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一



日漸完善的拼布生態
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拼布常被納入女紅領域,女紅的諸多技法中涵蓋了拼布所用的技巧,尤其是貼布。古時的民間百姓,尤其是達官貴人,不太滿足于在素色真絲上進行布的拼接,他們會根據基礎材料,在布料中繡制玲瓏有致的圖案。逐漸地,拼布自成—派,發展為今無相對獨立的一門手工藝。
放眼世界當代拼布領域,美國率先將拼布跟當代設計與藝術創作相結合,美國拼布藝術在學術研究、藝術創作、日常教育和功能使用等方面得到全面發展。
“近30年來,不僅是美國,包括歐洲幾乎所有國家以及亞洲的日本、韓國及中國,都有眾多藝術家致力于拼布藝術的創作,使拼布藝術的形式及內涵不再局限于實用性的設計與制作,而是與時代的藝術思潮相結合,開創了各種新穎的形式和類型。”南京藝術學院染織專業教師喬爽長期致力于拼布研究,并在觀察與總結中將當代拼布藝術融合于教學課程。
“十多年前,在我國大陸地區,拼布萌芽、發展并迅速成長起來。”根據喬爽的觀察,中國目前從事拼布藝術創作的人群大致分為3類:一是受日本和美國拼布體系的影響,以日系圖譜拼布和美式拼布為創作基礎;二是深耕中國傳統工藝,融合自身創作;三是以藝術學院的拼布創作與研究為基礎,結合國際藝術與設計風格進行創作。時至今日,人們更加追求的是材料、工藝以及最終成品帶給自身的愉悅。
思行合一的手藝人之路
南京藝術學院的染織專業已有30多年歷史,隨著各項學科的發展,染織本身所涉及的內容不斷增加。學校將其分為兩個專業方向:紡織品設計、染織與纖維藝術。喬爽作為染織與纖維藝術專業的負責人,又在專業基礎上設置了刺繡課程、手工印染課程、拼布課程,第一年為基礎課,第二至第三年為專業課,且拼布課程被納入了本科4年的教學范圍。
動手能力被喬爽視為創作拼布的基礎,不論是使用手縫還是機縫的方式進行拼布創作,掌握基本的工藝技法,并達到專業的工藝要求是創作的前提。“我首先會給學生們傳遞一種清晰的理念:拼布藝術作為一門專業的手工藝,重在精益求精的態度,需要動手去實現內心的想法和創意,且每一個細節都需要非常理性的邏輯和嚴謹的步驟。同時,把自己當成一位真正的手藝人。”將“手藝人的理念貫穿于創作之中,或許是拼布藝術最基本、也是最有難度的要求。
除了動手能力之外,創作能力是當代拼布創作的點睛之筆。沿著這條主線,將專業知識與個性審美相結合時,便會逐步將工藝變成實物作品。而能力的培養,在喬爽看來似乎沒有一個固定的范式,而是在不斷試錯、重來、總結、發散的過程中完成自己的創作,并以“N+1”的方式讓學生有更強的專業基礎與實踐能力。“如果你即將成為手工藝領域的從業人員,你要做好哪些準備?你想成為哪個領域的專家?”同樣的,教學過程中的反復發問,也讓學生們不斷警醒,從而有著面向未來的思考。無論是對于學生而言,還是即將走進拼布藝術領域的愛好者而言,了解當下整個行業的客觀現實亦是一門必修課。
形簡而神聚
創作,是輸出理念、展現過程的最佳方式。在喬爽近期的教學成果中,學生的萬花筒拼布在校園內掀起一波浪潮。萬花筒拼布的結構雖然簡單,但也正是看似無序實則有序的片狀組合賦予了作品極強的藝術張力:6片同樣的三角形拼接成一個螺旋花紋的形態,每一個螺旋花紋的圖案皆不相同。其原理是每一個單位紋不斷重復接續,而每一個單位紋的面料本身就是大花紋,所以裁剪下來的每一個局部效果也各不相同。這件作品的長度和寬度約為2.15米和1.5米,由100多個六邊形拼布、六七百片布料拼接而成,難度可想而知。在喬爽及學生們看來,這件作品之所以有趣,一方面是在創作之初形成了基本的結構之后,學生們能繼續自由構思、使用個性化的圖案,同時通過一件作品展現專業所學。另—方面,這件作品由男生創作,在高度投入的狀態以及“反差感”中,作品有了亮眼的成績。
“拼布藝術最大的獨特性是材料上的‘不可調和,一塊原始的印花布就是新作品創作的來源,它無法更改。”而類似陶瓷表面的釉料可有色彩的融合與變化,拼布的材料似乎既定,而正是在這種“既定”之上,延展出豐富的場景與圖形紋樣的變化,拼布的獨特價值才得以體現。
縱觀喬爽的創作,人們能細致地觀察到原材料與新作品之間的相互轉化。如大型拼布作品《三生萬物》在創作之初,就曾因如何更好地展現花束而思忖良久。之后,一塊購于中國臺灣的、用于制作錢包的布料成為《三生萬物》中花束的來源,一簇簇小花朵相互拼接。原布上的小貓也成為神來之筆,一同出現在新作品中。也正是因為新舊事物巧妙更替所誕生的意外感,讓喬爽的拼布藝術有了自身的“動線”,當觀者面對作品時,能進而感知她在創作時的邏輯與脈絡。
重視藝術的時代性
“我的拼布工作室有一個房間全是我在旅行及日常生活中收集的布料。當我著手于創作時,我反而不會臨時買材料,因為我已經有了一定的材料積累。”而創作時的信手拈來,往往得益于優質材料的勤加收集,這似乎也是眾多拼布藝術家自然而然的行為。而拼布創作的結果,在喬爽看來一方面需具有較高的藝術性,但同時理應有較強的實用性。“如果說我們將拼布作品放至美術館展覽,本身沒有問題,但如果它只能存在于美術館,或許就有問題。”喬爽眼中的手工藝與純藝術有著本質區別,前者擁有更廣泛的群眾基礎,換言之,乃為生活而創。
在拼布教學與創作的漫漫長河里,喬爽對每一位拼布創作者皆提出了重視細節、精進工藝的高要求,由此才能塑造嚴謹規范且妙趣橫生的拼布藝術。她也在思考,如何拓展拼布的可能性。一年前,南京藝術學院染織專業與擁有近500年歷史、專業從事設計與手工藝工具生產的德國PRYM公司開展了拼布領域的校企合作,而合作的方向亦緊跟時代所需,如共建拼布實驗室、設立獎學金、策劃主題展。
年復一年,喬爽與學生們共同掀起了關于拼布的創意狂潮,哪怕是披星戴月,于他們而言,所有美好的誕生,研習過程中的艱辛往往是拼布藝術中的一抹厚重底色。而喬爽也頗為看重拼布藝術未來的潛力,她希望,當下能有更多藝術創作者以此為心,感知當代手工藝的節奏與跳動。
《上林賦》(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