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宇宙消費場景中金融信息利益識別與迭代保護

摘" "要： 法益的概念在溝通法律體系和法學方法論中發揮著重要作用，應當貫徹到元宇宙消費場景的金融信息利益保護中。法益的概念也具有現象、價值和方法的作用，可以幫助人們更好地理解和保護金融信息利益。金融信息是消費者精神追求的外化，也是金融活動的本源與核心，需要準確識別、迭代保護。識別元宇宙消費場景中的金融信息利益，應當把握價值性、現實性和混空間性三個主要特質。為了迭代保護金融信息利益，應審慎立法，專注于以消費者、用戶為核心的價值維護。同時，需要新建歸責原理、避免“長臂管轄”，另辟金融信息保護路徑。只有這樣，才能更好地保護消費者的合法權益，促進元宇宙金融市場的健康發展。

關鍵詞：元宇宙；金融信息利益；法益；長臂管轄

中圖分類號：TP1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8634（2024）01-0087-（12）

DOI：10.13852/J.CNKI.JSHNU.2024.01.008

一、問題的提出

“元宇宙”（Metaverse）正在逐漸受到關注，隨著其發展，它不僅在理論層面上不斷演進，而且在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中產生了廣泛的影響。這種技術擴散活動主要是通過技術賦能來實現的。在經濟領域中，元宇宙概念的引入為消費領域開辟了全新的元宇宙消費場景。與曾經紅極一時的虛擬金融和區塊鏈金融類似，元宇宙為消費領域提供了數字化的“平行空間”，實現了虛實結合、線上線下互動的新模式。1 然而，金融領域的新技術應用與成果轉化也帶來了一些問題。雖然技術驅動了金融行業的高速發展，但同時也破壞了金融市場的穩定性。利益導向的技術繁衍使得傳統的金融監管難以應對，金融市場環境正處于動蕩之中。例如，曾經轟動一時的P2P暴雷潮、近年來屢禁不止的比特幣非法挖礦，以及當前風口的虛擬數字貨幣魚龍混雜，虛擬外衣下的詐騙活動和非法集資問題頻出。究其原因，是信息技術的發展導致了金融市場中信息偏在狀況的惡化。智能移動設備的普及和互聯網應用平臺的開發使得技術提供方、服務提供方和消費者群體之間的隔閡愈發明顯。互聯網經營平臺利用自身技術優勢，在向消費者提供服務的同時肆意收集、處理個人信息，并通過算法技術進行用戶畫像和個性化設置。這使得消費者被困在互聯網平臺創造的“信息繭房”中，信息地位的懸殊使得互聯網平臺可以隨意宰制消費者。在元宇宙的虛擬世界中，上述信息技術帶來的問題會被進一步放大。作為沉浸式的虛擬空間，元宇宙中的信息分配邏輯和保護機制尚未成熟。不同市場主體之間的信息獲取能力和信息保存能力存在差異，知情權的保護將愈發困難，內幕交易也會愈發猖狂。因此，面對元宇宙消費者場景中的信息偏在難題，在底層技術與金融應用的雙重維度上探尋識別與保護金融信息之道是十分必要的。

雖然當前元宇宙金融的相關研究正在迅速發展，但大多數研究主要從宏觀角度展望元宇宙金融的未來1 或試圖構建元宇宙金融的規制體系。2 針對元宇宙金融中信息問題的研究相對較少，僅有部分研究從信息管理和信息傳播等方面探討元宇宙技術對信息環境產生的影響。有學者認為，元宇宙能夠開辟全新的信息管理圖景，在信息系統、信息行為、信息公平和信息技術上實現元宇宙技術的深入應用。3 也有觀點稱，元宇宙將會顛覆傳統信息傳播方式，信息傳播的內容、渠道和平臺均會被元宇宙重塑，當前媒體機構正面臨著時代發展的變局。4 毫無疑問，元宇宙對傳統信息格局的影響勢必會蔓延到金融領域。然而，當前元宇宙對消費場景的改造效果并未得到重視，亦并無專門針對元宇宙消費場景中金融信息的研究。因此，本文聚焦元宇宙消費場景中的金融信息，重新界定元宇宙消費場景基礎上探尋金融信息利益識別的方法，建構金融信息迭代保護的路徑。同時，根據元宇宙創造的沉浸式虛擬空間的特點，對金融信息消費場景進行類型化區分，從技術與法律層面確定金融信息利益識別的雙重標準，在司法與立法保護的迭代中尋求保護金融信息的根本之道。

二、金融信息利益：元宇宙消費場景中的重新界定

金融信息利益在現實生活中的獨立性取決于不同的法域。在金融法專門領域，隨著新風險的出現和傳統金融法律保護模式的失效，5 金融信息利益逐漸獲得獨立性。信息、數據和隱私等新興利益被發掘并與傳統法律部門融合，試圖構建數據法專門領域的學者會通過證成基礎層次的新興權利，擴張構建一套以數據為表征的規范空間，6 這也會引發一般法理論學者的進一步反思與討論。7 不同法律部門對信息的需求、保護和賦權程度不同，因此會基于信息的類型化或分層化，8 選擇不同的信息來構建權利義務內容。在民法為代表的私法領域，《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以下簡稱《民法典》）第127條規定了“法律對數據、網絡虛擬財產的保護有規定的，依照其規定”，但并沒有直接針對金融信息、金融數據的保護內容。從法理和實踐來看，私法領域更關注個人所承載的、消極的金融信息利益部分，對整體金融秩序的影響是間接的。因此，私法領域主要面對的數據風險也是間接的，即在個人隱私權或個人意思自治范圍內的金融信息暴露于公共空間中由私法處置。9 然而，《民法典》對于數據的規定根植于人格權編的擴張，可能與金融信息利益之全方位保護存在沖突。10 在以行政法為代表的公法領域，金融信息利益可以區分出兩種樣態：一種是以數據為出發點的數字行政法，形成數字政府、網絡時空、個人信息保護的三方制度重點；11 另一種是以數據為對象的行政法，有的剝離了其規范內涵或價值屬性，賦予行政機關檢查的相關權力、所受義務和責任，12 有的將數據載體作為信息類型化依據，并探究行政法調控之路。13 討論最多的還是個人信息的行政法保護，即如何限制行政機關過分侵吞私權范圍，14 以及與金融信息利益的關聯性交叉。在刑法領域，金融信息利益已被視為法益存在。有些觀點將金融數據明確為財產性權利、財產性利益等與刑法法益相容的概念，進而承認其受到特定的刑法保護；1 有些觀點則將金融信息作為與個人最為相關的核心利益，因此承認其不具有獨立性，只是被特定罪名評價的對象。2 在與金融信息最為相關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180條內幕交易、泄露內幕信息罪和利用未公開信息交易罪之規定中，內幕信息和未公開信息被視為對象而非承載的客體本身。在司法實踐中，只有內幕信息、未公開信息與特定的金融事故后果、風險存在較高的因果關聯程度時才能夠入罪。3 因此，在該罪名中金融信息利益并不具有獨立性。

