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文”下替代性心理滿足與社會心理危機研究

摘要：隨著網絡文學、短視頻以及游戲作品的熱度不斷增高，青年文化——“爽文化”已經逐漸成為當下青年文化主流，越來越多的 “爽文”作品出現，其背后是當今社會中不同群體復雜的社會心理指向。本文基于影視作品、游戲等兼具 “爽文”標簽的作品，分析 “爽文”下的替代心理滿足及其背后潛藏的社會心理危機。

關鍵詞：“爽文”；替代性心理滿足；社會心理危機

近年來，文化市場不斷涌現出 “爽文”的現象級作品，無論是 《慶余年》 《瑯琊榜》 《延禧攻略》等大制作的電視劇，抑或 “歪嘴龍王”“黃金眼”“外國龍王”等國內外短視頻熱播爽文短劇，又或者是 《完蛋！我被美女包圍了》等互動游戲，其本質都是由最開始的 “網絡爽文”逐漸改編發展而來，主人公每次面對的困難都能被解決，都能成為其不斷強大的 “墊腳石”。盡管當下 “爽文”及 “爽文”化的作品類型和受眾不一，但都包含強烈的 “受辱+復仇+升級”元素，使受眾心理受到極大滿足，得到作者給予的 “爽感”，“爽文”背后，是當今社會大眾的替代性心理滿足，有時代獨特的癥候與心理指向。但同時，“爽文”的流行，亦存在一定的社會心理危機，正確辨識 “爽文”的作用，在滿足大眾需求的同時，體現人文關懷，引導受眾積極向上十分重要。

一、“爽文”特點

當前，“爽劇”“爽文游戲”皆來自網絡 “爽文”小說。“爽文”是網絡文學中一大流派，講述主角歷經傳奇歷程，贏得人生所有領域的勝利。在網絡文學早年，“爽文”專指男性閱讀市場的武俠類作品，展現主角如何借助自己的努力及幸運機會，逐漸從草根成為頂級強者。后來，女性閱讀市場的宅斗、宮斗題材作品也采用此種創作手法，著力描繪弱者或不利環境下的成功反擊?！八摹逼鋵嵤莻鹘y勵志故事的精練版。當今網絡文學 “爽文”的源頭之一，即是對金庸武俠小說的效仿和續寫。如今，網絡 “爽文”的定義廣泛，包括玄幻、商戰、軍事以及注重表現 “弱者勝過強者”的言情小說。這類以欲望滿足為核心的作品，皆可稱之為 “爽文”?！八瑒　薄八挠螒颉本从诰W絡小說，且在網上迅速流傳。它們的特色主要體現在高密度的快感、劇情簡潔以及人物單薄。

（一）快感

在 “爽文”相關的作品中，能夠讓受眾產生快感的階段被稱之為爽點，而由于作品不同、類型不同，爽點的表現形式則存在不同的差異，通過人物、語言、情節等所表現出來。[1]在 “爽文”中，主人公開局即被退婚受辱，隨后卻不斷強大，最終復仇成為強者；在爽劇中，有如 《慶余年》中范閑與當時天下大儒莊墨韓對文一般，先是被折辱，而后范閑飲酒作詩，借用所謂 “現實世界”中李白、杜甫等詩人的千古絕句將大儒氣吐血大勝；而在 “爽文游戲”中，《完蛋！我被美女包圍了》里負債累累、來到陌生城市餐廳打工的男主角，處處碰壁，卻莫名同時被多名優質女性追求，他要在一系列的對話選擇中抉擇和誰走到最后?！八摹倍紝⒁粋€寬宏的故事中的一個個 “爽點”縮短為開始與高潮兩個部分，矛盾的營造與化解均在短期內迅速完成；故事所需的鋪陳與積淀則草率處理，只追求娛樂效果。情節劇中，矛盾沖突是構建劇情的慣用手段，善于利用善惡對立的二元結構展開激蕩的道德和感情碰撞。藝術性地消除現實困境，緊湊處理個人問題，由此把握觀眾的視覺欲望，借助高頻爽點打造出層出不窮的驚喜，使觀眾陶醉其中。

