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家《解密》英譯本的海外接受情況

［摘 要］在世界文學多元化的格局下，中國當代作品如何能在海外成功推廣，成為中國文學“走出去”不可忽視的重要問題。在中國當代作品的海外推廣中，不僅要考慮作品的文學水平和譯本的翻譯質量，同時還要考慮海外讀者的接受程度。在這一背景下，已經在海外獲得較高聲譽的《解密》就需要格外關注。通過匯總Goodreads網站上的讀者評論，將散見于網站的大眾讀者反饋收集加以考察，從中分析《解密》英譯本在海外獲得廣泛關注的原因。最后得出只有使譯文符合讀者的“期待視野”，才能為譯本的海外接受打下良好基礎。

［關" 鍵" 詞］《解密》英譯本；讀者評論；海外接受

中國當代作家麥家的長篇小說《解密》出版后在國內關注度并不高，一直到2014年因為海外的廣泛關注才一舉成名。其英譯本Decoded由英國漢學家米歐敏和克里斯托弗·佩恩合作完成。2014年3月，兩位譯者合譯的《解密》英譯本，在35個英語國家和地區同步發行并取得中國小說作品在亞馬遜網站銷售的最好成績：英國亞馬遜綜合排名385位、美國亞馬遜排名473位，從此開啟了該作品在海外傳播的成功之旅，僅2014年《解密》就售出21個語種。

這一現象在中國當代作品的海外譯介中是前所未有的，因此立即引發學術界對中國文學“走出去”的熱烈探討。何明星指出，《解密》在海外的熱銷要歸功于大眾傳媒的傳播。陳月紅認為，《解密》的成功離不開譯者靈活巧妙的翻譯策略。

在《解密》走向海外的過程中，除了作者優秀的創作能力、譯者出色的翻譯水平外，還要將其置于復雜的文化背景中進行考察。本文將從中國當代文學海外譯介的接受情況出發，以麥家《解密》英譯本的海外接受為個案，對麥家作品在譯介中的海外接受情況展開論述。通過《解密》英譯本大獲成功的案例和海外讀者的評論嘗試分析中國當代文學海外輸出的制約因素，從而為中國當代優秀文學作品走向世界提供啟示。

一、大眾讀者的參與度與評分態度

互聯網的飛速發展讓越來越多的讀者傾向于在互聯網平臺分享自己的閱讀感受，讀者關于閱讀的討論和評論是海外譯介接受研究中的重要資源。Goodreads是國外愛書之人經常登錄的網站，該網站于2007年成立，2013年被Amazon收購，現已成為全球最大的在線讀書社區。據筆者統計，截至2023年10月5日，在Goodreads上有286771個讀者對劉慈欣的《三體》評過分，評論超過27225條；余華的《活著》有15990個評分、1945條評論。這些評論的價值不容小覷，因為評論內容展示了讀者閱讀后的情感色彩和閱讀體驗，而這些信息正是了解大眾讀者態度和閱讀偏好的有效途徑。

在Goodreads上，《解密》英譯本Decoded整體評分為3.27，共有2305個評分、337條評論，其中12%（297）的人給了五星，27%（637）的人給了四星，37%（864）的人給了三星，17%（396）的人給了兩星，4%（111）的人給了一星。

從數量考察中發現，雖有約21%的讀者評價為3星以下，但并不意味著3星以下的評論均為中性或消極評價。例如用戶名為Leslie（2014）的讀者表示“這本書在讀到一半時，我意識到這不是傳統的間諜小說。雖然并不是我所期望的，但寫作還是不錯的，我發現其中一些內容很有趣”。可以看出雖然該評論的評分僅為3星，但其中不乏正面評價，由此可得出，由于個體差異，不同讀者給予的評價或許相似，但評級卻可能會有很大差別，為此有必要開展定性考察。

二、大眾讀者評論分析

評論共有337條，刪去只言片語、答非所問的無效評論后，將剩余的評論進行整理分析，發現讀者評論主要從作品主題、敘事方式、整體閱讀感受、與西方小說的關聯、翻譯質量、中國歷史與政治元素等方面評價《解密》（見表1），通過這些評論我們可以管窺該譯本在海外的接受狀況。

