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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世紀法國的書籍生產與思想轉變再思考

2024-04-29 00:00:00洪慶明
關鍵詞:理性精神

摘" "要: 18世紀是書籍出版趨向繁榮的時代,包括小冊子在內的大量印刷讀物進入法國人的日常文化生活,法國社會整體的思想氣候也發生了根本性轉變。因此在關于舊制度與大革命的學術史中,長期以來一直普遍認為,啟蒙書籍是促成這種轉變的根本原因。但是如果轉換歷史觀察的視角,從社會政治面相角度透視18世紀中期的法國,此時啟蒙大潮方興,而法國社會整體的思想氣候實際上已經發生了轉變。可能的實情是,啟蒙時代理性精神和批判思維的成長,并非啟蒙書籍流播教化的產物,而是中世紀晚期以來西歐文明史一種持續性發展趨勢的結果。文藝復興、宗教改革、科學革命乃至啟蒙運動,只是這一進程中一個個突出而顯見的節點而已。18世紀來臨的書籍時代與啟蒙大潮,只能說是在廣度上擴展、在高度上提升了該趨勢。由于革命主角們從此前時代的著作及其倡導的思想原則中尋找話語來源,讓人感覺是啟蒙制造了革命,但實際上,革命爆發的直接原因,是近代法蘭西國家建構中留下的政治性和制度性的積弊。

關鍵詞: 書籍/閱讀史;啟蒙運動;理性精神;歐洲文明進程

中圖分類號:K565.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8634(2024)01-0141-(12)

DOI:10.13852/J.CNKI.JSHNU.2024.01.013

1750—1770年正是法國啟蒙運動的鼎盛時代,呈波瀾壯闊之勢,現代文學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諸多啟蒙文人和作品大體上都是在此一時段面世。1 因此,在關于大革命的學術史上,立場無論左右,學者們都宣稱,是啟蒙文人及其著作導致18世紀法國社會思想氣候的整體轉變。2 20世紀60年代,法國書籍計量史研究興起,對18世紀法國書籍生產的文類變動進行了大規模統計分析,給出了類似結論:法國書籍生產的世俗化趨向——宗教類書籍大規模減少和“科學與藝術”類書籍增加,是集體關注變化和新的自主性生成的顯見征象,讓當時代的人能感知到哲人將超自然之物從人的世界中逐出的努力。3 繼后十年,美國史學家達恩頓對法國“書籍社會學派”的計量史學研究路徑提出質疑。他“深描”舊制度末期法國文學界底層眾生相,認為深陷社會流動危機的底層文人撰寫的小冊子大量流行,對舊制度構成了真正的意識形態侵蝕。1 20世紀80年代,書籍史研究進一步演化發展,法國史學家夏蒂埃秉持他的閱讀實踐理論,研究了舊制度末期法國社會的集體心理和文化轉變。在他看來,18世紀后半期開始在法國人集體心理層面開啟的去神圣化進程,“不一定是思想作用的結果”,而是日常行為實踐的結果,即大量的私人化閱讀培育了公眾對權威的疏離感。2 盡管史學家們所利用的材料不同,以及由此導致的切入路徑不同,但得出的結論并無本質性不同,他們都認為書籍/閱讀在18世紀法國人“集體心態”(mentalités)的轉變中起了關鍵作用。

然而,將18世紀法國“集體情感”(sensibilité collective)轉變的動能僅僅歸于書籍的生產和閱讀卻過于視野狹窄。其原因,一方面在于史學家們未能擺脫米歇爾·福柯所嚴厲批評的對“起源的幻象”的癡迷,另一方面在于史學家們“囿限”于他們的研究對象中,未能跳出研究對象之外觀照更宏大的歷史面向。因此,本文試圖在借鑒并反思18世紀法國書籍史已有研究的基礎上,觀察18世紀法國書籍的生產與閱讀在社會整體思想氣候轉變以及劇烈的政治變遷中的真正作用,同時就該領域“啟蒙與革命”的經典話題提供一孔之見。

啟蒙哲人、巴黎的“巡游者”梅西耶18世紀80年代相繼出版了皇皇六卷本著作《巴黎圖景》,其中描述道:“幾乎所有書籍都出產自巴黎,即便它們不是在這里印刷出來的,但一切皆源自這個偉大的啟蒙之鄉。”3 這位文人對18世紀新興的書籍生產的繁榮景象歡欣鼓舞,在他眼里,書籍出版不僅是重要的商業生產部門、平民百姓生計之所系,更重要的是有利于世紀思想的重塑和真理的傳播。誠如斯言,在這個被后來研究者喻為“書籍時代”的世紀里,巴黎是法國無可爭辯的文化出版中心,其出版印刷商是當時圖書生意世界和思想文化生產的主宰者。

首先,在官方出版制度的規約下,巴黎的印刷作坊數量不斷減少,但規模在增加。1701年,巴黎有51家印刷作坊,195臺印刷機,職工人數280人。1723年2月,王國政府頒布《出版業規章》,其第49條重申,嚴格執行之前的各項出版法,尤其是1686年的法案。4 其中,最重要的一項條款是,只有作坊主數量減少到36家時才會接納新成員的加入申請。巴黎的出版印刷業因此漸趨集中。1750—1770年,此時正當啟蒙運動高潮時期,巴黎印刷作坊的數量已減少至40家;但同時,這些作坊的規模和雇工人數有較大幅度增長。1770年,巴黎有40家印刷作坊,職工人數928人,擁有印刷機309臺,其中包括新式滾輪印刷機194臺(參見表1)。5

其次,在外省,雖受到王國政府帶有歧視性的限制,但在一個印刷書逐漸確立其作為信息和知識傳播主要載體的時代,其印刷業在18世紀實際上也有頗為可觀的增長。1701年,外省有印刷作坊410家,但職工數僅有539人;1764年,印刷作坊數量與職工人數呈現前者大幅減少、后者大幅增加的局面,分別變成274家和913人。6作為區域工商業中心城市或沿海港口城市的里昂、魯昂、波爾多、圖盧茲、馬賽以及政治飛地阿維尼翁,是當時法國重要的地方性出版中心。

當然,比較而言,當時外省的出版業無論在數量還是內容上都無法與作為法國乃至整個歐洲文化中心的巴黎相提并論。從數量上說,如1764年,巴黎的印刷作坊平均出版8種刊物,而外省只有3種。從內容上說,兩者所出版的圖書亦有明顯不同。外省印刷的基本上是當地城市所需的文件,以及地方性或地區性的印刷品等,如宗教祈禱書或教科書。1 而巴黎的書商和出版商依靠接近政治與文化權力中心的便利,在獲取圖書出版特許上具有天然的優勢,享有外省無法匹敵的作者資源和讀者市場。他們的店鋪是當時文學社交的中心之一。文人作者與出版商在這里交流意向和策略,內蘊著知識信息和思想的圖書從這里產出和流播。

