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四縣河南話入聲探析

摘" 要：一百多年前，河南信陽地區有大量百姓遷徙到江蘇、浙江、安徽、江西等省，形成了眾多的河南話方言島。其中，江蘇省有四個縣的方言島今天存在入聲，這些入聲讀[?5]調，帶喉塞尾，有可能是受吳語和江淮官話的影響而新產生的。入聲借入時，當地強勢方言需有[?5]調，河南話方言島需有[55]調。[?5]調的借入會帶動其他短促調一起被借入，在借入后都讀[?5]調。此時，如果河南話方言島內仍然保持[55]調，新借入的入聲會再經歷一個喉塞尾脫落和短促調長化的過程。如果[55]調已經變讀為其他聲調，新借入的入聲則不會繼續演變。

關鍵詞：江蘇；河南話；方言島；入聲；促化

清朝咸豐、同治年間，東南一帶天災人禍連綿不斷，百姓生活苦不堪言，死亡人數劇增。同治五年（1866），清政府頒布上諭，要求東南各省依據自身實際情況制定相關章程，實施招墾政策，吸引了河南信陽羅山、光山、商城、新縣等地的大批農民紛紛前往。根據各地移民家譜的記載，這一事件發生的時間主要集中在1870—1930年期間。這些移民遷移的方向主要有兩個，一個是蘇浙皖交界地區，另一個則是江西。其中，從河南遷往蘇浙皖交界地區的移民活動，在民間常被稱作“一擔籮筐下江南”。

2019年和2020年，我們在蘇、浙、皖、贛四省調查了28處河南話方言島。這些方言島中有4處存在入聲，均在江蘇省，分別是丹陽市埤城鎮西豐村、宜興市張渚鎮善卷村、丹徒區上黨鎮五塘村、金壇區薛埠鎮上阮村。其中，丹陽市埤城鎮西豐村位于丹陽市城東北13公里處，河南移民約有450人，他們在村內多說河南話，在埤城鎮多說丹陽埤城話。埤城話是當地的強勢方言，也是“吳方言與江淮方言的過渡地帶”[1]。宜興市張渚鎮善卷村位于宜興市城以西20公里處，河南移民約有1100人，他們在村內平常交流說河南話與宜興張渚話。張渚話是當地的強勢方言，屬于吳語太湖片毗陵小片。丹徒區上黨鎮五塘村位于丹徒區城西南13公里處，河南移民約有350人，他們平常交流使用河南話與丹徒上黨話。上黨話是當地的強勢方言，屬于江淮官話洪巢片。金壇區薛埠鎮上阮村位于金壇區城西南23公里處，村內河南移民平常交流說河南話與金壇薛埠話。薛埠話是當地的強勢方言，屬于江淮官話洪巢片。

1991年，郭熙、蔡國璐發現了丹陽市埤城鎮河南話方言島的入聲現象，作者指出：“本無入聲的光山話在置于一個有入聲的環境中僅一百來年（從最早的河南村定居者算起也不過一百三十七年），就系統地出現了入聲，而且這種現象又是發生在一個極力維持其內聚力的方言島上，入聲的這種強有力的‘傳染’能力不能不令人震驚。”[2]為便于行文，下文在統稱丹陽市、宜興市、丹徒區與金壇區時，我們略去“區”“市”兩個字，暫時稱作“四縣”。

一、今讀入聲字的中古來源

河南話方言島的入聲均來源于古入聲字，今讀短促調[?5]，帶喉塞尾。從入聲調來看，丹陽河南話方言島的古入聲字，今已全部讀[?5]調。宜興河南話方言島的古入聲字，部分字讀[?5]調，部分字按照入聲字讀陽平[55]這一規則進行演變。丹徒和金壇河南話方言島的古入聲字，少部分字今讀[?5]調，大部分字按照“清入、次濁入讀陰平[51]，全濁入讀陽平[55]”規則進行演變。從入聲韻來看，四縣的具體情況如下：