由此可見，在相關討論中，金融信息利益呈現出“半規范”概念的樣態。這意味著它既不是純粹規范的概念，不具備概括性和總論性的涵攝特質，也不是純粹描述的概念，而是需要被評價的內容。這種半規范概念的特質使得金融信息利益能夠在保持內涵穩定的情況下，轉用到非傳統法律領域中，成為元宇宙消費場景下探討的前提。然而，金融信息利益本身也會隨著場景的變化而變化，以適應新的需求，甚至對原本的金融信息利益理論產生修正效用。因此，金融信息利益以一種二元的狀態存在。一方面，各傳統法律領域逐步承認其獨立性，并圍繞該利益形成有力說；另一方面，金融信息利益尚未固定便已然纏身變動需求。在這種二元狀態下，人們應當從傳統到現代審視金融信息利益。首先，考察金融信息利益如何以有力說的形式解釋目前與消費者保護相關的法律；其次，考察金融信息本身作為一種利益，即相關有力說之核心、本體，是如何適應元宇宙各消費活動場景的；最后，考察金融信息的相關消費場景，以窺探法律適用之需求。

1. 前置命題：法律保護之起源為利益保護

元宇宙與現實世界既有關聯性，又存在諸多差異。涉及元宇宙，目前，較為普遍的觀點是傾向于重新立法或專門立法，而非依賴司法解釋和適用方案。4 相較于傳統法律部門，元宇宙面臨的風險更多地集中在經濟性和貨幣性方面，5 因此可能首先在理論上產生反應和應對措施。在司法實踐中，我國已經出現了首起與元宇宙相關的案件。廣州仲裁委員會在處理信息糾紛時明確指出：“在元宇宙場景產生的交易，發生糾紛后回歸到元宇宙場景進行審理。”6 這表明元宇宙場景具有重要性，是未來可能出現糾紛并形成權利、義務、責任等規范層次獨立性的基礎所在。同時，相關的研究、法理變動和規則修正正在進行中。元宇宙場景的誕生、普及以及未來可能面臨的各種糾紛，主要以經濟秩序、經濟關系、經濟內容和經濟利益為表現形式。法律介入時優先處理的就是此類風險。7 然而，經濟法在確立其獨立性后，對傳統法律領域產生了一定程度的僭越和突破。8 盡管相關討論已經相當豐富，但與基礎法律理論之間的溝通磨合程度仍然不足。9 為了應對元宇宙中可能面臨的主要風險，現有的法律體系不僅應當通過立法進行回應，更應當從理論上尋找支點，探求經濟法和其他法律部門配合的根據，乃至新的一般法律理論出發點。結合數據權作為新興權利、新興利益、新興對象等的探討，元宇宙內各類利益表現形式本身既存在去中心化的價值，也伴隨著元宇宙場景之外的尋租價值。10 由此可見，法律能夠對元宇宙場景產生反應的原因主要有三個層面：

第一，元宇宙中的各項利益不可能處于完全無序的狀態，利益保護是法律的驅動力之一。針對這一點，可以進一步拆分為兩點：一是法律對于社會現實之保障或者影響的最初動力正是利益；二是元宇宙中的諸多利益在現行法律框架下無法得到保護。在元宇宙的框架構建之前，更為重要的是選取何種利益予以何種保護，而非從規范上區分權利和法益并進一步構建解釋論基礎。多伊奇等代表的權利與法益實質性區別說，11 雖然有其理論價值，正確地揭示了利益在法律保護地位中的本質性，但實際上混淆了權利、法益與利益的區別。權利和法益都是通過法律來加以確定的，其作為客體的數量固定與否、開放與否等特質，是與立法技術休戚相關的，而不是規范上的實質差異。例如，在德國民法構建了以法律行為為核心的理論大廈，其中法益被以列舉的方式規定在《德國民法典》第823條中，因而有了所謂判例不可額外補充法益的觀點。1 然而，這種觀點在立法論上乃是一種理想立法的范式，這種觀點沒有關注到現實生活中其他新的利益內容具備上升為法益得到民法保護的可能。再如，德國民法典草案有關名譽的內容在當時的立法場景中處于混沌狀態。2 但是，最終出于立法論上的考量，名譽在第823條中遭到了刪除。即便如此，司法實踐原則上仍然對名譽進行保護，尤其是處于保護法、后置法、二次法定位的刑法都在侮辱、誹謗罪中將名譽作為保護法益的情況下，民法沒有理由不將刑法都進行強保護的法益予以弱保護。德國是將這些法益作為請求權基礎的部分內容或者來源，因而只是法律行為分析中的某個要素，而不是最終的某個結論，即某人是否因某個法益受到損害或者未受到損害而享有或不應當享有某項請求權。只不過這種類比方式最終是失效的。在多伊奇看來，可轉讓性是區分權利和法益的實質性要素，前者以人格權等具有人身性的內容為代表，后者則表現為財產利益。然而，在福斯看來，人格權和財產利益更是名稱之爭而非規范內容之爭。3 對此，筆者亦是贊同的，人格權依權利主體而呈現權利狀態，而離開權利主題后仍因對抽象公民的普遍意義具有利益屬性；財產利益只是具備財產這種物理性的載體，才會讓論者產生其可以從權利主體處剝離之特質能夠在根本上區分權利和法益。換言之，法益和權利均為法律保護特定利益的創制形式。這從我國長時間以來對德國民法教義學的理論移植中也可窺見一斑。《民法典》正式確立了以民事權利為核心的法律體系，與法律行為模式存在差異，然而民法教義學理論仍然暢通無阻地進入我國并發揮著重要的理論和實踐價值，這從側面證明了權利和法益之爭不僅是作為教義學底層理念的爭論，也是立法技術中選取利益的最佳保護方式的術語之爭。前一個意義對于法律解釋具有極其重要的作用，但后一個意義僅對利益的保護方式起作用，因而至少在立法論上只是術語之爭而不具有規范探討的作用。換言之，在元宇宙框架構建之前，更為重要的是選取何種利益予以何種保護，而非從規范上區分權利和法益并進一步構建解釋論基礎。

