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的統計測度與時空特征

龔宇潤，劉宏偉

（大連理工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遼寧 大連 116023）

0 引言

推進社會治理現代化，是完善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重要內容。自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著眼于國家長治久安、人民安居樂業，推動社會治理現代化取得了一系列重大成就，書寫了中國之治的偉大奇跡。然而，我國的社會治理發展格局仍存在較強的非均衡特征，這成為制約社會治理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因素[1]。為打通我國社會治理進程中存在的淤點、堵點，探索和深化對社會治理規律的認識，需要從宏觀層面把握以下問題：如何構建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的綜合評價指標體系？如何測度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如何揭示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的區域差異及分布動態演進規律？回答上述問題對于促進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的空間協同，進而推動國家治理能力與治理體系現代化具有重要意義。

社會治理現代化評價指標體系是一個系統化的評估框架，旨在從多個維度量化和比較不同地區的社會治理發展程度。這一指標體系以現代化為基本價值取向，為構建開放的社會治理框架、釋放社會發展活力、持續提升社會發展質量提供參考依據。從國外研究進展看，有關社會治理指標的早期研究可以追溯至20世紀60年代。比較有代表性的是Bauer（1966）[2]從“大社會”的角度出發，開創性地提出了社會指標。到了20 世紀90 年代，全球的政治與經濟轉型推動了治理指標研究的深入，一系列國際指標，如聯合國開發計劃署的治理指標和世界銀行的全球治理指標（WGI）相繼誕生[3]。基于這些框架，國際學術界開始針對本國情況探討治理評估的可量化指標[4,5]。值得一提的是，2012 年，聯合國開發計劃署與原中央編譯局合作，從六大關鍵維度，即人類發展、社會平等、公眾服務、社會保護、公共安全及社會參與出發，構建了一個涵蓋35個具體指標的中國社會治理評價指標體系[6]，這為我國開展社會治理評價工作提供了堅實的理論基石。但具體到綜合性的、以現代化為基本取向的社會治理評價工作，目前國際上的相關研究仍比較少，已有研究更多的是聚焦于政府績效表現、經濟增益與分配、公共服務效率、治理滿意度等單一評價對象[7]。與此同時，國內學者對中國語境下的社會治理指標及評價進行了深入研究。基于評估的主客觀性，這些研究可歸納為三大類：第一類是融合了主觀與客觀指標的評估體系[8]。第二類是純客觀的評估指標體系，重點圍繞社會保障、公共服務等領域進行評估[9]。第三類則依據公眾對社會治理效果的主觀評價，重點圍繞社會治理公平感、相對剝奪感、滿意度等方面構建相應的指標體系[10—12]。但通過梳理文獻可以發現，盡管關于社會治理現代化評價的相關研究已經取得了較大進展，但仍然存在以下局限：第一，在研究內容方面，大部分成果的研究內容集中于指標體系的建立，缺少對社會治理現代化實質性進展的動態監測和實時把握。第二，在水平測度方面，部分學者從區域異質性視角研究了某區域的地方治理能力，但缺少對不同地區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進行橫向比較的研究。第三，在研究設計與方法上，當前研究中，指標體系的可測量性較弱，部分文獻采用單一指標法進行統計分析，存在較大的局限。

本文的邊際貢獻主要在于：第一，從社會穩定、社會參與、社會公正、社會成長和公共服務5 個維度選取指標構建中國社會治理現代化評價指標體系，這是對“社會治理”和“現代化”兩大內涵的整體把握，有助于實現社會治理現代化從定性評估到定量評價的方向轉變；第二，采用熵權-TOPSIS法對指標進行賦權，從而確定每個指標的相對重要性，為后續研究提供一定的方法論依據；第三，采用Dagum基尼系數分析區域差異，精準考察了我國社會治理現代化的區域均衡程度和區域差異來源；第四，使用莫蘭指數與核密度估計揭示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的時空演變規律。

1 研究設計

1.1 統計指標體系構建和數據說明

現代化語境下的社會治理目標是多維度、多層次的，應當包括優化公共服務、鞏固公共安全、構建公民權利保障體系等多個方面的內容[13]。在結合上述分析與文獻[6]的基礎上，本文把社會治理現代化評價體系進一步細分為5 個維度，包括社會穩定、社會參與、社會公正、社會成長和公共服務。這5 個一級指標作為評價維度構成了中國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測度指標體系基本框架的五大支柱，體現了公平、正義、穩定、參與、自治等社會治理的重要價值和理念，有助于引領社會管理創新和社會治理改革的發展方向。此外，該評價指標體系還充分體現了精神文明建設的相關內容。本文最終得到21個中國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測度指標，見表1。