（一）丹陽河南話

丹陽河南話方言島共有10個入聲韻，它們分別是：[i??]、[o?]、[??]、[y??]、[a?]、[ia?]、[??]、[u??]、[ua?]、[io?]。

1.[i??]。主要表現在咸山開三四入聲幫端見系、深臻曾梗開三四入聲幫端見系。

山攝：別區～pi??5｜憋pi??5｜滅mi??5｜篾mi??5｜裂li??5｜列li??5｜捏ni??5｜節t?i??5｜熱又ni??5｜杰t?i??5｜揭t?i??5｜結t?i??5｜孽ni??5｜蝎?i??5｜噎i??5

咸攝：碟ti??5｜跌ti??5｜貼t?i??5｜獵li??5｜接t?i??5｜業ni??5｜協?i??5｜葉i??5｜脅?i??5

梗攝：劈p?i??5｜滴ti??5｜笛ti??5｜敵ti??5｜績t?i??5｜激t?i??5｜吃t??i??5｜譯i??5

臻攝：筆pi??5｜畢pi??5｜蜜mi??5｜七t??i??5｜吉t?i??5｜乙i??5｜一i??5

深攝：笠li??5｜集t?i??5｜急t?i??5｜級t?i??5｜吸?i??5｜揖i??5

曾攝：力li??5｜熄?i??5｜極t??i??5

止攝：鼻pi??5

其他：雪?i??5｜劣li??5｜血?i??5｜律li??5

2.[o?]。主要表現在通攝合口入聲幫端知見系、宕攝一等入聲、山攝合口一等入聲、江攝入聲、臻合一入聲幫端系。

通攝：毒to?5｜木mo?5｜鹿lo?5｜谷稻～ko?5｜哭k?o?5｜獨to?5｜六lo?5｜局tso?5｜綠lo?5｜肅so?5｜菊tso?5｜束so?5｜福fo?5｜竹tso?5｜足tso?5

宕攝：博po?5｜托t?o?5｜駱lo?5｜索so?5｜擱ko?5｜惡～人o?5｜郭ko?5

山攝：潑p?o?5｜脫t?o?5｜奪to?5｜闊k?o?5｜活xo?5｜奪to?5

江攝：剝po?5｜桌tso?5｜鐲tso?5｜殼k?o?5｜握o?5

臻攝：勃po?5｜突t?o?5｜卒tso?5

曾攝：國ko?5

3.[??]。在中古一二等字中，[??]與[a?]相對立，前者拼曾梗攝，后者拼咸山攝。讀[??]韻母的字主要表現在曾梗攝開口一二等入聲、咸山深臻曾梗開口三四等入聲知章組。

梗攝二等：百p??5｜白p??5｜拍p???5｜麥m??5｜拆ts???5｜坼ts???5｜?ts???5｜摘ts??5｜責ts??5｜客k???5｜革k??5｜核審～x??5｜核桃～，又x??5｜軛???5