（一）間諜驚悚主題

在所有書評中，關于《解密》主題的討論是最多的，有19位讀者表示，一開始是被“間諜”“驚悚”標簽吸引的，可故事內容與主題聯系不大。

但不是所有讀者都能在閱讀過程中接受與主題背道而馳的故事內容，有3位讀者認為小說講述的是解密，但全文鮮少提及破解密碼的過程，“這是一部沒有間諜的間諜小說，我不知道出版商在想什么，為什么要在封面提供這樣的宣傳”（Talbot Hook，2023）。有讀者認為造成這種情況的根源在于宣傳方的失誤，并表示“如果一個讀者的閱讀期望被提高了，在閱讀過程中卻沒有得到期待體驗，那他對作品的潛在熱情也會減弱”（Al Bità，2015）。

（二）多聲部的敘事方式

《解密》的敘事方式是評論中提及較多的因素，很多讀者欣喜于麥家獨特的敘事方式，以多人采訪和日記的形式進行補續，從不同視角來觀察同一件事情。有讀者表示，麥家的敘事方式令他驚喜，尤其是不同敘述者的采訪片段就像謎語一樣，讓讀者也面臨著破譯密碼的問題（Switterbug，2014）。除了增強代入感以外，也有讀者對采訪筆錄和日記本的用意展開分析。“小說由不知名的敘述者拼湊而成，敘述者不可靠，因此閱讀經驗可以被視為破解密碼的鑰匙，這種方式很新鮮，我希望有更多麥家的作品被翻譯成英文。”（Vanessa，2014）

但這種敘事方式并不是每個讀者都能欣然接受的，有6位讀者指出敘事方式讓人分心，難以與角色建立聯系。

通過分析評論得出，對于敘事方式的不滿其實并不單單是原文的問題，在很大程度上也與翻譯質量有關系，畢竟麥家采用的敘事方式被翻譯成英語后，對海外讀者來說理解起來還是有難度的，“作者本想構建一個看似像真實報道的小說，但翻譯并沒有表現出色”（Sonia，2018）。因此，很難得出讀者究竟是對譯文不滿還是對原作的敘事方式失望，但總的來說，讀者對多聲部的敘事方式持正向情感。

（三）整體閱讀感受

在整體閱讀感受方面，評論呈兩極化分布，有12位讀者稱自己獲得了良好的閱讀體驗。“麥家為間諜小說類型打造了一種全新的方法，沒有西方間諜小說的傳統套路，這可能也是多數讀者感到失望的原因，因為不符合他們的審美期望，但我很喜歡。”（Mark，2016）

有17位讀者對此發表了消極評價，他們認為整部小說常常使人感到困惑。“整本書節奏很奇怪，前半部分在講述金珍的家庭，但到真正的故事主線時，卻讓我失去了興趣，后半段的敘述過于煩瑣，沒能讓我再次提起興趣。”（Bev，2014）

給出中性評價的讀者對這種兩極分化現象做出了自己的理解，其認為閱讀吃力的原因在于文中有很多相當復雜的數學語言。

（四）與西方小說的關聯

很多讀者在評論中提到，麥家小說主打的“諜戰”主題，會讓他們自然與一些西方間諜小說作家聯系在一起并產生比較。有讀者將《解密》與勒卡雷的《完美間諜》進行比較：“這兩個故事很相似，主人公都承擔著巨大的壓力生活著，但我會更喜歡《解密》，可能因為我從不喜歡‘完美間諜’這個定義，而容金珍并不完美，這也是最吸引我的地方。”（Paul Bartusiak，2014）

有兩位讀者在麥家身上看到了博爾赫斯的影子（Jiachen Wang，2020）。

讀者Julie（2014）認為“這本書讓我想起馬爾克斯小說中的魔幻現實主義。”

消極評價主要源于以下兩個方面：一方面有讀者認為，小說中心部分的情節集中在致力于破譯敵國密碼，但破譯過程并不驚心動魄（Leonardo，2014）；另一方面有讀者表示自己的閱讀期待沒有得到滿足，“任何期望看到勒卡雷那樣間諜驚悚片的人，看完《解密》都會非常失望，因為它更像是一個飽受折磨的中國人物的自傳”（Michael，2014）。

（五）翻譯質量

關于譯作翻譯質量，有讀者指出，翻譯存在很多失敗，但這種失敗不是技術層面的，而是中國風格的寫作未能適應英語的失敗，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是大多數翻譯中國小說的譯者都不是專門的作家（Dan，2014）。