表1 中國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測度指標體系

本文的評價對象為中國31 個省份（不含港澳臺），研究區間為2012—2021年。為研究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的區域差異及時空分布，依據國家統計局的劃分標準，將31個省份劃分為東、中、西三大地區。相關數據主要來源于歷年《中國統計年鑒》。

1.2 熵權-TOPSIS法

熵權-TOPSIS法[14]不僅確保了指標權重設計的科學性與合理性，還提供了一個系統的評價框架，使決策者能夠全面地考察每個評估對象的綜合表現。熵權-TOPSIS 法的具體計算步驟如下：

第一步，對數據進行標準化處理：

其中，xij為第i年第j項指標的數值，x'ij為xij的標準化值。

第二步，計算第i年第j項指標所占的比重Pij：

第三步，計算第j項指標的信息熵：

第四步，計算第j項指標信息熵的冗余度：

第五步，計算第j項指標的權重：

第六步，計算加權矩陣：

第七步，計算歐氏距離：

第八步，計算綜合評分：

第九步，為便于進一步觀測和分析，本文將綜合得分進行縮放，即綜合得分乘100 再除以綜合得分的最大值。基于此，中國社會治理現代化的取值范圍為0～100。

1.3 Dagum基尼系數及其分解法

作為基尼系數的進階，Dagum基尼系數側重于通過組內差異、組間差異和超變密度來分析區域內差異、區域間差異和不同區域交叉重疊部分帶來的影響。與其他分析工具相比，它特別強調了交叉重疊部分的效應，填補了傳統方法在這一領域的空白，為分析區域不平等的根源提供了有力的解釋工具。Dagum基尼系數的計算公式如下：

其中，k代表考察區域的總數，j和h表示區域，n表示考察省份個數，i和r表示省份，nj和nh分別為第j和第h個區域內省份的數量，yji和yhr分別為第j和第h個區域內各省份的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μ表示所有考察省份的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的均值。

Dagum 基尼系數進一步被分解為組群內差異貢獻（Gw）、組群間差異凈值貢獻（Gnb）和組群間超變密度（Gt），滿足G=Gw+Gnb+Gt。其計算公式如下：

其中，pj=nj/n，sj=njYˉ/nYˉ，j=1，2，…，k；ph=nh/n，sh=nhYˉ/nYˉ，h=1，2，…，k-1；Djh=(djh-pjh)(djh+pjh)，表示區域j和h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的相對影響；Gjj表示區域j內部的基尼系數，Gjh表示區域j和h之間的基尼系數，其計算公式為：

1.4 莫蘭指數

全局莫蘭指數的計算公式如下：

其中，x表示省份i的相關變量，n為被觀測到的省份數量，wij為空間權重。

同時，在應用莫蘭指數時，經濟地理嵌套矩陣是一種重要的權重矩陣。這種嵌套矩陣考慮了不同地理單位之間的經濟聯系和相互作用，以及各單位在空間上的相對位置。通過使用經濟地理嵌套矩陣，莫蘭指數能夠更準確地捕捉和反映區域經濟活動的空間相關性和依賴性。經濟地理嵌套矩陣中的元素的計算公式如下：

1.5 核密度估計法

與莫蘭指數等其他空間分析工具相結合，核密度估計法為研究者在探索和描述空間分布、集聚和變異性方面提供了一個更加綜合和深入的視角。核密度估計公式f(x)如式（20）所示：

其中，k(·)為核密度函數，n為樣本數量，h為核函數的帶寬，x代表一組等距的一維數組，Xi為獨立同分布的隨機變量。

考慮到平滑性和可微性，本文基于高斯核函數展開討論，具體公式如下：

2 實證結果分析

2.1 中國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測算結果

本文利用熵權-TOPSIS法計算指標權重，并測算中國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具體得分情況見表2。由表2可知，2012—2021 年中國各省份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均有所上升。從整體視角來看，2012年的全國總體水平為27.60，而2021 年已達39.40，累計增長42.75%，平均增長率為3.62%。這從側面展現了我國在推進社會治理現代化方面取得的進步。