曾攝一等：北p??5｜德t??5｜特t???5｜肋l??5｜塞～滿s??5｜刻k???5｜黑x??5

梗攝三等：只一～ts??5｜尺ts???5｜釋s??5

曾攝三等：直ts??5｜色s??5｜織ts??5

臻攝：侄ts??5｜質ts??5｜實s??5｜失s??5｜室s??5

深攝：蟄驚～ts??5｜濕s??5｜十s??5

山攝：撤ts???5｜浙ts??5｜舌s??5

咸攝：折～疊ts??5｜涉s??5

4.[y??]。主要表現在山臻攝合口三四等入聲，[y??]有時也可自由變讀為[io?]。

山攝：絕又t?y??5｜說又?y??5｜決t?y??5｜缺又

t??y??5｜月又y??5｜穴又?y??5｜越又y??5

臻攝：出t??y??5｜橘t?y??5｜倔t??y??5｜屈t??y??5

其他：怯t??y??5｜曲歌～t??y??5

5.[a?]。主要表現在咸山開口一二等入聲幫端知系。

咸攝：答ta?5｜搭ta?5｜塌t?a?5｜塔t?a?5｜拉la?5｜臘la?5｜雜tsa?5｜扎針～tsa?5｜插ts?a?5

山攝：八pa?5｜達ta?5｜捺na?5｜辣la?5｜擦ts?a?5｜察ts?a?5

其他：鴨?a?5｜法fa?5｜罰fa?5｜窄xa?5

6.[ia?]。主要表現在宕開三入聲端見系、日母。

宕攝：略lia?5｜鵲t??ia?5｜削?ia?5｜弱nia?5｜腳t?ia?5｜藥ia?5

其他：學?ia?5｜確t??ia?5

7.[??]。例字較少，分布較為零散。如：熱新，又???5｜盒x??5｜日???5｜側ts??5｜質ts??5｜適s??5｜石s??5。

8.[u??]。例字較少，分布較為零散。如：骨ku??5｜核桃～，又u??5｜括ku??5｜豁xu??5。

9.[ua?]。例字較少，分布較為零散。如：刮kua?5｜滑xua?5｜挖ua?5。

10.[io?]。例字較少，分布較為零散。如：入io?5。

（二）宜興河南話

宜興河南話方言島共有6個入聲韻，它們分別是：[??]、[i??]、[o?]、[ɑ?]、[io?]、[uɑ?]。

1.[??]。有45個字，主要是曾開一入聲端系、咸山深臻曾梗開口三四等入聲知系字。

曾攝：得t??5｜德t??5｜特又t???5｜勒l??5｜肋又l??5｜則ts??5（以上一等）｜直ts??5｜值ts??5｜測ts???5｜色又s??5｜織ts??5｜職ts??5｜食s??5｜殖ts??5｜植ts??5｜識s??5（以上三等）

山攝：蜇～人ts??5｜哲ts??5｜徹ts???5｜撤又ts???5｜浙又ts??5｜舌又s??5

深攝：蟄驚～ts??5｜澀又s??5｜執ts??5｜汁ts??5｜濕s??5｜十s??5｜拾s??5

梗攝：只ts??5｜赤ts???5｜適s??5｜釋s??5｜石又s??5

臻攝：質ts??5｜實s??5｜失s??5｜室s??5

咸攝：折打～，又ts??5｜攝又s??5

其他：澤ts??5｜擇ts??5｜柵ts???5｜奪t??5｜突t???5

2.[i??]。有44個字，主要表現在咸山深臻曾梗開口三四等入聲幫端見系。

梗攝：碧又pi??5｜壁又pi??5｜劈又p?i??5｜的又

ti??5｜滴又ti??5｜嫡又ti??5｜笛又ti??5｜敵又ti??5｜狄又ti??5｜糴又ti??5｜績又t?i??5｜戚又t??i??5｜惜又?i??5｜積又t?i??5｜跡又t?i??5｜脊又t?i??5｜籍又t?i??5｜擊又t?i??5｜激又t?i??5

