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作為19世紀英國著名的思想家,約翰·密爾坦陳其思想受到妻子哈瑞特的深刻影響。通過對兩人交往關系的考察,特別是對密爾所撰寫的《政治經濟學原理》和《論自由》這兩個文本的細致分析,可以明曉哈瑞特對這些著作的貢獻。由此,不僅有助于更好地理解密爾寫就的那些文本的思想內涵,更好地定位其在思想史上的地位,而且,更有意義的是,這一梳理也彰顯了哈瑞特那些新穎獨特與富有價值的思想內容,提醒人們在密爾的思想體系中不應忘卻哈瑞特曾經發出的聲音。
關鍵詞: 約翰·密爾;哈瑞特;政治經濟學原理;論自由
中圖分類號:D091.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8634(2024)01-0131-(10)
DOI:10.13852/J.CNKI.JSHNU.2024.01.012
在約翰·密爾晚年所寫的自傳中,他回憶妻子哈瑞特1 對他的思想幫助,認為他和哈瑞特之間已經形成了“共有的思想庫”(fund of thought)。2 盡管密爾如此表達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視為對哈瑞特的敬意,不過從兩人交往的過程來看,倒也確是符合實際的,因為從他們認識開始,就在思想觀念上非常契合,后經多年的交往,最終形成了這一“共有的思想庫”。如果仔細分析這一“共有的思想庫”的形成,可以說,哈瑞特對密爾思想上的幫助提升則更大一些,對此密爾也坦誠承認。為此,就需要考察密爾在哪些方面接受了哈瑞特的思想,并體現在其著作中。亞歷山大·班認為,密爾最富創造力的是早期的兩部著作,一是《邏輯學體系》,二為《政治經濟學原理》。密爾后來的很多著作的思想都直接來自早期的這兩部著作。3 不過,在筆者看來,還應該加上《論自由》這部經典性的著作。由于密爾寫作《邏輯學體系》時哈瑞特沒有參與,而后面這兩部著作則和哈瑞特密切相關,因此,本文以《政治經濟學原理》《論自由》這兩部著作為個案進行考察,以便更好地理解哈瑞特對密爾思想的影響。
一
自1830年密爾和哈瑞特認識之后,密爾就非常欣賞哈瑞特的心智能力和博學廣聞。的確,哈瑞特天資聰穎,自小便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加之喜愛讀書,知識面寬廣得令人驚嘆。她懂法語、德語、意大利語、希臘文和拉丁文,在她的便箋和已發表的文章中穿插著很多上述文字的引文,也包含著諸多從哲學家、詩人、小說家、散文家、歷史學家和思想家那里征引來的段落。此外,她的文章所涉及主題甚多,例如關于婦女選舉權、教育、婚姻、平等與家庭暴力等。也許更為主要的是,哈瑞特異常聰穎和充滿詩性的氣質也讓密爾十分動心。由于早年受到父親枯燥而又呆板的教育,因為老密爾是按照思想家的方式教育密爾讀書,重點關注抽象的思維訓練而無具體的形式,更談不上快樂的引導,所以在遇到哈瑞特之后,更立刻感受到她身上那種完全按照女性的天賦本身所展現出的“自發性取向”與智性的豐富性。而這些都與密爾的經歷、性格正好相反,由此也就深深地吸引了密爾。
不僅如此,密爾和哈瑞特在交往中還形成了讀書寫作、思想交流與合作這一“伴侶”關系。這在哈瑞特的日記中有很多記載。例如她在1832年9月末的日記中寫道:“約翰和我每天都在爭辯這些貼近我們現實的論題:如何去改進社會,如何克服同一性(conformity),如何激發起寬容,如何教育年輕人。每次他離開后,我覺得離界定出我們的中心思想愈發接近,即需要一場來自個體努力的道德行動,而不是盲目地接受現有的社會規范。為了獲得自我引導性的道德,我們每一個人都必須學會與那些不同的人進行辯論,并質疑所接受的每一種觀點。由于在8月份我們要短暫地分開一段時間,我們以前是彼此需要,而現在是彼此欣賞——不再是僅僅作為朋友,而且是思想的伴侶。我們共同分享和溝通交流,一起書寫書稿,我們彼此之間相互的需要與日俱增。這個秋天對我們兩人來說都異常碩果累累?!?