表2 2012—2021年中國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

從數據波動角度看，2020—2021 年全國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增長率高達10.83%，遠超歷年的平均增長率。2020 年是脫貧攻堅戰的收官之年，農村貧困人口已經全部脫貧，成功消除了絕對貧困和區域性整體貧困。因此，這一數據上的明顯提升可能與脫貧攻堅成果緊密相關，體現了國家對于優化社會治理和改善民生的持續投入。此外，從表2 還可以觀察到，部分省份的增長速度處于同期領先水平，如江蘇和浙江的增長率分別高達46.3%和75.8%；部分省份的增長速度則相對緩慢，如北京與上海，這可能緣于他們已有的高社會治理現代化基數，使得任何絕對的增長都在一個較小的相對范圍內；此外，部分省份的數據表現出比較大的波動性，如山東，該省份2012年的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為47.76，然后逐年上升至2017 年的71.79，但在隨后的2018 年意外下降至54.74，此后又逐漸回升，顯示出該省份具備較好的治理韌性與政策調整能力。

從區域差異角度看，東部地區在社會治理現代化上的表現一直處于較為領先的地位。江蘇和廣東作為東部地區的典型代表，其得分均值分別為75.03 和87.71，遠超全國平均水平。其中，廣東在2021 年達到了100 分，顯示出該省份在社會治理現代化方面處于領先地位。相比之下，中部和西部地區雖然均值偏低，但在這10 年中也有明顯的上升趨勢。其中，西藏的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始終較高，均值為58.82，遠高于其他西部地區省份。總體來看，我國社會治理工作取得顯著成效，但發展不平衡不充分的問題仍然存在，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仍然受到地方經濟社會發展水平的制約。

2.2 中國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的區域差異及分解

全國及東、中、西部地區的Dagum 基尼系數及其分解結果見表3。

表3 2012—2021年中國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的Dagum基尼系數及差異分解

總體差異方面：中國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的整體基尼系數從0.24上升至0.27（2015年為高點），然后逐漸下降至2021年的0.23，總體上維持一個相對均衡的分布。整體來看，中國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的區域差異在經歷初步擴大后，逐漸收窄，呈現“倒U”型趨勢。從貢獻率來看，地區間差異的貢獻率最大，是我國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不平衡的主要來源。地區內差異的貢獻率從2012年的26.70%逐漸增長至2020 年的29.08%，2021 年稍有回落。這表明各地區內部的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差異對整體差異的貢獻正在增加。而地區間差異的貢獻率在此期間略有下降，但仍占據主導地位，這反映出不同地區之間的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差異仍然顯著。

地區內差異方面：東部地區的基尼系數在這一期間相對較高，從2012年的0.24上升至2015年的0.27，之后逐漸穩定在0.24～0.25。中部地區的基尼系數在2012—2017年相對穩定，但在2021 年顯著下降至0.11。這表明隨著中部崛起戰略的逐步落實，中部地區社會經濟結構不斷優化，區域發展的協調性持續增強。西部地區的基尼系數在考察期內的絕對差異變化不大，始終維持在0.06～0.18，但相對差異波動較大。雖然整體差異沒有明顯擴大，但局部或時段性的不均衡可能給西部地區的社會治理現代化帶來挑戰，需要引起關注。

地區間差異方面：地區間差異中，東-中和東-西的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地區間差異相近，中-西的地區間差異最小，基尼系數均值為0.15。

2.3 中國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的空間相關性

本文使用全局莫蘭指數對31個省份的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進行空間相關性檢驗，結果（略）顯示：2012 年、2018—2021年的全局莫蘭指數在5%的水平上顯著。這意味著，在這幾年中各省份的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之間存在顯著的空間自相關性。具體來看，2012—2017 年，P 值雖然略大于0.05，但已經接近這個閾值，存在邊緣顯著性，尤其是2017 年。2012—2019 年，全局莫蘭指數整體呈現上升趨勢，說明31 個省份間的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的空間聚集性逐年增強。特別是2018—2019 年，全局莫蘭指數有明顯增長，雖然在2020年有所下降，但在2021年又迅速回升。所有年份的全局莫蘭指數均高于其期望值（-0.033），這意味著各省份之間的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都呈現正的空間自相關性。

為探究某一特定地區的空間相關性，本文選取2012年和2021 年的局部莫蘭指數數據，繪制了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的局部莫蘭散點圖（圖略）。可以看出，在這兩個時間節點上，大多數省份都落在了第三象限，表現出L-L 型集聚特征，集聚性較強。