積極評價主要有以下兩個方面：一是譯文的優美流暢，有讀者表示，這是近年來讀到的最流暢的中國當代作品（Switterbug，2014）。二是肯定翻譯的難度，評論中有部分讀者是同時掌握中文和英語的，他們先后閱讀了中英兩種版本，有讀者指出“漢語和英語在事物表達方式方面有很大不同。對于試圖保持原作真實性的譯者來說是一個挑戰”（Dan，2014）。

（六）中國歷史與政治元素

有讀者被書中的民間習俗所吸引，當小黎黎帶著大頭蟲回到銅鎮時，他給孩子起名“金真”，但出于迷信的想法又改為“金珍”。在銅鎮以及江南一帶，有一種迷信的說法：“男人女相，連鬼都怕。”［6］所以當地會派生出各式各樣調節陰陽的方法。讀者Joseph（2014）表示：“我第一次看到這個習俗時，十分訝異，原來在中國民間還有這樣迷信的說法，刻意給男孩取女孩名，以求達到陰陽調和，剛柔并濟。”

此外，對政治背景的處理也引得海外讀者的熱烈討論，有讀者發現，麥家在討論除中國以外的國家時，都使用字母或假名。讀者Jacqui（2014）表示“我特別喜歡作者對地理位置和國家采取這樣的處理方式，這使政治和地緣討論保持距離”。但不是所有的讀者都能接受這種方式，有讀者對此感到很困惑。讀者Dayani Cabrera（2018）表示：“我發現作者傾向于使用字母來指代城市和國家，這真的有點惱人，我想知道中國文學是否不允許提及世界上其他城市（他是我讀過的第一位中國作家），還是說這是翻譯問題嗎？”從這樣兩極化的評論中，不難得出《解密》在海外市場占據著極大的討論熱度，也有讀者對這個問題發表了自己的見解，認為用字母代替城市的方法能夠減輕作品中政治帶來的束縛感。“這種方法有效地將地域國家和政治分離，讓我在閱讀中度過了愉快的時光。”（Phyllis，2014）

三、結語

從以上梳理，不難看出《解密》之所以能在海外市場贏得好評，與這部小說呈現出的與西方文學的關聯性、民族性和創新性特征密不可分。

《解密》與西方文學的關聯性，體現在小說中有不少西方作家作品的影子，如博爾赫斯的迷宮敘事、馬爾克斯的家族史敘事等，可見《解密》中融入了西方文學文化的特質，同時這些特質又比較符合西方讀者的閱讀習慣。

《解密》的民族性主要體現在對革命英雄主義和對中國民間習俗的描述上，不少海外讀者多次提到這些中國元素具有極強的吸引力。

《解密》的創新性首先體現在對諜戰小說這一類型的“再加工”，麥家在傳統諜戰類型中融入個人特色，用不同的敘事方法創作出具有自己風格的諜戰類型小說。

《解密》憑借以上特征滿足了海外讀者的期待視野，為作品贏得了一片喝彩。但任何一部文學作品都不是十全十美的，《解密》也收到了一些批評的聲音，最具爭議的因素是小說中過于繁復的細節描寫以及整部作品的翻譯質量。

總的來說，如果想要讓譯作獲得良好的海外接受，就需要重視讀者。無論是翻譯對象和譯者的確定，還是翻譯策略的選擇，都需要把讀者的偏好放在首位，考察好目標讀者的閱讀期待。而在翻譯過程中，相較于忠實原文，譯者更應重視讀者的“期待視野”，從而靈活地選擇翻譯策略，有助于譯文更貼合譯入語讀者的閱讀喜好，為譯本的海外接受打下良好的基礎。

參考文獻：

［1］陳月紅，代晨.信達很重要，靈活不能少：以米歐敏英譯《解密》為例［J］.當代外語研究，2016（1）：78-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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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何明星.由《解密》的海外熱銷看歐美對于中國當代文學的接受屏幕［J］.對外傳播，2014（11）：9-11.

［4］季進，臧晴.論海外“《解密》熱”現象［J］.南方文壇，2016（4）：82-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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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麥家.解密［M］.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14.

［7］繆佳，余曉燕.麥家《解密》在海外閱讀接受狀況的調查及啟示：基于美國亞馬遜網站“讀者書評”的數據分析［J］.當代文壇，2019（2）：92-99.

［8］謝天振.譯介學［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9.

［9］于語白.接受美學視角下的麥家《解密》英譯本研究［D］.北京：北京外國語大學，2018.

作者單位：昌吉學院教育科學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