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年春節大聯歡背后，因藝而動、逐美而行將成為新潮流

今年的龍年新春無疑是“熱辣滾燙”的。從東海之濱到西域大地，從平原曠野到雪域高原，秧歌、龍舞、廟會、魚燈、鬧元宵、社火……人們用各種舞蹈、音樂、游弋等充滿年味的民俗敬神娛人，天南海北熱鬧非凡的民俗活動，勾勒出一個歡欣鼓舞、熱氣騰騰的中國年，也讓人們在美好氛圍中擁抱了祝福與希望。

濃濃的年味，沉淀著來自歷史長河的傳統文化韻味，凝聚著屬于當代的智慧和審美意趣。春節時分，正是一年里舊與新的交匯點，蕭瑟與生機的分割線，是遙遠農耕年代里難得的閑暇時光，也是舉辦眾多文化活動的最佳時段。經過數千年的發展傳承，中國的春節已逐漸形成了迎送灶王神、貼春聯、寫福字、除夕守歲、祭祀天地祖先、舞龍舞獅等系列民俗活動，形成并塑造了中國傳統文化中一眾與家庭、宗族、社區、行業有關的文化觀念。而這些傳承至今的民俗活動，也已成為中國傳統文化意象、知識體系和價值觀念的集中載體，影響、塑造了中國人的精神內核、集體記憶和文化認同。

龍年春節的與眾不同之處，更在于“中國年”從此成為“世界年”。2023年12月22日，第78屆聯合國大會協商一致通過決議，將春節（農歷新年）確定為聯合國假日。這意味著中國春節獨特的文化價值和影響力得到了國際社會的確認，也充分展現了中華文明和東方文化的傳播力影響力。從今往后，聯合國也要“過年”了。

“這既是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充分肯定，也對做好春節的傳承和弘揚工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需要我們對春節在當下的承續問題作出學理性的思考，其中包括如何看待春節在時代變遷中的變與不變。”復旦大學中文系教授、中國民協副主席、上海民協副主席鄭土有表示。

“今年年味特別濃。”在今年兩會期間，全國人大代表、全國政協委員暢談新春文旅新氣象。“春節承載著中華民族的文化傳統和歷史記憶，更寄托著人們對團圓、和諧、幸福生活的向往和追求。”全國人大代表、民建山西省委會副主委、呂梁市政協副主席李慧義建議，傳承創新春節文化，展示文化自信自強。從國家層面研發多國語言的中國年系列文化產品，組織舉辦世界性春節文化賽事，開通紅紅火火中國年網絡展廳、人工智能體驗等，著力把春節文化故事講得更好、傳得更遠。

“中國傳統節日的敬畏與感恩的意涵，值得進一步挖掘與深化。”全國政協委員、中國道教協會副會長、上海城隍廟住持吉宏忠在接受采訪時表示，傳承和弘揚中國傳統節日要留其“形”，將各種節日文化瑰寶留下來。更重要的是，要揚其“神”，適應時代精神和現代生活方式，傳承好傳統節日文化的精髓。

春節已過，關于傳統節日與民俗、非遺的討論與思考仍在繼續——

傳統節日是大眾文化與情感的“共燃”

龍年新春的熱鬧勁兒、煙火氣兒和儀式感，很大一部分源自民俗振興。越來越多的傳統民俗、非遺文化擺脫了曾經被束之高閣、曲高和寡的尷尬境地，成為大眾歡度春節的“常規款”“大爆款”“網紅款”。曾經具有鮮明地域特色的地方民俗，只在一個村、一個鄉、一個縣市傳播的民間習俗，也在互聯網的迅速傳播之下，吸引了來自天南海北的游客，成為當下中國人共同的春節記憶。

一進入臘月，河北省邯鄲市永年區臨洺關鎮的“抬花桌”排練活動就早早地開始了。抬花桌是一項集民間工藝制作、舞蹈、吹奏、打擊樂于一體的民間舞蹈形式，也是一項具有燕趙地域文化特色的民俗活動，從唐代貞觀年間流傳至今。精心裝飾的花桌和多樣的舞步，搭配鼓樂，營造出傳統節日的人間煙火。秧歌隊或舞龍隊打頭，旗手組成的儀仗開道，抬花桌者身著仿古樣式服裝，鼻扎八字胡，嘴叼旱煙袋，紛繁的舞步令人目不暇接，延續著從千百年歷史中傳承下來的快樂。

