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路限界門被撞引發的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糾紛

張 倩

中鐵電氣化鐵路運營管理有限公司，北京 100000

鐵路限界門位于鐵路、公路平交道口的兩側，作為鐵路供電設備其主要作用在于限制超高、超寬車輛通過，保護鐵路供電線路，防止接觸網斷線后危及鐵路供電安全和發生觸電人身傷亡事故。限界門被撞多為大型車輛超高通過限界門而發生交通事故，究其原因主要包括兩方面：一是事故涉案地多為工業發達地區，一些地區為化學原料、化學制品的高產區，大型貨車、罐車等車輛較多，車流量大；二是駕駛人員疏忽大意，諸如罐車等大型車輛設有抬高功能，司機行駛過程中忘記落下抬高主體，造成碰撞限界門事故的發生。

一、法律關系分析

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糾紛，在實務中存在諸多復雜情況。如車輛駕駛人員一般并非車主，多為送貨司機，與實際受益人構成勞動關系、勞務關系等；因大車價格昂貴，往往由多個民事主體合伙購買，購買后登記至其中一方名下，產生合伙關系；因從事道路交通運營業務需要相應的行政許可，具有一定的門檻限制，一些車主需要掛靠從事交通運營，產生掛靠關系；從事道路交通運營往往存在一定的危險性，大型車輛投保交強險、商業三者險，產生保險關系。本文主要就機動車駕駛人與實際獲益人的關系、掛靠關系和合伙關系進行分析論述。

（一）機動車駕駛人與實際獲益人的關系

車主作為實際獲益人與駕駛人員的關系多樣，雙方可能存在勞動關系、勞務關系，其中可能夾雜著勞務派遣關系。總之，實際獲益人對涉案車輛具有支配運行權并可獲得運營利益，則需要承擔相應的侵權損害賠償責任。

1.勞動關系

勞動關系中發生侵權損害賠償的歸責原則主要是因執行工作任務造成他人損害的，由用人單位承擔侵權責任，屬于履行職務的替代責任。此外，用人單位承擔的這種責任也屬于無過錯責任，即使用人單位本身并無任何過錯，仍應該承擔侵權賠償責任。

2.勞務派遣關系

實務中存在更復雜的情況，事故所涉車輛的駕駛人員為勞務派遣人員。勞務派遣單位和接受勞務派遣的用工單位構成勞務派遣關系，勞務派遣單位與機動車駕駛人員構成勞動關系。涉及勞務派遣，則侵權責任應分情況討論。第一，在侵權行為發生后，勞務派遣單位和接受勞務派遣的用工單位就責任承擔達成合意的，應從其合意。畢竟受害人的目的是為獲得侵權賠償，至于由誰支付受害人并不在意。第二，若勞務派遣協議約定了勞務派遣單位和用工單位的責任劃分的，應從其協議約定；第三，若勞務派遣協議中未約定責任劃分，且在事故發生后雙方也未就侵權責任的承擔達成合意，則應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以下簡稱《民法典》）第一千一百九十一條規定，“由接受勞務派遣的用工單位承擔侵權責任；勞務派遣單位有過錯的，承擔相應的責任。”

3.勞務關系

即機動車駕駛人與實際受益人之間構成勞務關系。需要特別說明，關于雇傭關系，《民法典》中沒有關于“雇傭”字眼的描述，2022 年修訂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人身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也刪除了“雇傭關系”的表述。提供勞務一方從事的活動，本質上是基于接受勞務一方的利益，因此應由接受勞務一方承擔侵權責任。勞務關系是一種替代責任、無過錯責任，對外來講，只要提供勞務一方的行為構成侵權，無論接受勞務一方是否有過錯，接受勞務一方都須承擔侵權責任，即使提供勞務一方存在故意或者重大過錯，對外來講提供勞務一方也不承擔責任。

（二）掛靠關系

考慮到機動車道路運輸經營不同于一般的機動車行駛行為，其運輸頻次較高、發生事故的可能性較高，具有較高的危險性，因此，我國對于從事道路交通運營有一定的限制，需要獲得道路運輸經營許可證。故而一些無證的車主則需要掛靠到有證的企業從事道路運輸經營。

機動車掛靠人和被掛靠人承擔法定連帶責任，原因主要包括以下兩方面：一方面被掛靠人允許掛靠人使用其名義從事運營業務，違反了強制性行政法律規定，具有不法性［1］，對危險的發生存在過錯；另一方面掛靠人明知自身不具備運營資質，仍掛靠從事運營行為，更是直接的交通事故責任主體。