當然，更為現實的問題還是，目前的法律體系并沒有辦法完全規制元宇宙內的各項利益。從宏觀層面來看，元宇宙本身是否構成一個有效的規范交往空間，這直接影響到了交往是否要遵循作為法治精神直接體現的各類法律原則。例如，公序良俗原則是否在元宇宙空間內仍然成立？單從民法理論來講，公序良俗對習慣法產生凈化之作用，4 然而這僅僅是從國內法層面來講的。5 某些性交易合法化的國家公民在元宇宙空間內向我國公民購買“房屋”并從事性交易，那么公序良俗條款是無法進入其中規制此類行為的。針對該問題之解決，更是一個跨越法律部門之劃分、平鋪法律理論之范疇的宏大探討對象，既可以從法理上尋求自然法是否在元宇宙空間內皆可使用，也可從法經濟學的維度尋求元宇宙采用與現實世界同樣的法律運行模式具有可行性；既可以從國際法的角度探討國際條約（廣義）之“軟法”于元宇宙空間內呈現“硬法”之狀態，也可以從國內法之效力的角度出發，探討屬地管轄是否可以借助元宇宙創設公司而成為各國法律體系“長臂”之指向。從微觀層面看，元宇宙空間內部分新的利益沒有得到承認。一方面，源于新類型的利益出現，原本缺乏經濟屬性而僅具有人身屬性的隱私在元宇宙空間內具備了經濟利益，如可用于NFT的外貌特征等。在現實生活中，若以非營利之方式侵犯，則僅構成人格權侵權；而在元宇宙空間內，因外貌特征等具有普遍的身體美學意義，6 故也一般性地具有財產價值。當元宇宙空間之中個人遭受外貌特征之侵犯時，不僅人格權益遭受損害，同時財產利益也受到影響。當然，這一論斷的前提是，每個自然人形成元宇宙形象時，其唯一性的外貌特征同時生成元宇宙空間內的NFT形象，且該形象自始屬于該自然人。另一方面，利益理解方式的轉變急劇提升了數據之地位。現實世界中，數據與其他利益并列，新興技術極度依賴數據，因而具有規制之可能。1 然而在元宇宙空間內，一切利益之表現尤以數據為基礎，無法數據化之內容自然無法進入元宇宙空間成為被保護對象。2 故而，對于源于周空間內的各項要素來說，數據是基礎、是構成。在此基礎上，原本對于法律保護利益的理解方式就應當從數據的維度出發。

第二，元宇宙空間內的利益交織使得其成為法律規制和引導的重要對象。在當前階段，我們面臨的核心問題是如何應對元宇宙作為技術對現實社會產生的各種影響，尤其是其潛在的不良影響。3 這構成了第一個利益沖突點，即元宇宙開發者作為構建者天然擁有規則制定權。他們可能通過元宇宙的吸引力直接剝削現實生活中的個人利益；也可能在元宇宙空間內，利用規則制定權來攫取用戶的現實利益。因此，法律的首要任務是規范元宇宙開發者的行為，以推動建立一個符合自然法價值的元宇宙空間，并同時限制開發者對現實社會利益的剝削行為。典型的例子是那些借元宇宙之名實施詐騙的行為。另一個利益沖突點發生在元宇宙空間內部，表現為映射或擴展現實生活關系的元宇宙生活、生產關系。如果是現實生活的映射，現實世界的法律可以通過代碼化直接應用，如元宇宙空間內發生的犯罪行為可以直接用現實法律進行規制，只需通過代碼將該規則移植即可。如果是現實生活的擴展，那么元宇宙空間內的法律創設就成為討論的重點，其中是否需要遵循現實社會生活中的法律原理亟待討論。除此之外，還需要討論的利益沖突點是元宇宙對社會現實的反哺。哲學界有論者提出通過技術驗證元宇宙不會對現實生活產生實際影響的烏托邦實驗。4 不論該思路正確與否，我們需要警惕的是，元宇宙空間內更為恰當的民主生活方式及其法律規則，是否可以回歸到現實生活中影響特定立法？如果整體法律框架的移植仍然具有困難且缺乏形而上的正當性，那么經過元宇宙空間內運行驗證的特定法律規則，是否可以作為現實生活中法律修改的根據？因此，當元宇宙空間內出現了新的利益組織、衡量方式時，其至少可能在說理層面對現實世界產生影響。

第三，除了對受損利益的救濟，元宇宙中的法律目標還應尋求新的利益組織、獲取和擴展方式，即法律應服務于生產。在當前，法律的功能得到了擴展，特別是在一些非傳統法律領域，激勵的方式比控制、限制、懲罰和禁止更受歡迎。因此，法律激勵和法律指導成為環境保護法、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等社會法域的重要功能。在元宇宙空間內，各種利益交織，包括直接作為價值載體的比特幣和作為間接利益的元宇宙活動規則。法律或元宇宙空間內的基本規則、底層規則應以構建和推動利益組織方式為導向，而不僅僅是限制。這是因為元宇宙空間是一個自由的無序人造空間，5 如果沒有導向性的法律規則，就只有以開發商為代表的元宇宙構建者，會攫取現有利益，逐漸背離人人皆中心的新思想。