那么,在這個書籍成為知識信息傳播利器的時代,法國出版業究竟生產了多少書籍,其所出版的書籍文類究竟如何呢?根據法國“書籍社會學派”的計量研究結果,從攝政時代(1715—1723)到大革命前,法國獲得“特許”出版的圖書共31716部,“默許”出版的共12610部。2 按照書籍文類來分,整個18世紀,在“特許”出版的書籍中,法律、歷史和純文學方面的書籍出版數量在出版總數中所占份額基本保持不變;但是,“神學”與“科學和藝術”書籍所占份額大小發生顛倒,“神學”書籍從17世紀末占特許出版總量的約1/2降至18世紀80年代的約1/10,填補其空出份額的則是代表世俗文化的“科學和藝術”書籍。這種趨勢在默許出版的書籍中表現得更為明顯。其中,神學和法律書籍幾近消失,純文學、藝術和科學方面的題材占據絕對優勢,其中“科學和藝術”書籍增長尤為顯著。3

這種變化,一方面反映了時代需求和趣味的顯著轉變,另一方面體現了法國出版制度在“書籍時代”和啟蒙大潮發生時代的明顯變化。如以“默許”出版來說,始興于路易十四駕崩之后,到18世紀50年代之后,即馬爾澤爾布(Malesherbes)擔任出版總監時,廣泛流行起來。1718—1747年的30年里,僅有713種默許出版的書籍問世,年均約24種。而從1750年12月到1760年3月,在不到十年時間就有714種默許出版的圖書問世,也即年均近百種。在啟蒙運動鼎盛的18世紀60年代,默許出版的書籍更是成倍增長。1760年3月至1763年10月間,年均156種;1763年10月至1766年11月間,年均396種。4 默許出版,是官方為避免替有問題的書籍承擔責任而采取的一種策略。對眾多在思想上具有宗教和政治敏銳性的啟蒙書籍來說,這種變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許多偉大著作是默許而得以出版的,其標注的出版地點是阿姆斯特丹、倫敦、日內瓦甚至北京,但出版地事實上是巴黎。5

但是,我們不能忽視計量研究的缺陷。首先,根據經舊制度當局特許出版的書籍題名鑒別其所屬文類,以時間序列加以編排,然后計量各個文類圖書所占比例在近一個世紀里的變化,這種數字曲線僅能反映一種變動趨勢,并不能體現出版細節或內容,毫無細膩和生動可言。其次,即便能做出上述結論,也是存在風險的。因為18世紀法國人能夠獲取的讀物,并不局限于法國國內官方許可出版的這些出版物,“法語出版史不應該僅僅考慮巴黎或外省的圖書業,還應考慮到那些散布于邊界附近用法語出版的作坊”。6 也就是說,國外出版物在18世紀法國公眾閱讀中也占有重要地位。20世紀80年代以來的研究亦表明,18世紀法國閱讀公眾享有一個超越國界的發達的法語信息網絡。7 再次,書籍生產(也就是人們可能獲取的產品)是一種情況,真實的閱讀經歷可能是另一種情況。因為,在考察法國舊制度末期的書籍史時,不能忽略的還有在官方特許或默許等形式許可體系之外的圖書。實際上,18世紀法國閱讀公眾所能獲取的讀物,除了包括官方許可的那些,還有“大量從未浮出水面的大量秘密出版物”,1 即盜版書和禁書。

盜版書是對某種合法圖書的盜印,它們構成了法國舊制度書籍貿易的很大一部分,也是養活外省印刷業的重要來源。出版商通過文學經紀人、流動商販和書商搜獵最為暢銷的書籍加以盜版印刷。2 盜版書在宗教和政治上并無危害,因為盜印的對象事先經過了官方的審查和批準,所以它們在1777年法國的出版業改革中獲得了合法化的機會。

禁書則全然不同。在政府或神學機構眼里,它們冒犯了現行的宗教或政治律條,或者有悖于社會倫理道德及攻擊、誹謗宮廷和顯貴人士。禁書在法國境外的印刷所印行,主要是鄰近的荷蘭和瑞士,“這兩個庇護著政治和宗教自由的小新教共和國,成為哲學和淫穢書籍生產的活躍家園”,3然后再通過各種途徑秘密運入法國銷售。它們在18世紀法國人的讀物中占有相當大比例。因此,當時有個叫盧梭的讀者有言:“書籍消費在法國,書籍生產在荷蘭。”4 現代史學家的研究也證明了這一點。據法國國家文獻學院的J.阿爾蒂埃統計,1764年出版并存留至今的1548種法文著作中,得到官方“特許”出版的有約22%;約17.5%得到默許出版;不在官方許可范圍里的書籍超過了60%,其中,合法地規避特許體制的占約23.6%,偽裝國外出版的占約18%,煽動性或秘密許可出版的占約13.4%,另外還有約5.5%是來源不確定的、受到譴責的著作。5 到18世紀后半期,估計每兩本法文書中就有一本甚至更多是在法國之外出版。6

這些禁書,在商業通信和秘密的文獻目錄分類中被稱為“哲學書籍”(philosophical books),指可能讓書商們陷入麻煩、需要小心對待的書籍。7根據達恩頓對位于瑞士邊境的納沙泰爾印刷會社(STN)業務書信往來的研究,“哲學書籍”是個大雜燴,既包括一般意義上的哲學文本,即高談道德與政治的著作,也包括色情淫穢作品,這些轟動性的文字時常譴責權貴們的專橫與腐敗。在舊制度的圖書警察眼里,它們是“壞書”,因此是一種危險商品,出版、傳播或收藏這些書籍的人要冒破產、流放甚或苦役的危險。8

概言之,我們今天所了解和認知的18世紀法國文學史,是19世紀以來文學史家們建構的產物,是他們揀選、“淘洗”與闡釋的結果,而非18世紀書籍史的真正面目,也與生活在18世紀的法國人本身的現實感知存在極大差異。“真實的歷史”(past)從來都是一個整體,是各種要素混雜糾葛在一起,構成一種混雜而生動的現實。就書籍生產而言,當時真實的情形可能正如夏蒂埃所說的:

不論是立論精深的文學藝術作品還是粗俗不堪的小冊子,這些由上層啟蒙人文與底層文人撰寫的書籍,存在著極大的相干性,這不僅源自外部現實,即出版商、警察或讀者把它們視為同一類群,同時也植根于它們自身的寫作實踐中。一方面,即便是聞名遐邇的作者,也會毫不猶豫地利用低俗文學最常見的形式。因此,在運用和顛覆誹謗性謗文、反宗教諷刺詩和政治小冊子,同時玩弄匿名、錯誤的出版地信息和滑稽模仿簽名把戲方面,伏爾泰是駕輕就熟的高手。另一方面,各種文學體裁絕難截然分開,哲學語詞不僅經常侵入色情文本中,有時候甚至滲透在書名里。9

