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時代背景下漓江夜景山水畫母題的表現形式探究

［摘 要］從古代文藝創作中的黑夜敘事角度切入，總結夜景在古代文藝創作中的情感表達，并橫向對比我國新時代背景下洐生出的夜間經濟以及“夜生活文化”給人們帶來的對夜景的情感變化。結合宗其香夜景山水畫探索的實踐成果，從繪畫的審美意趣和表現技法兩個角度探討新時代背景下漓江夜景山水畫的表現形式，并發現其在當代的社會價值。

［關" 鍵" 詞］中國畫；夜景山水畫；黑夜敘事

一、黑夜敘事與夜景的人文屬性

本文中的“黑夜敘事”一詞，由我國古代小說敘事研究領域中時間敘事中的一個研究方向引申而來。21世紀初期，李桂奎與張學成先生在《論明清文言小說時間設計的夜化傾向》一文中明確指出明清文言小說在敘事時間設計上存在明顯的“夜化”傾向，自此對黑夜敘事的研究開始逐漸發展成為中國古代小說研究領域的一個獨立研究方向。

本文將黑夜敘事這一概念從文學研究領域引申出來，用于對中國傳統繪畫為例的繪畫藝術中的敘事文本研究。中國古代的文學藝術創作中進行黑夜敘事的作用大致概括如下幾點：第一，為利用黑夜的遮蔽性制造故事的轉折點和矛盾沖突點；第二，利用黑夜場景下出現的具有獨特意象的物品或元素營造朦朧美感；第三，契合中國古代各類民間傳說中的神仙鬼怪的敘事邏輯而營造相應的情緒氛圍。在此基礎上筆者認為還可以增加第四點——即利用古代社會背景下約定俗成的生活作息營造故事發生的合理性時空。

這四點作用基本都是建立在黑夜的自然屬性和人文屬性上的，而人文屬性的產生大部分來自黑夜的自然屬性。特別需要說明的是，本文中所指的“夜景的人文屬性”，僅圍繞中國古代社會文化背景下人們所賦予夜景的人文屬性展開討論。在本文的后續論述中，筆者主要從夜景的人文屬性的角度出發分析古代夜景山水畫的母題，并結合當下時代背景探究新時代漓江夜景山水畫作為一個母題的表現及其內涵。

夜景山水畫中“夜”的母題的表現及其內涵，包括夜景山水畫這一主題下的多樣化的表現題材以及古代夜景山水畫中所體現的詩意性、象征性的特點，都直接運用了夜景的人文屬性。而這種人文屬性是基于特定的文化背景下的古代人類社會長期發展而形成的對于“夜”這一概念的一套完備的情感體系，是人們在長期的實踐活動中通過對自然世界的認知而在“夜”的自然屬性的基礎上賦予“夜”的人文屬性。

古代夜景畫題材創作中對于夜景人文屬性的運用多體現在詩意化表達和物象象征等方面，畫家在構建夜這一意象時，往往描繪與人產生關聯、環繞的事物，從可見的物象中領會夜這一不可見物［1］。

古代畫家在進行創作時對夜景的一些標志性的象征物象的運用遠超出人們在日常生活中對這些物象真正的使用價值或自然屬性的認知，因而被賦予大眾所能普遍接受的一種超脫這些日常生活和現實情感之外的審美意趣。例如較為常見的“月”，“月”往往不單單指示時令，還可以寄予相思、表達情感并營造氛圍。

此外，黑夜在古代文學敘事中的出現本身也有著強烈的反叛意味，這種反叛意味正是來自古代長期存在的“宵禁”制度。雖然有相關研究認為，中國古代至少自兩漢時期開始就有了真正的“夜市”，隨著歷史發展，夜市在宋代時期發展達到一次高潮，其廣泛存在的普遍程度和消費主體向平民階層下沉等特點使得宋代夜市達到了一種空前繁榮的局面［2］。直至明清時期，夜市經濟和相關文化都有了一定程度的發展，但宵禁制度仍然一直存在并限制人們的夜間活動。當這種反叛意味被當作賦予黑夜的一種人文屬性后，我們就可以說這種人文屬性是來自黑夜本身所具備的自然屬性，因為有觀點認為古代社會建立宵禁制度的一大原因之一就在于通過限制人們在夜晚活動，從而減少有人借用黑夜的隱蔽性進行犯罪活動，進而在一定程度上保證社會安定。

中國傳統繪畫當中的黑夜敘事內容，雖然有部分古代夜景畫題材表現熱鬧的夜市場面，如張擇端《清明上河圖》、燕文貴《七夕夜市圖》、高元亨《夜市圖》等，但古代主流的夜景畫創作仍以夜景的朦朧美和詩意化特征為主要情感表達方向。