大約從1840年開始,密爾開始縮小自己的朋友圈,也從公共生活中退隱,更多是和哈瑞特交往,并且兩人開始合作撰寫文章。在這一時期,哈瑞特幫助密爾完成了《政治經濟學原理》一書,并在密爾主持的《威斯敏斯特評論》上發表了《論婦女的選舉權》和《反對家庭暴力請愿書》等文章。這種寫作和交流不僅更為增進了他們之間的感情,而且也使他們思想上的交流越發深入。1849年,泰勒因病去世。兩年后,密爾和哈瑞特結婚?;楹笏麄兊母星楦鼮樯詈瘢钌舷嗷リP照,思想上彼此溝通,盡管并非至善至美,但已算是完美的模范夫妻??梢哉f,密爾始終得到了哈瑞特充滿激情的溫暖,并引領著他走向他并未熱切領會的情感深度,以及他所承認的“這是一種作為人類一個成員的富有價值的情感”。2 同時,在閱讀與寫作上,哈瑞特思想豐富,視野開闊,經常會提出一些新觀點,并且想到什么就寫在紙上,這樣寫下的常常是很零散的片段,相互之間沒有關聯,而密爾則有著很強的寫作組織能力,盡力幫哈瑞特修正與整理成文,因此,兩人合作互補,相得益彰??傮w而言,哈瑞特對于密爾而言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猶如密爾在其自傳中所寫:“能與一個具有這些優良品性的人,作精神上任何程度的交流,當然對我的發展有非常有益的影響。雖然這種影響是逐步增強的,過了許多年,她的心靈進步和我的心靈進步最后才達到完全契合的伴侶關系。我從中得到的好處比我希望給予的要多得多?!? 從中可以看出,密爾毫不掩飾哈瑞特對他思想上的幫助和產生的重要影響。甚至,密爾視哈瑞特為自己努力奮進的源泉:“就在我達到心智發展的這一時期,我得到一位女士的友誼,她是我一生的榮譽和主要幸福,也是我為人類進步所奮斗的或希望今后實現的大部分事業的力量源泉。”4 由此,也可以理解,當哈瑞特1859年去世時,密爾悲痛欲絕,他立刻就在旅館中給他原來在東印度公司的同事威廉·托馬斯·桑頓寫信,內稱:“我的妻子,我全部情感的伴侶,我的那些與眾不同的精彩思想的促進者,我的一切行為的引領者去世了!她就在這里染上肺氣腫,醫生都在,但已是無能為力。在此之前一位來自尼斯并曾經搶救過她生命的外科醫生也趕到了,可為時已晚?!薄皬拇?,我都懷疑我是否還能夠生活下去,我生命的精神支柱倒塌了。但我絕不放棄去做一些有益的事,以此來實現她的心愿。”1
的確,密爾一直把哈瑞特視為自己的思想伴侶,也是他“思想的促進者”,甚至是他精神上的“導師”——這一表述也貼切地反映了密爾的情感和哈瑞特對他的影響。因此,哈瑞特的突然去世讓密爾難以從悲痛中走出。在近一個月后的1859年12月4日,密爾在給他的朋友,也是他著作的德文譯者貢倍斯的信中,這樣寫道:“我突然痛失愛妻,她是我完美的朋友、伴侶和導師,這些身份集于她一身。”2 在他12月5日給亞瑟·哈代的信中也詳細告知了哈瑞特如何得病和去世的過程。密爾同樣難掩悲痛心情,認為這是完全無法用語言來表達的。3 1859年5月14日,還是在給哈代的信中,密爾無比失落地寫道:“從此,我不再有她的激勵和引導了?!? 多年后,密爾在自傳中還深情和悲愴地回憶稱:“我們很久以來原是思想、感情和寫作方面的伙伴,現在成了整個生活的伴侶。有七年半時間我享受無限幸福??墒莾H有七年半!我難以訴說這個損失對我當時和今天意味著什么,連最含糊的描述都做不到。但是因為我知道她愿意我這樣,所以我盡量利用我的余生,利用從她的思想那里,從追念她時的心靈交往中獲得的已經衰減的力量,為她的遺志而繼續工作?!?并且,他也要展現她的一些思想觀點。6