書籍生產固然是產業鏈條前端一個重要環節,但如果沒有銷售流通,它不過是堆放在庫房里無用的產品而已。因此,流通是書籍產品發揮其經濟社會和文化功用的另一個重要環節。但眾所周知,法國舊制度下的書籍和思想流通面對著一個巨大的障礙,即法國絕對主義王權構建的書報檢查制度。從16世紀至大革命,言論和著述檢查制度一直是法國的官方政策。1最初的檢查只針對文字正誤和圖書價格,后來逐漸擴展至宗教異端思想以及煽動或誹謗言論。自17世紀開始,伴隨著絕對主義王權的確立進程,書報檢查制度開始強化。1624年7月頒布的法令明確規定,禁止未經授權出版有關國家政治事務的書籍、信札、回憶錄和訓令等。21629年1月的《米肖法典》(Code Michaud)第52條有關出版印刷的條款,加強和深化了對出版印刷業的監管。按照該條款的規定,在未經掌璽大臣或司法官員批準的情況下,不允許出版、售賣或傳播任何書籍或文稿;在出版之前必須提交兩份副本,供掌璽大臣或司法官員審核內容。3 法國的出版檢查制度真正成型是在路易十四統治時期。1653年,掌璽大臣塞居耶(Séguier)剝奪了索邦神學院在書報檢查事務上的權力,僅從神學院中遴選幾名成員擔任皇家書報監察官,負責審查神學方面的書籍,這些人直接向他本人負責。這種安排奠定了此后直至1789年法國出版檢查制度的基本制度體系建設,即掌璽大臣負管理責任,具體執行機構則是出版管理局,該局共有兩個署,一個是“出版爭議署”(bureau contentieux de la librairie),負責出版商與印刷商之間的紛爭;另一個是“出版發行署”(bureau gracieux de la librairie),處理書籍審查事宜。4 之后,法國政府在1723年和1728年又頒布法令,將這種安排進一步制度化和具體化。

除檢查和特許等基本制度體系的建構之外,法國政府還采取切實措施加強對出版印刷業的管治。為規約出版印刷商和書商的行為,巴黎當局1618年成立了書業公會,同時規定書店只能開在大學附近的有限范圍內。1630年的法令規定,除特殊情況,禁止在街頭售賣書籍。1649年的法令又重申了這一規定,并且禁止任何人在巴黎或大學區擁有一家以上的印刷作坊或書店。518世紀初,比尼翁修士(Abbé Bignon)負責出版管理局時,則推行系統化管理政策,出臺法令對各城市印刷作坊的數量加以限制,其中,巴黎允許存在的數量是36家。其法令加強了現有出版商的地位,使他們享有壟斷性的地位。同時,該法令也使得官方的監管變得更簡單便利。換言之,在出版方面,法國絕對主義王權逐步建立了一套恩威并施的控制體系,以便將知識生產、審美趣味和思想掌握在自己手里。一方面,它用檢查制度,對印刷物的出版和傳播加以預先或事后的規約或懲戒;另一方面,它的特許制度讓出版商享受紅利,收益豐厚,借此也換來他們的合作。

在這樣的制度體系下,18世紀中期左右涌現的許多“啟蒙”作品,因其內容有悖于傳統的信條,成為舊制度書報檢查制度的犧牲品。此類例子可信手拈來:布豐的《自然史》違背了圣經的《創世記》,讓索邦神學院勃然大怒;《百科全書》頭兩卷出版后,教會機構從中嗅到了感覺論的傾向,認為宗教受到褻瀆,出版許可隨即取締,后續的出版只有在得到某種默許后方可進行;愛爾維修的《論精神》出版后遭到猛烈攻擊,被判定反宗教、國家和占統治地位的道德原則,1759年2月在高等法院前被付之一炬,陪綁的還包括伏爾泰的《自然宗教》,伏爾泰本人也被迫再三發表認錯聲明。1 另外,普拉德神父、莫爾萊神父等許多啟蒙作家因為著述而遭到監禁或被迫流亡。在書報檢查制度下,附加在禁書之上的巨大風險和成本,使其價格變得非常昂貴。

然而,在18世紀印刷書成為知識信息和思想傳播主要媒介的時代,以及隨之涌現的“閱讀熱”面前,法國舊制度構建的書報檢查制度根本無法杜絕閱讀禁書。原因如下:

首先,是舊制度集權體制運作的效率問題。這可以從三個層面加以剖析:一是制度體系本身層面。如托克維爾所言,政府并沒有將舊政權機構從原有的領域中逐出,而只是一點一滴逐漸削減它們的權力;它利用舊政權機構的一切流弊,從不試圖予以糾正,只是竭力取而代之。2 在中央集權建立的過程中,文化領域的控制亦如是。原先介入書報檢查體系的機構——大學尤其是索邦神學院,以及教會和高等法院,3 到18世紀仍然保留著干預出版的權力:索邦神學院堅持申索過去對出版審查絕對的控制權;高等法院聲稱書籍審查是它的權力范圍。索邦神學院與高等法院時而合作,時而爭奪優先權。4 二是行政官僚個人風格層面。出版管理局、書業公會和警察機構構成了世俗王權書報檢查的行政體系,它通過特許制度實現出版前預防,通過警察暗探進行出版后監控。5 但政府的行政管控伴隨著主管官僚個人思想和行為風格的不同而搖擺不定。譬如,1751—1764年開明官僚馬爾澤爾布擔任出版管理局局長時,控制相對松弛。但是,在隨后的貝爾坦(Bertin)時期,檢查制度又趨嚴厲。三是執行者層面。負責監控煽動性書籍的警察主要依靠暗探、線人刺探情報,后者亦是社會底層,在人性和現實生活的驅使下難免受到禁書豐厚利益的誘引,時常利用權力提供的機會腐敗。6

其次,在18世紀,書籍業是一個利潤豐厚的行業(達恩頓將他研究《百科全書》的著作直言不諱地名為《啟蒙運動的生意》),逐利是這個行業各個環節的行為主體,從出版商、書商到小販的重要驅動力。禁書讓圖書的價格變得更貴,銷量變得更大。許多禁書價格昂貴到驚人的地步,而且時常一書難求:“1748年對《風俗論》的譴責使該書變得‘非常昂貴和非常稀少’。1752年,《路易十四時代》每本需花費15鋰;《愛彌兒》賣到2個路易;《亞伯拉罕·肖梅》則高達6個路易。”“《瑣羅亞斯德》《揭開基督教的面紗》《哲學戰士》《自然體系》的價格從18蘇漲至100鋰。”小商販經常奇貨可居,漫天要價,而即便在這樣的情況下一些書還無法弄到。7 因此,出版商還從中看到了商機,認為被列為禁書是一種最有力的廣告宣傳。8于是,書商和小商販在逐利的沖動下前赴后繼,鋌而走險,秘密販運售賣禁書。許多人因此遭遇牢獄之災。1659至1789年間,因印刷、販運或售賣禁書而被關押的書商、印刷商或印刷工人、小商販和作家多達941人。9甚至可以說,禁書在某種程度上正是舊制度嚴厲的報刊檢查制度的產物:“當這種書報檢查制度(在舊制度末年)……再次表現得太過嚴厲時,人們就越能容忍未經任何明確許可的書籍出現。”10

再次,這是時代整體的趨勢性潮流。18世紀是法國思想氣候發生整體轉變的時代,精英階層往往是風向轉變的引領者。“大貴族們是消遣和轉運禁書包裹的排頭兵”,他們的地位和權力還為此提供了極大的方便。警察或關卡根本不敢隨意搜查他們乘坐的車輛。1749年,有人曾在凡爾賽宮國王布道士的家里藏匿了12包《哲人泰萊絲》。1