由此可見，法益的概念不僅是形而上的，而且是具有基礎性的；它不僅具有規范性，還是眾多規范概念、規范工具誕生的前提。至少在法律體系內，法益概念應保持不變。一方面，它作為基本的法學概念，有助于構建法律體系；另一方面，作為法學方法論工具，它起到涵攝的作用。需要注意的是，這兩種功能并不是對立的，而是共生的。雖然法益是一個規范概念，但它仍然具有現象描述和勾勒的作用。如果某個對象成為法益，那么它本身就是利益，因此在方法論層面，它可以起到溝通事實與規范的作用。6 然而，元宇宙尚未有任何法律介入，甚至因為其去中心化的特性，一定程度上排斥中心化的監管。7 因此，我們不能僅僅依賴法益的建構屬性，更要注重法益的其他功能，如法益的法秩序溝通功能。所有的法益都可以進一步追溯到憲法的保護上，8 不同的法律工具保護程度、效果存在差異。通過法秩序統一、整合結成體系，元宇宙中的各大利益空間完全可以依照現有的法律體系實現實踐上的保護，再根據不周延的法益保護之處進行專門性立法。

然而，本文并不打算直接采用金融信息法益的概念，而是采用金融信息利益的概念。主要原因是為了保持金融信息自身作為一種利益，在元宇宙之中發揮的功能要比目前的金融信息法益要寬泛得多；原本位階高于金融信息的利益，在元宇宙之中的作用或者需保護性反而下降了。例如，區塊鏈技術是元宇宙中的主要技術，1 因去中心化和難以破解的加密方式，區塊鏈中的財產人身專屬性極高，原本依附于人身的財產權利轉化為依附于個人識別信息的財產權利，現實世界中的“財產——人身”轉化為“財產——信息——人身”，至少個人識別信息成為高于財產的內容。換言之，目前完全發掘出元宇宙中的金融信息法益是幾乎不可能實現的，為了保持概念的延展性，同時吸納法益具有的彈性功能，減少具體的法律事實和規范的法律概念，尤其是權利概念之間的沖突，本文采納了利益之詞匯。更為主要的是，利益、法益的名詞差異并非本文探討的核心，因此未來的討論空間內，本文的結論將同時適用于采用金融信息利益說和金融信息法益說之上。

2. 核心命題：金融信息如何成為元宇宙場景法律保護中的核心

在元宇宙場景中，金融信息的保護具有超越其他利益的重要性。從現實性角度來看，元宇宙的誕生被視為所謂的“隱私夢魘”（Privacy Nightmare）。2 這是因為元宇宙是一個跨區域的全球性信息整合方案，個人信息上傳至元宇宙空間內并展開活動是其必然結果。因此，個人信息的識別和提取成為元宇宙空間活動的第一步。在“侵害”方式上，元宇宙是一個全球性的信息整合平臺，它以信息、數據為前提，內部的活動結果也以作用于信息為結果。信息既是元宇宙的本體，也是其運作的中介。因此，我國已有論者開始構想在元宇宙空間內制定一系列的法制方案，其中圍繞身份認證產生的法制方案是第一步。3 有趣的是，社會學家可能關注到元宇宙對個人精神層面的沖擊，在純粹去中心化、個體化的空間內，邪教等社會異質結果產生的現實影響更大。4 然而，法學家團體關注的重點并不在于邪教等社會失范風險。即使邪教團體在元宇宙空間內非法斂財，也應直接歸入該邪教團體利用他人意志不真實、不自由狀態而侵犯特定的財產信息，進而影響到財產歸屬這一法律現象進行評價。此外，與金融相關的是，元宇宙空間內的信息作用被無限放大，導致原本未受到重視的個人同意原則無法發揮真正作用。例如，原本不受用戶重視的數據上傳、身份識別協議中包含的金融信息流通內容，可能成為元宇宙空間內信息優勢方的利用工具。因此，法律關注的另一議題是元宇宙內針對信息、數據、隱私的“額外外力”（Additional Outside Forces）。5 當然，上述原因僅僅是從元宇宙內金融信息的消極側面和保護重點進行闡釋的，而將法律的核心置放于金融信息也有助于元宇宙空間內多元功能的發揮。

第一，金融信息直接對應私人在元宇宙場景內的精神外化。元宇宙被視為公民的“第二人生”，一個沉浸式的全新生活體驗。個人的精神追求是元宇宙技術創造的本質和核心，6 這也推動了元宇宙的發展。7 在元宇宙空間內，“想象即真實”，8 但畢竟元宇宙的存在具有社會性。不同的人沉浸于不同的場景，他們的精神滿足需求各不相同。有些人熱愛將自己作為世界的主角，而有些人則希望平淡地度過他們的“第二人生”。因此，作為一個全球化的“虛擬社會”，元宇宙內部必然存在一定的秩序和規則，以允許不同的個體在該宇宙中實現他們的精神追求。目前的元宇宙產品有一個共識性的規則，即實現虛擬空間和現實空間的交互。在“第二人生”中實現精神追求的出發點是“第一人生”中取得的財富和資源。當大多數人還在觀望元宇宙的風險、學習元宇宙的知識、提升元宇宙的認知時，“名人和知名公司已經迅速地在虛擬空間內購買了面積夸張的土地”。1 與電子游戲不同的是，元宇宙自身就是一個“不公平”的金融消費場景。在現實生活中擁有優勢資源的人，在元宇宙中也同樣具有資源優勢。這就是元宇宙空間和現實社會雙重交融之下產生的相互影響。然而，元宇宙畢竟是“第二人生”，具有一定的擴展性。通過VR等一系列增強現實的手段，可以打破物理空間的限制，構建出一套全新的以某個特定目的的實現為任務的體系，這本身就是一種以新破陳的機遇。2 由于資源置換反應、現實空間限制等的存在，人們進入元宇宙空間內最優先的追求便是“金錢”等利益資源。3 因此，金融信息在兩個方面體現出精神外化的特征：一是逐利本質決定了金融信息成為元宇宙空間內最受關注的間接資源。把握了金融信息，尤其是內幕的、重大的、敏感的金融信息，相當于在實現元宇宙第一重追求的過程中有了安全保障；二是金融活動范圍內，信息是實現現實空間和元宇宙空間的媒介，元宇宙空間內的多寡實際上是金融信息的多寡；現實生活中取得的利益，也是以信息、數據、數字的方式予以呈現。在此意義上，元宇宙空間內逐利范圍之外的娛樂追求、安定需求、欣賞需求等，都最終回歸信息本身，并以信息為介質影響現實生活中的個人感官。4