山攝：憋又pi??5｜滅又mi??5｜烈又li??5｜節又t?i??5｜杰又t?i??5｜結又t?i??5｜潔又t?i??5｜揭又

t?i??5

咸攝：跌又ti??5｜疊又ti??5｜碟又ti??5｜蝶又ti??5｜諜又ti??5｜劫又t?i??5｜脅又?i??5

深攝：立又li??5｜急又t?i??5｜級又t?i??5｜及又

t?i??5

臻攝：筆又pi??5｜畢又pi??5｜必又pi??5｜吉又t?i??5

曾攝：力又li??5｜極又t?i??5

3.[o?]。有27個字，包括通合三入聲9個字、山合一入聲幫端見系7個字、宕開一入聲5個字、通合一入聲3個字、臻合一入聲2個字、宕合一入聲1個字。

通攝：目又mo?5｜復～雜，又fo?5｜腹又fo?5｜服又

fo?5｜復重～，又fo?5｜肅又so?5｜宿又so?5｜縮又so?5｜囑又tso?5

山攝：末又mo?5｜沫又mo?5｜抹～墻，又mo?5｜脫又

t?o?5｜括又k?o?5｜闊又k?o?5｜豁又xo?5

宕攝：作又tso?5｜各又ko?5｜閣又ko?5｜擱又ko?5｜胳又ko?5

通攝：篤又to?5｜督又to?5｜酷又k?o?5

臻攝：窟又k?o?5｜忽又xo?5

宕攝：擴又k?o?5

4.[ɑ?]。有3個字，如：答又tɑ?5｜搭又tɑ?5｜納又lɑ?5。

5.[io?]。有1個字，如：曲歌～，又t??io?5。

6.[uɑ?]。有1個字，如：轄又xuɑ?5。

（三）丹徒河南話

丹徒河南話方言島只有1個入聲韻[o?]，包括7個字。主要表現在通合三入聲精組知系、臻合一入聲精組。

通攝：肅又so?5｜足又tso?5｜縮又so?5｜觸ts?o?5｜竹tso?5｜祝tso?5

臻攝：卒tso?5

（四）金壇河南話

金壇河南話方言島只有1個入聲韻[??]，包括15個字。主要表現在深臻曾梗開口三四等入聲知系。

曾攝：直又ts??5｜值又ts??5｜職又ts??5｜食又s??5｜識又s??5

深攝：執又ts??5｜汁又ts??5｜十又s??5｜拾又s??5

臻攝：質又ts??5｜實又s??5｜失又s??5

梗攝：適又s??5｜釋又s??5｜石又s??5

二、今讀入聲字的形成原因

關于河南話方言島今讀入聲字的形成原因，學界主要有兩種解釋：一是源方言語音特點的遺留，這種解釋的主要依據是來源地方言的語言性質；二是受周邊吳語、江淮官話等影響的結果。

《中國語言地圖集》將河南省羅山縣、光山縣、商城縣的方言都劃入中原官話信蚌片[3]（B1-5）。中原官話的基本特點是：古清入、次濁入今歸陰平，古全濁入今歸陽平[4]（P179）。中原官話信蚌片的基本特點是：平聲分陰陽；古全濁聲母今塞音塞擦音平聲送氣，仄聲不送氣；古知系字聲母與精組洪音字合流為ts ts? s；

古深臻攝韻母與古曾梗攝開口字合流，與通攝及曾梗攝合口不合流[4]（P180）。

葉祖貴對此持保留意見，作者指出，信陽地區是一個方言混合帶，不能都劃歸為中原官話。因此，他將羅山話劃入中原官話，光山話劃入江淮官話，商城話劃入西南官話[5]。郭熙也持相似觀點：“磨盤話是在河南光山話和羅山話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同時具有中原官話、西南官話和江淮官話的特點。”[6]從我們的調查情況來看，以信陽地區方言為基礎的蘇浙皖贛河南話方言島，確實具有江淮官話的一些特點。而江淮官話今天是存在入聲的，就此而言，100余年前的移民遷出地信陽也可能存在入聲。那么，江蘇省丹陽、宜興、丹徒、金壇河南話方言島的入聲，就有可能是繼承源方言的結果。

雖然我們無法考證出100余年前信陽方言的真實面貌，但是可以通過合理推測來闡述江蘇四縣河南話方言島今讀入聲字的形成這一問題。

首先，在蘇浙皖贛區域內，有據可查的存在河南話方言島的縣（區、市）一共有28個。河南話在其中有些地方是強勢方言，在有些地方則是弱勢方言。前者如浙江省長興縣泗安鎮、浙江省安吉縣梅溪鎮、安徽省廣德市邱村鎮、安徽省宣州區沈村鎮。廣德市也被稱作“小河南”，其縣城城區內亦通行河南話。后者如存在入聲的江蘇四縣，以及江西省彭澤縣楊梓鎮、都昌縣大港鎮、鄱陽縣響水灘鄉等。這些地方的河南移民大多是雙方言使用者，既會說河南話，也會說當地話。當地話對河南話影響很大，部分家庭的內部交流語言甚至都已改為當地話。如果說100余年前的信陽方言真的存在入聲，并且又被保留在今天的部分省外方言島中，那么，這些保留入聲的地方，更應該是河南話為強勢方言的地方，而不太可能是河南話為弱勢方言的地方。