正月十五當晚，一場熱鬧的海上游神活動在位于廣東湛江的麻斜渡口開啟，當地居民抬著神轎在海岸邊巡游，之后進入海水中，出海巡游。海岸邊，來自湛江各地的數千名民眾分列兩側，在現場喧天的鑼鼓下，隨著游神隊伍的一次次下海而歡呼雀躍。受農耕文明和海洋文明共同影響下的湛江，民俗活動自然也會體現兩種文明交織下的不同生計方式。盡管形式不同，但這些游神活動卻有一個共同的特征，就是人人都積極參與其中，并且樂在其中。

除了游神，湛江市遂溪縣的“北坡游魚”活動，也已擁有300多年的歷史。作為一項歷史悠久的民俗活動，每年大年初三一過，當地村民就開始備竹篾、做魚燈，舉著形態各異的魚燈巡游。千姿百態的魚燈是借游“魚”帶水的寓意，表達人們對美好生活的期望和追求。在央視2020年元宵節特別節目上，遂溪北坡“游魚”就成功“出圈”，吸引了一大批外地游客前往北坡欣賞“一夜魚龍舞”。

無獨有偶，安徽省黃山市歙縣溪頭鎮的汪滿田村，也有春節魚燈游村的風俗。春節期間游村的大魚燈更是長達8米，游起村來前后輝映，氣勢恢宏。汪滿田村把魚燈民俗作為鄉村振興的一項重點產業，設立非遺制作體驗工坊，傳播魚燈文化。如今，各種小尺寸魚燈作為文創產品走向市場，而汪滿田村也因此吸引了大量的游客資源。春節期間，慕名而來的游客擠滿村里的各條街巷，原本冷清的村間小路上人頭攢動，水泄不通，盛滿了歡樂和喜悅。

“剛過去的這個春節，可以明顯感受到人們對于傳統節日儀式感的營造需求越來越高，此現象背后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文化與情感的共燃是一個關鍵因素。”中國美術學院動畫與游戲學院副院長、教授宣學君如此分析今年春節民俗走紅、傳統節日商品火爆背后深層的社會文化心理。“在社交媒體時代，傳統節日商品的火爆也得益于信息傳播的便捷。人們通過講述商品背后的故事、分享制作或購買的過程形成了一種社交互動，進一步促進了傳統節日商品在社交圈內的傳播與新興營銷手段的出現。網絡平臺為傳統節日商品提供了一個更開放、多元的渠道，與之相關的社會聯結也愈加顯著。而承載著這種社會連接的傳統節日商品，已不局限于個體的消費行為，更成為社會認同的象征，成為一種連接情感、共享文化的紐帶。”

“充分挖掘民俗民間文化特色，開發農耕文化，展示民間技藝、時令民俗、節慶活動、民間歌舞等，一方面可以帶給人們視覺上、感官上的新體驗；另一方面，也提供游客豐富多彩的物質產品，增強旅游的文化內涵，打造有價值的實物和民俗民間文化特色的工藝品，直接轉化成生產力，這種經濟振興的前景已成為當代的社會現實。”上海市民俗文化學會會長、華東師范大學教授仲富蘭則這樣說道。

在傳統年味中加入創新玩法和創意表達

“中國民俗的魅力，真是精彩震撼！沒想到過年還能過得這么有文化！”

“傳統文化的復蘇真精彩！這才是過年該有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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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一聲聲的贊嘆，這個民俗回歸、民俗翻新的龍年春節，已經成為一個元氣滿滿、氣象更新的“活力中國年”。

作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今年上海的豫園民俗藝術燈會“山海奇豫記”，早早就在網絡上掀起了“云看燈”的熱潮。九條形態各異的生肖龍盤旋在豫園的樓宇和水榭之間，帶領人們共舞新年。而以古籍《山海經》為藍本創造的燈火秘境，更是讓游人流連忘返。據悉，上海最早的燈會始于漢代，城隍廟、豫園一帶燈會則興盛于明清。每逢新春佳節，城隍廟、豫園一帶便人山人海、千燈啟明，盛況延續至今。而今年的“山海奇豫記”線下客流更是超過400萬人次。

