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2年中共領導開灤五礦同盟罷工的策略

摘要：1922年中國共產黨在領導開灤五礦同盟罷工的過程中，面對異常強大的敵人，采用了多種策略進行應對。在前方的暴力斗爭中，黨帶領工人切斷礦方的支援，針對反動武裝的不同成分，采取不同措施各個擊破。在罷工運動的后方，黨積極募集資金援助罷工工人，爭取社會各界的支持與聲援，在報紙上展開輿論戰。

關鍵詞：中國共產黨；開灤五礦同盟罷工；黨的領導

中圖分類號：D231;K261.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4）07-0005-04

Research on the Strategy of the CPC Leading

the Strike of the Kailuan Five Minmetals Alliance in 1922

Li Songrui1Liu Zhihai2

〔1. School of Marxism， Party School of Hebei Provincial Committee of CPC （Hebei Academy of Governance ）， Shijiazhuang 050010;

2. School of Marxism， Hebei Normal University， Shijiazhuang 050011〕

Abstract： In the process of leading the strike of the Kailuan Five Minmetals Alliance in 1922， the CPC， facing an extremely powerful enemy， adopted a variety of strategies to deal with it. In the violent struggle ahead， the CPC led the workers to cut off the support of the mining side， and took different measures to break down each component of the reactionary armed forces. In the rear of the strike movement， the CPC actively raised funds to assist the striking workers， enlisted the support and solidarity from all sectors of society， and launched a public opinion war in newspapers.

Keywords： the CPC; the strike of the Kailuan Five Minmetals Alliance; the leadership of the CPC

工人階級是中國共產黨重要的階級基礎，開展工人運動是中國共產黨成立后的中心工作。中共一大通過的《中國共產黨第一個綱領》明確了中國共產黨要領導工人階級用階級斗爭手段去推翻資產階級專政，用無產階級專政代替資產階級專政，為中國革命和工人運動指明了新的前進方向。在中共北方黨組織和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北方分部領導下，北方地區很快成為全國工運發展最快成績最顯著的地區，1922年開灤五礦同盟罷工1922年開灤五礦同盟罷工運動指因開灤礦務局拒絕增加工人工資和改善待遇的合理要求，1922年10月23日—11月16日，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領導開灤五礦（唐山、趙各莊、林西、馬家溝和唐家莊5個礦區）4萬多名工人舉行的大規模罷工斗爭。此次罷工持續25天之久，雖然最終沒有達到預期目的，但給予中外資本家和封建勢力以沉重打擊，充分顯示了工人階級的巨大力量，在國內外產生了重大影響。是影響力巨大的一次工人運動。

從研究對象來看，相比較同期的其他工人運動，對于開灤五礦同盟罷工這樣一場聞名中外的工人運動有關研究成果數量有限，研究內容也較為單一，多集中于革命史、工運史、經濟史等領域，對近代中國工人運動的特殊性重視不夠。在軍閥混戰的時代，不同地區形勢多變，在黨組織建設還不完善成熟的條件下，中共早期在各個地區對工人運動的領導工作通常有著很大的區別，各個地區工人運動的特點、結果、經驗不能簡單地一以概之。中國共產黨在這次罷工活動中究竟發揮了怎樣的作用？在罷工之中究竟運用了哪些斗爭策略？支撐25天之久的罷工運動背后的經費和物資是從何而來？本文通過梳理1922年中國共產黨領導開灤五礦同盟罷工運動中采用的有關策略，從中探究早期北方地區中國共產黨領導工人運動過程中的復雜生態與自我成長軌跡。

一、前方斗爭：切斷增援與各個擊破

從資本家的角度來看，他們并不懼怕工人罷工。第一，他們獲得了當地軍政官員的全力支持，有警察和軍隊可以對罷工隊伍進行武力鎮壓；第二，只要能夠保持礦井的正常運轉，雙方僵持時間越長，對于礦方來說就越有利，只要停止發放工資和供應伙食，大批工人都將衣食無著，必然撐不過去最終妥協；第三，貧苦無業的農民人數很多，即使將工人全體解雇，另行招募新的工人也不是難事；第四，礦方對待工運有著充足的經驗，可以采取一切手段平息工潮。在五礦代表請愿的第二天，總礦師杜克茹就趕到天津總局，與總經理楊嘉立磋商對策。楊嘉立會見直隸警務處處長兼天津警察廳廳長楊以德要求給予武力支持。在礦方看來，他們獲得了警務處的武力支持，罷工是不足為懼的。