從上述這些表述中,清晰可見哈瑞特對密爾思想的影響。對此密爾在自傳中還有過多次表達,雖然這些表達因為情感原因可能有些夸大,但其基本上準確可信:“在我的思想進步的第三階段里(我看可以這樣叫),我的思想與她的思想是并肩前進的,我的思想在廣度和深度上都比以前有進步,懂得更多事物,過去懂的東西,現在理解得更透徹?!? “我從她那里得到的益處,甚至是知識上的,幾乎不勝枚舉?!? “那些被稱贊的有實用性的著作不是我一個人思考的產物,而是兩人合作的結果,其中一個人對當前事物的判斷和認識是非常切于實際的,對預測遙遠未來是高瞻遠矚和大膽無畏的?!? “人們不難相信,當我與一個最出類拔萃的人進行密切的知識交流時,這個人的不斷成長和發展的思想天賦,不斷產生出比我遠為高明的真理,我們沒有覺察到(在其它人那里我有所覺察)有什么謬誤混雜其間,對這些真理的吸收成為我智力進步的最大部分,而我工作中最有價值的部分就是建造橋梁鋪設道路,使這些真理與我的一般思想體系連接起來。”10
就在上引最后這段話的末尾,密爾特地加了很長一段的注釋來詳細說明哈瑞特的思想如何影響了他,以及她和他的思想之間的聯結:“我在她的幫助下獲得的思想進步,遠遠不是對這個問題毫無所知的人可能猜想得到的。例如,可以這樣說,我對男女之間必須有完全平等的法律、政治、社會和家庭關系的強烈信念,就是從她那里得來的或者說從她那里學來的。認為這些信念是我最早研究政治科學的結果,這完全不是事實。我相信,我用以堅持這些信念的毅力,是她對我感興趣的、超過其它一切的首要原因。事實是,我在認識她以前,這種見解在我心里不過是抽象的原理。我認為婦女在法律上從屬于他人是毫無理由的,與男人不應從屬于他人一樣,我相信女人的利益應該像男人的利益一樣受到全面保護。如果在制定約束她們的法律方面女人沒有與男子同樣的權利,保護她們的利益就是一句空話。在我的《論婦女的從屬地位》一書中所表述的關于婦女實際無限忍受的無能狀況的概念,主要是從她的教導中得來。如果沒有她對人性的寶貴知識和對道德與社會影響的理解,雖然我無疑也會有現在的見解,但是對于女人卑下地位造成的后果與現存社會的全部罪惡和人類進步的全部困難纏在一起的情況就不能充分認識。她在這個問題上有這樣多的優秀的思想,我未能把它們記述在文章中,我想起來就感到痛苦;倘若她能將對這個問題的全部思想寫下來,或者她能活得長些,將我不完善的陳述加以修正和補充(她肯定愿意做到),那末我這部小小的論著也不至于如此不周全。”1 的確,密爾在談到這本書時,一再強調這本書的思想來自哈瑞特:這本書“是應我女兒(應為繼女——筆者注)的要求才寫的。她說無論如何我總得對這個重大問題的見解盡可能全面和明確地作出書面的論述。我打算把它和另外一些未出版的稿件放在一起,在可能的時候隨時修改,等到它最能起作用時予以出版。最后出版時,我女兒的一些重要思想以及她的幾節文字,充實了此書內容。在我所寫的部分里,最動人和最深刻的思想是屬于我妻子的,來自我與她公有的思想庫,因為我們對這個問題所作出的無數次商榷與討論,一直在我心中占了很大位置”。2
從這些表述中可以看到,就思想而言,哈瑞特給了密爾很多幫助,激發了密爾的很多思考,密爾所寫就的那些富有影響力的著作都離不開哈瑞特的激勵和啟發。由此,也可以理解密爾為什么在哈瑞特去世后痛苦萬分,這不僅是因為情感上,還是因為自此之后密爾失去了思想的啟迪者和“精神導師”。
二
在一般人的印象中,密爾是一位自由主義思想家,或許在政治問題上多有創見,而不會在經濟學理論上有建樹。實際上,如果從家庭淵源這一意義上講,密爾從少年時期就和經濟學有了學術連接,接受了嚴格的經濟學學術訓練,打下了良好的經濟學理論基礎。
密爾的父親詹姆斯·密爾(下稱老密爾)是著名經濟學家大衛·李嘉圖的好友,李嘉圖始終將其視為最杰出的、有著思考能力的思想家,老密爾也常常會對李嘉圖的書稿和評論發表意見。對于李嘉圖來說,老密爾的判斷、辨析及其意見比其他任何人都具有分量。這種感情和友誼是雙向的,老密爾也接受著李嘉圖的意見,很顯然,他們作為要好的朋友關系是平等的。3 對此,密爾在其自傳里也認為父親是李嘉圖的摯友,給予了李嘉圖很多的支持與幫助。他寫道:“如果不是我父親懇切的請求與熱情鼓勵,恐怕這本書永遠不會出版,或者永遠不會寫成。李嘉圖是個極其謙遜的人,他雖然深信他的理論正確,卻認為自己能力欠缺,無力把它們正確地表達出來,所以不敢想到公開發表?!?
