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時的我特別喜歡卞之琳的《斷章》:“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我一度以為,風景要足夠絢麗、足夠浪漫,這樣才能充當一塊塊能夠拼成完美生活的拼圖碎片。而我平淡的青春就是那塊有瑕疵的拼圖碎片。更多的時候,平凡的我總是倚靠在這座名為青春的石橋上,守望著他人璀璨奪目的光亮,任憑心中的期盼、艷羨隨風而去。是小余告訴我,風景是由我們自己定義的,每個人的風景都有獨一無二的美。
選科之后,我即將進入一個全新的班級。開學之前,我加入了新班級學生自發(fā)組建的班群。面對著全然陌生的同學,說不緊張是假的。我搜腸刮肚地想著合適的開場白,還沒等我想出個所以然來,手機屏幕上突然跳出了一句“歡迎歡迎”,兩個可愛的卡通表情包緊隨其后,消解了我心底的緊張和尷尬,我也趁機發(fā)了個“大家好”的表情包。緩過神后,我定睛一看:這個同學的頭像,怎么那么像我喜歡的動漫角色“毛利蘭”呢?
我點進她的主頁一看,發(fā)現(xiàn)她真的和我一樣喜歡同一個角色——我向來十分欣賞毛利蘭的勇氣、溫柔與堅強。于是,我果斷地向她發(fā)送了好友申請。就這樣,我和小余成了相談甚歡的“網友”,一根網線情牽快三個月的情誼。開學后,我們正式“面基”,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里“執(zhí)手相看淚眼”。
每個周末,在不用擔心學校管控手機的日子里,我和小余都會窩在公園的角落里,快樂地分享著各自在網絡上“搜刮”的美圖。小余還給我展示了她給各種動漫“周邊”拍攝的照片,大方地向我傳授了許多拍照技巧。原來,光是一個徽章就有各種各樣的拍照方法,還可以把徽章帶到草坪上、花叢中、長椅上,與自然合影。
我們就此約定,在之后的每個假期里,我們都要帶上各自的“周邊”,一起去各地打卡留念。
說著說著,小余忽然靈機一動:“要不我們今天先互相給對方拍照吧!”
“可是我不會打扮,也不太會給人拍照……”我忐忑地撓了撓頭。
“沒關系,我之前也不習慣拍照,多試幾次就會了!除了給對方拍照,我們也可以單純拍拍風景,像日出、日落什么的都很美好。”小余對著我笑了笑以示鼓勵,我也就不好再拒絕了。
但沒過多久,我就因為自己的拍照水平比小余差很多而倍感失落。我一直都有一個不好的習慣:面對鏡頭里的拍攝對象,我怎么吹毛求疵都嫌不夠。這要追溯到我?guī)啄昵暗囊淮纬鲇巍D菚r,我和幾個好朋友一起去旅行,大家都隨心所欲地互相拍照。等到我回家翻看照片時,才發(fā)現(xiàn)每張照片里的我劉海都在到處亂飛,為此,我悶悶不樂了好幾個星期。從此之后,我便染上了“吹毛求疵”的毛病。
此時,鏡頭里的人是擅長拍照的小余,我便更加在意拍攝效果了。我一點點地琢磨著人像攝影的技巧,研究著光線和構圖。漸漸地,我感受不到拍照的快樂,為一次次重復拍攝不完美的照片而感到苦惱,同時羨慕小余隨手一拍就能拍出“大片”。
這時,小余突然對我說:“我覺得你拍得挺好的啊,我們又不是專業(yè)攝影師,而且,就算拍得沒有那么好看又有什么關系呢?”
我忍不住問道:“不好看的照片有意義嗎?”
“為什么沒有?拍照的意義不就是為我們的時光留下印記嗎?”小余反問我,又繼續(xù)說道,“看到一張自己開懷大笑的照片,我們會想起那天大笑的原因,或許是遇上難得的好天氣,或許是好不容易搶到了限定的‘周邊’,或許是和朋友一起玩得很開心……照片只是我們用來記錄自己的心情和生活的一個載體而已。”
她一邊說著,一邊翻找著自己的手機相冊,然后將手機遞到了我面前:“你看!這張是我之前抓拍你的照片,雖然你的劉海被風吹亂了,但是我覺得你笑得真好看,很有感染力!”
我看著她手機屏幕上的我:臉還是那張平凡的臉,卻因那發(fā)自內心的笑容而煥發(fā)出了不一樣的光彩,甚至讓我忽略了那被風吹得亂糟糟的劉海。
是啊,拍照技巧只是錦上添花,而不是必需品,我總是習慣性地關注照片的構圖是否完美、照片里的人是否精致,卻忽略了拍照的本質就是去記錄生活中的鮮活瞬間。生活本就是不完美的,但我們所過的每一天,都是獨一無二、不可復制的風景。
我終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頭,舉起手機沖著小余搖了搖:“那我們一起自拍一張吧,我們都沒有合照呢!”
小余和我各自在臉頰旁比了一個“C”,兩個人合起來就是一個愛心。我保存好照片,拉著小余的手,一起跑去尋找新的風景。
其實,正如卞之琳的《斷章》所寫,看風景的人會被別人當作風景,我樸素的笑容也可以給別人帶來快樂,平淡的青春里也有特別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