（二）情節簡單

由于快感必須集中且頻繁，因此情節必須簡單明了。這種簡單的情節設計，能讓觀眾迅速明確事件的來龍去脈，并且可以在非常短的時間里解決問題，進入新的事件當中。仍以 《慶余年》前幾章為例，范閑作為所謂的 “私生子”，回到京都，受到父親現任妻子及其兒子責難侮辱，但這個沖突很快就被主角所平息，在簡單情節的要求之下，偶然、反轉、巧合等敘事技巧，就成為 “爽劇”中習以為常的應用。再以 “搏殺北齊程巨樹”橋段為例，主角朋友身死，主人公竟在大街上搏殺兇手，讓人大呼過癮，“當街搏殺程巨樹”事件的核心在于 “反轉”，因此忽略或弱化了其他所有元素，觀眾只享受 “反轉”帶來的頃刻之間的爽快。[2]

（三）人物扁平

在快感密集的要求下，當下大行其道的 “歪嘴龍王”作品等大多數的 “爽文”作品中的人物十分扁平，片面且單一，情感線中主角一般追求者眾多，善良、多金且絕對喜歡主角，而形形色色的反派均是徹底的壞、對主角徹底的恨?！八摹弊髌窞榱?“爽”不惜犧牲對人物性格的揣摩構建，只為劇情服務，導致人物扁平，缺乏性格深度，讓受眾只沉溺在 “爽”的劇情中。

二、“爽文”背后的心理替代性滿足

（一）替代性滿足

“替代性滿足”觀念源自弗洛伊德對人類本能的探究。他確定了人性中本能和理性的二元沖突后，贊揚人類 “本我”的 “快樂原則”，但同時承認當中的痛苦，這些包括生理痛楚 （傷殘、老邁、死亡）、環境災害以及人際交往的矛盾等，都無法避免。為此，他提出了三個解決方法：轉移注意力、尋求替代滿足和使用麻醉品。其中，藝術作為替代滿足的表現形式，可以肆無忌憚地迸發情感，達成現實生活中不能實現的理想。因此，可以通過藝術與其他手段創造美好幻想來緩解現實壓力。

隨著這種 “替代性滿足”的渴望，“爽文化”蓬勃發展，其產業擴展從線上至線下，具有必然性。

第一，網絡這一 “虛擬實境”以現實為基礎，構筑了與現實對立的 “幻境”，在這之中，用戶可以自主選擇屏蔽、隱藏或凸顯現實生活的事實，進而塑造出理想化的自我形象。網絡已成為網民釋放情感、實現個人價值的避風港。第二，網絡擁有獨特的溝通方式—因共同興趣和特性形成的虛擬社區，這使網絡群體行為更為容易。第三，網絡文學的創作、閱讀和傳播要求遠低于傳統文學，每個人都可成為創作者或消費者、評論員。無需過多物質財富便可進行審美活動，低價且內涵豐富的購買組合也進一步降低了閱讀障礙。盡管盜版和文化走私問題對原創文學有所沖擊，但極大提高了文學作品的可見度和普及率。只要理解和掌握大眾的審美需求，深刻洞察社會心理結構，就能在網絡文學領域立足，而 “替代性滿足”便是其中重要的元素。

（二）替代性心理滿足下獨特的中式心理——受辱與復仇

受辱與報復類型的影視作品并非某一特定文化獨有，如熱播韓劇 《黑暗榮耀》及美國動作大片 《疾速追殺》等皆屬于此范疇。然而，不能簡單地將此類短篇網劇視為全球平民主義文化的一部分。