正是由于這層關系,老密爾除了支持和幫助李嘉圖出版著作之外,還讓密爾學習李嘉圖的經濟學理論。據記載,1819年,密爾還是13歲的孩子時,老密爾就讓他學完了政治經濟學的全部課程。密爾詳細回憶了這一學習過程:“雖然李嘉圖的杰作已經出版,但適合向初學者、具體介紹其理論的、指導性的文章尚未問世。所以父親開始教我這門科學時,采取這樣一種講授的辦法,在散步中進行教授,他每天詳盡地講解一部分,第二天我交給他筆錄的講稿,他讓我一遍一遍重新改寫,一直到文稿清楚、明確和達到一定程度的完整才算了事。這門學科的全部內容我就是在這種方式下學完的?!? 他還寫道:“貨幣問題是這個學科最復雜的部分。父親要我用同樣方式讀李嘉圖在所謂‘條金爭論’時寫成的精彩的小冊子,緊接著讀亞當·斯密的著作;這種讀法是根據父親的意見,其主要目的就是要我把李嘉圖高明的見解與亞當·斯密膚淺的政治經濟學觀點相對照,從而看出斯密論點中的謬誤之處,或者他的結論中站不住腳的地方。這樣的教育方法適合于造就一個思想家,但是這種方法必須有我像父親那樣思想縝密、精神旺盛的思想家才能施行。這條道路,對他來說,是布滿荊棘的,盡管我對這門學科有強烈興趣,我相信這條道路對我也是一樣,他經常由于我學不好而發怒,常常毫無理由,因為有些地方本來不能期望我一下子便能接受的?!? 同時,老密爾自己也在1821年出版了《政治經濟學要義》(Elements of Political Economy),以便讓初學者讀懂李嘉圖的經濟學理論。在此書出版前,老密爾便給密爾講授過。對此,密爾在自傳中有過回憶:“當我回到英國,父親的《政治經濟學要義》的出版行將完成,他叫我在他的手稿上做一種練習,也就是做段落提要的工作,邊沁先生在他自己所有的作品上都是這么做的;即在每一段邊上摘出簡短的要旨,使作者易于判斷和改進思想層次和敘述大意?!? 正因為自少年時代就下過苦功,密爾對經濟學理論自然也就比較熟悉。
憑借少年時代的經濟學基礎,面對著快速發展的工業和商業文明,以及社會問題的突顯,密爾深感需要做出解析。從1845年開始,密爾著手寫作《政治經濟學原理》一書,其進度非常順利,1847年底之前已全部完成,并于12月交付給出版社。出版商在接到書稿后也未加耽擱,1848年4月正式出版。沒有想到,此書出版后大為熱銷,第一版即賣出了1000本,很快在1849年出了第二版,隨后1852年出了第三版,賣出了1250本;1857、1862、1865和1871年又相繼再版。也就是說,在密爾生前共出版7次。這本書很快也成為英美大學的教材,被認為是對最為經典的李嘉圖經濟學理論的準確闡釋,直到1890年才由阿爾弗里德·馬歇爾出版的《經濟學原理》取代。2 除了上述這些版本之外,《政治經濟學原理》還有所謂的“大眾”廉價版,賣出10000余本。3 總之,這本書在出版后立刻獲得成功,作為教科書不斷重印,在50年間印刷了32版,并被翻譯到很多國家出版。4 密爾自己也在自傳中據實介紹了書的出版情況:“《政治經濟學原理》迅速受讀者歡迎,這說明公眾需要和希望有這樣一部書。1848年初印1,000冊,不到一年銷售一空。1849年春原版又印1,000冊;1852年初第三次印了1,250冊。此書從一開始起就不斷被引用,被認為是權威之作。”5 由此可見這本書在密爾心中的地位,以及在社會上的反響。在這一時期,密爾憑借《政治經濟學原理》和《邏輯學體系》兩本書,在英國思想界獲得極大聲譽,正如著名法學家和歷史學家阿爾伯特·V.迪西(Albert V. Dicey)的回憶:“在牛津大學,我們狼吞虎咽地閱讀密爾的著作,不管能否消化,直到19世紀60年代,密爾都是我們的精神食糧。”6
密爾的《政治經濟學原理》全稱《政治經濟學原理:及其在社會哲學上的若干應用》,從這書名來看,密爾不僅是在討論經濟學的一些原則,或者說他寫作此書的主旨也不僅是要去發展經濟學中的那些交換與價值理論,貿易、工資和投資等理論,而且是要將這些經濟學理論應用于思考和解決他那個時代的社會問題,以便發揮推動社會進步的作用。對于密爾的這一抱負或意圖,當1852年此書第三版正式出版時,他在給德國一位讀者的信中有著明確的表達:“我承認,我認為和現實的那些更為緊迫的實際問題相比,對政治經濟學進行純粹抽象的考察是沒有多大意義的,這些現實的問題即為民主的行進和社會主義觀念的傳播,而統治者和被統治者階級都并未能夠做好適應這一狀態的精神準備。”7 因此,我們可以看到,在這本書中,密爾在上卷考察了純粹的經濟學原理,下卷則轉向了對政治和社會的思考,也專門安排了關于社會財富的分配、勞動階級、政府等內容。其目的就是,不僅僅是把經濟學看作純粹單一的理論構建,而且看作一種對社會、人與財富之間關系的總體思考。因此,在《政治經濟學原理》中,密爾也努力嘗試去顯示“政治經濟學并不只是自我獨立而存在,它是整個社會這個總體性中的一個組成部分”。密爾還曾經和友人亨利·查普曼(Henry Chapman)說,他希望寫出的不僅僅是對李嘉圖理論的抽象概括,而且要超越現有的這些經濟學論著。
密爾在自傳中也對《政治經濟學原理》的定位和特色做了上述概括,并對經濟學這一學科進行了評論。通過這一評論,我們也可以理解為什么密爾——或者說是哈瑞特執意要密爾——在寫作這一經濟學理論的著作中加入社會等內容,使之真正成為政治經濟學和社會經濟學。他說,經濟學“因為它不僅是抽象的科學,也是實用的科學;此書不是把政治經濟學看作孤立的學科,而是把它看作范圍更大學科的一部分,即社會哲學的一個分支,與所有其它分支有密切的聯系,所以它的結論在其自身的一個部門內也只是在一定條件下才是正確的,必須經受別的部門的各種原因的干預和牽制;離開了其它種種必須考慮的條件,它就談不上實際的指導作用”。1