其次，江蘇四縣河南話方言島中入聲韻的分布，都比較零散。如江蘇省宜興市張渚鎮善卷村河南話的入聲韻[o?]，總共有27個字，字數雖少，卻分布在6個不同的韻攝中。因此，這些入聲韻似乎就不太可能是源方言入聲韻的遺留，而更可能是河南話按照詞匯擴散的方式從當地強勢方言中借來而新產生的現象。

再次，黃曉東以蘇浙皖河南話方言島為證據，構擬出一百五十年前的河南信陽話，在這一源方言系統中也沒有入聲。作者指出，磨盤話古入聲字的讀法應是受周圍方言的影響產生的，而非保留了源方言的早期特點，通過蘇浙皖三省同源異境河南方言島的比較，可以構擬出河南光山、新縣及羅山南部一帶方言的部分早期特點，當時在韻母方面并無入聲韻[7]。

下面，我們就以宜興為例列出相關例字。為了能清晰地表現出當地吳語對河南話方言島的影響，在列舉例字時，采用三種讀音對比的方式，即每個例字后跟三個讀音。其中，第一個讀音是來源地方言今信陽商城話，第二個讀音是宜興話，第三個是方言島讀音。商城話材料取自楊永龍的《河南商城（南司）方言音

系》[8]，宜興話材料取自中國語言資源保護工程采錄展示平臺（以下簡稱“語保平臺”），其網址為：https：//zhongguoyuyan.cn/。

首先，是來源于曾開一入聲端系、咸山深臻曾梗開口三四等入聲知系的。

得t?112-t??4-t??5 特t?i?55-d??24-t???5

直ts?55-dz??24-ts??5 測ts??55-ts???4-ts???5

色s?55-s??4-s??5 撤ts??53-ts???4-ts???5

舌s?55-z??24-s??5 汁ts?112-ts??4-ts??5

十s?55-z??24-s??5 實s?55-z??24-s??5

失s?55-s??24-s??5 奪tuo55-d??24-t??5

其次，是來源于咸山深臻曾梗開口三四等入聲幫端見系的。

劈pi112-p?i??4-p?i??5 笛ti55-di??24-ti??5

惜?i55-?i??4-?i??5 積t?i55-t?i??4-t?i??5

擊t?i55-t?i??4-t?i??5 憋pi?112-pi??4-pi??5

滅mi?55-mi??24-mi??5 結t?i?112-t?i??4-t?i??5

急t?i55-t?i??4-t?i??5 筆p?i55-pi??4-pi??5

吉t?i55-t?i??4-t?i??5 力li112-li??24-li??5

進一步核對語保平臺宜興方言點的單字材料，可知這里宜興話的[i??]韻母實際應記為[i??]韻母。

再次，是來源于通合三入聲、山合一入聲幫端見系、宕開一入聲等的。

服xu55-vo?24-fo?5 闊k?uo55-k?u??4-k?o?5

作tsuo55-tso?4-tso?5 各k?55-ko?4-ko?5

三、今讀入聲字的讀音演變過程

在探討了河南話方言島入聲的分布和形成原因后，我們將闡述這一現象對語言演變的具體影響。通過翔實的例證和深入的分析，來了解河南話方言島入聲的借入和演變過程。

（一）入聲的借入

丹陽、宜興、丹徒、金壇的河南話方言島，在當地都屬于弱勢方言，那里的河南人多是雙方言持有者。他們既會說河南話，又會說當地話。在這種情況下，弱勢方言容易吸收強勢方言的某些語言特點。在入聲借入時，當地強勢方言需有[?5]調，河南話方言島需有[55]調。江蘇四縣的河南話方言島與當地強勢方言的入聲字調值，分別如表1、表2所示。