通過解析以 “贅婿”類型為主的網絡小說，可以得出結論，在“短視頻爽劇出海”之前，未曾出現在韓、美、泰等地的受辱復仇 “爽文”題材中。同樣，在 “爽文”游戲 《完蛋！我被美女包圍了》中，男主人公亦因財務危機需依賴女方求生存，展現出明顯的性別 “弱勢”特點。此類劇作仿佛一面生活的鏡子，折射出觀眾內心渴望公平的訴求，但此類型的受辱情節卻凸顯傳統男權社會的烙印。

在婚姻關系中，男方往往扮演從屬角色。反觀那些 “嫁”女的男性，他們面臨第二層的羞辱。在字典 《說文解字》中的解釋為，“贅”代表了抵押品的內涵，無論男方因貧窮無法迎娶妻子而入贅，或是為了延續家族香火進入女方家，抑或女方因舍不得女兒離家而入贅，總之男方始終處于絕對劣勢。[3]那些關于贅婿的網劇中，劇情詳細描繪了女方家長、追求者等如何對男主進行各種形式的赤裸裸的侮辱，此舉激發了男主復仇的欲望。從這些作品中，我們不難察覺到強烈的怨恨與報復情緒。

這些作品著重宣揚的是基于權力支配的人際關系，盡管在人物設置上略有差異，如中式復仇的主角與加害者最終實現了地位顛倒，但是總體而言，它們無疑借鑒并展示了這種有害行為模式。在所有受辱復仇故事中，唯有中式復仇的主角毫無道德情感負擔地完成了復仇。無論在贅婿題材的電視劇中，或是電子游戲中的選擇性操作模式，都在不斷加深支配他人的優越感和快感。這種心態映射了現實生活中被支配者的壓抑與報復欲望，結合社會面臨的種種難題以及結構性的群體支配現象，這種文化傾向變得更加勢不可當。

從歷史角度看，這種 “受辱”與 “反抗”的情感表露，與近現代中國特殊歷史階段的烙印息息相關，成為一種典型的 “受辱”與 “復仇”烙印，其構建方式甚至與短視頻有著高度相似之處。這種 “受辱”的情節已深深嵌入我們的文化觀念中，形成一種迎合觀眾心理需求的替代性滿足。

三、“爽文”下社會心理危機

（一）正確心理觀念的丟失

以多年前熱播劇集 《我的前半生》為例，其中子君的故事情節明顯趨向 “爽文”風格，缺乏深入的價值觀探討。劇中的角色關系錯綜復雜之際，又未能深入挖掘女性自由與解放這一更深層次的議題。尤其令人矚目的是，該劇中子君在婚姻生活中所展現的自我迷失，如因一條項鏈責難公司總裁，惡意揣測丈夫與實習生之間的感情；又或是在百貨商場炫耀似地購買名牌鞋，忽視了丈夫陳俊生逐漸發生的改變。那么在與陳俊生分離之后，子君是否有所成長呢？答案是否定的。她的閨密兼職場精英唐晶與她心儀的男朋友賀涵，猶如子君的拯救者，愿意接手解決她所面臨的難題，賀涵更是成為子君的職場導師，有望將她塑造為下一個 “唐晶”，然而，子君與賀涵之間的情感糾葛凸顯了女性對于男性的過分依賴，而非真正的獨立。[4]這種劇情套路與眾多 “爽文”有著共同之處：借助有實力的輔佐，女主角得以輕松取得事業成功，倘若缺少唐晶與賀涵的助力，很難相信子君能夠擺脫離婚陰影，實現事業上的突破。如此的 “爽文”表達方式，無疑大大降低了小說原先承載的價值觀引導意義，使受眾 “獨立”“自主”“感情對等”等正確的心理觀念逐漸丟失。

