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色彩美學與西方色彩美學之異同

摘 要：探究東方色彩美學與西方色彩美學之相同與差異，從東西方色彩獨特的民族性審美觀念和鮮明的象征性運用，闡釋東西方色彩的共通之處。從色彩在東方的中國是視覺意象性在于色彩的“以象達意”“情景交融”和擬人化“生命”的三個層面，折射與闡釋東西方色彩在民族思想、情感、審美傾向等方面存在的本質區別。

關鍵詞：審美觀；象征性；以象達意；情景交融；擬人化“生命”

Abstract： Explore th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between Eastern and Western color aesthetics， and explain the commonalities between Eastern and Western colors in terms of their unique national aesthetic concepts and distinctive symbolic use. From the visual imagery of color in Eastern China lies in the three dimensions of color， namely， \"using images to convey meaning\"，\"blending of scenes\" and anthropomorphism of \"life\"， which refracts and explains the commonalities between Eastern and Western colors in terms of national thoughts， emotions and aesthetic tendencies. The essential difference between the East and the West in terms of national thought， emotion and aesthetic tendency.

Keywords： Aesthetic concept；symbolism；imagery to convey meaning；mixing of scene and mood；anthropomorphizing \"life\"

基金項目：本論文系2023年度國家社會科學基金藝術學重點項目《亞運美學的國家形象設計研究》階段性成果（批準號：23AG015）。

美學有萬千相，但東方美學是一種“自本生根”。東西方文化在色彩中表現出共通與明顯的差異，對東西方色彩美學的比較，不僅是對傳統美學一種審視，也是提問與思辨，更是找回屬于中國自己的“東方色彩美學”。

1 地域象征性

色彩是大自然慷慨贈予人類的禮物，它時而豐富多彩，時而簡單明了，時而復雜多變，時而單調淡化。色彩與自然萬物有著千變萬化的聯系，通過傳遞信息使人們感知物體的形狀，產生心理感受和審美感知。由于不同民族、不同文化背景的人類在宗教信仰、民俗傳統、自然環境、思維方式和生活水平上存在著區別，人類對于色彩的界定和認知也有所不同。

1.1 東西方色彩都具有獨特的民族性審美觀念

幾千年形成的意識形態、民族文化、心理結構與色彩運用有著緊密的聯系。東方國家以中國為代表，中國人骨血中的東方文化是禮樂相成的本質特征。首先，中國傳統色彩多使用天然顏料，主張自然之義、對稱之美，強調藝術的內涵與氣韻、節奏與律動。中國傳統色彩生長在中國文化里，具有獨特而深刻的民族審美觀。古代色彩以鮮明的特征表現在原始色彩自發性的應用基礎上，逐步走向民族和區域自覺性的色彩選擇運用。中國古人崇尚黃色，作為炎黃子孫的中國人生活在黃土地上，將黃色看作是君權的象征。中國傳統色彩文化由“五行五色”發源，體現在儒、道、釋的色彩觀中，不僅蘊含中華民族特有的審美旨趣，同時也承載著對天、地、人、事、物的關懷。其次，中國人崇尚黑色的審美取向在藝術表現中升華。例如：中國文人將墨以水稀釋，以黑白墨色氣韻生動地躍然紙上，形成傳形且傳神的水墨意蘊的審美表達。以道家哲學理論為基礎的墨色留白運用，水與墨融為一體形成通靈的虛靜之美，詮釋著一種精神透析和生命領悟。“五色”和“墨色”這兩種色彩審美在中國歷史文化發展中相互獨立又互為影響，在五千年的歷史沉淀與詩意傳承中有著截然不同的表達。“以象達意”的方式是讓中國傳統色彩適用于不同意境的根本途徑和深層根源，也是東方色彩所具有獨特的民族性審美觀念。