（一）切斷礦方增援

為了給礦方造成有力威脅，為談判爭得籌碼，在罷工委員會的帶領下，開灤五礦同盟罷工采取針對性的措施對礦方造成了沉重的打擊。他們占領通往礦區的鐵路要道，組織工人敢死隊擋住增援的火車，試圖切斷外界和礦內的一切聯系——飲食、援助、增兵，沒有了支援，在礦內維持正常運轉的外國職員就很難繼續工作下去，就會給礦山造成巨大的損失。例如，10月24日，罷工的第一天，趙各莊工人糾察隊打傷了企圖迎接警察的外國煤師，林西礦和趙各莊工人斷絕了礦方糧食給養的來源，糧食給養車被截留在古冶車站不能進礦，就連到附近鄉村購糧的渠道也被阻塞。天津警務處派來200名警察、工人和總局派來的6名外籍技術人員到達林西以應付林西礦的危機。25日，200名英國來復槍隊隊員和2名英國軍官乘快車到達唐山。25日清晨，林西礦工人俱樂部聞訊后，立即派工人糾察隊率領3 000多名工人趕到古冶墻頭，臥軌阻截兵車進礦，并用石塊磚頭砸傷英兵。與此同時，警務處派來的增援工人和外籍技術人員以及糧食給養車被工人敢死隊阻攔在趙各莊南門外，他們臥軌阻擊火車，試圖與警察交涉，見勸阻無效，雙方就展開了劇烈的毆斗。警務處派來的增援工人和外籍技術人員不得不拋下火車，徒步進入趙各莊以解“燃眉之急”。這種罷工模式是有效的，在整個罷工過程中最為有效且直接地打擊了礦方。礦局在罷工中的經濟損失是很大的，如正在鑿建中的唐家莊礦因無工人上班而被淹沒，唐山礦1號井、3號井因操作不當連續發生毀壞罐籠、罐道事故[1]87。

（二）各個擊破反動武裝力量

在開灤五礦同盟罷工期間，應礦方保護英國人利益、尊重條約的要求，直系軍閥曹錕派了一個師到礦山來鎮壓工人罷工；楊以德又派了三千人的保安隊開進礦山鎮壓罷工；再加上英國帝國主義為了保護他們在礦上的利益，有一個聯隊的兵力駐扎在秦皇島——工人們面對的有帝國主義的軍隊，有曹錕的軍隊，還有天津警察廳楊以德的保安隊，加在一起約有一萬余人的兵力。僅僅靠兩千工人組成的糾察隊去對付近萬人的軍隊，力量是不夠的。面對源源不斷前來的武裝力量，罷工委員會開會討論對策，他們意識到反動武裝力量并不是鐵板一塊，各個反動武裝勢力背后所代表的利益集團之間也有著復雜的矛盾。由于在總統選舉、內閣更替以及對奉戰爭等問題上無法達成一致，直系軍閥內部因此分裂成不同的派別，各個派系之間存在著激烈的斗爭。這種因為政治主張與個人利益差異而形成的派系斗爭對不同集團處理開灤罷工的態度產生了重要的影響。直接受吳佩孚控制的灤縣當地駐軍將領董政國堅持調解辦法，多方阻撓楊以德的鎮壓行動。唐山的地方官員殷本浩和唐山警察局局長姚彤章同楊以德爭權奪勢，也有矛盾。在這種情況下，罷工委員盡最大可能爭取駐軍和警察的同情和支持，集中力量打擊楊以德的保安隊。黨組織派員向駐軍的旅長做工作：“工人要求成立工會，這是憲法上允許的，希望你們不要同工會對抗。”同時，又派宣傳隊找本地軍隊的士兵談話。經過做工作后，該旅的態度比較好，其負責人保證在處理工人罷工時不開槍，必要時并由他們出來調停[2]。

二、后方支援：物質援助與輿論聲援

組織工人罷工需要大量的物資，參與罷工的工人大多非常貧困，參與罷工就意味著失去賴以生存的收入來源，罷工失敗之后，還需要資金進行善后，所以中國共產黨在組織罷工的過程中建立了專門的機構向社會各界募捐。雖然捐款數目遠遠不能滿足罷工的需要，但也讓整個開灤五礦同盟罷工足足支撐了25天之久。除此之外，黨還借助輿論的力量鼓舞工人的士氣，壓制敵人的囂張氣焰。

（一）募集資金援助罷工工人

在以往的罷工中，罷工前期工人往往同仇敵愾、氣勢激昂，但隨著罷工活動陷入僵局，時間拉長，沒有收入來源的工人必將迫于生存壓力最終忍痛與資方妥協。因此，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及其分部以及后來的中華全國總工會設置了罷工后援會、工人總工會、工人俱樂部、工人消費合作社、救濟委員會等分支機構，其目的是解決有關問題，穩定工人情緒，打消工人的顧慮。

