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雄鋒
摘 ? ?要: 作為“聽說讀寫”四種基本能力之一的寫作能力,一直是語文教學研究中備受關注的焦點,而議論文寫作應當是高中寫作教學中最重要的部分。議論文寫作積弊繁多,其產生的根本原因不在于技術手段的偏差,而是缺乏文體價值的指引,在應試的泥潭中陷入“寫作無目的”或者“寫作目的異化”。本文探尋了議論文寫作的價值旨歸,即理性精神、意見表達能力和公民意識的培養,以期引起議論文文體價值意識的自覺。
關鍵詞: 議論文寫作 ? ?理性精神 ? ?意見表達 ? ?公民意識
長期以來的議論文教學問題頻出,廣受批判,甚至被認為培養出的是“偽能”,其問題不在于議論文文體本身,而在于寫作教學中的應試取向和技術化取向。我們有時候似乎是在強調文體意識,但是往往將所謂的文體意識局限于技術化的分析,似乎議論文就是用論點、論據、論證組織起來的文章,加上應試取向的模式化訓練——找個論點,舉兩個例子,似是而非地議論一番,似乎就成了標準化的議論文。我們太多的時候在問“怎么寫”,而不是“為什么寫”,而后者才是真正關切到意識問題的。因此,探尋議論的寫作的價值旨歸,是解決當今寫作教學實踐中議論文問題最首要的問題。
一、理性:相信邏輯
劉勰在談論論體的時候說:“論也者,彌綸群言,而研精一理者也。”強調文體的說理性,對于如何說理,還提出“辨正然否”,也就是要明辨是非;窮于有數,追于無形,鉆堅求通,鉤深取極,即要把道理說深說透。“義貴圓通,辭忌枝碎,必使心與理合,彌縫莫見其隙;辭共心密,敵人不知所乘”,這與葉圣陶在《國文百八課》中的定位相似:“議論文是把作者所主張的某種判斷加以論證,使敵論者信服的文章。”“我們寫作議論文,情形正和上法庭去訴訟向敵方和法官講話一樣。”[1]強調說理及語言表達要周密,無懈可擊。議論文在一些學者那里被理解為說理文,雖然這種理解趨于片面,但是揭示了議論的主要文體特征“對客觀事物進行分析評論”,而這正指向學生的理性與邏輯。
理性是建立在證據和邏輯之上,能對事物或問題進行觀察、比較、分析、綜合、抽象與概括的思維方式。議論文寫作中,學生似乎不會說理,不會講邏輯,更傾向于渲染、抒情、鋪排,并且是無節制的。這種基礎教育的弊病甚至已經影響到整個社會的公共理性,“霸氣、含混、反邏輯、少理性的語言在中國已經成為一個深入公共文化肌理的普遍痼疾”[2]。
胡適當年強調,初中生著重演講,高中生則應該在辯論中提高智慧。但是很可惜的是寫作教學不但沒有培養學生的觀察事物、理解事物、理性分析的能力,反而使學生寫作內容低幼化,要么人云亦云、不假思索,要么無病呻吟。當我們看到法國學生在討論:“‘我是誰?——這個問題能否以一個確切的答案來回答?”“能否說:所有的權力都伴隨以暴力?”“能否將自由視為一種拒絕的權力。”美國學生在討論:“‘媒體不僅傳播消息和文化,而且決定什么消息是重要的,這樣他們就幫助形成文化價值(伯恩斯坦)。報紙、雜志、電視、收音機、電影、互聯網,等等,能夠決定多數人意識中什么是重要的嗎?”學生還在寫“貴在有恒”、“誠信”、“助人為樂”、“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有志者事竟成”、“失敗是成功之母”、“知識就是力量”、“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知足常樂”、“不知足者常樂”,然后拼命反復咀嚼司馬遷、愛迪生、李白、馬云等人物的時候,不得不感慨深思。
議論文的文體特征本身就要求訓練學生的邏輯能力和理性思維能力,這是其文體的精神價值所在,但是在教與學實踐中我們將這種價值拋棄了。
二、意見表達與公民意識
高語罕在《國文作法》中將文章分為敘述文、描寫文、解說文和論辯文四類,又在論辯文中再分出四個下位類:論說文“對于一個問題,發表一種主張”,批評文“對一個事物的性質功用效率善惡下一種批評”;辯駁文“對于人家的主張表示贊成或反對的態度或是答辯人家反對自己的主張”;誘導文“對于一個人,一個團體,一個黨派發表勸誘,或忠告”。其所指的論辯文完全等同于我們今天所說的“議論文”[3]。葉圣陶在《作文論》中將議論文定義為“總旨在于表示作者的見解”。夏丏尊、劉薰宇提出:“在議論文中,所列的完全是作者對于某事物的判斷,作者完全出現在文里。”[4]
從高語罕、葉圣陶等人對議論文的定義看,都指向同一個方向,那就是作者作為主體“我”出現在文章中——這個“我”比其他文體都要強烈得多——表達自己的意見(見解),可以是一種主張、一種批評、一種贊成或反對的態度,一種勸誘或者忠告。議論文是一種進行意見表達的文體。這種意見表達是以強烈的主體意識和獨立思考、判斷能力為基礎的。寫作的過程就是對傳達自己意見或見解的過程,是與人溝通、說服他人的過程,寫作主體既是學習者又是思想者。但是現在的議論文寫作學生缺乏獨特見解,總是在“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誠信”、“失敗是成功之母”等通常觀點上耗費精力。高考題目更為這種思想的膚淺推動,如“拒絕平庸”、“心靈的選擇”、“找回童年”,這些線性、單級思維的題目,逼仄著學生的思想的空間,迫使他們對事物的認知變得簡單、膚淺、偏執,最終導致作文始終千人一面、萬人一腔,不獨思想一致,材料相似,而且思維方式雷同,表達方式也同樣單調。