西方色彩也多使用天然顏料，這從公元前15000年法國拉斯科洞的壁畫可以考證。石器時代的人類將源于氧化鐵、赤鐵礦和含錳的鐵化合物等多種礦物提煉或研磨成的黑色、紅色和黃色等用來繪制壁畫。西方學者早在古希臘時期就有關于色彩的考證，綠色顏料從孔雀石中提煉，藍色從藍銅礦中提取，黑色則來源于燒焦的骨頭等。文藝復興時期油畫取代蛋彩畫，在油畫顏料中添加亞麻籽油、核桃油、紅花油等干性油的粘合劑。西方國家以大自然為色彩因素，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文化和色彩象征，都有各國獨特的風情。以英國為代表海洋資源豐富，因此，藍色被視為高貴的顏色，象征著神圣與智慧。法國的紫色薰衣草給人帶來視覺浪漫，成為法國的色彩代表。16世紀以提香·韋切利奧（Tiziano Vecellio）為代表的威尼斯畫派，色彩強烈、輪廓鮮明。嶄亮的藍銅色、沉穩的紅色、爽朗的黃綠色……明快的色彩使人們耳目一新，形成了威尼斯畫派特有的鮮明色彩。隨著16世紀科學技術的大力發展，西方學者基于色彩光學的本質，以理性思維進行定量分析，逐步走向一條與東方色彩迥然不同的道路。牛頓的光學研究表明光的反射和折射現象，白光通過三棱鏡折射成為彩色光帶，為后期印象畫派的色彩表現提供了科學依據。西方藝術注重實際，繪畫的光影效果要求嚴格，體現出現實中真實的光影美感和透視層次，體現出理性邏輯的特征。因此，西方傳統色彩美學具有獨特的民族性審美觀念，也具有嚴謹且科學的表現性。

1.2 東西方色彩都具有鮮明的象征性運用

從地域來看，位于東方的中國幅員遼闊且物產豐富。在悠悠的歷史長河中，中國傳統色彩是象征性的運用，在很大程度上超越一般色彩的物理性和生理性的視覺表象。“在遵循‘隨類賦彩’的同時強調細微差別，從眼中之色升華到心中之色而后提煉出畫面之色，乍看即明確物象類別，但細品又能體味出別樣的內涵和韻味。”[1] 色彩的內涵較為豐富，與中華民族觀念和文化相關聯，具有極強的象征性和倫理特征。

西方的羅馬時代后期，宗教精神隨著基督教的興起而成為象征性色彩的主要選擇，西方色彩以基督教精神為內涵的宗教繪畫的色彩大行其道，對歐洲人的色彩認知影響巨大。尤其中世紀的基督教讓人體驗到彩色玻璃為媒介所創造的神秘而豐富的象征性。以君士坦丁堡為中心的拜占庭建筑是輝煌的羅馬色彩藝術和神秘的東方色彩的融合。圣索菲亞大教堂的彩色玻璃與教堂內空間墻面上金色底的重彩馬賽克鑲嵌的壁畫交相輝映，營造了神圣的色彩氛圍。西方油畫色彩也帶有象征性特點，每一幅油畫中的色彩都會被賦予象征意義，例如：黃色是寬廣的大地之色，蘊含著希望與光明，象征豐收的喜悅；藍色是天空與碧海之色，象征著永恒，意味著深邃；白色是縹緲之色，象征著虛無；綠色是平和之色，象征著滿足。油畫家借用色彩表情達意，運用色彩的象征性決定整幅油畫的調性，強化主題，突出思想。例如：保羅·高更（Paul Gauguin）的《布道后的幻象》，通過大塊面的色彩應用形成強烈的對比，畫面中的背景都是朱紅色，既好像是田野，亦似天空，表達了強烈的色彩象征主義。20世紀的西方油畫進入個性化時代，追求變革創新的藝術精神一直伴隨著西方美術的發展進程，求變求新的藝術精神以“反傳統”的姿態表現得更集中和強烈。油畫家開始尋求用色彩的象征性來表現主觀的思想感受，運用散發著不羈的狂放線條、絢爛的色調傳達熾烈的情感，創造超越時空的具有象征意義的繪畫。表現主義和象征主義通過豐富強烈的色彩來表達畫家的內心狀態和情緒。野獸派作為象征主義的代表，采用平面化的構圖，用色強烈且大膽，突破傳統的立體透視和色彩明暗關系。法國野獸派畫家亨利·馬蒂斯（Henri Matisse）的代表作《舞蹈》，以飽和強烈的色彩對比代言了畫家的生命快感和自由精神，明艷絢麗的色彩構成了畫面上的舞蹈，以炙熱的表達釋放豐富的情感，呈現濃郁且狂野的活力。