第二，金融信息幾乎成為元宇宙經濟領域的唯一資源。元宇宙最早的核心內涵就是虛擬經濟、數字經濟，5 此時的金融信息相較于傳統的金融信息來說，已經發生了內涵和外延上的變化。傳統的金融信息界定方式有按照金融活動來明確的，例如《中國人民銀行關于銀行業金融機構做好個人金融信息保護工作的通知》中以金融業結構作為主體限定，以金融產品、服務的提供等與金融相關的活動為渠道來源；有按照羅列方式確定的，例如《中國人民銀行金融消費者權益保護實施辦法》中規定的個人身份信息、財產信息、賬戶信息、信用信息、金融效益信息等，并規定了購買、使用金融產品或服務相關的信息作為兜底條款。然而，當視野擴展到元宇宙層面，金融信息的定位功能發生了錯位。傳統的金融信息概念已經無法完全滿足元宇宙空間內的法律治理要求。原因在于傳統的金融信息主要位于現實世界的諸多資源中，這些金融信息概念要么依附于金融服務、金融產品，要么依附于與金融相關的活動，要么則是與金融活動中的主體相關，這些都采用了物理性思維，是對現實已然發生的經濟活動之描述。然而，元宇宙空間顯然是一個完全的人造空間，不同的公司可以創造屬于自己的元宇宙空間。6 在這個空間內，所有的活動、資源和收益本質上都是由0和1構成的數據、信息。因此，元宇宙空間內的唯一內容用物理性的概念描述便是數據、信息，經濟領域自然是由金融信息所構成的。

金融信息作為元宇宙空間內的唯一性還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首先，金融信息具有最小單元性。從技術的角度來看，金融信息描述了元宇宙空間內的金融活動與金融關系。換言之，從建構的過程來看，任何元宇宙空間內發生的以及元宇宙和現實世界發生的金融活動，都可以逆推、還原為特定的金融信息。這里所指的金融信息不僅是指作為中層概念的金融信息及其交換過程，共同構成了涉及元宇宙的金融活動與金融關系，而且即便是中層的金融信息交換過程，也可以由作為最小單元的金融信息進行表達。7 其次，金融信息具有利益擴展性。與其說金融信息是各種利益的載體、外觀，不如說金融信息就是各類利益在元宇宙空間中的表達。金融信息本身具有動態性、成長性，既伴隨著規范的元宇宙空間之發展和成熟逐步增長價值，如某元宇宙空間的“房價”上漲，又伴隨著其數據屬性的技術價值而攀升，如以算力提升或加密方式更新增強數據之價值屬性。8 最后，金融信息是元宇宙空間之“中心”。作為去中心化的社區組織方式，元宇宙試圖實現人人皆中心之圖景。如果說貨幣系統是將社區中的信任技術化表達出來的話，1 那么金融信息就是承載著用戶信任的期待外觀，即用戶將自身對價值的合理、合法期待通過信息的形式在元宇宙空間中具象出來，參與元宇宙的各類金融活動，并最終以可信任的方式實現或落空相應的期待。

綜上所述，無論是從主觀、主體考量，還是從客觀、對象考量，金融信息幾乎都是元宇宙空間內經濟領域各項活動展開的基礎與核心。并且還可以發現，傳統的金融信息界定方式已經完全不符合元宇宙空間內接近底層的金融信息之功能發揮需求了。此時應當展開重新構建有關的識別方式和保護模式。

三、金融信息利益保護路徑：識別與迭代

金融信息利益是兼具主體性和客體性的。其主體性在于，只有當某個金融信息對特定主體具有實際的益處或價值時，我們才能稱其為“利益”。其客體性則在于，只有當某個金融信息以承載價值的方式出現在元宇宙空間中時，我們才能稱其為“利益”。傳統金融信息的定義并不能滿足元宇宙空間中的規制需求。當然，由于討論空間和篇幅的限制，本文不可能將所有與元宇宙內金融信息利益相關的問題處理妥當，如元宇宙空間中的涉外金融信息主權問題、2 金融信息與經濟信息和其他信息的區分問題等。3 本文無意展開概念和定義的爭論，只是將金融信息作為一種現象概念而非法律概念進行使用，即在現實和元宇宙交疊的空間中發生與金融信息利益相關的糾紛之時，討論法律如何處理和保護特定主體，而不是針對國際和國內立法，直接提供一套金融信息利益的概念、定義。除此之外還需要說明的是，在元宇宙或技術的背景下，金融信息和金融數據并沒有本質上的區別。4 因此，法學界對于信息和數據的人為“切割”并不適用。5 換言之，本文的討論重心是利益識別和迭代保護，而不是如何界定金融信息。

