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上市公司商業信用影響因素研究

鐘峰雨

【摘要】商業信用在我國的經濟活動中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文章以2009—2021年A股上市公司的數據為樣本，實證分析影響我國上市公司商業信用的企業內部因素和外部環境因素。文章研究發現，在企業內部因素中，公司規模、有息負債率、銷售毛利率負向影響上市公司商業信用的提供規模，銷售凈利率正向影響上市公司商業信用的提供規模；同時，公司規模和流動資產比率正向影響上市公司的商業信用使用規模，有息負債率和銷售增長率負向影響上市公司商業信用使用規模，而銷售凈利率系數不顯著。外部環境研究表明，金融深度主要影響了企業商業信用的提供，對企業使用的商業信用無顯著影響。該研究一定程度上揭示了影響企業商業信用政策的因素，為保障中國供應鏈高質量發展提供了一定的理論基礎。

【關鍵詞】商業信用；內部因素；外部因素

【中圖分類號】F276.6；F275

一、引言

商業信用是一種由于商業活動發生而在企業之間形成的信用形式，在企業財務報表上體現為應收賬款與應付賬款。具體而言，商業信用對于促進供需銜接、加速資本周轉和流通、促進金融服務實體經濟發展具有重要作用。2023年8月9日，商務部與金融監管總局等部門聯合發布《關于推動商務信用體系建設高質量發展的指導意見》，強調了發揮商業信用在提升商務領域經濟活動效率中的重要性。目前，充分利用商業信用進行供應鏈資金配置，不僅有助于強化供應商和客戶之間的契約關系，而且對于支持中國實體經濟高質量發展提供更大規模的資金支持。在此背景下，研究商業信用的影響因素具有重要意義。

現有學者從需求和供給角度對商業信用產生的動機展開了討論（修宗峰等，2021；張潔等，2023）。首先，融資性動機是站在需求的角度解釋了商業信用使用的存在（Biais和Gollier， 1997）。我國企業的主要融資模式是以銀行信貸為主的間接融資。銀行信貸歧視會驅動企業將融資渠道轉向融資成本低、無抵押、融資期限靈活的商業信用融資（陳勝藍等，2018）。其次，經營性動機為商業信用提供的存在創造了巨大的機會。供應商往往將商業信用視為一項重要的經營策略，借助商業信用盡快增加產品市場份額、提升企業的核心競爭力。綜上，企業內部因素和外部環境因素均是企業融資的重要影響因子，對企業商業信用的提供和使用將產生深遠的影響。基于以上分析，本文從企業的內部因素和外部環境因素著手，定量研究這些因素對企業使用商業信用、提供商業信用雙重視角下的影響方式和影響程度。為提高企業商業信用使用效率，幫助企業更好的優化其商業信用政策提供了借鑒和依據。

二、文獻綜述

現有關于商業信用的影響因素研究主要集中于內外部因素方面。內部因素主要包括交易成本、產品競爭、供應鏈關系等；外部因素主要包括貨幣政策、金融發展水平、經濟政策的不確定性等。

（一）影響商業信用的內部因素

第一，交易成本。Schwartz （1974）指出，引入商業信用后，商品交易和貨幣支付可以不用同時進行，很大程度上減少了交易雙方款項的結算次數，使得雙方企業對預防性資金的安排更加合理。Fishman（2001）在非洲制造業的背景下進行的研究表明，商業信用的使用有利于降低交易成本，使交易雙方均從中獲利。因此，基于交易成本動機，供應商和客戶會加大商業信用的使用。

第二，產品競爭。良好的商業信用可以提升企業在供應鏈上的競爭力，吸引和保持客戶的穩定性，提高產品競爭力，繼而實現營銷的目的（Schwartz，1974）。因此，上游企業即使融資渠道受到約束，也可能積極推出優惠的商業信用政策，提升產品在市場上的競爭力。由此可以看出：提高產品的市場競爭力是供應商提供商業信用的驅動因素。此外，提供商業信用有助于企業獲得競爭優勢、擴大產品市場份額（張會麗等，2019）。