二、古代夜景山水畫的母題表達

在張敏先生的《試析明清世情小說的黑夜敘事》一文中，將黑夜敘事的母題歸類為“鬼怪”母題、“情愛”母題和“夢境”母題三類。按前文的說法，這三類母題都可以視為被賦予人文情感的人文屬性而完成的黑夜敘事。在中國傳統繪畫當中，“夜”本身就因繪畫的獨特屬性被視為一個母題，其在表現形式上也不同于小說當中可以以文字形式交代敘事的時間場景，而是需要單獨通過畫面本身體現。正如前文所述，古代畫家往往利用黑夜場景下出現的具有獨特意象的物品或元素，抑或是直接采用黑夜本身所被賦予的人文屬性，去營造一種黑夜敘事結構下特有的朦朧美感，或是進行某種詩意性及特殊意境的表達。

林蘭芝先生在《藝術圖像中“夜”的母題及表現——以中國傳統繪畫為例》一文中，總結出古代中國傳統繪畫中“夜”這一母題的四種表現形式及其所代表的被普遍接受的一種敘事內涵：第一是象征時間以及表達詩意空間的“月”；第二是不以某一單一物象的表現形式出現，而往往圍繞某個中心意向由多個意向組成的龐大意象群體；第三是具有隱喻作用的單一物象——燭；第四是在特定時間背景下人類活動所呈現的身體行為。

除上述關于“夜”這一母題的意象總結以外，還有學者對古代夜景畫進行了大量研究并對其表現形式和審美意趣進行概括，比如在包鋒的《淺探中國繪畫里的夜景表現》一文中將古代中國傳統繪畫中的夜景畫按表現題材分為貴族夜宴、世俗風情、風雪夜歸人、月夜景致、夜景小品五大類。

綜上所述，學界對于中國傳統繪畫當中的夜景山水畫這一題材以及“夜”這一母題都已經有了較為豐富的討論，但從上述對夜景山水畫的剖析來看不難發現，受限于古代照明條件及中國傳統繪畫的表現技法等因素，古代畫家在描繪夜景時多采用符號性的象征，除此之外較為常見的就是依靠畫面上的題字直接點題，而拋開這些符號性的物象象征，僅從畫面本身往往很難判斷敘事所發生的時間。

三、宗其香與漓江夜景山水畫

近現代以來，隨著西方文化的不斷傳入，西方繪畫技法的融入在中國傳統繪畫改革的倡導下得到越來越多的嘗試，夜景山水畫題材的技法表達也同樣有一定的創新探索，傅抱石、黃賓虹、李可染、潘天壽等畫家都做過對夜景畫題材創作的積極嘗試，但要談起夜景山水畫這一母題，學界內研究成果較為豐富、聯系最深的還是要談到宗其香，特別是宗其香晚年在桂林生活期間的一系列夜景畫創作，更是使“漓江夜景山水畫”成為宗其香的名片之一，而漓江夜景也成為其藝術風格的代表。

宗其香的夜景畫探索，始于其在重慶中央大學讀書期間，當他第一次將自己對夜景的感悟融入繪畫中進行創作嘗試時，也得到當時遠在新加坡舉辦畫展的徐悲鴻的肯定和鼓勵，自此宗其香開始了終其一生的對夜景山水畫的探索。

宗其香的夜景畫探索一開始并不在桂林，是采用水彩畫作為媒介來表達自己內心對夜景的感受。在漫長的探索過程中，宗其香秉承“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創作理念，以及依靠自己長時間的筆墨語言的實踐經驗，通過合理地將西方繪畫中的光影、空間等技法融入中國傳統繪畫這一載體當中，最終形成了有著鮮明特征并不同于中國古代傳統繪畫夜景畫的當代夜景山水畫表現語言。

宗其香的夜景畫創作不始于廣西，但可以說成于廣西，正如前文所言，宗其香在進行夜景山水畫創作的那段時期，更是對中國傳統繪畫以及其他繪畫藝術語言的更多可能性的探索時期。這一時期，他的繪畫形式不局限于中國傳統繪畫或是單一畫種，時常運用水彩畫的作畫工具和西方繪畫的理念融合中國傳統繪畫中的筆墨語言進行創作，包括其后來在重慶創作的一系列夜景畫題材作品，也仍然因為對中國傳統繪畫更多可能性探索的需求而在一定程度上保留水彩畫工具運用和西畫理論。直到1978年改革開放后，宗其香來到桂林生活，在這里他進行了大量的藝術創作，桂林山清水秀的自然地貌和八桂大地獨特的人文風光提供給他無限的創作源泉，他的夜景山水畫創作也因此進入新的高度。

在宗其香晚年的桂林生活期間，宗其香完成了從以前的“用中國畫技法畫西畫”到“回歸中國畫本體”的轉變。此時的宗其香不僅在筆墨技法上已經達到了醇熟的境界，用筆用墨酣暢淋漓、靈動自由，并且回歸到“以書入畫”的傳統理念，行筆多帶有“寫”的意味，更重要的是其畫面的意境開始呈現出清雅祥和、深邃靜謐的特點，其畫面布局也在向中國傳統繪畫的章法布局回歸。此時宗其香的夜景山水畫創作，是在保留原有技法的基礎上，更加充分地表達光影的層次效果，同時摒棄西畫的技巧和構圖理念，而使自己的創作傳達出中國傳統繪畫當中的意境和思想情感。宗其香晚年在桂林對夜景山水畫完成的探索，對后世的夜景山水畫特別是以中國傳統繪畫為主要載體的創作產生了極為深遠的影響。