密爾自己對這本書做出了這樣的定位,如果仔細探究,其實恰恰是由于哈瑞特的建議甚至是她堅持與全面的參與,才使得《政治經濟學原理》這本書不再像當時其他經濟學家的創作那樣成為一本純粹經濟學理論的著作,而是在當時社會語境下思考政治與經濟的關系、以及未來的社會發展等問題。而在這一領域,哈瑞特也憑借自己的知識積累和思考給了密爾很多幫助,密爾自己就坦言此書受到了哈瑞特的幫助。密爾在自傳中就哈瑞特對這本書的貢獻有過詳細描述:“第一部她參與大量意見的書是《政治經濟學原理》。對《邏輯學體系》(除寫作方面那種較細微的地方外),她很少參加意見,但我的作品,不論長短,在文字方面很多獲益于她的精確和敏銳的批評?!墩谓洕鷮W》這一章吸收她的意見比其余各章都多;而在《勞動階級的可能未來》中的觀點完全是她的,這本書的初稿里沒有列入這一章。她指出必須加入這一章,否則本書就非常不完整。經她勸說我才加入這一章,這一章大部分是關于勞動階級實際狀況的兩種相反理論的敘述和議論,完全是她的思想,常常是她口述的記錄?!?
同樣,在本文第一部分所引自傳的那處注釋中,密爾再次表達了哈瑞特在《政治經濟學原理》一書中所做出的貢獻。的確,如密爾所說,現在學界都認為,在以往的經濟學著作中未能加入婦女作為研究的對象,而《政治經濟學原理》第一次考察了婦女的工資水平低于男性這一問題。3 哈瑞特的確對經濟學不甚了解,但在社會這一內容上她給了密爾很多幫助。正像密爾所說,哈瑞特堅持要加入關于工人階級的一章,而且口述了這一章的基本內容,然后由密爾記錄并修改完成。其原因是,她看到密爾最初關于社會主義烏托邦的描述帶有資產階級的口吻。4 這意味著持一種輕蔑的態度,而并沒有正視社會主義這一問題。正因為如此,密爾才會說《政治經濟學原理》不是他一個人思考的結果,而是兩個人共同的結晶。5 密爾還曾多次使用“我們”這樣的詞匯來描述兩人思想的一致,從而證明了這本書是他們“共同的結晶”。例如,密爾寫道:“現在我們不再像我從前那樣是位民主主義者,因為,只要教育還是如此糟糕,我們就擔憂大眾的無知,特別是自私和蠻橫:但我們最終的理想是遠遠超越民主的改進,會將我們歸于社會主義者的名下?!? 密爾之所以寫下如此多的說明,也正是為了陳明哈瑞特對《政治經濟學原理》的觀點與具體寫作的貢獻,以及是哈瑞特讓密爾一個人署名而她自己則藏在背后。因此,無論是在當時作為密爾的朋友,還是后來成為其妻子,密爾始終覺得哈瑞特對此書貢獻巨大,因此有必要做出上述的說明。
從哈瑞特的角度來說,她也的確對《政治經濟學原理》十分關注,親自參與了此書的寫作?,F有的手稿也表明,哈瑞特參與了這本書的寫作。哈瑞特用鉛筆做了很多改動,大部分被密爾接受,當然也有一部分沒有被采納。不僅如此,哈瑞特還全權操辦了這本書的版權事項。以往密爾的著作權全部交給出版社,收益是和出版社各分一半,例如《邏輯學體系》。但是,這次哈瑞特堅持只授予一次性版權,出版人帕克也同意了。對此,密爾非常贊賞哈瑞特的做法,并對她說:“你和出版商的談判非常好,這完全是你的功勞?!? 1848年初,此書清樣出來后,哈瑞特又幫助密爾校隊和安排瑣碎的出版事務。哈瑞特曾經在給密爾的信中這樣寫道:“的確,我現在更像是一個游靈,但我敢說當我們到達布林頓之后,我將會恢復如初。我想只有在下個星期之后我才能去那里,主要是因為我正全力投入《政治經濟學原理》這本書中。這本書幾近完成,將交付出版,因此我無法在4月初離開前往別地?!墩谓洕鷮W原理》這本書是花費整個冬季的結果,在十天之內將要完成和付梓?!?1正是在哈瑞特的幫助下,1848年4月此書順利出版。由于在這本書上花費了太多心血,哈瑞特的身體也因勞累過度出現不好的狀況。無疑,密爾對哈瑞特的這些幫助也是心懷感激的。在少量印刷作為送給朋友的禮品書的扉頁上,密爾這樣寫道:“懷著無比的敬意,將此書獻給約翰·泰勒女士,眾所周知,作者對社會改進的這些原創和有價值的觀點以及本書努力解析和傳遞的很多觀點均來自她。”2
1848年2月,法國率先爆發革命,后來成為席卷歐洲的革命。在革命爆發之初,密爾的《政治經濟學原理》已經完成,也就無法呼應這場革命而對當時社會進行深入思考。隨著革命的進行,密爾的思考也愈發深入。因此,在1852年第三次出版時,密爾對該書進行了較大修改,使之更為飽滿和成熟。對此,密爾自己坦陳:“在《政治經濟學原理》中提到了這些見解,第一版談得不夠清楚,不夠全面,第二版有了改進,第三版就十分明確了?!? 為什么會有這樣的修改?有學者認為,一是由于1848年革命,二是因為有了哈瑞特的幫助。對于1848年革命,猶如托克維爾所說,這是“新”的革命。工人階級的領袖布朗基也說,這是一場要推翻資本主義的“社會革命”。學界普遍認為,這不同于以往那種政治革命,而是一場新社會革命。因此,面對這場革命,密爾與哈瑞特都在觀察和思考,認為必須面對工人階級,以及社會主義這一新的力量和思潮。密爾坦陳:“第一版寫成和付印在1848年法國革命以前,革命后群眾心理更易于接受新穎的思想,不久前令人吃驚的理論,此時看來相當溫和。在第一版中,把社會主義的困難說得如此嚴重,以致總的聽來像是持反對論調。就在當年或以后兩年間,我用許多時間研究大陸最著名的社會主義作家,思考和討論引起爭論的全部問題,結果是第一版上關于這個問題所寫的東西,大部分被我刪去,補進去的議論和見解代表更為進步的思想?!? 值得注意的是,在這段文字中密爾使用了“討論”這一詞語,那么是和誰討論呢?由此引出第二個問題,密爾的思想轉變和哈瑞特密切相關,在這里其討論的對象自然就是哈瑞特。當然,也不排除是別人,但是考慮到婚后密爾退出了社交圈,不和朋友們來往,那么這里討論的對象自然是哈瑞特。的確,不僅哈瑞特參與了1848年第一版的寫作,而且,另外一個不容忽視的時間節點是,1851年4月,密爾和哈瑞特結婚,此后,哈瑞特有更多的時間來幫助密爾對《政治經濟學原理》進行修改。因此,“現存的通信表明哈瑞特對密爾此書的修改是起到了作用的”。5 密爾在自傳中也回憶了《政治經濟學原理》第一版出版的情況,他寫道:關于社會主義思想如此強烈的表達是如此的困難,其語氣總體上是持反對意見的;而在哈瑞特的建議下,他進行了修改,轉向了保持不偏不倚的表述。密爾還自稱,自己既是社會主義理論和實踐的朋友,又是其敵人。經過1848年革命之后,密爾在《政治經濟學原理》第三版中對這些內容都進行了修改,由此可以看出他對社會主義思想觀念的贊成,而很明顯這一改動是聽取了哈瑞特的意見。