1. 金融信息利益的識別

物理性地界定金融信息，只能得到簡單的數字結論。這意味著，盡管技術能夠完全還原所有金融信息利益，但對于現實世界和糾紛解決來說，這種界定方式并沒有太大的實際意義。金融信息之所以能夠在元宇宙空間內形成利益，本質上是因為元宇宙自身所承載的公眾價值期待和認同。瓜達穆斯（Guadamuz）早在15年前就總結道：“從歷史上我們能學到唯一的事情就是，10年后當我們討論元宇宙時，就是在討論網絡空間的同義詞。”6 現在，雖然元宇宙仍然只是“小眾”產品，但已經有了成為下一代民眾生活方式的趨勢。因此，從宏觀上看，元宇宙勢必會成為公眾所承認的共同價值之承載。一方面，公眾內心存在集體意識，試圖參與元宇宙以獲得一定的價值、利益、資源，這是毋庸置疑的，如面對面交流、娛樂或者自身能力的延展。另一方面，元宇宙自身具有價值特性，以區塊鏈為底層技術手段的元宇宙內無時無刻不在通過全球算法、算力處理復雜問題，呈現客觀價值。7 通過這一較為宏大的描述，我們至少可以看到，對金融信息利益的識別不能簡單地以技術定義，而應當采取兩個空間相互交融的理解方式。為此，筆者認為金融信息利益的識別應當采取如下標準：

第一，價值性。目前，NFT、比特幣等已經具備了世界范圍內承認的價值性，其中比特幣還被不少國家和地區承認具有貨幣的交換屬性。純粹從技術的角度來看，元宇宙空間只是一堆數據而已，并不具有價值性，甚至在一個純粹失效的元宇宙空間內，無論產生多少“貨幣”“產品”“服務”，終究不具有價值性，因而無法成為受到保護和識別的利益。8 然而，不同于傳統的互聯網工作模式，區塊鏈以去中心化的核心特征，通過點對點的實時信息傳輸，構建了全球社區的即時信任機制，因而產生了元宇宙空間內資源價值的機制保障。1 理想終究是骨感的，受限于現實世界的算力不足和風險應對欠缺，元宇宙空間內的物品價值呈現出遠超現實產品的不穩定性。為了有效規避風險，也有人試圖建立集中化的穩定貨幣系統，如央行數字貨幣（Central Bank Digital Currency，縮寫為CBDC）和全球穩定幣（Global Stable Coin，縮寫為GSC）。兩者略有不同，CBDC本身可能不符合元宇宙空間的技術邏輯，中央銀行的角色和WEB3.0時代的去中心化思想格格不入，因而發展緩慢；2 GSC是目前廣受承認的，通過虛擬貨幣和現實貨幣的價值掛鉤，保證了GSC的價值性。然而，這樣也暴露出GSC仍然只是一種金融、經濟產品而非貨幣的本質，其價格極度不穩定。2021年世界區塊鏈大會上發布的《數字貨幣反洗錢暨DeFi行業安全報告——2021上半年報告》顯示，涉及虛擬貨幣在2021年上半年共發生了1375起重大安全事故，高風險性進一步表明了其價值不穩定，不符合貨幣的本質特征。3 NFT則是通過智能合約等將現實資源投射到元宇宙空間內。但是，為了保證NFT具有價值性，仍然需要完成其他內容，如BAYC NFT以數百萬美金向名人出售NFT頭像，形成名人效應，吸引買家。這些內容無時無刻不表明，一方面元宇宙空間內的各類產品和服務確實具有價值性，另一方面由于價值的不穩定，需要等到空間成熟之后再進行考量。

在這個基礎上，為了確保對金融信息利益的準確識別，價值性應被劃分為兩個層面：一是現實價值性。與其他法律部門所規制的現象不同，金融產品本身具有高風險性和不穩定性。由于目前尚未形成穩定的元宇宙空間，4 以元宇宙名義銷售的各種產品、“貨幣”和服務可以被視為一種具有投資性質的金融產品。在當前的法律活動中，這些內容至少具有一定的價值性，無論其最終價值如何。二是信用價值性。現實價值性只是與元宇宙相關的物品內容的外在描述，并不是金融信息的核心特征。因此，雖然相關的保護較為明確，但它更適合用于元宇宙思想剛剛起步、成熟元宇宙空間尚未形成的當前階段，5 屬于過渡的、概括的、綜合的性質。真正符合金融信息利益描述的在于其信用價值性。如果元宇宙“主題”的產品和服務是金融產品，與之相關的虛假信息就不具有現實保護的必要性，如某個欺詐性質的虛擬貨幣的信息并不需要保護。相反，如果是真實發行并具有客觀價值的虛擬貨幣（如比特幣等），與之相關的金融信息就具有價值性。究其本質，這與相關的金融產品自身是信用承載體且具有元宇宙網絡空間共同認可的價值有關，因此有關信息本身也值得保護。

第二，現實性。在元宇宙的消費場景中，所有的交易都可以轉化為信息，這賦予了金融信息以本原的性質。一方面，元宇宙中的所有金融活動都可以回歸為金融信息，并依賴于金融信息進行服務。區塊鏈技術的本質可以簡單地概括為：當某項交易達成時，關于該交易的有效信息會點對點地發送到位于該區塊鏈上的所有個體。具體如圖1所示：

因此，在元宇宙中發生的金融活動實際上是信息的真實、去中心化、即時和有效的流動。另一方面，元宇宙中的金融信息與現實世界存在關聯性。元宇宙空間內的金融信息大致可以分為兩類：一是被還原的金融信息，即元宇宙中的交易信息區塊；二是未被還原的、以信息方式存在的金融信息，如在元宇宙中進行交易活動的雙方在洽談過程中產生的內部信息。需要注意的是，當某個金融信息被稱為利益時，它必須具有現實性。這意味著該金融信息得到實現或印證：可以是延后實現，如某個交易成立之前的內幕信息；也可以是即時實現。它可以是已經發生的交易活動，也可以是影響交易活動的被印證了的價值項，如因被泄露而取消交易的內幕信息。換言之，只有那些具有現實可能性或者影響現實可能的金融信息，才能被稱為金融信息利益。