（二）極端心理的孵化

在 “爽文化”這種明確的功能導向下，網絡文學逐漸擺脫主流文學和精英文學的束縛。雖然曾出現過文藝青年用以表達自我的時期，但中國網絡文學卻摒棄歐美式的 “超文本”創作方式，轉而樹立起類型化、通俗易懂的準則，很可能被資本所左右。當 “爽文化”與資本結合時便暗藏危機。第一，這類作品具有較高成熟度及代表性，引發大量雷同、大同小異的產品涌入市場，使讀者觀眾產生審美疲勞。唯有百花齊放、百家爭鳴才能推動文藝的繁榮發展。第二，若想突破此類作品的包圍圈，對作品品質提出更高的要求勢在必行。然而，部分作家為博人眼球，偏向選用一些敏感、低俗的主題，打造視覺吸引力，給諸如 “男性就是該卑微地為女性付出一切”“女性不過是男性成功的消費品”“父母本就該毫無怨言地付出”“我的不得志是所有人導致的”等極端心理以孵化溫床，極大影響了個人和社會的心理健康。

（三）自我詮釋、自我引導心理的弱化

事實上，“爽文”是一種現實情感與社會規制的融合，通過壓抑個體 “本我”來緩解壓力與焦慮，并在合法化環境中接受現實。因此，盡管 “爽文化”與流行的 “喪文化”“佛系文化”在外在表現上有所不同，其內在特性卻具有本質性消極。這些文化主動規避現實痛苦，而非積極應對或變革。這種現象反映出商業小說模式 “爽文”與精英文學的分歧，前者關注輕松娛樂，后者負有啟迪責任。由此可見，對 “爽文”觀眾來說，現實環境已經固化，快樂成主流目標。我們需明確 “爽文”所提供的 “替代性滿足”需建立在承認 “虛擬空間”與現實有著明顯差距的基礎之上，方能實現療愈效果。若忽視這點，則會陷入 “爽文”虛幻世界無法自拔。當從 “幻境”回歸現實，發現自我依舊困境重重，更大的挫折恐導致更深的自我否定，可能導致讀者效仿 “爽文”中的一些非理性表達，強化自我認同感。[5]在這樣的 “爽文化”背景之下，無數人面臨現實逃避、迷失在虛擬之中，最終失去自我解讀及引導能力。

四、結束語

爽劇是當前時代的體現，追求極致快感的爽劇不僅是現實生活高壓下的對抗，同時也是資本經濟對人的限制束縛。它的流行反映了青年群體的焦慮、行業亂象與現代化文明的局限性，以致對讀者的閱讀審美和價值觀念產生負面影響。隨著社會進步，人民生活質量逐步提升，但生活工作壓力依舊重大，生存難度相應加大，新一代青年對于壓力釋放的應對方法各有異同，“爽文”閱讀成為心理宣泄的方式。讀者常將書中主角視為己身，以此規劃夢想，即便回歸現實，仍有滿滿成就感，他們甚至會模仿書中主角的日常行為?！八摹遍喿x，其實是 “速食心理”，即快速、簡單且預期的結果。

這樣的 “爽文”解心頭之氣，可并非真實，“爽文”僅是一種宣泄途徑，不應該成為扭曲社會心理、激化社會矛盾的元兇。在當今 “爽文”快速發展的態勢下，網絡作家不能盲目追逐 “爽”，而應堅守文學的深層追求與正確導向的心理引導責任；在粗糙、數量至上的寫作環境中，力爭展示思維深刻、情感健康和品行高潔的內容；在追求快感的大環境下，堅守揭示真實、善良、美好的信念，傳遞對人生歷史的深入思考。

參考文獻：

[1] 李中正.網絡文學 “爽感”生成體系構建與 “爽點”量化研究[J].粵港澳大灣區文學評論，2021（05）：133-139.

[2] 董其鑫，白麗芳.社會建構論視角下的 《慶余年》劇評多元分析[J].常州工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22，40（04）：85-91.

[3] 張澤琦.基于弗洛伊德 “三重人格”理論解讀網絡劇 《贅婿》的熱播[J].現代視聽，2021（06）：68-71.

[4] 張海燕，楊馥菱.從熱播劇 《我的前半生》中解讀女性主體的構建[J].中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1，37（03）：69-73.

[5] 周志強.“處在痛苦中的享樂”：網絡文學中作為 “圣狀”的爽感[J].廣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3，22（3）：82-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