東西方之間存在巨大的地域差異，各自國家兼具不同的民族特色，由于地理位置、文化背景、生活環境與習慣和使用工具水平等諸多方面因素的不同，在繪畫工具、材料、繪畫樣式以及由此折射出來的民族思想、情感、審美傾向等方面存在著諸多的本質區別。

2 視覺意象性

色彩是人們通過視覺來感知的。然而，色彩并非單一的視覺產物，而是由其背后的歷史、文化、社會環境交織構成的“視覺感知”。同時，人對色彩的感知也是多維度的，通過物理現象、視覺系統和文字意義來重構色彩的內涵和意義。

東西方色彩美學的文化差異是主觀抽象的總結，不同的色彩在每一種文化中都有著特定的意義。例如：中國畫的水墨色屬于非彩色系列，印象畫派的色彩屬于彩色系列，“墨色”和“彩色”，給人不同的心理感受和情感反應。如果把色彩原理的研究看成“器”，那么，在東方的中國，色彩的運用便是“道”。色彩在西方的色彩體系是一個色值，在東方的色彩是視覺意象性。

2.1 色彩在東方的中國是視覺意象性，表現在色彩的“以象達意”

將色彩與情感相連，“意象”成為中國傳統審美的基礎，東方色彩也不例外。色彩意象的表達，在中國千年歷史文化中以及一代代中國人的觀念中不斷沉淀融合，從而形成了獨具東方特色的色彩語言。色彩有著深層的文化意蘊，反映了不同的感知方式和思維模式，體現了不同的文化性格和文化心理，包含著心理學意義上的文化意蘊。中國人講究“看山不是山”，同一個人對于同一個顏色在不同時間、不同地點、不同心情都會有不同的感受。中國的色彩是變幻萬千、難于捉摸的，即使色值固定，但是色感是可變化的。這不是對客觀現實的描摹，是一種意蘊的表現。東方的“意象”之美融合在其思想之中，從而使“五行五色”觀念在中國各朝代都歷久彌新，深入人心。

西方的色彩運用追求“真實”，遵循對事物的如實表達，強調色彩運用的精確性，注重光的影響與表達。尤其在14—16世紀歐洲的文藝復興思想文化運動，以寫實的人體解剖和透視法則等開創了色彩科學理論和客觀對象的表現技法，更注重色彩在風格和技法上自然協調。19世紀后期，光學的發展奠定了西方繪畫色彩的理論基礎。印象派畫家強化了色彩的自然規律和光影效果，探索以光和色彩為中心的藝術表達，帶來了整個藝術觀的改變。印象派油畫受到了光學的啟發，注重觀察自然景物的環境色、條件色和光源色作用于固有色變化，在“光色變幻”中尋求細微變化。準確把握色彩在一瞬間的冷暖輕重，并把這種色彩感觀以一種再現性的方式加以表現。不僅將真實的大自然顏色描繪下來，繪出瞬間形成的光色印象，而且要通過整幅油畫的布局和主題思想對色彩進行再現性表現。“西方色彩模仿作為一種明確的色彩方向，從再現現實中的光色開始，以發現光色明暗變化的色彩形式為語言特色。”[2] 新印象派畫家修拉創造了“點彩畫法”，更升華了色彩的運用內涵，獲得強烈的視覺效果和精神意蘊，色彩準確地表達了創作的思想。