第三，供應鏈關系。作為商業信用的供給方，意味著企業更易于從銀行等金融機構獲得信用。企業從金融機構獲得的正規信貸用于支持產品賒銷，通過賒銷的形式實現將信貸資源再分配給供應鏈上的資金需求方。企業會為了保持與供應鏈上企業的長期合作，提供更多的商業信用供給，支持客戶在市場中生存，獲得長期的利益（江偉等，2021）。

（二）影響商業信用的外部環境

首先，貨幣政策。銀行信貸通道理論證實了在貨幣緊縮時期大企業也和小企業一樣，都會增加對商業信用的使用。在實際的供應鏈交易活動中，貨幣與商業信用起到互相替代的作用（李青原等，2022）。因此，當國家實施緊縮的貨幣政策時，客戶會更傾向于借助商業信用的使用來替代銀行信貸；同時供應商也會增強其商業信用的提供功能，以緩解小企業融資約束（張良等，2013）。

其次，金融發展。Fisman（2007）的研究涉及了44個國家，共37個行業，實證結果具有普遍性，揭示了銀行信用與商業信用的替代關系。該研究還發現，當企業處于信貸管制境遇時，他們將利用商業信用而不是銀行信用資助他們的成長。在金融發展比較好的地區，商業信用甚至是企業提升產品市場競爭的重要手段。

最后，經濟政策的不確定性。一方面，當企業面對外部環境不利沖擊時，為了保證企業內部流動性，會相應的減少商業信用供給（陳勝藍等，2018）。另一方面，客戶處在不確定性的經濟環境時，會受到更嚴重的信貸配給影響，從而增加商業信用使用規模 （ Biais and Gollier，1997） 。

三、研究設計

與上述研究主要側重于交易成本、產品競爭、供應鏈關系等企業內部因素不同，本文從企業規模和財務狀況分析影響企業商業信用的內部因素。首先，在企業規模方面。Petersen和Rajan（1997）發現不同的企業規模在商業信用的使用和提供方面具有顯著差異，相較于大規模企業，小規模企業使用和提供的商業信用規模均更大，文中數據表明，小規模企業的應付賬款占銷售收入比例為11.7%，大規模企業該指標為4.5%；小規模企業的應收賬款占銷售收入比例為18.6%，大規模企業的該指標為7.4%。

其次，在企業財務比率方面，有息負債率、銷售凈利率、銷售增長率、銷售毛利率和流動資產比例可能是影響企業商業信用的潛在內部因素。第一，有息負債率。銀行為企業提供的信貸規模是銀行對企業持續經營能力的肯定，向企業供應商傳遞了積極的信號，這使企業可以從供應商處獲取更大規模的商業信用。第二，銷售凈利率。企業的應收賬款與凈利潤負相關，提供更多的商業信用可以美化利潤表，提高企業收益。第三，銷售增長率。企業的銷售收入反映了該企業產品的市場競爭能力，如果企業產品市場占有率高，企業在供應鏈上議價能力提升，將會采取較為嚴格的信用政策，降低提供商業信用的規模。第四，銷售毛利率。銷售毛利率高的企業能提供更多的商業信用。考慮到銷售毛利與銷售凈利可能存在的不一致情況，本文把銷售毛利率也納入影響因素測算。第五，流動資產比例。為保持公司財務狀況的穩健性，企業會優化資產和負債之間的結構，使得資產和負債的期限相互匹配。所以，非現金流動資產比例高的公司，其短期資金的需求更大，需要的商業信用規模更大。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1：公司規模、有息負債率、銷售凈利率、銷售增長率、銷售毛利率和流動資產比例是影響企業商業信用的內部因素。

同時，考慮到商業信貸與商業信用的密切關聯，貨幣政策和經濟政策的不確定性也會影響到商業信貸水平，本文主要從金融發展水平的視角分析影響企業商業信用的外部因素。已有文獻中，國家或地區的金融發展水平差異對企業商業信用產生的影響并未得出一致結論。公司使用商業信用既是金融中介機構貸款的替代融資渠道，也是金融中介貸款的補充。因此，本文將驗證金融發展水平對企業商業信用提供和使用規模的影響，同時結合企業規模特征進行分組驗證。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2：地區金融發展水平是影響企業商業信用的外部環境。