三
在《論自由》一書的扉頁,密爾寫下了這樣一段話來獻給已經去世的妻子哈瑞特:
懷著對哈瑞特摯愛與悲哀的回憶,她是我的激勵者,也是這本書的作者,我所寫出的論著中最好的篇章都歸功于我的摯友也是妻子給我的莫大鼓勵,她提升了這些文章的意旨和準確性。
現在呈現的這本書,如同我這么多年所寫出的其他論著,是我們共同思考的結晶。毫不夸張地說,這本書多虧了她的修改。的確,這本書最為重要的部分章節已被非常仔細地不斷推敲,如今面世的這些內容不知道她是否能夠認可。如果沒有她的偉大思想和高尚的情感,如今這已和她一起被埋葬在墓穴之中,我只能解釋這個世界的一半。正是有了她無與倫比的智慧和持續不斷的幫助,我才能夠寫就此書。因此,其實我只是她的思想的傳導者,當然也是最大的受益者。1
密爾在《論自由》的開篇如此坦率地宣布哈瑞特對此書的貢獻,也將他與妻子的感情一并告知這個世界。密爾這樣做是想表明,這本書雖然署名為密爾,但哈瑞特的貢獻清晰可見。密爾在自傳中也直接這樣寫道:“《論自由》一書和以我的名字出版的其它作品相比,更可以說是我們文字上更加直接合作的產物,文中每一句話都經過我們共同讀過好幾遍,并用各種方法反復推敲,細心地剔除由我們勘校出來的思想上和詞句上的毛病。由于經過這樣精細的努力,它雖未經她最后修正,單就文章的結構來看,遠遠超過我過去和以后任何作品的水平。至于從思想內容來說,很難指明哪一部分或哪一種見解比其余的更屬于她所有。此書表達的整個思想方式顯然全是她的,但是我徹底受到此種思想方式的浸染,因而我們兩人自然而然產生同樣的思想方式。可是,我所以能如此透徹地懂得這種思想方式,應該深深感謝她的幫助。”2 由此,可以說是哈瑞特和密爾共同創作了這本書。的確,如果從思想影響的視角看,《論自由》很多地方都明顯體現出哈瑞特的思想。正如她的女兒海倫也說,讀者在《論自由》中將看到哈瑞特的思想。3
如果放在歷史的時間性中考察,早在青年時期,哈瑞特就已經形成了日后體現在密爾的《論自由》中的一些思想。例如,1831年她在《論結婚和離婚》一文中就鮮明地寫道:“沒有任何政府有權利去干涉個人的自由,人類的任何個體都有權利去追求自己的自由,只要不影響其他人的幸福?!? 實際上,哈瑞特從青年時代就在思考人的自由,特別是婦女的權利等問題,并形成了她的自由主義思想。在1831—1832年間,哈瑞特在研究關于不寬容方面的問題時,就對“同一性”(conformity)以及“怪癖”“個體性”等問題展開評論,而這是《論自由》中被特別論述的內容。哈瑞特說:“直至現在,同一性的精神仍然存在,遠未被摧毀。嫉妒、仇恨和一切苛刻行為,以及伴隨的各種偽善,也都未被摧毀。不論是宗教上的同一性,政治上的同一性,道德上的同一性或者社會上的同一性。不論是在什么種族中,其精神是一致的,所有人也都贊同這一點,即對個體性持有敵意,個體性極少能夠公開宣稱自己的存在,如果它全然存在的話。而在一切重要的話題中,都存在著用同一性作為衡量的標準。這種同一性就是由諸多不動腦筋思考的人培植而成的,并由輿論上的‘法西斯’來加以捍衛。在這種情況下,雖然也會發育出個體性的枝芽,但實在是無法抵擋由大眾組成的這一集體性對其的侵害……個人要按照其所形成的觀念去行動,假設這是對個體性這一原則的界定的話,那么,怪癖將是檢驗這一原則存在與否的首要體現……至今為止,社會的認知都是這樣,這是怪異的,所以也就一定是不對的。而那些依照上述原則行事的卓越之士幾乎不可避免地受到某種專斷或其他方式的奴役,他們總是被教導,按照社會的思考來思考才是正確的,其他人認為是對的,因此就必定是對的。”5 “總之,我們應該這樣說,遵從你自身去思考,遵從你自身去行動?!? 她還引用同時代一位詩人的話來強化這一思想:“人類自身是衡量一切真理的尺度。”7 在另外一個段落,她又補充道:“還應該包括婦女?!? 總之,作為力主張揚個體性的人,她一再表達:“所有我們行動的道德準則只是由我們根據我們自己的行動來判斷。”9 “真正依據這一原則(指遵從自身意愿而行動——筆者注)而行動的人不太使用權利與責任這樣的詞語,因為他們能夠為自己的每一個行動給出一個特別的理由,從而無須被迫使用這些一般性而又無清晰界定的詞語表達?!?
同時,作為女性,自從結婚后,面對丈夫整天在外交際而作為女性必須留守家中的情況,哈瑞特不禁發出質問:“我不能接受這一事實,成年男性在結婚前可以在外面尋花問柳。為什么女性非要保持貞潔,而男人們卻不?”2 為此,她寫出了要求婦女獲得選舉權的文字,認為“今日婦女悲慘的現狀就證明了婦女獨立的需要”,3 并力主實現完全的言論自由和印刷出版、公共集會、結社等自由。
哈瑞特的這些思想既是其作為女性的自我感受,又是在閱讀和思考后得出的深思。她在為當時的納格特勛爵的《追憶約翰·漢普頓:他的事跡和他的時代》寫的書評中這樣寫道:“大家知道,漢普頓是17世紀英國革命時奮起反抗國王查理一世專制統治的議員,在抨擊國王征收‘船稅’時,慘遭國王逮捕與判刑?!痹谠摃u的最后,哈瑞特帶著強烈的情感,也是對自由的呼吁,這樣寫道:“在如此多的臣民們開始相信他們是被迫服從時,誰將有如此勇氣說這是絕對的暴政統治。在世界歷史的記憶中還沒有像漢普頓和他的同胞那樣有如此的抗爭行為,并將查理一世處死。無論如何,人民帶著勇氣武裝起來了,開始斷然反抗篡權和壓迫。17世紀的下議院被視為權利的象征和希望之地:激勵每個人盡力行動以便確保他們最為神圣的權利。在英國伍爾瑟斯教堂漢普頓半身塑像的上方,鐫刻著這樣的詞句:‘帶著偉大的勇氣和巨大的能力,奮起反抗暴政以捍衛他的國家的自由,他在議會中奮然支持自由,并為此而獻身于這塊土地?!瘜Υ耍屛覀冇肋h銘刻于心?!?