實務中因掛靠關系一般是隱性的，他們之間的掛靠協議，被侵權人無從得知，故被侵權人無須證明掛靠人和被掛靠人之間的內部關系。可先把名義車主即被掛靠人列為被告，后續再追加實際掛靠人為被告。

（三）合伙關系

在限界門被撞引發的交通事故糾紛案件中，許多大車因價格昂貴，由兩個或者多個自然人或法人共同出資購買，購買后登記至其中一方名下。各方就合伙事宜有些簽訂書面協議進行約定，有些僅為口頭合伙、實際出資合伙。本文認為合伙應簽訂書面的合伙協議，但其并不是成立合伙的實質性要件，無論是否有合伙協議，只要是合伙人真實的意思表示，都應承認其合伙的性質。

合伙人應對合伙債務對外承擔連帶責任。關于發生交通事故糾紛后的損害賠償清償順序。第一，合伙人就侵權責任的比例分擔達成一致合意的，從其合意；第二，合伙人之間未達成合意的，應按照合伙協議的約定承擔責任；第三，合伙人未達成一致合意，且合伙協議沒有約定或約定不明，應先以合伙財產承擔損害賠償，不足部分再以合伙人自身的財產補足，當然若侵權事件發生后，合伙人協商確定先用自身財產承擔損害賠償，也應予以尊重。

二、爭議焦點分析

（一）侵權損害賠償范圍

事故發生后，被侵權人往往多次與侵權人交涉關于限界門的更換或維修事宜，溝通未果后才會訴至法院，雙方爭議焦點多在于損害賠償的金額無法達成一致。

1.關于限界門是否需要重新更換

限界門設置的目的在于防止車輛沖擊，對抵御強烈撞擊有極高的要求，鐵路行業有專門的限界門設計安裝規范要求。若侵權人和被侵權人均未申請司法鑒定，則法院會以一個合理人的標準，結合限界門受損照片、視頻，必要時進行現場調查，綜合判定限界門更換的必要性。若限界門受損嚴重，進行修理很難達到設計標準或起到必要的安全防護作用，會給鐵路運營及駛過的車輛造成安全隱患，則限界門更換的請求應予支持。

2.關于車輛租賃費是否屬于損害賠償的范圍

事故發生后，在限界門被撞后缺乏限界功能期間，租賃專門車輛安排專人看守被撞后的限界門路口，防止超高車輛通過發生二次事故進而產生的車輛租賃費。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以下簡稱《保險法》）第五十七條規定，因涉案事故租賃汽車而產生的租金是為防止或者減少保險標的的損失所支付的必要的、合理的費用，應由保險人承擔。

3.關于限界門財產價值的認定

司法實務中，若侵權人或者被侵權人申請司法鑒定，則法院一般按照司法鑒定的金額認定限界門財產價值。若雙方均不申請司法鑒定，則根據《民法典》第一千一百八十四條，應按照損失發生時的市場價格或者其他合理方式計算。這里的其他合理方式，本文認為可以為購置的新限界門產生的實際費用。

（二）賠償順序

第一，確立交強險的第一賠償順序，交強險具有先行賠付的特點和義務。我國的交強險具有強制性和政策性的特點，其目的是分散風險，促進交通安全［2］。進行交強險賠付時，無須探究機動車一方是否有過錯或者過錯的大小，可以直接在交強險的保障范疇內予以賠償。第二，在交強險不足以賠償損失的情況下，進行商業三者險賠償，按照商業險合同約定的保額進行賠償。但商業險與交強險不同，商業險不具有強制參保性，投保人憑自己的意愿進行投保，此外商業險理賠要區分機動車駕駛人員是否有過錯，要就機動車一方的侵權責任過錯比例進行確認后方才理賠。第三，交強險和商業三者險賠付后剩下的部分由侵權人承擔賠償責任。這里承擔責任的侵權人，駕駛人員和實際車主構成勞務關系、勞動關系的，均應由實際車主承擔侵權責任；多個實際車主構成合伙關系的，應對外承擔連帶責任；車輛存在掛靠情況的，由掛靠人和被掛靠人對外承擔連帶責任。

（三）訴訟費和鑒定費的承擔

限界門被撞引發交通事故責任糾紛，因交強險無論責任劃分均須先予賠付，因此一般不存在保險公司拒絕賠付的情況。實務中涉案車輛多為超高大型車輛，大多都會投保商業三者險，故往往是受害人與承保商業三者險的保險公司在訴訟費和鑒定費的承擔產生爭議。本文認為保險公司須承擔的訴訟費或鑒定費應按照判決金額和訴求金額的比例乘以訴訟費或鑒定費進行核算，其余部分由訴訟申請人承擔。原因如下：一是根據《保險法》第六十六條規定：“責任保險的被保險人因給第三者造成損害的保險事故而被提起仲裁或者訴訟的，被保險人支付的仲裁或者訴訟費用以及其他必要的、合理的費用，除合同另有約定外，由保險人承擔。”二是從邏輯上分析，若保險公司在訴前及時足額支付受害人損害賠償的費用，便不會發生訴訟，更不會產生訴訟費和鑒定費。