因此,盡管舊制度下法國出版業面對較為嚴厲的檢查體系,但包括“哲學書籍”在內的各種書籍在18世紀法國城市各階層中的傳播仍然較為可觀,尤其是在巴黎。根據對死后財產清冊的統計,18世紀初,巴黎僅有約30%的家仆和約13%的熟練工人的死后財產清冊中出現書籍,而到1780年,在此類死后財產清冊中,書籍出現的情況分別上升到約40%和約35%。2 凱尼亞爾利用法律檔案對法國西部城鎮和城市的研究也表明,從17世紀末到18世紀中,雷恩、南特、圣馬羅等西部地區的法國人中,擁有書籍的人數比例、價值和數量都有較大幅度的增長;尤其是貴族和法律界人士,他們有文化且有需求。3盡管并非所有具有讀寫能力的人都可以被視為書籍的潛在購買者(尤其在農村地區,印刷物在小商販的貨籃中仍只是偶或可見),但至少在城鎮,書籍售賣量已提升,有更多的讀者渴求得到更大數量的書籍。法蘭西科學院終身秘書邁朗的私人藏書就是一個例證。在18世紀這位貴族化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的藏書中,“科學和藝術”藏書占比高達約65%,而神學著作僅占約5%。4

并且,對18世紀的法國人來說,并不存在“書非買而不能讀”的情況:“所讀之書并不總是擁有之書,絕非如此。1660—1780年間,王國內有利于促進書籍閱讀的機構和實踐方式紛紛涌現,我們應該對這個私人藏書之外的領域加以研究。”5這個領域的所指,不僅包括各個層次(國王、城市、教區或修道院)的公共圖書館,還包括閱覽室(chambre de lecture)和租書店等民間設施。圖書流通的公共機構的發展,拓寬了這一時期法國人獲取書籍的渠道。17、18世紀,巴黎的公共圖書館一個接一個在固定的日期和時間向公眾開放。譬如,馬扎然學院圖書館,從1689年開始就每周向公眾開放兩次;位于福塞-圣維克多大街上的基督教教父圖書館,周三、四向公眾開放;國王圖書館(La Bibiliothèque du Roi),幾經躊躇,終于在1720年向學者開放,接著向公眾每周開放一次。6 1760年后,書商開辦的閱覽室和租書店讓人們在不買書的情況下也能讀書。閱覽室讓讀者可以讀到自己難以購買的書籍,如價格高昂的報紙,以及字典、百科全書和歷書等大型參考書;甚至它還小心翼翼地讓讀者有機會接近禁書。閱覽室在巴黎和外省皆大獲成功,其顧客可能直達社會最底層。7 梅西耶在《巴黎圖景》中寫道:“有些著作激起如此強烈的熱情,乃至書商不得不將書一分為三,以滿足眾多讀者急不可耐的閱讀需求;在這種情況下,不是按天付費,而是按小時付費。”8

綜上,我們可以看到,法國舊制度歷經百年構建的書報檢查制度體系,雖不可否認在一定程度上阻遏了不符官方原則的書籍的傳播,但是,它在這個書籍/閱讀時代來臨的世紀,并未能阻擋住時代的趨勢性潮流。

另外,書籍的生產與傳播僅關乎18世紀法國人“能讀到什么”的問題,獲得書籍之后“怎么讀”,則是更進一步要關注的問題。

雖然在20世紀80年代閱讀史興起時,法國學者大力倡導、踐行閱讀史研究,9但囿于資料獲取和解讀的艱難,有關讀者在閱讀時產生何種思想反應,到目前為止僅見到零星的個案研究。1 換言之,對于讀者如何“挪用”他們所讀書籍的內容,后世史學家很難重構出一幅既細密又整體的圖景。然而,18世紀法國社會整體思想氣候發生了根本性轉變,是站在歷史時間軸之后端的我們基本一致同意的現實。關于這種轉變是通過啟蒙書籍促成的,亦是長期主流的學術觀點,并遞變為社會大眾壓倒性的觀念認識。

19世紀,法國兩位聲名卓著的舊制度與大革命研究者托克維爾和泰納就堅定不移地聲稱這一點。泰納通過列舉大量的文學事實證明,啟蒙時代以“推理理性”為核心的新思想的傳播,正是導致法國發生暴烈革命的原因:“啟蒙哲學以各種公開的和秘密的渠道——通過瀆神的手冊、袖珍神學和秘密兜售的色情小說,含有惡意的小冊子以及晨昏傳唱的諷刺詩和歌謠,集市的游行隊伍和學院的高談闊論以及悲劇和喜劇——向社會滲流和噴涌,從世紀初到世紀末,從伏爾泰的《俄狄浦斯》到博馬舍的《塔拉爾》。”2 20世紀上半期,以巴黎大學法國革命史講席為中心的學院派革命史學以更簡練的辯駁語氣聲稱,18世紀的啟蒙哲學“深刻地影響了法國思想界,喚醒并激發了批判精神,同時提供了新的觀念”。3 遞及20世紀60年代,專門的書籍史研究興起后,得出的結論在總體上大略類同之前。如“書籍與社會”研究的發起者孚雷認為,整個18世紀法國書籍生產文類發生的變化是集體關注和對新思想接納能力轉變的顯見標識,它表明啟蒙哲人努力將神性從人的世界排除出去。4 反對法國書籍與社會學派研究方法路徑、倡導文本解讀的美國學者達恩頓,雖然將目光轉移到18世紀法國文學界底層,其高超的敘事技巧也使歷史看起來更加豐富、細膩、生動,但他得出的結論并無新意:“體裁千變萬化的政治小冊子都談論同一個主題:法國君主制業已退變為專制主義。它們并未呼喚革命或預見1789年,甚或沒有對讓君主制毀滅成為可能的深層次的社會政治問題給予太多討論。然而,在不經意間,它們通過剝除象征體系的神圣面紗和消解意識形態神話,為大革命的發生準備了條件。”5 另外,與達恩頓同時代的法國文化史家夏蒂埃,在對達恩頓的研究提出質疑的同時,在沿襲法國注重社會史傳統的基礎上,同樣將書籍史研究進一步推向“閱讀史”,提出閱讀實踐在近代早期的變化造成了民眾對權威的疏離,從而形成個體化的獨立精神,這是1789年大革命發生的文化因緣。

不同時代的每一種研究瞄準的都是特定對象,其目光都囿限在特定對象提供的透視孔中。書籍/閱讀史研究者概莫能外。因為他們研究的是書籍,故而他們通過這樣或那樣的路徑對所研究的對象——書籍進行考察和解讀,最后不可避免地會得出是書籍造就了18世紀中后期法國從思想到政治的巨變。

那么,如果我們脫離開書籍,把透視的目光轉向18世紀法國的社會政治,是否能得出與書籍史研究相同的看法呢?

