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樹柿子紅

謝曉雙

又是一年秋，又是一樹柿子紅。

“賣柿子咯，賣柿子咯，又大又甜的柿子哦。”學校門口的小攤叫賣聲攔住了我的腳步，我常常塞著耳機匆忙趕路，竟未發覺攤車上早已堆滿了黃澄澄的柿子。我停住腳步看，那滿車被擺放得整整齊齊的小燈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這一幕讓我沉浸在秋天的韻味之中，那棵柿子樹和奶奶慈祥的面容再一次浮現在了我眼前。

小時候一年到頭上街趕集買水果的次數屈指可數，可要說吃柿子，我可是從不羨慕旁人的，因為老家門口的那棵柿子樹能讓我實現“柿子自由”。小時候我和奶奶蝸居在小河邊上的一間小平房里，那棵柿子樹像騎士一樣屹立在河邊，屹立在我家旁，守護著我和奶奶。那棵樹成了我回家的期盼，翻過山頭，看見柿子樹便看見了家，看見了樹下等我回家的奶奶。那棵樹挺拔的干、張揚的枝丫一直延伸到房頂。我常想，這樣的“龐然大物”若倒下，房子豈不是要遭殃。可無論河風如何拍打，滿身的柿子如何施壓，她都從不曾彎腰，一直挺挺地立著。

柿子樹結果后，每天放學回家我都會在樹下徘徊，死死盯著樹上的柿子，細細數著“一個、兩個、三個、四個……”青黃的柿子點綴著秋日，別有一番風味。肚子里的饞蟲驅使我爬到樹上摘下了幾個。捧著大自然的饋贈，我滿心歡喜，費力地咬上一口硬邦邦的柿子，一股苦澀充斥著嘴巴，難以下咽。實在不甘心，我又爬上樹，摘下更多不能吃的柿子。奶奶發現時，爬上樹伸手能摘到的柿子已被我摘了個精光。看著被我丟得滿地的“愣頭青”，奶奶哭笑不得，雖然很心疼，但也舍不得罵我。

“露脆秋梨白，霜含柿子鮮。”溫吞的秋，柿子很美，像極了掛在樹上的朱砂痣。柿子終于熟了，我拿著竹竿就去打柿子，可柿子不比柿子樹般硬挺，一打，一搖，一落，便碎在了地上。

“哎喲，柿子摔壞了可就沒法吃了。”奶奶說著拿來一根四五米長的木棍，末端安著鐵鉤和鐵圈，鐵圈下端縫著一個布袋，只見奶奶舉起鐵鉤一鉤，一拉，那個柿子便乖乖地落到布袋子里。接著奶奶便將布袋子里的柿子輕輕倒進背簍里，不一會兒，背簍就裝滿了。熟透的柿子，捧在手里軟軟的，輕輕撕下柿子尖部的一點點皮，咬出一個小口，再狠狠地吸上一口，那比蜜還甜的柿子汁一下就爆了出來，從舌尖一直甜到了心間。奶奶見我吃得滿嘴都是，笑瞇瞇地說：“慢點吃，都是你的，都是你的。怎么樣，跟生柿子相比，熟了的是不是更好吃？”我連連點頭。“世間萬物皆有生長規律呀，只有成熟的柿子才有你想要的甜蜜。”奶奶意味深長地說著，我懵懂地望著她。

又是一年秋，又是一樹柿子紅。

我和奶奶就這樣在柿子樹下度過了一年又一年歡愉的時光，那時我還不知生死為何物，只知道看見了柿子樹便看見了家。這一棵伴我成長的樹目睹了時光的神如何撈干生命，審視人間。在一個溫和的秋日，奶奶抱著一背簍柿子安詳地離開了我，我呆滯得不知所措，看著一向安靜的平房一下子擠滿了人，浸在咚咚鏘鏘的鑼鼓聲里，我躲在柿子樹下放聲大哭，流干了那天的眼淚。

后來到城里讀大學后，我便很少回老家，奶奶離我越來越遠，柿子樹的身影卻越來越清晰。她教會了我許多事，我也期望看到她的果實，那能讓我感受到生命的循環和世間萬物生長的規律。

“柿柿如意”“好柿成雙”“心想柿成”，諸如此類，柿子的寓意總是美好的。

深秋，萬物都在凋零，唯有柿子肆意撒歡。又是一年秋，又是一樹柿子紅。那橘色燈火，一邊遙望，一邊守護。

（作者單位：四川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