四、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取與數據來源

由于各地區年末金融機構貸款余額2022年度數據尚未更新，所以本文選取2009—2021年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企業財務與外部環境相關數據均源于國泰安（CSMAR）數據庫。為提高數據有效性，參考現有研究對樣本進行篩選，最終得到113 989個觀測樣本。具體處理如下：①剔除金融類上市公司；②剔除當年被歸為ST或PT類別的上市公司；③剔除關鍵變量缺失的樣本；④在1%的水平上對變量進行縮尾。外部環境相關變量為年度數據，其他數據均為季度數據。

（二）變量設定

變量定義見表1。

（三）模型設置

其中，在檢驗內部因素影響公司提供商業信用（AR）的模型中，由于應收賬款是流動資產的重要組成部分，因此該回歸沒有納入現金流動資產比例（CA）變量，即β6=0；在檢驗內部因素影響公司使用商業信用（AP）的模型中，由于應付款項與營業成本與營業利潤相關，沒有納入銷售毛利率（GPM）變量，即β6=0。本文控制了年份、行業和地區固定效應。

同上，在檢驗外部環境影響公司提供商業信用（AR）的模型中，舍去了現金流動資產比例（CA）變量；而在檢驗外部環境影響公司使用商業信用（AP）的模型中舍去了銷售毛利率（GPM）變量。本文控制了年份、行業和地區固定效應。本文以所有樣本公司規模均值為臨界點，將樣本公司分成小公司和大公司兩組，分別測定金融深度對商業信用影響。

五、實證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

從表2可知，公司內部因素方面，我國上市公司規模差異較大，標準差較大。有息負債率的均值為0.1868，最小值為0，而最大值達到0.6246，說明上市公司從銀行等金融機構借貸的能力存在較大差異。

針對外部環境，各地區金融深度的標準差為0.7881，說明我國各地區之間金融發展水平確實存在很大差異。

（二）內部因素影響商業信用的回歸分析

表3列示了內部因素影響公司提供商業信用AR和使用商業信用AP的回歸分析結果。針對商業信用的提供規模：公司規模與公司提供的商業信用規模負相關，規模越大，公司商業信用提供傾向越低，與以往文獻研究一致；有息負債率與公司提供商業規模AR負相關，銷售凈利率與商業信用提供AR正相關，但銷售毛利率與商業信用提供AR負相關。大公司和主營業務收入高的公司通常處于供應鏈中的強勢地位，議價能力較強，通常提供商業信用的意愿較低。針對商業信用的使用，公司規模和流動資產比率與商業信用的使用規模正相關，有息負債率和銷售增長率與商業信用使用規模負相關，銷售凈利率系數不顯著。大公司和償債能力強的公司更容易獲得信任，所以可以在交易中獲得更多的商業信用。

為進一步探究銷售增長與商業信用之間的關系，我們按照銷售增長率是否大于0將整個樣本分為兩組，進行組內回歸分析。在銷售增長率>0的組，銷售增長率對商業信用提供沒有影響，但可以增加公司使用商業信用的規模；在銷售增長率≤0的組，銷售增長率對商業信用的提供和使用影響依舊為負，與全樣本回歸結果一致（表4、表5）。

另外，我們按照銷售凈利率是否大于零將整個樣本劃分為盈利組和非盈利組，分別對這兩個子樣本進行回歸。盈利組回歸結果表明，銷售凈利率對公司使用商業信用有正向影響，非盈利組中，銷售凈利率對公司提供和使用商業信用均有負向影響。該結果表明，商業信用的應用需要建立在公司正常運營的基礎上，如果公司盈利為負，一方面上游企業會縮減對公司提供的商業信用規模，另一方面，公司向下游提供商業信用的能力不足（表5）。