我們知道,啟蒙大潮始興于18世紀中期,到60年代進入高潮階段;再過十年之后,第一代在學術史上熠熠生輝的諸多啟蒙哲人漸漸萎謝,過渡到相對平庸的第二代。然而,如果目光轉向社會政治史,不難發現,法國社會思想氣候的整體性變化在1750年左右已然發生:從1749到1757年,法國接連發生了廿一稅(Vingtième)改革爭論6、圍繞“烏尼詹尼圖斯”(Unigenitus)教皇通諭觸發的宗教爭論和達米安弒君案,其間的公眾輿論顯示,批判性思維已有廣泛基礎,傳統的教俗權威去神圣化的跡象也有較為顯著的表現。7 這恰好與啟蒙運動興起同步,而此時眾多躋身后世文學史神殿的顯赫啟蒙巨著尚未面世。

在1750年因拒絕臨終圣事而紛爭再起的宗教爭論中,公眾輿論明顯不利于教會和教士。《萊德報》的一則新聞中說,高等法院的法官流放6個月后,“公眾對這個受尊敬的團體的命運,表現出最大的關心。上周,賣小冊子和書籍的小販吆喝:‘看高等法院的法令啦!’人們不等小販說是什么法令或哪家法院的法令,皆付出2—3倍的價錢購買”。1 1752年5月,在耶穌會士位于圣-安托瓦大街住處的墻上,出現了一張布告,恐嚇耶穌會士不要恣意妄為,否則就會將之消滅。2 達讓松侯爵在其日記和回憶錄里也提到,一位居住在圣科姆的教士說教區里原本有3000名領圣體者,但過去一年領圣體者不到1200人,其他地方的情況類似;教會大人物們根本不敢出現在大街上,否則就會遭到嘲諷辱罵。3

在拒絕臨終圣事爭端臻于高潮的1753年,國王試圖壓制高等法院的訴求以平息爭端,結果也成為輿論的攻擊對象。支持高等法院的小冊子作家對教會和王權進行了猛烈抨擊。律師勒佩日(Lepaige)在其名著《高等法院基本職能的歷史通信》里,一方面將矛頭指向第一等級教士,梳理他們犯上作亂的歷史;另一方面對法權提出新的闡釋,將高等法院描繪為與王權共商國家大事的議會機構,負有抵制國王不公、維護王國古老憲制的義務。4 該書在高等法院法官中幾乎達到人手一冊的地步,遠超孟德斯鳩的《論法的精神》:“高等法院的宣傳家們不僅以書籍和小冊子的形式,而且以非法出版廣泛散播的強有力的諫諍書的形式,讓它廣泛流傳開來。”其輿論影響極大。5 在輿論的激發下,巴黎爆發了自宗教內戰以來鮮見的騷動,人們仇視以前深受愛戴的國王,蔑視發布不得人心政令的政府。6

1757年初發生的達米安弒君案,則可以說是18世紀50年代連綿不斷的政治爭端發展的一個高峰。這個在巴黎以傭仆為生,掙扎在社會底層的人,對神圣君主個人軀體發動攻擊,已然表明舊的神圣性褪色了。而圍繞達米安弒君案的公眾輿論也表明,達米安的心態觀念在當時的法國并非孤例,而是普遍存在。7

通過觀察1749—1757年法國的社會政治史不難發現,18世紀中期法國社會的集體意識已發生了轉變——無論對宗教還是王權。那么,這種轉變的動因顯然并非源自啟蒙書籍的說教,而是現實本身賦予法國人的“經歷”(experience)。例如,達讓松侯爵在當時就意識到,法國境內宗教的失敗不能歸咎于英國哲學,而是宗教僧侶的過分行為和當局流放高等法院法官引起人們憎恨。8文學史家莫爾內也曾指出:“政治原因通常是唯一的或最重要的原因,啟蒙哲人的思想很少起作用。”9

更重要的是,1750年前后一系列轟動性事件的發生,可能只是為人們表達自己的看法或判斷提供了契機而已,它們只是為社會公眾表達內在價值立場提供了場合或機會。這些價值立場肯定不是此時此地突然產生的,而必定是先于事件早已存在于人們的頭腦里。其次序可表達為:早已存在的思想認知→1750年前后系列事件的刺激→根據已有的思想認知對事件做出判斷和表達看法。因此,18世紀中期法國社會新的整體思想氣候既非當時事件刺激突然形成,更非啟蒙著作教化的結果,它應該往更久遠的時間上溯。

17世紀的科學革命無疑對18世紀中期法國社會新的整體思想氣候形成具有直接而顯見的影響。這個時期發現的“眾多確信的或可信度很高的、已經被證明或被預感的科學哲理,為18世紀的思想提供了食糧、營養和力量”,10 其中最核心的是批判懷疑和理性主義的思維方式。從知識社會史的視角考察也能證明這一點:啟蒙運動可以說是科學革命普及傳播和擴展升級的過程。科學革命的新知識及其內蘊的思維方式,不僅構成了啟蒙哲人知識創造活動的基礎之一,而且通過啟蒙哲人的著書立說、傳播說教而得以通俗化和普及,逐漸滲透至平民大眾階層之中。

但是,稍微熟悉一點西歐文明歷程的人就不難知道,科學革命所蘊含的批判懷疑和理性主義的思維方式,同樣不是在17世紀遽然發生的,其源頭可追溯到更遙遠的中世紀晚期。從那個時候起,歷經數百年戰亂、動蕩和分合的西歐漸趨穩定,出現了具有長期主導性的三大趨勢:經濟社會的復興、民族國家的興起、教會與國家的分離。理性化和世俗化在此環境中得以萌發:北方各地大大小小封建宮廷興起后,宮廷貴族對世俗文化享受有了需求;繼之而來的經濟社會復興,使理性和世俗精神的孕育成長有了日常生活的演練場。這從中世紀晚期西歐文學的演變軌跡中可窺一斑。英雄史詩、騎士文學和市民文學接踵而來,在這些文學類型里,人的情感、欲望和利益追求得到越來越多、越來越直白的表達,成為世俗與理性的精神征服領域不斷擴大的另一征象。1 文藝復興可以說是中世紀晚期出現的這種趨勢的第一個發展高峰。繼之而來的宗教改革、科學革命和啟蒙時代,只是繼續延續著這種趨勢,拓展著理性與世俗精神征服領域。直至最終來到工業社會,理性主義與世俗精神成長為現代性主流。套用托克維爾的話表達就是:理性精神(托氏原文是“身份平等”)“的逐漸發展,是事所必至,天意使然。這種發展具有的主要特征是,它是普遍的和持久的,它每時每刻都能擺脫人力的阻撓,所有的事和所有的人都在幫助它前進”。2 雖然真實的歷史進程并非如托氏所描繪的那樣一馬平川、一往無前,其間總是充滿著阻滯或波折,往往進兩步退一步,但西歐歷史進程總體呈現這樣的趨勢是毋庸置疑的。

結語

若將18世紀法國社會整體精神氛圍朝著理性化與世俗化大踏步演進看作是西歐自中古晚期至現代長時段的、持續的歷史進程上的一個節點,就可以解釋,在啟蒙書籍出版高潮尚未到來時,為什么法國社會整體的思想氣候已經發生了轉變。但是,對于研究18世紀者來說,接受這一看法,尚有以下幾個直接關乎我們對歷史的理解且已長期成共識的問題需要回答:

其一,此舉是否意味著否認啟蒙的意義,甚至是其存在?回答當然是“絕非”。恰恰相反,啟蒙運動既前接科學革命開掘的新知識及其思維方式,將中世紀晚期以來西歐意識中的理性化趨勢在深度和廣度上極大地推進了一步,又后啟工業革命與工業社會之序幕,是理性主義躍升為現代性主流之路上非常關鍵、醒目的一步。換言之,18世紀是西歐意識變化經過長達數個世紀醞釀、累積,臻于爆發的時間節點,書籍出版恰值此時大規模來臨,為新知識、新思想和新思維方式在社會中的更大和更廣傳播提供了有力的媒介工具。啟蒙哲人們倡導用理性審視自然與人世的一切物事,他們的著述將這種思維方式流播到更廣的范圍,揭開了理性取代神性并成為一種宗教式現代價值信仰的序幕。

其二,如何評估18世紀也即啟蒙時代法國的社會與思想狀況?回答是:心態是一種長時段緩慢變化的結構。18世紀雖然是理性精神走向蔓延張揚的時代,但這樣的過程是漸進而漫長的。當時在法國乃至整個西歐地區,從中古晚期直至啟蒙時代,理性依然處于上升趨勢中,并未成為社會主流價值和思維方式,尤其是在分散且貧窮閉塞的廣袤鄉村地區。布朗科利尼和布伊西曾以1777年出現的“簡單許可”(permission simple)作為計量材料,分析了法國外省的書籍消費情況。其結論是,除教科書和宗教書籍外,18世紀法國外省書籍消費非常微小,帶有哲理性精神的文學作品的冒險之旅才剛剛開始。3 英國旅行家阿瑟·楊大革命前夕在法國的游記亦證明了這一點:法國人從來不看報紙,他們對于任何謠言或謊言都信以為真,對任何重大時事都顯得無知。楊從巴黎革命的煙火中逃離后,踏上了去南吉斯(Nangis)的路。在到了那里后,他發現那里的人完全不了解巴黎發生的事情。4 他描述道:“動亂和不幸充斥著每一個地方,我相信王國的每一個地方都是這樣的吧,法國的落后已經有目共睹了。在斯特拉斯堡和貝藏松之間,我找不到任何一張報紙:在貝藏松,只有《法蘭西公報》,但是任何有常識的人現在都不會為它付一分錢,而《軍事通信》還是兩周之前的。穿著得體的人談論著兩三周之前發生的事情,他們的言語表明,他們對當前的事情一無所知。”他繼而感慨道:“在關乎情報信息的每一件事上,法國的落后都令人難以置信。”1 丹尼爾·羅什的研究也印證了楊的看法。他通過對第戎、波爾多等地方科學院的詳盡分析認為,“啟蒙運動的意識形態似乎不是貴族或資產階級——無論是守成的還是雄心勃勃的——社會意識的表達”,科學院的知識精英關注更多的是具體的社會實務,與其天職相悖的革命根本不是他們想要的東西。2

因此,理性上升為社會主流思想方式和思維狀態,并在現代世界最終“登基”,需要等到大規模革命帶來結構性顛覆——法國大革命與工業革命。而且,即便在科學技術征服領域不斷擴展的現代社會,理性已成為行為選擇和社會運作的基本思維模式,但它占據主流地位的進程不僅漫長,其間時常經歷反擊,而且有待征服的領域依然廣闊。直至19世紀,在拉比什1864年創作的劇本《卡尼奧托》里,農民科拉丹在回答一個因他大聲讀一封私信而不耐煩的人說:“如果我大聲讀,那不是為你,而是為我……如果我不大聲讀……我就不明白我所讀的。”3 該文學作品的描述表明,哪怕到19世紀,不識字或雖識字但還不能默讀與沉思的人依然眾多。

其三,那么又如何解釋我們耳熟能詳的“啟蒙在思想上創造了革命”這一經典論題?對于這個問題,筆者更傾向于夏蒂埃的解釋:是革命創造了啟蒙,而非啟蒙創造了革命。是革命者們在話語競爭和構建合法性的過程中,從先前的哲人那里尋求思想資源,“賦予某些啟蒙著作先驅性和綱領性的意義,將這些著作構建為它的起源”。4 這種看法是符合啟蒙運動史的實際情形的。事實上,鮮有啟蒙哲人提倡現代意義上的革命,譬如,“霍爾巴赫在他的《社會體系》中,反對用革命方法解決政治問題。他認為,這樣的治療通常比疾病本身還要糟糕。理性的呼聲既不是反叛的,也不是嗜殺的;理性必須高舉火炬,照亮人們前進的道路。克服國家和社會的弊病的能力,只能產生于一場真正的‘啟蒙’運動,產生于對弊病的根據和起源的真知灼見”。5 也就是說,啟蒙哲人倡導與期待的實際上是運用理性促進人類的文明化進程,而非暴烈的革命。這一點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已為眾多史學家所認可。更重要的是,啟蒙—革命的因果邏輯,是后世史學根據歷史已然發生的狀態進行構建的結果,當中包含著目的論邏輯。換言之,身處后世的歷史學家已知1789年發生了革命,他們在進行歷史研究的撰述時,是以革命為中心前推后溯,去尋找它的原因和結果,以便構建一套完整的解釋之鏈。然而,如果身處1789年之前,人們并不能確定法國一定會以革命的方式艱難完成政治轉型,更不敢確定革命將會在這一年爆發。完成轉型的方式不止一種可能,且思想的轉變并不必然導致革命,即便是以政權顛覆的方式,也不一定是以法國革命那樣暴烈、迂回曲折的形式。如果從實際發生的歷史事件追溯,革命爆發直接可見的原因是政治性的。6 帶著種種傳統殘骸“重房架屋”的法國絕對主義體系,難以適應18世紀民族國家建構與民族國家間競爭加劇的情境,于是,圍繞著國家體制建構,在財政、稅收、軍事和信仰等各個方面都陷入無休止的內斗中,最終導致了政府權威的崩潰。原本作為社會唯一組織者和管理者的王國政府權威轟然倒下,一方面使社會陷入原子化的狀態,另一方面絕對主義王權留下的不妥協的政治文化,都使得重組進程顯得特別艱難坎坷。7 因此,1789—1793年法國革命漸趨激烈,并非如泰納所言是啟蒙理性的錯,而是法國舊制度政治社會及其積淀的政治文化使然。

Rethinking Book Production and Ideological Transformation in Eighteenth-Century France

HONG Qingming

Abstract: The eighteenth century was an era of publishing boom. With a myriad of printed materials—including pamphlets—entering the daily cultural life of the French people, the overall ideological climate of the French society also underwent a fundamental transformation. As a corollary, it has long been acknowledged that Enlightenment books were the fundamental causes of this transformation in the academic history of the old regime and the Great Revolution. However, if we switch to a historical perspective that examines eighteenth-century France through socio-political prisms, we may find out that the Enlightenment trend was in full swing during this time, and the general ideological climate of the French society had already undergone some transformation. It is highly likely that the development of rational spirit and critical thinking in the Age of Enlightenment was by no means a result of the dissemination and cultivation of Enlightenment books, but that of an unceasing development in the history of civilization in Western Europe since the late Middle Ages. The Renaissance, the Protestant Reformation, the Scientific Revolution and even the Enlightenment were just conspicuous nodes in this process. The advent of the era of books and the Enlightenment Movement in the eighteenth century had only enhanced the breadth and depth of trends in this historical development. Since the heralds of revolution were inclined to seek sources of their revolutionary discourses from writings of the previous era and the ideological principles advocated therein, it is often taken for granted that the Enlightenment ignited the revolution. As a matter of fact, what led to the outbreak of the revolution was the accumulation of political and institutional defects in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modern French state.