第三，混空間性。金融信息利益的涵蓋范圍相當廣泛。結合之前的討論，我們可以梳理出以下幾種類型：（1）金融活動還原后的數據、信息。在還原之前，這些信息可以表現為金融活動的全過程、全主體。（2）金融活動相關的數據、信息。（3）有可能影響金融活動的信息。這種廣泛的金融信息利益表現出高度的混空間性。假設未來元宇宙空間得到固定，混空間性將是金融信息不同于金融產品的特性。金融產品最多是與元宇宙空間的內容和現實生活中的稀缺產品掛鉤，而金融信息則可以跨越不同的空間：首先，金融信息可以跨越現實空間和虛擬空間。不同類型的金融信息實際上都能影響到元宇宙空間內的消費活動。我國有學者指出，情緒文本的信息含量具有異質性，因此可以用來預測未來可能發生的金融活動。1 情緒文本信息的異質性尤其表現為對微觀經濟活動的影響，而對宏觀經濟的影響甚微。在這種情境下，現實空間或元宇宙空間發生的交流、媒體的報道等情緒價值對于特定消費場景下的交易活動影響巨大，尤其是在去中心化的世界內，超然的管理機構并不存在，宏觀經濟更是“無稽之談”，這種與金融活動有關的特定信息類型之影響被放大了，因此值得進一步規制。其次，金融信息可以跨越不同的虛擬空間。目前，已經穩定下來的元宇宙項目有Roblx、微軟企業元宇宙、Meta、Snapchat、Axie Infinity、Unity Software、Epic Games、亞馬遜等。盡管比特幣等已經得到廣泛承認的金融產品，因能夠作為支付手段而具備了跨越多個虛擬空間的特質，但該特質的實現是多線的。即比特幣先將虛擬貨幣交易中心與特定的消費者聯系在一起，然后通過長時間的價值互認形成信任社區，借助元宇宙開發者的規則設定，實現橫貫多個虛擬空間。2 但是金融信息卻不然，Epic Games內開發的某個游戲時裝火爆，有可能影響亞馬遜AR交易的商品。這種橫跨的特征具有即時性和不依賴規則性，其更貼近的是消費者情緒等內心動因、消費邏輯、行為方式等，并不需要元宇宙運營者專門構建規則。

根據上述三個標準，可以進一步發現，在元宇宙空間內，相較于金融產品來說，金融信息利益仍然符合部分市場經濟規律，甚至放大了市場因素。“將現實世界的法律適用于元宇宙仍然是可能的”3 這一論斷有可能最適合的場景就是信息領域，尤其是金融信息、經濟信息。另外需要注意的問題是，雖然元宇宙內的資源可能具有稀缺性，4 但是金融信息卻并不具有這個特征，因此無法用來識別金融信息利益。

2. 金融信息利益保護的迭代

元宇宙消費場景多種多樣，既可以是元宇宙內部的資源互換，如最簡單直接的游戲產品之間的交換；也可以是元宇宙和現實世界之間的資源互換，如充值行為。這些交換既可以針對元宇宙內的物品，如購買虛擬房子或土地，也可以是針對現實世界的產品，如在亞馬遜的虛擬購物平臺下訂單后獲取現實生活中所需的物資。此外，金融信息利益不僅可以與元宇宙中的單個交易相關，還可以涉及整個元宇宙的交易信息，如散布關于元宇宙開發者即將破產的謠言等。隨著元宇宙消費場景的擴張，金融信息利益的迭代保護變得越來越重要。這種保護不僅根植于現實需求，也依賴于元宇宙內金融信息利益的本原地位和功能的發散。當然，現實生活中的法律在元宇宙空間中仍然適用，5 但相關的原則和規則可能需要進行迭代或修正以適應這一新興領域的特殊情況涉及以下方面：

第一，價值維護與前端元宇宙消費。元宇宙的擴展性，即“第二人生”的特質，以及元宇宙開發者的逐利本質，都一定程度上使元宇宙針對人性的弱點而構建。1 然而，區塊鏈的底層技術邏輯旨在實現去中心化的公平和正義，體現了人類社會最基礎、最純粹的公平價值追求。由于現實技術的發展需要時間，區塊鏈技術的公平特質可能難以立即實現。在技術迭代過程中，以往積累的技術經驗有可能直接應用于元宇宙空間。一個典型的例子是，美國元宇宙游戲《第二人生》因涉及賭博而被禁止，這根本上是因為元宇宙作為現實空間的投射，具有無限擴展性，開發商為了盈利和刺激消費者的消費欲望，可能會忽視現實世界中的倫理和法律規制。然而，這種禁止是事后性的，并不能發揮元宇宙空間底層邏輯的價值維護功能。因此，筆者認為，金融信息等重要信息的披露應該在元宇宙空間開辟、形成之前進行。其根本原因在于，元宇宙是由用戶構成的龐大虛擬社區，內部所遵循的規則既可以由開發商確定，也可以由用戶社區共同決定。從長遠來看，如果遵循開發商規則，難以避免開發商一家獨大造成的不公平，從而影響到該虛擬空間的存續。更為嚴重的是，如果開發商規則完全不聽取消費者意見，元宇宙空間最終有可能淪為詐騙、洗錢工具。2 為了維護公平、正義之價值，元宇宙開發者應該遵循社區模式，將信息交流、共享和機制共建置放在前端。其中最主要的是消除部分資源優越者的信息優勢，如通過加強培訓、強制協議閱讀、“新手”演練等方式。值得說明的是，這種共建價值之過程本質上也屬于金融信息利益，因為：（1）用戶共建協議代表了該元宇宙空間未來的發展態勢，決定了投資價值；（2）用戶共建機制明確了該元宇宙內的消費機制；（3）用戶共建機制明確了該元宇宙內發生變動的機制以及救濟可能。