表1中，丹陽河南話“51”“55”的前面都加了“*”號，因為這是兩個假設的聲調，反映的是入聲借入時期丹陽河南話的面貌。丹陽河南移民來自于河南光山縣，光山方言陰平讀[51]，陽平讀[55]，清入、次濁入多讀陰平，全濁入多讀陽平。從表1可以看出，因為丹陽、金壇兩地的強勢方言有[?5]調，河南話方言島有[55]調，所以此時作為弱勢方言的河南話會產生入聲的借入現象。關于借入的具體情況，前文已有論述，這里不再贅言。

從表2可以看出，因為宜興、丹徒兩地的強勢方言有[?5]調，河南話方言島有[55]調，所以此時作為弱勢方言的河南話會產生入聲的借入現象。與丹陽、金壇方言不同的是，宜興、丹徒兩地的強勢方言還有[?24]調，[?5]調的借入會帶動它一起被借入，借入后亦變為[?5]調。不過，[?24]調被借入的數量和比例均沒有[?5]調高。

以宜興河南話中曾開一入聲端系、咸山深臻曾梗開口三四等入聲知系字為例，它們在當地強勢方言中都讀[??]韻母。在這批字中，清入字有33個，讀[?5]調的有26個，占比為79%；濁入字有23個，讀[?5]調的有14個，占比為61%。具體情況如下所示：

清入字中讀[?5]調的有：得、德、則、折打～、攝、澀、執、汁、濕、蜇～人、哲、徹、撤、浙、質、失、室、測、色、織、職、識、只一～、適、釋、赤。

濁入字中讀[?5]調的有：勒、肋、特、蟄驚～、十、拾、舌、實、直、值、食、殖、植、石。

再以丹徒河南話中通合三入聲精組知系、臻合一入聲精組字為例，它們在當地強勢方言中都讀[o?]韻母。在這批字中，清入、次濁入字有14個，讀[?5]調的有6個，占比為43%；全濁入字有7個，讀[?5]調的有1個，占比為14%。具體情況如下所示：

清入、次濁入字中讀[?5]調的有：肅、竹、祝、足、觸、卒。

全濁入字中讀[?5]調的有：縮。

當我們觀察江西、浙江的河南話方言島時，似乎又可以得出這樣兩種結論。首先，即使當地強勢方言有[?5]調，河南話方言島有[55]調，弱勢的河南話可能也不會借入入聲，如江西武寧、安義、高安的河南話方言島。它們雖然符合上述條件，但它們并未從當地強勢方言中借入入聲。武寧、安義、高安河南話方言島與當地強勢方言的入聲字調值，具體如表3所示：

其次，如果當地強勢方言中沒有[?5]調，弱勢河南話一般不會借入入聲，如浙江德清、吳興、余杭的河南話方言島。當地強勢方言有陰入[?54]調和陽入[?12]調，但沒有[?5]調。杭州地區吳語的陰入有三種記錄結果：[54]、[5]、[55]。李儉記為[54][9]，鮑士杰[10]、徐越[11]（P17）記為[5]，錢乃榮記為[55][12]（P53）。岳暘利用實驗語音學的方法而得出結論：杭州話陰入調型雖然整體趨平，但仍有下降表現[13]（P32）。我們通過聽辨語保平臺余杭方言點的單字材料，也發現其陰入確實有比較明顯的降幅。可以說，[54]應該更符合這一地區陰入的實際音值，它與[5]有著較大的區別。正因為如此，這一地區河南話方言島才并未從當地強勢方言中借入入聲。德清、吳興、余杭河南話方言島與當地強勢方言的入聲字調值，具體如表4所示：

（二）喉塞尾的脫落和短促調的長化

入聲借入后，如果河南話方言島中的[55]調已經變讀為其他聲調，那么新借入的入聲就不會繼續演變，如丹陽的河南話方言島。如果[55]調保持不變，那么新借入的入聲會經歷一個喉塞尾脫落和短促調長化的過程，如宜興、丹徒、金壇的河南話方言島。

1.[??～?]