Key words: books/reading history; The Enlightenment Movement; rational spirit; the process of European civilization

(責任編輯:申" "浩)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法國大革命文化史”(19BBS054)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洪慶明,上海師范大學世界史系教授(上海200234)。

1 Henri-Jean Martin, Le livre fran?aise sous l'Ancien Régime, Paris: éditions du Cercle de la Librairie, 1987, p.115.

2 差別是雙方對啟蒙著述盛行之效用評估不同。大體說來,左翼共和主義或馬克思主義學者將啟蒙運動看作為即將來臨的資產階級法權體系提供意識形態支持;右翼保守主義學者則強調其消極性影響。

3 Furet, ?La librairie du royaume de France au 18e siècle?, G. Bollème et al, Livre et société dans la France du XVIIIe siècle, Paris: Mouton amp; CO, 1965, p.28.

1 Robert Darnton, The Literary Underground of the Old Regime, Cambridge, Mas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82.

2 羅杰·夏蒂埃:《法國大革命的文化起源》,洪慶明譯,譯林出版社2016年版。

3 Sébastien Mecier, Tableau de Paris, T.1, Amsterdam, 1782, pp.255-256.

4 Isambert, Jourdan, Decrusy, Recueil général des anciennes lois fran?aises, Vol.21, Paris ,1821-1833, p.230.

5 R. Chartier amp; Henri-Jean Martin(dirs.), Histoire de l'edtion francaise , T.2, Le livre triomphant, 1660-1830," Paris: Fayard/ Cercle de la Librairie, p.118.

6 R. Chartier amp; Henri-Jean Martin(dirs.), Histoire de l'edtion francaise, T.2, p.118.

1 Frédéric Barbier, Histoire du livre, pp.143-144.

2 Fran?ois Furet, ? La librairie du royaume de France au 18e siècle?, G. Bollème et al, Livre et société dans la France du XVIIIe siècle, T.1, pp.7-8.

3 Fran?ois Furet, ? La librairie du royaume de France au 18e siècle?, pp.3-32; Henri-Jean Martin, “Une croissance séculaire”, in Histoire de l'Edition fran?aise, T.2, Le Livre triomphant, 1660-1830, pp.94-103.

4 Furet, ? La librairie du royaume de France au 18e siècle?, p.8.

5 Furet, ? La librairie du royaume de France au 18e siècle?, p.7.

6 R. Chartier amp; Henri-Jean Martin(dirs.), Histoire de l'edtion francaise, T.2, p.385.

7 近30年18世紀法國新聞報刊的研究成果很好地表明了這一點。Claude Labrosse amp; Pierre Rétat, L’Instrument périodique : La Fonction de la presse au XVIIIe siècle, Lyon, 1985 ; Hans Bots(dir.), La diffusion et la lecture des journaux de langue fran?aise sous l'ancien régime, Amsterdam,1988 ; Jean Sgard(dir.), Dictionaire des journaux,1600-1789, 2tomes, Paris, 1991 ; Henri Duranton, Claude Labrosse amp; Pierre Rétat(dir.), Les Gazettes européennes de langue fran?aise(XVIIe-XVIIIe siècle), Saint-étienne, 1992 ; Henri Duranton amp; Pierre Rétat(dir.), Gazettes et information politique sous l’Ancien Régime, Saint-étienne, 1999 ; Gilles Feyel, L'annonce et la nouvelle: la presse d'information en France sous l'Ancien Régime, 1630-1788, Oxford,2000 ; Pierre Rétat(dir.), La Gazette d’Amsterdam : Miroir de l ‘Europe au XVIIIe siècle, Oxford, 2001; Jack Censer amp; Jeremy Popkin(eds.), Press and Politics in Pre-Revolutionary France, Univ. of California Press, 1987.

1 R. Chartier amp; Henri-Jean Martin(dirs.), Histoire de l'edtion francaise, T.2, p.128.

2 Roger Chartier, Les origines culturelles de la Révolution fran?aise, Paris: Seuil, p.108. 中文譯本見《法國大革命的文化起源》,洪慶明譯,譯林出版社2015年版,第67頁。

3 J.-P. Belin, La Commerce des livres prohibés à Paris de 1750 à 1789, p.38.

4 J.-P. Belin, La Commerce des livres prohibés à Paris de 1750 à 1789, p.38.

5 R. Chartier amp; Henri-Jean Martin(dirs.), Histoire de l'edtion francaise, T.2, p.123.

6 R. Chartier amp; Henri-Jean Martin(dirs.), Histoire de l'edtion francaise, T.2, p.385..

7 Robert Darnton, “Philosophy Under the Cloak”, in Robert Darnton amp; Daniel Roche(eds.), Revolution in Print, The Press in France, 1775-1800, Los Angeles: Univers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p.31.

8 Daniel Mornet, Les origines intellectuelles de la Révolution fran?ise, 1715-1787(1ère édition, Paris: Librairie Armand Colin, 1933), Lyon: la Manufacture, 1989, p.160. 中文譯本見《法國革命的思想起源(1715—1787)》,黃艷紅譯,上海三聯書店2011年版,第116頁。

9 Roger Chartier, Les origines culturelles de la Révolution fran?aise, Paris: Seuil, p.124.

1 有關18世紀法國書報檢查制度的研究,西方學者陸續有著述問世,可參閱A. Bachman, Censorship in France from 1715 to 1750: Voltaire’s Opposition, New York, 1934; J. P. Belin, Le Commerce des livres prohibés à Paris de 1750 à 1789; N. Hermann-Mascard, La Censure des livres à Paris à la fin de l’Ancien Régime(1750-1789), Paris, 1968; Daniel Roche, “Censure, police et industrie éditoriale en France, de l'Ancien Régime à la Révolution”, in Les Républicains des lettres, Gens de culture et Lumières au XVIIIe siècle, Paris: Fayard, 1988; Robert L. Dawson, Confiscations at Customes: Banned Books and the French Booktrade during the Last Years of the Ancien régime, Oxford: Voltaire Foundation, 2006; Thierry Rigogne, Between State and Market: Printing and Bookselling in Eighteenth-Century France, Oxford: Voltaire Foundation, 2007; Raymond Birn, La Censure royale des livres dans la France des Lumières, Paris, 2007。

2 Isambert, Taillandier et M. Decrusy, Recueil général des anciennes lois fran?aises, depuis l’an 420 jusqu’à la Révolution de 1789, T.16, Paris: Belin-Leprieur, pp.146-147.