正如一些研究者所說,哈瑞特的這些思想甚至詞句的表達,都在《論自由》中得到了體現。例如,哈瑞特1831年所發表的《個人自由的權利》一文的基本思想在《論自由》中得到了體現;“怪癖”“輿論的專制”等概念都在《論自由》中得到更為充分的闡釋;她認為的“同一性”是因為沒有試驗各種生活的可能性,也在《論自由》中被寫成“生活要有多樣的試驗”;她所說的“真理有很多面相,人們始終只告訴一種面相”,則是《論自由》第二章的核心內容。5 特別值得一提的還有,哈瑞特說,每一個人都有權利獲得不干涉別人幸福的所有自由,這一觀點明顯是密爾的“傷害”原則的核心,也是密爾對政治哲學最為重要的貢獻。正是在這一意義上講,密爾《論自由》中最著名的“傷害”和“自由”原則首先來自哈瑞特的思想。6
在《論自由》中,需要特別關注第三章“論個性為人類福祉的因素之一”。通讀全章便會發現,密爾所使用的修辭手段特別體現了其對全書主題的強調和吶喊。因此,有學者認為,第三章可以被視為全書的核心,不僅全書主題思想在這一章中得到了最為直接的表達,而且在修辭上這一章也和其他各章明顯不同。其他各章讀來娓娓道來,平靜而冷峻,而第三章則屬于雄辯性的,洪亮而高昂。因為,在這一章中,密爾要向社會的精英階層發出呼喊。由此,密爾也就從說理性的哲學家轉變成宣傳性的傳道人。在這一修辭戰略的背后,可以看到哈瑞特的影響?;蛘哒f,這一章實際上就是由哈瑞特起草的,鮮明地體現了哈瑞特一貫具有的那種言辭激烈、鏗鏘有力的寫作風格。
由于哈瑞特關于自由的觀點和密爾完全一致,兩人本準備共同著述《論自由》這本書。但是,由于哈瑞特突然去世,只好由密爾來完成最后定稿。正因為如此,密爾才將哈瑞特視為《論自由》的共同作者,也才在《論自由》的扉頁寫下了上述那段文字。的確,從密爾寫作《政治經濟學原理》以來,哈瑞特就一直參與到密爾的思想形成中和表達歷程中。也可以說,在一定程度上,哈瑞特是通過密爾的筆來表達了她自己的思想。尼考拉斯·卡帕爾迪(Nicholas Capaldi )認為,哈瑞特極大地影響了密爾的生活和思想。喬·艾倫·賈考布(Jo Ellen Jacobs)考察后認為,以《政治經濟學原理》為開端,密爾的著作越來越多是兩人共同寫就的。在密爾的出版商麥考爾·帕克(Michael Packe)看來,哈瑞特運用了一種令人吃驚的、幾乎是一種催眠性的方式控制了密爾的思想,不僅僅體現在其經濟學理論上,而且擴展到密爾的其他思想觀點上。1 但是,《密爾文集》15卷的主編則不太同意這些意見,并認為,“應該看到,密爾也并非全都接受了哈瑞特提出的建議,甚至他們也會在一些問題上產生分歧,兩人都在挑戰對方的立場和自信。即使他們都同意一些觀點時,哈瑞特也承認密爾更有能力將其表達出來。雖然有些時候是哈瑞特提出自己的觀點并寫成文字,但當她歸還給密爾時,也會說最后結尾處增加的文字也許不合適,可重新修改。這也體現出,哈瑞特并非如有些學者所說試圖左右密爾的觀點。哈瑞特承認,密爾時常也想聽取她的意見,但接受與否是由密爾自己來決定。可以說他們是一起緊密合作進行寫作,各自都對著作做出了貢獻。哈瑞特有著寬廣的視野、對論據的熟悉以及提煉觀點的能力,然后再由密爾加工具體成文?!?
回望密爾的一生,他的思想受到了很多人的影響,例如法國思想家孔德、托克維爾和基佐等人,但從未有人像哈瑞特那樣在很多方面深深地影響了他。哈瑞特對密爾生命和思想的影響是不可忽視的,也是無法估量的。而對于哈瑞特而言,她自身的原創性、清晰的洞察力和哲學性思考能力,只是因為幫助了最為著名的哲學家密爾而被遮蔽了。3 值得欣慰的是,密爾一直在心里牢記哈瑞特對自己的思想貢獻,不僅做了很多贊揚性陳述,認為哈瑞特是自己的“精神導師”,而且在具體文本的創作上也坦陳:“執筆最少的人也許是構思最多的人?!爆F今,考察哈瑞特對密爾思想的影響,將不僅有助于我們理解密爾寫就的那些文本的價值與思想內涵,更好地定位密爾的思想貢獻及其在思想史上的貢獻,更有意義的是,也可彰顯哈瑞特那些新穎獨特與富有價值的思想光輝,傾聽到在密爾的思想體系中有著哈瑞特曾經發出那一清亮的聲音。
“Fund of Thought”: Harriet’s Influence on John Mill’s Thought
LI Hongtu
Abstract: As a famous British philosopher of the 19th century, John Mill’s ideas were deeply influenced by his wife Harriet. By examining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two individuals, especially through a detailed analysis of Mill’s Principles of Political Economy and On Liberty, we can understand Harriet’s contributions to these works. Therefore, it not only helps to better understand the ideological connotations of the texts written by Mill, but also better positions his position in the history of thought. Moreover, what is more meaningful is that this sorting also highlights Harriet’s innovative, unique, and valuable ideological content, and clarifies that in Mill’s ideological system, Harriet’s voice should not be forgotten.
Key words: John Mill; Harriet; Principles of Political Economy; On Liberty
(責任編輯:中" "和)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歐洲近代社會主義思想史研究”(21&ZD247)
作者簡介:李宏圖,教育部重點研究基地復旦大學“中外現代化進程研究中心”研究員,歷史系教授(上海 200433)。
1約翰·密爾或譯稱“約翰·穆勒”,筆者在表述時均采用前者。另外,這里對使用“哈瑞特”這一表述做一說明。她原名哈瑞特·哈代,后嫁給約翰·泰勒,改稱哈瑞特·泰勒。1851年她和約翰·密爾結婚,改名為哈瑞特·泰勒·密爾。由于此名太長,這里就直接稱為“哈瑞特”,這樣的稱呼也包含將其作為獨立個體這一含義。
2 約翰·穆勒:《約翰·穆勒自傳》,吳良健等譯,商務印書館1992年版,第154頁。也參見Mark Philp (ed.), John Stuart MIll Autobiography,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8, p.149。
3 Frederick Rosen, Mill: Founders of Modern Political and Social Thought,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3,p.7.
1 Jo Ellen Jacobs (ed), The Voice of Harriet Taylor Mill,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2002, pp.37-38.
2 Jo Ellen Jacobs, Paula Harms Payne (eds), The Complete Works of Harriet Taylor Mill,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1998, pp.322-323.
3 約翰·穆勒:《約翰·穆勒自傳》,第113頁。
4 約翰·穆勒:《約翰·穆勒自傳》,第111頁。
1 Francis E. Mineka (ed.), Collected Works of John Stuart Mill, Vol XV, The Later Letters of John Stuart Mill 1849-1873, 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 1972, p.574.
2 Francis E. Mineka (ed.), Collected Works of John Stuart Mill, Vol XV, The Later Letters of John Stuart Mill 1849-1873, p.581.