首先，金壇區薛埠鎮上阮村存在著入聲韻又讀為陰聲韻的情況，主要表現在深臻曾梗開口三四等入聲知系。它先從薛埠話里借來了[??]與[?5]，然后韻母喉塞尾脫落讀[?]，同時聲調長化。聲調長化后，無論是清入、次濁入還是全濁入來源的字，都讀陽平[55]。如：直ts??5～ts?55｜石s??5～s?55。此外，有些字還可又讀為[?]韻母，從而形成一字三讀的情況，如：直[ts??5～ts?55～ts?55]。根據我們對其他地區河南話方言島的調查，深臻曾梗開口三四等入聲知系讀[?]韻母，可能是源方言的讀音。

其次，丹徒區上黨鎮五塘村雖然沒有這種又讀，但深臻曾梗開口三四等入聲知章組中，有19個字讀[?]韻母，占比為73%，已完全替代了源方言的韻母[?]。又因為上黨話此類字讀[??]，所以這應該是先從上黨話借來[??]，繼而高化為[??]，然后喉塞尾脫落的結果。喉塞尾脫落后，短促調亦隨之長化。長化后的聲調，清入字一半讀陰平[51]，一半讀陽平[55]，全濁入字讀陽平[55]。如：執ts?51｜濕s?51｜織ts?51｜尺ts??51｜失s?55｜室s?55｜職ts?55｜識s?55｜式s?55｜釋s?55｜十s?55｜拾s?55｜侄ts?51｜實s?55｜直ts?55｜值ts?55｜食s?55｜適s?55｜石s?55。

2.[o?～o]

只有宜興市張渚鎮善卷村存在這種又讀。韻母喉塞尾脫落后讀[o]，聲調長化后，無論是清入、次濁入還是全濁入字，都讀陽平[55]。如：擱ko?5～ko55｜末mo?5～mo55。

3.[i??～i?]

首先，只有宜興市張渚鎮善卷村存在這種又讀，主要表現在深臻曾梗開口三四等入聲幫端見系上。韻母喉塞尾脫落后讀[i?]，聲調長化后，無論清入、次濁入還是全濁入字，都讀陽平[55]。如：筆pi??5～pi?55｜滅mi??5～mi?55｜敵ti??5～ti?55。同時，深臻曾梗開口三四等入聲幫端見系中的一些字，似乎已經完成了“喉塞尾再脫落、短促調再長化”的過程。它們在河南話里只有陰聲韻而沒有入聲韻，只有長調而沒有短促調。如：集t?i?55｜吸?i?55｜鯽t?i?55。

其次，丹徒區上黨鎮五塘村中，深臻曾梗開口三四等入聲幫端見系也多讀[i?]韻母。這里似乎也已經完成了“喉塞尾再脫落、短促調再長化”的過程，現在只有舒聲韻而沒有入聲韻，只有長調而沒有短促調。長化后的聲調，清入字有一半讀陰平[51]，一半讀陽平[55]；次濁入字讀陰平[51]；全濁入字有一半讀陰平[51]，一半讀陽平[55]。如：筆pi?51｜熄?i?55｜蜜mi?51｜集t?i?51｜敵ti?55。

再次，金壇區薛埠鎮上阮村中，深臻曾梗開口三四等入聲幫端見系也多讀[i?]韻母。這里似乎也已經完成了“喉塞尾再脫落、短促調再長化”的過程，現在只有陰聲韻而沒有入聲韻，只有長調而沒有短促調。長化后的聲調，清入、次濁入字讀陰平[51]，全濁入字有一半讀陰平[51]，一半讀陽平[55]。如：急t?i?51｜密mi?51｜集t?i?51｜席?i?55。