南師附中的王棟生老師談到,當時校刊《樹人》有個“青年論壇”,常有學生來稿,縱論天下大事,后來逐漸弱化回到校園之內,結合學習談問題,再后來發議論的人越來越少,偶爾有一兩篇高談闊論,也波瀾不驚。與此形成對比的是學生寫作個人化傾向日益嚴重,風花雪月還算是清雅的,更多的是寫為生活瑣事的喜怒哀樂,內容低幼化,無病呻吟,簡直成了中學生寫作的一大通病。
新加坡的論題:“科學提倡懷疑精神,宗教信仰鎮壓懷疑精神,你對此認可多少?”“哲學只是提問而并不回答,為什么學習它?”這種論題導向顯然是引導學生發表意見。議論文就是作者闡明自己的觀點、主張、認識、看法等,并借助各種思維方法展開論述,力求讓他人信服、接納自己觀點的一種文體。如果偏離這種價值取向,就會成為一種“文字”游戲。在寫作教學實踐中,某些一線教師更多地關注寫作技術和修辭技術,加上題目的道德化和大而無當的哲理化,使學生更多地想到的是碼文字,差別在于誰比誰碼地好看,最終導致學生議論的凌空虛蹈、大而不當、矯揉造作、造勢煽情。
我們強調回歸議論文的意見的表達本旨,就是強調寫作教學中關注學生對“真理”的追求,這一點正是對理性思維的邏輯力量和批判思維的承接。議論文的意見表達價值關注學生對“真理”的追求,關乎學生的人格力量。劉勰在談論體的時候指出:“斤利者,越理而橫斷;辭辨者,反義而取通;覽文雖巧,而檢跡知妄。惟君子能通天下之志,安可以曲論哉?”就是說品德高尚的君子是不屑于進行越理反義進行巧辯曲論的。
議論文的意見表達價值同時是和公民精神、公民素養緊密相連的,也就是以公民身份就公共事務對社會發言。古代作文章強調“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雖然都是從精英主義出發強調寫作所承載的政治和道德使命,但是保有寫作的社會性傳統。古代又有“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的傳統,柳宗元也在《楊評事文集后序》中指出“文之用,辭令褒貶,導物諷喻而已”,都是要求議論文的寫作要有對時、事即社會生活的針對性,頌美、刺惡、糾偏裨善,既不發空泛議論,又不為議論而議論,使議論文成為積極干預社會生活的一種文章形式。
公民素養是現代社會進步必備的條件,在國外母語課程標準中大多有“培養公民”的課程目標。高中生已經具備初步的獨立意識,將步入社會,思想開始富有社會價值,應該承擔起公民的責任感,文章應體現公共責任。“那種以應試套路框死學生的教育,可以說是‘順民寫作。而那種看似自由,其實是放任自流,逃避責任的‘小資作品,不妨稱之為‘逸民寫作。無論‘順民‘逸民,都不能算是合格的現代公民。公民不是天生的,今天要建設公民社會,我們迫切地需要培養現代‘公民,寫作教學義不容辭”[5]。高中的議論寫作應該指向公民精神的培養,寫作不僅僅是表達自己,還是向社會發言,對社會人與事的關切,突出維護、爭取自身的自由和權利,以及對社會中其他個體、群體自由和權利的尊重與維護,關心國家和社會相關的公共福祉。
三、結語
就議論文文體寫作而言,從實踐上寫作技術和修辭技術我們都不缺,真正缺乏的是對寫作目的缺乏思考,在應試的泥潭中陷入“寫作無目的”和“寫作目的異化”(以應試為目標),對文體本身的寫作價值缺乏自省。
議論文的訓練不是訓練議論文本身,訓練的是使學生保有議論文核心價值的文體精神,也就是具備議論文核心價值的思維方式和精神氣度。當學生保有這些思維方式和精神氣度,這些核心的價值特征就是議論文寫作所需要呈現的,即理性精神、意見表達和公民意識。這三者不是截然分開的,理性精神是意見表達的基礎,沒有獨立的邏輯能力和批判意識無法做到表述意見,而理性精神和意見表達同樣是公民意識的應有之義。相信邏輯的力量和批判性意識,學會獨立思考,運用邏輯和語言表達自己的見解和意見,形成理性判斷下的批判自由,并關切個體、他人和自身,應對紛繁社會中的經濟、社會、文化、道德各方面的挑戰與取舍,關心國家與社會的公共福祉。這是議論文寫作的真正價值所歸。因此,從這個角度上來說,議論文是高中寫作教學中最重要的部分并不過分。
參考文獻:
[1]葉圣陶.葉圣陶語文教育論集[M].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1980.
[2]徐賁.說理教育與公民理性[J].南風窗,2009(12):87-89.
[3][4]張壽康,主編.現代文章學資料匯編[M].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1991.
[5]余黨緒.公民表達寫作教學[M].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