,是在不斷發展變化的自然,它有著社會建構的特性。
四、結束語
馬克思主義中涉及的人與自然關系的理論是佩珀生態自然觀思想形成和發展的根據,佩珀的這種對社會和自然相和諧的理解,為他提出構建人與自然的社會關系和健康穩定的生態社會主義提供了堅實的理論基礎。人與自然之間應該建立起一種公正的關系,僅僅是“人的自然化”或“自然的人化”都不能建構出真正合理的人與自然的和諧共同體。隨著我國不斷加強社會主義生態文明建設,佩珀的生態自然觀思想對于我們遵循自然邏輯、維護人與自然關系的和諧起到了一定的現實啟發作用。
參考文獻:
[1][4][7][8]戴維·佩珀.生態社會主義:從深生態學到社會正義[M].劉穎,譯,濟南:山東大學出版社,2012:105,107,130,73.
[2]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269.
[3]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714.
[5]熊小果.生態殖民主義與國家生態安全[J].中國石油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1(2):81-87.
[6]阿爾溫·托夫勒.第三次浪潮[M ].朱志焱,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4:175-176.
作者簡介:
石欣玉(1998—),女,漢族,吉林四平人,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外國哲學。
作者單位:吉林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