在開灤五礦同盟罷工中，為了平息工潮、打壓工人，礦局一手炮制了“十·二六”慘案，“一面虐殺工人以寒其膽，一面遷延時日以待其自斃。在彼等推測，以為工人決不能支持5日之久”[1]70。為支援罷工活動，中共北方區委、全國總工會和有關革命團體等紛紛發動募捐活動。如當時的京漢路、粵漢路、安源煤礦俱樂部都寄錢來支援唐山的工人罷工。在李大釗的領導下，北京大學成立了“北京開灤礦工罷工經濟后援會”。共產國際也給了一部分經費，“1922年11月，蘇聯外交人民委員會全權代表越飛為唐山罷工工人提供的1 000元和準備進一步籌集的400元”[3]。捐獻最多的是南洋愛國華僑，據北京《晨報》報道：“截至昨晚止（10月31日），北京方面得款3 800元，南洋孫某匯來萬元，廣東海員工會2 000元，安源1 600元，京奉路全線助款約7 000元。以上共26 400元。此外，京漢總工會、漢口工團聯合會及上海紡織工會、煙草工會，亦先后認捐若干，克日即可匯到……工人得此援助，故已決定對礦局不表示讓步”[4]206-207。

羅章龍這樣回憶捐款的保存與具體用途：“在罷工中，我們籌集罷工資金，關于保存與支付問題，我們在天津設立了一個聯絡處，現款就放在那里，這些錢主要用來辦食堂，其他的用得不多，因礦上煤不要錢，食堂由家屬聯合做飯”[4]182。因為工人已有這些捐款，所以在礦局命令包工停止供給工人伙食后，五礦工人俱樂部立即貼出布告，每一罷工者每日將得到2角錢的生活費，并在廣場設粥場多處，供單身工人用飯。冬天快到了，就把社會上捐獻的冬衣發給一些需要衣服的工人。一些短工生活更苦，黨組織把他們安排在罷工隊伍和糾察隊中，并答應在罷工后享受正式工人一樣的待遇。

（二）爭取社會各界的支持與聲援

開灤五礦同盟罷工發生后，立即得到了社會各界的熱烈響應。在黨的引導和宣傳下，各個工團、學界、議會都紛紛動員起來支持和聲援開灤煤礦工人。

唐山工業專門學校的學生早在“五四”運動中就與開灤工友結下了革命友誼，因此對這次罷工極為同情和關注。為此，他們特意籌辦報紙《唐山潮聲》，專門報道罷工情況，借此聲援工人。經過多日籌備，該報于11月9日在上海創刊。緊接著，他們配合礦工的請愿活動，成立學生賑工會，向全國各學校、各工商團體及報館發出公告，望各界“解囊相助”。該校學生于11月13日集體向校方請假1天，帶著樂隊，高舉旗幟，上街宣傳，向商界募捐。11月18日下午，該校校長俞文鼎接到交通部電令，謂學生如再不肯上課，即可全體解散，該校長立刻發出通告照交通部命令辦理。同時，有保安隊、警察及董政國所部軍隊三百余人保衛該校宿舍，逼迫學生整頓行李一同押上火車，學校即刻被武力解散。唐山的學生支援工人罷工的革命行動，在全國第一次工運高潮中開創了先例。

李大釗還聯絡了一部分當時的國會議員，聯名向北洋政府提出質問，擴大了罷工的社會影響。北方黨組織遵照中央的指示，注重做好上層聯絡工作，這對開展工作、爭取朋友、分化敵人來說十分重要。當時國會議員中，靠近共產黨和北方區委有往來的有二三十人，許多議員都非常關注這次罷工，在必要時就站出來為工人群體說話。“十·二六”慘案發生后，參議院議員張漢章等人和眾議員江皓等28人，分別向北洋政府遞交質問書。當時，參眾兩院雖非政府的權力機關，但它畢竟是官方最高議事機構。因此，議員們的正義之聲，在全國各界引起很大反響。同時，做好上層工作也有助于及時了解北洋軍閥政府的內幕和動向，不僅方便黨決定斗爭策略，更能及時在報紙上發表文章加以揭露，喚起群眾覺悟，例如曹錕賄選一事，就是最先從議員那里聽聞的。