三、相關措施建議

鐵路企業作為鐵路設備的運營管理者，主要任務是保障鐵路運輸安全，首先要未雨綢繆，采取一定的技術和管理措施減少限界門被撞事故的發生，從源頭上減少糾紛和避免經濟損失；其次在發生限界門撞擊事故后要做好報警處置、證據固定的工作，綜合運用溝通協商、法律訴訟手段合法合理索賠；最后對償付能力較差的侵權人應果斷申請財產保全，善用法律手段維護合法權益。

（一）強化限界門管理，建立健全限界門管理制度

第一，提高管理能力的現代化，對限界門進行網格管理，責任到具體工區、具體人員。制定限界門管理辦法，建立限界門臺賬，規范限界門設置標準、維護要求，厘清限界門被撞后應急處置工作，規范鐵路企業各職能部門管理職責。第二，強化巡視力度，日常生產中組織工區加強限界門巡視工作，力爭在出現被撞后做到早發現、早處理。事故發生后損壞的限界門及時得到整治，能及時報警處置，消除事故隱患。

（二）設置遠程監控，研發預警裝置

第一，設置遠程監控。因市政、鐵路設備建設的歷史原因一些限界門未安裝監控設備，導致發生交通事故后無法第一時間發現，侵權人難以確定。建議協調鐵路相關部門加裝遠程監控，逐步推進限界門監控全覆蓋。第二，研發限界門防撞預警技術裝置，減少限界門被撞頻次。當有超高車輛即將通過限界門時，實現語音提醒、LED 顯示等警示功能；在發生碰撞后可以自動監測并上報監控中心，監控中心可以及時組織人員進行事故現場維護和報警處置。

（三）嚴格設置警示標志，規范限界門設置

第一，嚴格設置警示標志或安全防護措施。若未設置警示標示，或設置警示標示有瑕疵，則被侵權方要承擔一定的過錯責任。第二，規范限界門設置。限界門設置雖符合鐵路運行特殊行業的要求，但隨著社會的發展，鐵路設備、公路設備均在不斷更新規范，位于鐵路、公路的平交道口的限界門設置也應與時俱進，限界門高度應逐步符合最新法律法規的規定。對限界門應進行普查改造，對一些高度不規范的限界門予以整治。

（四）加強法律培訓，提高員工法律意識

建議組織相關人員進行限界門應急處置和相關法律法規專題培訓。一是組織工區巡視人員、技術管理人員進行應急處理培訓，主要包括事故發生后采取應急措施保證接觸網供電安全的培訓和報警程序的培訓；二是組織安全技術管理人員和物資采購人員進行證據收集固定培訓，有助于其在聯系侵權人索賠過程中及限界門更換、維修過程中做好證據留存，以免后續訴訟有理無據，造成企業損失。

（五）善用財產保全，避免判決后執行難

財產保全是指在判決后可能出現難以執行或者執行不全的情況，在判決前由法院對被申請人的財產采取查封、凍結、扣押等強制措施。

對涉案車輛僅投保機動車交強險，未投保商業三者險的情況要尤為注意，此時要考慮侵權人的償付能力。可通過信用中國、國家企業信用信息公示系統、企查查等平臺查詢侵權人信息，若發現其被納入失信被執行人名單或者經營狀況較差，要果斷申請財產保全。此外，對于涉案車輛未投保商業三者險，但參加機動車安全互助統籌，應謹慎對待，機動車輛安全互助統籌并非機動車商業三者險。申請人如在訴前知道被申請人的財產具體情況，如銀行卡號、具體房產信息、車輛信息等，可直接進行訴前財產保全，否則只能立案后，書面申請通過法院網絡執行查控系統查詢被申請人的財產后方可進行財產保全。

為防止保全不當造成被申請人財產損失，申請人需要在申請財產保全時提供擔保［3］。實務中較多采取財產保全險或者提供財產質押兩種方式進行擔保，國有企業更傾向于投保訴訟財產保全責任保險進行擔保。

四、結語

隨著我國鐵路蓬勃發展，維護鐵路設備的運營安全尤為重要。鐵路企業在發生鐵路限界門被撞事故后不僅要及時對事故現場進行整治，消除安全隱患，保障鐵路正常運行；更要善用法律手段維護合法權益，不斷提升法律維權意識和維權水平，保障國有資產不受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