2012—2021 年，北京、上海、江蘇、浙江在整個考察期內始終位于促進區域（H-H），河北、山西、吉林、黑龍江、江西、湖北、海南、重慶、四川、貴州、云南、陜西、甘肅、青海、寧夏和新疆始終位于低水平區域（L-L）。從地理位置上看，促進區域多位于東部沿海發達省份。而西部地區，尤其是西北地區，則始終位于低水平區域。總體來說，大部分省份在這10 年間的分類基本保持穩定，但也存在一些變化。如內蒙古從過渡區域（L-H）轉變為低水平區域；廣東從輻射區域（H-L）轉變為促進區域；遼寧從2012 年和2013 年的低水平區域轉變為2014 年和2015 年的過渡區域（L-H），其后再次回到低水平區域。

2.4 中國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的動態演進特征

圖1 展示了2012—2021 年中國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的三維核密度分布。從圖中可以觀察到，在考察期內，全國整體的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呈現向右偏移的趨勢，說明全國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在不斷提高，這與前文的分析基本吻合。核密度曲線主峰高度下降，且寬度小幅度增加，這說明全國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的絕對差異存在一定程度的增大趨勢。此外，從波峰演變看，全國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分布曲線經歷了波峰數量逐漸減少、從雙峰向單峰過渡的演變過程，兩極分化現象在減弱。

圖1 全國核密度分布圖

圖2 至圖4 展示了2012—2021 年東、中、西三大地區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的三維核密度分布。從分布位置看，各地區核密度曲線中心都呈現不同幅度的右移，說明隨著時間推移，各區域的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均呈現不同程度的上升。從波峰數量看，東部地區基本呈現單峰狀態，說明該地區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存在集聚效應，內部差異較小，不存在明顯的極化現象；而中部、西部地區呈現由單峰向雙峰轉變的趨勢，說明該地區社會治理發展不穩定，存在極化現象，未來應關注地區內社會治理均衡化發展問題。

圖2 東部地區核密度分布圖

圖3 中部地區核密度分布圖

圖4 西部地區核密度分布圖

3 結論與建議

本文基于社會治理5 大維度構建中國社會治理現代化評價指標體系，應用熵權-TOPSIS法測度2012—2021年中國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運用Dagum 基尼系數、莫蘭指數、核密度估計揭示了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的區域差異與時空特征。研究結論如下：（1）中國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穩步提升，但呈現“東高西低”的不平衡的空間分布格局。（2）從區域差異來看，中國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存在一定的區域差異，且地區間差異是總體差異的主要來源。（3）從空間特征來看，不同區域的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并非隨機分布，而是存在一定的空間集聚現象。（4）從時間特征來看，中西部地區的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均存在一定的極化現象。

根據以上結論，本文提出如下建議：

第一，各地區應當立足本地實際，根據自身發展基礎制定差異化的發展戰略，因地制宜地推進社會治理現代化進程。對于社會治理現代化表現出眾的省份，如廣東、江蘇、浙江，應著重于創新和可持續發展；對于中等表現的省份，如福建、湖北，關鍵在于進一步完善和提升；而對于表現相對落后的省份，如甘肅、青海、新疆，主要目標是加強培育和給予扶持。此外，中央財政專項轉移支付應當繼續向中西部等欠發達地區傾斜。

第二，建立區域間協同發展機制。要堅持統籌聯動，發揮整體治理效能，打破各部門各機構的科層壁壘，促進人、財、物、數據等社會治理資源的跨區域流動。要發揮高水平省份對低水平省份的輻射帶動作用，縮小省份間差距。要建立省份間對口扶持和交流機制，可通過“結對子”等方式進行精準幫扶，推動構建共建共治共享的社會治理格局。考慮到不同區域的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的空間集聚現象，應從頂層設計層面支持跨區域的知識與技術交流。例如，可以鼓勵東部地區的援派干部到中西部地區分享先進經驗，西部地區的干部到東部地區掛職鍛煉，促進知識積累與經驗傳播，從而提高整體的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

第三，建立社會治理工作定期評估機制，及時做好政策調整，以提升社會治理韌性。要構建立體的社會治理信息采集與分析制度，周期性地整合群眾關切的問題并加以研判分析，做到靶向發力。要建立全周期、全要素的動態監測與反饋機制，即時掌握社會治理的痛點難點問題，根據實際情況調整策略方向。要暢通和規范群眾訴求表達、利益協調、權益保障通道，問需于民、問計于民，為提升治理效能找準可靠依據和目標定位，從而推動共建共治共享，實現社會治理成果由全體人民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