第二，“長臂管轄”與主權邏輯。雖然元宇宙空間是一個超越現實物理界限的虛擬空間，但其內部的執法者很可能是各國政府。3 這一結論有兩重含義：一是元宇宙內部確定有執法者維持秩序，該執法者可能是開發商邀請公權力機關入駐并賦予其的，或者由元宇宙開發商所在國家的法律明文規定的；二是元宇宙內部的執法手段無法完全消除相關行為的危害性，回歸現實世界之后由一定的公權力機關進行懲罰。目前多為后一種模式，元宇宙內的社區協議作為“憲法”，最多賦予開發者刪號、禁言、沒收財產等普通權限，但是現實世界的執法者可以要求用戶承擔更多的法律責任。如此一來，實際上元宇宙開發者的處理權限就轉變成了開發商所在國的處理權限，并且可能因為雙邊、多邊協議而演化為國際社會各國的權限爭奪。如發生在元宇宙空間內A國和B國用戶的消費活動，因為虛構信息，開發商所屬C國判處兩國用戶監禁刑。在金融信息利益的維護場合，情況會更加復雜。金融信息本身具有鮮明的跨平臺、跨空間性質。如發生在A元宇宙空間內的虛構內幕信息活動，有可能影響到B元宇宙空間內的金融產品價值，甚至造成市場不穩定等危險狀況。此時A元宇宙空間和B元宇宙空間的開發商所在國究竟誰擁有管轄權，是一個復雜的問題。更為嚴重的是，盡管區塊鏈技術能夠保證每一筆交易的真實性、可信性，但是無法保證金融信息的真實性、可信性。即虛構、捏造、偽造、泄露金融信息等行為的危害性可能會無限擴張、不可預測、無法溯源。對此，筆者認為，應當發揮元宇宙的技術優勢，首先用用戶協議限定金融信息類型以及金融信息處理行為類型，嚴格禁止泄露內幕信息、個人隱私信息、危害他人信息，限定開放金融信息的機制、流程。其次建立以消費者利益優先為基本原則的社會執法機制，4 該機制并非以金融信息利益本身為主要規制對象，而是綜合用戶、開發商和國家信息獲取、驗證、利用、收集能力所構建的一整套糾紛解決機制。傳統的責任歸屬模式發生改變，不是一以貫之的誰侵害、誰負責模式，而是建立在以消費者保護為前提的混合歸責模式。在該模式中，占據金融信息優勢的一方應當承擔更多責任。需要明確的是，有關責任并非簡單的程序責任，如舉證責任倒置等，還包括實體責任，如因管轄范圍內沒有監測到金融信息虛構行為而承擔的不作為責任等。

第三，數據保護和信息流通。經歷了早期的“原始積累”，當前的元宇宙開發商已經積累了大量的消費者個人數據。1 這些數據本身完全可以視為金融信息利益，如大樣本的消費者購物偏好等，或者與個人金融信息利益密切相關，如個人識別特征等。甚至，因為某些協議的底層限制，用戶必須上傳個人敏感生物特征數據才能使用相關的元宇宙服務。這種情況形成了所謂的“元宇宙霸權”或“元宇宙壟斷”，這不僅削弱了專屬于用戶個人的金融信息價值，還會影響到這些金融信息利益的實現和元宇宙內的價值、秩序維護。然而，信息的完全受限或近乎靜止的流通也是不可取的。元宇宙的生命力在于信息的流通，金融信息也只有在流通、交換中才能體現出其價值和利益。因此，除了傳統的信息分類對應機制（例如個人敏感信息需要嚴格遵循個人同意原則）之外，還應當構建專屬于元宇宙金融領域的數據保護和信息流通機制。首先，人身專屬性是保障的前提。金融信息具有主體性、主觀性，只有符合個人需求的金融信息才有交易價值。因此，保障金融信息的重點在于建立機制來保障這種人身專屬性。其次，價值性是保障的對象。對于金融信息來說，真實性反而不是最重要的。某個金融信息，無論是在本元宇宙空間內還是在其他空間內，只要具有價值性，都應當保護。因此，應當建立互通性質的保障機制和救濟機制來實現全方位的金融信息保護。

此外，關于元宇宙空間內是否要進行專門立法并建立專屬機構的問題，筆者認為這是值得審慎思考的。現實世界和元宇宙的運行邏輯存在差異，既然元宇宙是以P2P為本質特征的，就應當盡量避免建立中間機構、專門機構、超然機構或權威機構去處理糾紛。否則，就只是在虛擬空間中建立了一個現實空間的投影而已。因此，本文所有的倡議都是以消費者、用戶為中心的，并盡可能將沖突化解在用戶內部。

Identification and Iterative Protection of Financial Information Interests in Metaverse Consumption Scenario

ZHANG Yuan

Abstract： The concept of legal interest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communicating legal systems and legal methodology， and should therefore be implemented in the protection of financial information interests in metaverse consumer scenarios. The concept of legal interest also serves as a phenomenon， a value and a methodology to help people better understand and protect financial information interests. Financial information is the externalization of consumers’ spiritual pursuits and the origin and core of financial activities， which needs accurate identification and iterative protection. To identify the financial information interests in metaverse’s consumption scenarios， we should grasp three main characteristics： value， reality， and mixed space. In order to protect the interests of financial information in an iterative manner， legislation should be enacted in a prudent manner， focusing on the preservation of consumer-centered and user-centered values. At the same time， there is a need for a new imputation principle， avoidance of “long-arm jurisdiction”， and the creation of alternative paths for the protection of financial information. Only in this way can we better protect the legitimate rights and interests of consumers and promote the healthy development of the financial market in the metaverse.

Key words： metaverse; financial information interests; legal interest; long-arm jurisdiction

（責任編輯：蘇建軍）

基金項目：青島市2022年度社科規劃項目“青島市域社會治理現代化中大數據應用的法律規制研究”（QDSKL2201272）；青島農業大學2020年高層次人才科研基金項目“青島市農業科技成果知識產權管理服務體構建研究”（1120705/663）；黑龍江省2020年度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項目“重大行政決策社會穩定風險第三方評估法治化研究”（20FXE402）

作者簡介：張媛，青島農業大學人文社科學院教授（山東 青島 266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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