這也是一場既傳統又新鮮的藝術燈會。傳統來自燈會形式與內容，創新也來自形式與內容，在延承上千年的習俗中注入時代的技術和精神。參與此次燈會設計的“90后”海派剪紙傳承人李詩憶表示：“每一代人都有著他們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思考，這種潛藏在基因中的對于自身文化根源的追尋不會停止。我們要做的，就是為非遺藝術、傳統文化注入現代審美，結合時代創新，讓其融入當下生活。”

夜幕降臨后，四川小城自貢便披上了繽紛彩燈織就的華服，光影流轉之間，成了一座璀璨奪目的水晶城市。27個主題，上千個燈組，“華夏樂章、盛世歡歌、年味中國、浪漫中國”四大板塊，讓游客在目不暇接中感受非遺魅力和濃濃年味。高科技加持的彩燈燃起如夢如幻的景象：壁畫中的飛天踏歌而來，燈光凝結的云朵五彩斑斕，巨龍如臥如飛不怒自威，龐大的機械年獸搖頭擺尾靈活生動……這如夢如幻之中，是自貢彩燈這項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緊跟時代的更新與發展：從延續傳統題材，到不斷開拓中外神話傳說、動漫卡通等題材；從傳統彩燈剪紙、扎糊等技藝，到借鑒工藝美術、民間美術等藝術之長催生新工藝；從簡單的機械傳動，到全息投影、數碼控制等技術的廣泛運用……

福建福州市長樂區潭頭鎮克鳳村，來自不同地區的游客歡呼著涌上街頭，跟隨著當地有著400多年歷史的特色民俗“游神”一起奔跑吶喊，與當地民眾一起沉浸在巨大的歡樂之中。作為一種古老的祈福活動，游神集民間信仰、民俗文化于一身，表達了民眾祈求神明庇護風調雨順、五谷豐登、國泰民安的愿望。游神時，數以百計的各類神將簇擁著主神，浩浩蕩蕩地沿街游行，全村男女老少都出動。舞龍、舞獅、板鼓等隊伍各顯身手，一時間彩旗飛揚，鑼鼓喧天，熱鬧非凡。扛著神將的表演者邁著特有的步伐，有技巧地甩動支撐神將的塔骨，將巡視村莊的“神明”演繹得栩栩如生。而這支長度達到4公里、巡游18個自然村的隊伍，將把這場難得一見的狂歡從上午9點持續到第二天凌晨。

游神雖然是一項古老的民俗文化，但其內核卻在逐漸“年輕化”。圈粉無數的神將背后，是年輕設計師“刻進骨子里”的文化傳承使命感。“我從小對村里的游神文化耳濡目染，一直想創新設計一尊神將形象。而創新的前提，是對傳統民俗文化深入學習和了解，保持敬畏之心。”新版神將形象的設計者之一、“00后”林濱如是說道。而形象俊美的神將形象走紅網絡背后，是年輕一代的執著與堅持：從設計到成品，從說服老一輩人接受形象創新，到找手藝人雕刻臉譜、加工服飾上的刺繡圖案等，他們花了大約兩年的時間。

在傳承與創新之間，在堅守與開拓之中，傳統文化藝術被注入了新的生機，真正地在這個時代“活起來”“火起來”了。這“活”與“火”，離不開最具生命力的年輕人的參與。年輕力量的加入，自然會吸引更多當代年輕人對傳統文化的關注，同時也讓生活在城市的青年人產生節日參與度、儀式感和體驗感，加強了節日對年輕人的吸引力。

“當代年輕人見多識廣，能接觸到的信息非常廣泛多元，所以更要把中國傳統文化的精髓告訴年輕人，通過傳統節日來增強文化自信，表達對文明精髓的崇敬，把更多創新的點子賦能傳統節日，加強文化傳承。”在今年的上海兩會上，東華大學時尚創意產業發展研究中心主任潘瑾就對相關話題作了思考和建議。“作為文化創意產業工作者，我們也經常在思考，如何在傳統中加入創新玩法和創意表達。”在她看來，歷年的豫園燈會就是對傳統節日再創新的一個很好的詮釋。