2.2 色彩在東方的中國是視覺意象性，表現在色彩的“情景交融”

通過色彩可以找尋潛藏于文化和藝術情感的傾向性和客觀物體的象征性。東方色彩是具象的，又是意象的，具象是顏色呈現的基礎，意象則是意義升華。以中國畫為例，無論是水墨畫還是人物畫，中國傳統繪畫在色彩使用上非常含蓄，注重象征性和情感性表達。同時，中國古人對顏色的認知來自對大自然的感受和想象，給顏色取名是“觀物取象”的手法，例如：宋代楊萬里在《曉出凈慈寺送林子方》中詩云：“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意韻生動又凝練含蓄的描繪出一幅紅、綠絕艷的畫面。唐代白居易在《憶江南》中詩云：“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看到晨光映照的江岸邊比火焰還要紅的紅花，碧綠的江水綠得勝過藍草……花、月、葉、光、云等自然萬物，含蓄中透著東方美學，通過意象色彩表達精神實質，注重表現文化與精神的情感層面，注重色彩間的氣韻和意味，盡顯獨特的東方式審美意蘊。人們對自然色彩是自然而然的感悟，帶有東方審美色彩的意象也逐漸地發生和孕育。

西方色彩具有裝飾性特征，常常運用高飽和度的顏色進行表現。以印象派繪畫為例，用飽和的顏色表現光與影，散發著燦爛與明朗之感。這與中國山水畫涇渭分明。印象派繪畫是以色彩取勝的主要代表，在寫實表現的基礎上減弱明暗光影表現，具有一定的裝飾性，以理想化的主觀色彩表現浪漫性和裝飾性。奧地利畫家古斯塔夫·克里姆特（Gustav Klimt）的作品作為重要的象征主義實現了具象與裝飾的綜合。他的作品以富有感染力的華麗色彩與裝飾形式的表現風格相結合，金碧輝煌的神秘主義色彩呈現富麗璀璨的視覺效果。

2.3 色彩在東方的中國是視覺意象性，表現在色彩賦予的擬人化“生命”

中國詩畫一脈相承，詩中有畫，畫中有詩。很多詩人是色彩寫作的高手，詩歌中呈現的“色彩”精彩紛呈。唐代崔護在《題都城南莊》中詩云：“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以“人面桃花”道出千萬人都似曾有過的生活體驗，以色彩形成絕妙意境。唐朝白居易的《暮江吟》中詩云：“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以“一半呈現出深深的碧綠，一半呈現出殷紅”的色彩描述寫出了美好的境界。宋代秦觀的《如夢令·鶯嘴啄花紅溜》中詩云：“鶯嘴啄花紅溜，燕尾點波綠皺。”表達黃鶯用嘴銜過的紅色花瓣從枝頭繽紛落下，燕子的剪尾掠過水面泛起綠色的漣漪。這些詩詞語言，以色彩描述賦予自然春光以美好和鮮活的生命。將色彩人格化，它可以表達人的思想感情，引領人的生命狀態，是東方色彩美學兼具色彩情感和意象性的內涵表達。

東方色彩以鮮明的視覺形式展示了中華的獨特性質，以鮮明的視覺連接著浩瀚的民族文化。東方色彩美學追求自然本真，體現了將審美活動建立在物理世界之上的意象之美，是意象世界對照真實世界的自然之美，是審美活動超理性精神的超越之美。通過東西方色彩美學的比較，有助于構建東方色彩的中國文化主體認同，尋求有別于西方色彩學的獨立身份。同時，探尋東西方色彩運用的融合共生，在東方水墨滋潤中生發，在油彩流動的節奏中呼吸，在東方與西方、靜觀與力量的律動中煥發色彩的生命和對萬物的體悟（圖1-2）。

3 參考文獻

[1]孫薇.中西繪畫色彩觀探析[J].美與時代（中），2021（5）：36-37.

[2]程亞鵬.中西美術色彩觀的比較[J].北京林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3）：148-1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