3 Francis E. Mineka (ed.), Collected Works of John Stuart Mill, Vol XV, The Later Letters of John Stuart Mill 1849-1873, p.581.
4 Francis E. Mineka (ed.), Collected Works of John Stuart Mill, Vol XV, The Later Letters of John Stuart Mill 1849-1873, p.620.
5 約翰·穆勒:《約翰·穆勒自傳》,第141頁。
6 Francis E. Mineka (ed.), Collected Works of John Stuart Mill, Vol XV, The Later Letters of John Stuart Mill 1849-1873, p.619.
7 約翰·穆勒:《約翰·穆勒自傳》,第135頁。
8 約翰·穆勒:《約翰·穆勒自傳》,第111—113頁。
9 約翰·穆勒:《約翰·穆勒自傳》,第114頁。
10 約翰·穆勒:《約翰·穆勒自傳》,第142—143頁。
1 約翰·穆勒:《約翰·穆勒自傳》,第143頁,注1。
2 約翰·穆勒:《約翰·穆勒自傳》,第154頁。
3 Piero Sraffa with the Collaboration of M. H. Dobb (eds), The Works and Correspondence of David Richardo, Volume x, Liberty Fund Inc., 2004, pp.8-9.
4 約翰·穆勒:《約翰·穆勒自傳》,第24頁。
5 約翰·穆勒:《約翰·穆勒自傳》,第25頁。
6 約翰·穆勒:《約翰·穆勒自傳》,第25頁。
1 約翰·穆勒:《約翰·穆勒自傳》,第44頁。
2 Jonathan Riley (ed), Principles of Political Economy and Chapters on Socialism,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8, introduction, p.18.
3 Jonathan Riley (ed), Principles of Political Economy and Chapters on Socialism, introduction, p.19.
4 Michael St. John Packe, The Life of John Stuart Mill, London Secker and Warbury, 1954, p.310.
5 約翰·穆勒:《約翰·穆勒自傳》,第139頁。
6 Richard Reeves, John Stuart Mill: Victorian Firebrand, Atlantic Books, 2007, p.207.
7 Richard Reeves, John Stuart Mill: Victorian Firebrand, p.209.
1 約翰·穆勒:《約翰·穆勒自傳》,第139頁。
2 約翰·穆勒:《約翰·穆勒自傳》,第143—144頁。
3 Jo Ellen Jacobs (edited), The Voice of Harriet Taylor Mill,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2002, p.207.
4 Michael St. John Packe, The Life of John Stuart Mill, p.307.
5 Jo Ellen Jacobs (edited), The Voice of Harriet Taylor Mill, p.204.
6 Jo Ellen Jacobs (edited), The Voice of Harriet Taylor Mill, p.205, note 32.
7 Michael St. John Packe, The Life of John Stuart Mill, London Secker and Warbury, 1954, p.308.
1 Jo Ellen Jacobs (edited), The Voice of Harriet Taylor Mill, pp.206-207.
2 F. A. Hayek John, Stuart Mill and Harriet Taylor: Their Correspondence and Subsequent Marriage,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51, p.122.值得注意的是,在1852年此書第三版中沒了這段獻詞,而在哈瑞特和密爾結婚后,又在1853年的版本中出現。
3 約翰·穆勒:《約翰·穆勒自傳》,第138頁。
4 約翰·穆勒:《約翰·穆勒自傳》,第138頁
5 Gregory Claeys, Mill and Paternalism,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17, p.151.
1 J. M. Robson (edited), Collected Works of John Stuart mill, Essay On Political and Society, Introduction by Alexander Brady, Vol. XVIII, 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 1977, p.216.很遺憾,這段話在最為流行的商務印書館翻譯的版本中就被忽略了,其實這是理解《論自由》這一文本形成和哈瑞特對此貢獻的重要提示。
2 約翰·穆勒:《約翰·穆勒自傳》,第147頁。
3 Jo Ellen Jacobs, Paula Harms Payne (eds), “Introduction”, in The Complete Works of Harriet Taylor Mill,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1998, p.34.
4 Jo Ellen Jacobs, Paula Harms Payne (eds), The Complete Works of Harriet Taylor Mill, p.19.
5 Jo Ellen Jacobs, Paula Harms Payne (eds), The Complete Works of Harriet Taylor Mill, pp.137-139.
6 Jo Ellen Jacobs, Paula Harms Payne (eds), The Complete Works of Harriet Taylor Mill, p.139.
7 Jo Ellen Jacobs, Paula Harms Payne (eds), The Complete Works of Harriet Taylor Mill,.p.140.
8 J Jo Ellen Jacobs, Paula Harms Payne (eds), The Complete Works of Harriet Taylor Mill, p.140.
9 Jo Ellen Jacobs, Paula Harms Payne (eds), The Complete Works of Harriet Taylor Mill, p.140.
1 Jo Ellen Jacobs, Paula Harms Payne (eds), The Complete Works of Harriet Taylor Mill, p.148.
2 Jo Ellen Jacobs (edited), Voice of Harriet Taylor Mill,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2002, p.12.
3 Jo Ellen Jacobs, Paula Harms Payne (eds), The Complete Works of Harriet Taylor Mill, p.47.
4 Jo Ellen Jacobs, Paula Harms Payne (eds), The Complete Works of Harriet Taylor Mill, pp.191-192.
5 J Jo Ellen Jacobs, Paula Harms Payne (eds), The Complete Works of Harriet Taylor Mill, p.15.
6 Helen McCabe, “Harriet Taylor Mill”, in Christopher Macleod and Dale E. Miller (eds), A Companion to Mill, Wiley Blckwell,2017, p.123.
1 Michael St. John Packe, The Life of John Stuart Mill, p.315.
2 Francis E. Mineka and Dvight N. Lindley (eds), Introduction, in Collected Works of John Stuart Mill, Vol XV, The Later Letters of John Stuart Mill 1849-1873, 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 1972, p.16.
3 Helen McCabe, “Harriet Taylor Mill”, in Christopher Macleod and Dale E. Miller (eds.), A Companion to Mill, p.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