因此，當我們進行夜景山水畫的相關探索時，就不得不深入學習宗其香的夜景山水畫，特別是在西南地域題材和漓江畫派的審美風格的視域下的漓江夜景山水畫題材創作。宗其香的夜景畫探索，最重要的開創性成果在于他彌補了古代中國傳統繪畫中夜景畫題材表達往往僅依靠象征性的符號語言以及題字佐證等手法表現夜景主題的不足，融入了西方繪畫中對光影的表現，同時更加注重畫面整體氛圍的烘托和渲染，使得“夜”這一母題在以中國傳統繪畫為載體進行當代表達時，整個畫面都充分融入了“夜”的表現，而“夜”的外在表現符號成為畫面當中不可拆分的一部分。這就使藝術家在進行夜景山水畫創作時，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擺脫對一些具體的象征物象——如“月”“燭”“火”等物象的細節刻畫和刻意點綴，而通過畫面整體的色調氛圍來闡明“夜”的時間概念；抑或者可以通過強烈的明暗對比表達光影的層次，而展現出更具視覺沖擊力的畫面效果，降低畫面氛圍對“意象群體”塑造的難度和需求。

宗其香夜景山水畫題材的成功探索對于我們接下來探究新時代背景下的夜間敘事需求以及漓江夜景山水畫更多的合理性表達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

四、新時代背景下的夜間敘事表達

近年來，隨著我國經濟建設邁入高質量發展的新階段，我國居民消費結構與習慣也在不斷改變，并由此催生出城市夜間經濟形態，夜間經濟發展逐年提速，夜間經濟產業更是向著產業關聯度增強、文旅深化融合等趨勢邁進，并逐漸趨于成熟。2019年8月，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進一步激發文化和旅游消費潛力的意見》明確指出要“發展假日和夜間經濟”。時至今日，夜間經濟已經完全邁入了融合型高質量發展階段。

這樣的社會背景為我們進行夜景山水畫題材創作提供了完全不同于以往任何一個時期的創新視野，也帶給我們現如今的畫家們不同于古人對夜景的情感體驗。

新時代的城市照明系統等基礎設施的建設打破了傳統觀念當中黑夜的朦朧屬性和神秘色彩，良好的治安環境讓人們對黑夜的負面情緒在燈火闌珊的城市化娛樂氛圍下大大消減，蓬勃發展的夜間經濟極大地豐富了人們的夜間生活和娛樂形式，讓黑夜為人們提供了更多遠超歷史上各個時代的情緒價值，這些變化促使黑夜的人文屬性在新時代背景下被賦予更多奇幻、絢爛、熱鬧的色彩，使如今的人們對黑夜產生了相較古人更豐富、更積極、更活躍甚至更加具象的情感體驗，并不斷刺激著人們對絢爛的光影、忙碌后的情緒釋放等這種在夜間經濟發展下產生的獨特體驗的需求感。

桂林的“印象劉三姐”是國內較早出現的一批夜間旅游項目之一，其以廣西當地的“劉三姐”傳說為主題，植入地域特色和歷史文化，并綜合運用水幕電影、燈光秀等表現方式進行敘事展開，這個項目為現如今桂林、陽朔等地發展夜間經濟和旅游產業提供了很好的基礎和實踐經驗。這種獨特的經濟發展模式也同樣為獨特的中國傳統繪畫題材提供了特色鮮明的文化背景，因此現如今描繪、表達以漓江沿岸為主要區域的夜間經濟，并以中國傳統繪畫為載體，在留下人們夜間文化活動的美好瞬間的同時主觀地放大輕松、愉悅等氛圍，無疑可以使觀者對于上述黑夜的娛樂情感進行回溯和再度體驗。夜景山水畫題材創作當中光影元素的表現技巧——這種強烈的對比也極大地刺激著接受者的感官，使觀賞中國傳統繪畫作品這一行為產生新的體驗，為中國傳統繪畫的發展提供更多可能性。

五、結語

新時代背景下夜景的人文屬性的豐富變化促使夜景山水畫的審美意趣不斷發生改變，而在這種時代背景下，擁有一定的夜間經濟發展基礎的漓江夜景也為我們在創作時描繪場景的選擇和畫面氛圍的表達提供了更多創新的可能性。同時，宗其香先生以漓江沿岸風光為主要描繪對象進行探索，將光影層次的表達帶入中國傳統繪畫，并突出了對畫面整體氛圍的渲染在指明敘事時空背景時的重要作用，這些革新為我們表達新時代背景下更加活躍、場景更加絢爛的夜間活動提供了技術上的基礎。

綜上所述，在夜間經濟這一獨特的經濟模式發展的大背景下，對漓江夜景山水畫這一母題的表現形式探索，為我們描繪新時代發展的豐富成果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和審美角度，對豐富當代人的審美情感、描繪時代風貌都起到了一定的積極作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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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朱文韜（2002—），男，漢族，河南洛陽人，本科在讀。

作者單位：廣西藝術學院

基金項目：本文系廣西藝術學院2023年度自治區級大學生創新創業訓練計劃資助項目（項目編號：S202310607064）的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