（三）與礦方在報紙上展開輿論戰

遭受到外界輿論和礦內罷工活動的雙重打擊后，礦方深感局勢的急劇變化難以應付。礦方總經理楊嘉立為蒙騙外界輿論，掩蓋流血慘劇真相，特派總局協理那森愛德和趙君達專門“來對付各新聞報告”，親自撰寫罷工新聞，賄使一些報紙發表。如駭人聽聞的唐山礦慘案報道只簡化為一句話，“在趙各莊與唐山礦，警察與罷工工人之間曾發生沖突。據說有些警察負傷”這是那森愛德給《泰晤士報》《華北明星》《華北日報》等主筆的新聞稿，并要求“即請登載于明天出版的貴報中”。，對工人的死傷慘狀只字不提。袁克定以開灤督辦的名義，分別向警務處和省長發出公函邀請楊以德赴唐鎮壓工潮，得到全力支持的楊以德無視全國輿論的抨擊抵達唐山。

面對楊以德的囂張氣焰，天津《大公報》發表了國會議員胡鄂公、蒲伯英等30人的聯合聲明，就軍警殘殺工人案向北洋政府提出質問。在五礦工人俱樂部被查封之后，罷工委員會以“開灤37 000工人”的名義，向國會參、眾兩院發出急電，列述楊以德“殘殺工人、媚外貪財”的罪狀，提出將楊以德彈劾、免職懲辦的要求。隨后開灤工人與啟新工人聯合向全國同胞發出書信，呼吁全國援助。工人俱樂部查封的第二天，唐山街頭出現了打倒楊以德的傳單、標語和漫畫。

楊以德鎮壓工潮的措施未能達到預期的效果，在搜查罷工機關文件時發現罷工者得到了強有力的支持，看到報紙上發表的開灤工人致國會議員的急電，以及開灤工人和啟新工人聯合發出的呼吁書，恐會激起全國的公憤，這大大打擊了他對于成功鎮壓工潮的信心。最終楊以德于11月8日離開唐山，京津《泰晤士報》在11月9日刊登的評論文章不得不承認：“煽動者鼓動工人反對楊以德將軍是成功的”[4]249。

9日，開灤和啟新的罷工代表聯合組成的10人請愿團到達北京，向北洋政府和國會請愿彈劾楊以德。北京《晨報》、天津《新民意報》等都刊登了工人代表到政府和國會請愿的實況，全文刊登了請愿書，全國掀起了“驅楊”運動的高潮。在中國共產黨的宣傳引導下，隨著開灤工人罷工在全國震動之大，影響之深，對開灤工人罷工的態度如何，實際上在輿論的影響下，已經成為“中國人民是否還有民族感情和義憤的試金石”。在輿論的幫助下，一方面開灤的煤礦工人得到來自社會各界的物資和聲援，另一方面敵人的囂張氣焰也得到有效打擊，不能再肆無忌憚地用暴力手段鎮壓工人運動。

三、結語

相較于同時期的其他罷工運動，開灤五礦同盟罷工面對的中外反動勢力異常強大，弱勢的工人群體如果想要戰勝反動勢力，就必須采取正確的策略。在早期的自發性工人運動中，工人們往往通過破壞生產工具、砸爛資本家的廠房等方式來達到罷工的目的。雖然這為工人爭取到了一定的權益，但并不能完全取得斗爭的勝利。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雖然這次開灤五礦同盟罷工運動未能達到預期的目標，但開灤的工人運動進入新的階段，五礦工人不僅團結一致對抗礦方，還掌握靈活有效的斗爭策略，由最初自發的、要求獲得最低人權的斗爭，逐步地向政治自覺的方向發展，斗爭的目標越來越明確，組織紀律性越來越強，思想覺悟逐步提高。在罷工過程中，中國共產黨敏銳判斷罷工形勢，及時調整以靈活應付敵人的打擊，在爭取物質援助和輿論聲援方面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從中可以看到中國共產黨領導和組織工人運動所受到的各方面的限制與面臨的各種問題，以及自身不斷成長、強大的發展過程。

參考文獻：

[1]《開灤工人運動史》編審委員會.開灤工人運動史[M].北京：新華出版社，1992.

[2]劉明逵，唐玉良.中國工人運動史：第2卷[M].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1998：414.

[3]楊奎松.共產國際為中共提供財政援助情況之考察[J].社會科學論壇，2004（4）：4-24.

[4]中共開灤黨委黨史資料征集辦公室.開灤工運史資料匯編：第1輯[G].內部資料，1985.

作者簡介：李松芮（1996—），女，漢族，河北秦皇島人，中共河北省委黨校（河北行政學院）馬克思主義學院助教，研究方向為中國共產黨黨建史。

劉志海（1967—），男，漢族，河北秦皇島人，河北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

（責任編輯：朱希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