（三）外部因素影響商業信用的回歸分析

表6列出了外部環境對企業商業信用的使用規模和提供規模影響的回歸結果。

從表6中可以看出：金融深度與企業商業信用的提供顯著正相關，但該關系在小公司組樣本中并不存在。同時，金融深度與企業使用的商業信用規模不相關。綜合表5的結果，說明外部金融環境對企業收到的商業信用規模沒有影響，內部因素對企業收到的商業信用規模影響較大。

（四）商業信用影響因素的地區差異

根據前文的假設H2，由于地區的金融深度對企業的商業信用的提供規模有顯著正向的影響，為了進一步檢驗不同地區商業信用影響因素的差異，本文按照樣本企業所在地區的地理位置，將企業分為東部、中部和西部地區，并分別使用模型（1）和模型（2）進行回歸，具體的回歸結果見表7和表8。

表7列示了商業信用的內部影響因素的地區差異。針對企業提供的商業信用，只有東部地區回歸結果與全樣本回歸結果完全一致，西部子樣本中，公司規模、銷售凈利率和銷售增長率回歸系數均不顯著。針對企業使用的商業信用，東部地區子樣本和中部地區子樣本的回歸結果與全樣本回歸結果一致，西部地區子樣本回歸中，公司規模、有息負債率和銷售增長率的回歸系數均不顯著。

表8列示了商業信用的外部環境影響因素的地區差異。針對企業提供的商業信用，東部地區子樣本回歸結果與全樣本一致，金融深度對企業商業信用的提供規模有正向影響，西部子樣本和中部子樣本回歸結果均不顯著。針對企業使用的商業信用，中部子樣本中，金融深度對企業使用的商業信用規模在10%的水平上有正向顯著影響。

六、結論

本文對影響我國上市企業商業信用使用和提供規模的內部因素和外部環境進行了分析，并在此基礎之上利用2009—2021年上市公司數據進行了實證研究，得出以下結論：

在內部因素對上市公司商業信用影響的實證研究中，針對商業信用的提供，公司規模與公司提供的商業信用負相關，規模越大，公司商業信用提供傾向越低；有息負債率與公司提供商業規模負相關，銷售凈利率與商業信用提供正相關，但銷售毛利率與商業信用提供負相關。大公司和主營業務收入高的公司通常處于供應鏈中的強勢地位，議價能力較強，通常提供商業信用的意愿較低。針對商業信用的使用，公司規模和流動資產比率與商業信用的使用規模正相關，有息負債率和銷售增長率與商業信用使用規模負相關，銷售凈利率系數不顯著。在外部環境對上市公司商業信用影響的實證研究中，金融深度主要影響了企業商業信用的提供，對企業使用的商業信用無顯著影響。本文進一步分析了企業商業信用的影響因素的地區差異，其中東部子樣本的回歸結果與全樣本回歸結果一致。

商業信用作為企業短期融資的重要手段，對于進一步優化企業商業信用的使用效率意義重大。因此，針對商業信用的高效率使用，企業內部因素方面可以考慮：第一，應鼓勵小規模公司采用商業信用作為付款方式；第二，企業應優化資產結構，保證流動資產規模，高效利用商業信用，充分利用商業信用的短期融資優勢。

針對商業信用的提供，內部因素方面：第一，應鼓勵大規模企業和主營業務收入高的企業發揮在供應鏈的帶頭作用，增加商業信用提供規模，帶動整條供應鏈發展，提高供應鏈韌性；第二，企業應從供應鏈金融角度出發，優化有息負債比例，降低有息負債對商業信用提供的負面影響，通過和客戶制定合理的商業信用政策加快企業發展。外部因素方面，商業信用作為金融機構貸款的補充渠道，應鼓勵企業采用商業信用作為短期融資方式，提高企業商業信用利用效率，從供應鏈金融角度出發降低企業融資約束。我國正處于經濟轉軌的特殊時期，本文研究結果能夠幫助企業高效利用商業信用，提升供應鏈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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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