“創新，更多要體現在節日的呈現方式、慶祝方式，以及內容和表達上，‘古為今用’。通過創新的設計、視覺的表達，結合高科技光影技術，讓傳統走進年輕人的當代生活。”潘瑾表示。

“中國紅”點亮“世界年”

2024年的中國春節成了聯合國的法定假日。2月2日，就在瑞士日內瓦萬國宮，聯合國日內瓦辦事處、中國常駐日內瓦代表團、中國常駐世界貿易組織代表團聯合舉辦農歷新年慶祝活動，來自51個國家和15個國際組織的約300位各國使節和代表聚集日內瓦萬國宮，感受走向世界的中國年味。

當“中國年”成了“世界年”后，如何讓國際社會感受到更多中國文化的魅力？

龍年春節的“熱辣滾燙”用成功的經驗告訴我們，作為傳統文化載體的民俗無疑是個非常好的“出口”。于是，我們看到，被稱為“中華戰舞”的潮汕英歌舞不僅再次“出圈”，還“出海”到英國倫敦，街頭短短6分鐘的英歌舞表演，吸引了數十萬人現場圍觀。福建的游神活動也“火”到了海外，受到許多海外游子熱切關注。不僅僑鄉在龍年春節迎回大量的海外游子，這一習俗也被華人華僑帶到海外，既讓海外游子親身感受到傳統民俗，也向外國友人展現了別具特色的中華傳統民俗文化。

今年是中法建交60周年，豫園燈會首次跨國舉辦，把承載著中國悠久歷史和豐富文化內涵的傳統藝術精髓輸出到了法國。取材于中國神話《山海經》中的祥龍瑞獸，向海外游客呈現了一個璀璨炫目的中國奇幻世界。這場盛開在法國的中國燈會還精心挑選了300多場演藝活動，其中不乏讓法國民眾嘆為觀止的民俗：中國武術、民族舞、傳統雜技、川劇變臉……承載著中國悠久歷史和豐富文化內涵的“文化出海”“民俗出海”，為法國觀眾打開了解中國傳統藝術的窗口。

與此同時，自貢彩燈也在法國、挪威、匈牙利、西班牙、美國、加拿大、緬甸、尼泊爾等近20個國家和地區的80多個城市舉辦了“歡樂春節·全球彩燈點亮”活動，吸引了上千萬觀眾前往游覽欣賞，其中挪威、瑞典、尼泊爾等7個國家是首次舉辦中國彩燈展活動。

此外，還有塞爾維亞已經連續舉辦六年的“歡樂春節”活動。今年，南音、高甲戲、安溪竹藤編技藝、泉州錫雕技藝等多個來自福建泉州的非遺藝術在塞爾維亞貝爾格萊德、諾維薩德等主要城市展演，等等。

據悉，全球有近20個國家將春節作為法定節假日，世界約五分之一的人口以不同形式慶祝農歷新年。“中國紅”正在越來越多的國家點亮。

在今年的上海兩會上，上海市人大代表、上海民間文藝家協會主席李守白也為進一步推動對外交流提出了自己的建議。他認為，我們需要以融通中外文化的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描繪中國故事、傳播中華文化，在多元文化交流互鑒中堅定文化自信。“例如將中國傳統節日與漫畫、CG繪畫等現代藝術形式相結合，對端午、中秋等傳統節日起源進行解讀與藝術創作，通過一個個中國節日，讓世界讀懂中國符號。同時，加強民間戲曲、音樂、歌舞、曲藝的創作，推動非遺傳承人、民間藝人、技藝大師等參與各類跨國交流，對外輸出更加鮮活、靈動的中華文化，感受中國作為文明大國的創造力、凝聚力。”

今年全國兩會期間，全國政協委員、中國旅游研究院院長戴斌談到，“美”已經成為旅游市場新需求和新質生產力的新要素。龍年春節大聯歡，其背后正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深厚底蘊與非物質文化遺產所構筑的基礎。非遺與文旅的結合，不僅促進了文化的傳承與發揚，更催生了新質生產力。這種融合不僅讓非遺文化在現代社會中煥發新生，也為旅游業帶來了獨特的魅力與活力，形成了文化與旅游相互促進的良性循環。“因藝而動、逐美而行”將成為各地旅游形象建構和高質量發展必須關注的新潮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