4.[ɑ?～ɑ][uɑ?～uɑ][io?～io]

只有宜興市張渚鎮善卷村存在這些又讀類型，并且都含字較少。如：答tɑ?5～tɑ55｜搭tɑ?5～tɑ55｜納lɑ?5～lɑ55｜轄xuɑ?5～xuɑ55｜曲歌～

t??io?5～t??io55。

5.短促調[?5]的長化

短促調[?5]的長化以方言內有高平調[55]為基礎，這是基于調值近似而出現的一種現象。如宜興、丹徒、金壇三縣的河南話都有高平[55]，即陽平[55]，所以這三地的入聲調均可長化。長化后的聲調讀陰平[51]和陽平[55]，如丹徒：尺ts??51｜熄?i?55｜集t?i?51｜石s?55。而丹陽市埤城鎮西豐村的河南話方言島沒有高平調[55]，它的短促調就無法長化，這同時也就制約了喉塞尾的脫落。

短促調因為調值近似而長化的現象，在一些南方方言中亦有存在，并且更為常見。吳語、徽語就存在這種現象，曹志耘指出：“在南部吳語和徽語中，入聲正處于消亡的過程當中。吳徽語入聲調的演變過程首先是‘延伸’，即把原來的短促調值拉長。延伸之后，如果原聲調系統中有相同相近的調值，就并入跟它最接近的那個調，如果沒有，就保留單獨的調類。”[14]浙江義烏方言也存在這種現象。施俊在分析義烏方言入聲舒化現象時，將其分為兩種舒化類型：文讀的舒化和白讀的舒化，認為白讀的舒化與調值近似有密切的關系。作者指出：“白讀入聲有的并入相應的舒聲調，有的自成一調，調值相似促進調類的歸并，屬于‘音段型舒化’。”[15]

綜上所述，本文對江蘇四縣河南話方言島入聲的借入條件、演變過程進行了深入探討。不難看出，方言中入聲的借入和演變既需要一定的歷史條件，也需要一定的語言條件。在有些河南話方言島中，河南話處于弱勢地位，在當地強勢方言存在著與高平調類似的[?5]調的情況下，它很容易受到當地強勢方言的影響。借入入聲便成為河南話一種很自然的選擇，之后，喉塞尾的脫落和短促調的長化，將進一步改變河南話原有的聲調格局。這些研究成果，既加深了我們對方言聲調變化的了解，也豐富了我們對方言演變歷史和語言接觸的認識。在今后的研究中，我們仍需要對上述問題深化、細化，通過更多基于實證的調查和分析，來揭示這一語言演變規律的普遍性與特殊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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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施俊.浙江義烏方言入聲舒化探析[J].方言，2012，（1）.

Entering Tone of Henan Dialect in Four Counties of Jiangsu Province

Zhao Yawei

（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 Yantai University， Yantai 264005， China）

Abstract：More than 100 years ago， a large number of people fled from Xinyang， Henan Province to Jiangsu， Zhejiang， Anhui and Jiangxi， thus forming various Henan dialect islands. Among them， there are four dialect islands in Jiangsu Province where entering tone is founded today. The tone pitch of the entering tone is [?5]， and it is pronounced with glottal stop. It may be that it is newly produced by the influence of Wu Dialect and Jianghuai Mandarin. When the entering tone is borrowed， the local poweful dialect should have a tone of [?5]， and the Henan dialect island should have a tone of [55]. The borrowing of [?5] will lead other short tones to be borrowed together， but after borrowing， they all read [?5]. At this time， if there is still [55] in the dialect island of Henan dialect， the newly borrowed entering tone will go through a process of glottal stop falling off and short tone lengthening. If [55] has been changed to other tones， the newly borrowed entering tone will not continue to evolve.

Key words：Jiangsu；Henan dialect；dialect island；gentering tone；lottaliz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