3 Isambert, Taillandier et M. Decrusy, Recueil général des anciennes lois fran?aises, T.16, p.238.

4 David T. Pottinger, The French Book Trade in the Ancien Regime, 1500-1791, Massachusett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58, pp.63-65.

5 Frédéric Barbier, Histoire du livre, p.142.

1 赫·恩·蒙讓:《愛爾維修的哲學》,涂紀亮譯,商務印書館1962年版,第129—132頁。

2 托克維爾:《舊制度與大革命》,商務印書館1992年版,第98頁。

3 Daniel Roche, “Censure, police et industrie éditoriale en France, de l’Ancien Régime à la Révolution”, p.31.

4 David T. Pottinger, The French Book Trade in the Ancien Regime, 1500-1791, pp.60-61.

5 Daniel Roche, “Censorship and the Publishing Industry”, in Robert Darnton amp; Daniel Roche(eds.), Revolution in Print, the Press in France, 1775-1800, p.3.

6 David T. Pottinger, The French Book Trade in the Ancien Regime, 1500-1791, p.61.

7 Daniel Mornet, Les origines intellectuelles de la Révolution fran?ise, 1715-1787, pp.160-161.

8 比恩認為禁書令實際上起到了閱讀公眾對啟蒙哲人著作的關注,參見Raymond Birn, La Censure royale des livres dans la France des Lumières, Paris, 2007。

9 Roger Chartier, Les origines culturelles de la Révolution fran?aise, p.62.

10 J.-P. Belin, Le commerce des livres prohibés à Paris de 1750 à 1789, Paris: Belin Frères, 1913, p.32. 亦可參呂西安·費夫爾和亨利-讓·馬丹:《印刷書的誕生》,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第240—241頁。

1 Daniel Mornet, Les origines intellectuelles de la Révolution fran?ise, 1715-1787, p.161.

2 Roger Chartier, Les origines culturelles de la Révolution fran?aise, p.68.

3 Jean Quéniart, Culture et société urbaines dans la France de l'ouest au XVIIIe siècle, Paris: Librairie C. Klincksieck, 1978, pp.163-181.

4 Daniel Roche, Censure, police et industrie éditoriale en France, de l'Ancien Régime à la Révolution?, in Les Républicains des lettres, Gens de culture et Lumières au XVIIIe siècle, Paris: Fayard, 1988

5 H.-J. Martin et R. Chartier, Histoire de l’édition Fran?aise, T.2, p.533.

6 Claude Jolly(dir.), Histoire des bibliothèques fran?aises, Les bibliothèques sous l'Ancien Régime, 1530-1789, Paris: éditions du Cercle de la Librairie, 1988, p.428.

7 Claude Jolly(dir.), Histoire des bibliothèques fran?aises, Les bibliothèques sous l'Ancien Régime, pp.414-421.

8 Mecier, Tableau de Paris, T.5, pp.61-62.

9 Henri-Jean Martin, ? Pour une histoire de la lecture?, in Le livre fran?ais sous l’Ancien Régime; Roger Chartier, ? Du livre au lire: Les pratiques citadines de l’imprime 1600-1780?, in Roger Chartier(dir.), Lectures et Lecteurs dans la France d’Ancien Régime, Paris: Seuil, 1987.

1 R. Darnton, “Readers Respond to Rousseau: The Fabrication of Romantic Sensitivity”, The Great Cat Massacre and Other Episodes in French Cultural History, New York, 1984.

2 H. Taine, Les origines de la France comtemporaine: L’Ancien Régime, Paris: Librairie Hachette et Cie(vingtième édition, 1896), livre quatrième, chapitre I, p.358.

3 索布爾:《法國大革命史》,馬勝利等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9年版,第39頁。

4 Furet, ? La librairie du royaume de France au 18e siècle?, p.8.

5 Robert Darnton, The Literary Underground of the Old Regime, Mas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82, p.26.

6 關于開征“廿一稅”的爭論,可參黃艷紅:《法國舊制度末期的稅收、特權和政治》,中國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6年版,第222—256頁。

7 下列著作對18世紀的政治爭論有較多描述:Arlette Farge, Dire et mal dire: L’opinion publique au XVIIIe siècle, Paris, 1992; Jean Egret, Louis XV et l’opposition parlementaire, Paris: Armand Colin, 1970; Jeffrey Merrick, The Desacralization of the French Monarchy in the Eighttenth Century, Louisiana State University Press, 1990。國內研究可參黃艷紅:《法國舊制度末期的稅收、特權和政治》;洪慶明:《宗教爭論與18世紀法國的政治轉變》,《上海師范大學學報》2008年第2期;洪慶明:《達米安事件的輿論建構與18世紀中期法國的思想氣候》。

1 Carroll Joynes, The Gazette de Leyde, p.155.

2 Van Kley, The Religious Origins of the French Revolution, p.174.

3 Marquis D’Argenson, Journal et mémoires du Marquis D’Argenson, T.8, Paris, 1866, p.35.

4 Lepaige, Lettres historiques sur les fonctions essentielles du parlement, 2tomes, Amsterdanm, 1753.

5 Keith Baker, Inventing the French Revolution,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0, p.37.

6 Marquis D’Argenson, Journal et mémoires du Marquis D’Argenson, T.7, Paris, 1866, p.168.

7 洪慶明:《達米安事件的輿論建構與18世紀中期法國的思想氣候》,《史學集刊》2014年第6期。

8 Marquis D’Argenson, Journal et mémoires du Marquis D’Argenson, T.8, p.35.

9 Daniel Mornet, Les origines intellectuelles de la Révolution fran?ise, pp.170-171.

10 伊波利特·泰納:《現代法國的起源:舊制度》,黃艷紅譯,吉林出版集團有限責任公司2014年版,第178頁。

1 Philippe Ariès(dir.), Histoire de la vie privée, tome2, Paris: Seuil, 1986.

2 托克維爾:《論美國的民主》,上卷,董果良譯,商務印書館2012年版,第7頁。

3 J. Brancolini et M. Bouyssy, ?La vie provinciale du livre à la fin de l’Ancien Régime?, p.32.

4 Arthur Young, Travels during the Years 1787, 1788, and 1789, London, 1792, p.140.

1 Arthur Young, Travels during the Years 1787, 1788, and 1789, p.160.

2 Daniel Roche, ?Milieux académiques provinciaux et société des lumières?, G. Bollème et al., Livre et société dans la France du XVIIIe siècle, p.177.

3 Phillip Ariès(dir.), Histoire de la vie privée, Tome3, Paris:Seuil, 1999, p.326.

4 Roger Chartier, Les origines culturelles de la Révolution fran?aise, p.88.

5 E. 卡西勒:《啟蒙哲學》,顧偉銘等 譯,山東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261頁。

6 William Doyle, Origins of the French Revolution,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9(first edtion, 1980).中譯本參見威廉·多伊爾:《法國大革命的起源》,張弛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

7 可參托克維爾:《舊制度與大革命》;Fran?ois Furet, Penser la Révolution fran?aise, Keith Baker(et al.), The French Revolution and the Creation of Modern Political Culture, 4vols., Oxford: Pergamon Press, 1987-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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