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關鍵詞: 智能媒體; 保護動機理論; 隱私保護; 隱私悖論; 隱私保護倦怠; 自我效能
DOI:10.3969 / j.issn.1008-0821.2024.05.005
〔中圖分類號〕G206 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0821 (2024) 05-0001-02
智能媒體(簡稱“智媒”)是以算法為核心的人工智能技術重構新聞傳播全流程的媒體。智能媒體基于數據挖掘技術進行自動化內容生產與分發, 促使新聞傳播業向智能化轉型[1] 。與此同時, 智能媒體的發展伴隨諸多問題, 如隱私政策不透明、過度采集分析隱私信息及隱蔽性隱私侵犯等問題, 導致隱私顧慮情緒在用戶間泛濫[2] 。《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 個人信息泄露在網民遭遇的各類網絡安全問題中占比居高不下, 成為近5 年國內最突出的網絡安全問題[3] 。盡管互聯網空間充斥著隱私擔憂情緒, 但出于娛樂、社會關系及自我身份建構等基本需要[4] , 用戶會通過出讓個人信息換取使用便利, 這種態度和行為不一致的現象被稱為隱私悖論。隱私悖論現象的存在反映了隱私保護行為背后復雜的作用機制, 使得隱私安全問題的管理及改善變得更加棘手, 亦成為學者們關注的焦點。
目前, 對隱私悖論的研究觀點存在分歧, 如在圍繞電子商務、社交網絡及網絡購物等互聯網使用情景展開的研究中, 部分結果指出被調查者隱私保護態度與行為一致, 不存在隱私悖論現象[5-6] ; 但同時也有研究證實了隱私悖論現象的存在[7-8] 。相同研究情境中出現的不同結果表明, 目前對隱私悖論的解釋不盡全面。對此, 有研究指出隱私悖論存在與否和不同中介變量的設置、不同互聯網平臺及不同調查對象有關[9] 。隱私保護是一種高度情境化的行為[10] , 人在不同情境中表現出相同行為的可能性較小, 但個人在相關領域的經歷卻是能影響個體形成穩定態度進而影響其行為的有效預測因素[11] 。在智媒用戶普遍感知到隱私侵犯的當下, 不同程度的隱私侵犯經歷如何影響用戶隱私保護態度及行為,是會引發倦怠感還是更強的隱私保護傾向, 對這一系列問題的探討還不夠充分, 需聚焦具體研究場景進一步廓清隱私悖論發生的條件。
除此以外, 人們在面對隱私侵犯等風險時的行為反應還取決于個人特征[12] 。在隱私保護研究領域, 已有學者證實了不同性別[13-14] 、年齡[8,15] 及心理特質, 如自戀[16] 和調節定向[17] 等群體間在隱私披露及保護行為方面存在差異。除考慮天生具備或長期形成的個人特質以外, 用戶面對隱私侵犯等威脅時如何采取行動還高度依賴個體對自身能力的感知和評估。自我效能感(Self Efficacy), 即相信自己有能力執行特定行為的程度, 在保護動機理論(Protection Motivation Theory, PMT)中作為應對評估(Coping Appraisal)的重要組成變量, 與威脅評估(Threat Appraisal)構成兩條認知中介路徑, 平行影響個體保護動機的產生及后續保護行為的采用[18] 。不同水平的自我效能感將會影響人在面對艱難環境時感知的壓力、自責和抑郁程度(心理層面), 還會影響人的行動方案[19] 、努力程度[20] 以及面對失敗的反應(行為層面)[21] 。
此前, 基于PMT 展開的隱私保護研究大都采用直接測量的方式, 探索自我效能感及各類威脅因素對隱私保護意愿及行為的影響。通常來說, 自我效能感能夠提升人們采取保護行為的意識, 但國外多個圍繞社交媒體用戶展開的研究發現, 自我效能感高的用戶反倒經歷更高水平的隱私保護倦怠[22-23] ,國內相關研究結果則與之相反[24-25] 。這一矛盾現象說明個人心理特質變量對隱私保護行為的影響與研究人群及情境高度相關, 亟待對此進行深入探究。
自我效能感除能夠預測保護行為以外, 還能調節個體面對特定威脅時的反應[26] 。已有研究發現,隱私侵犯經歷的有無會影響自我效能對隱私保護態度和行為發揮作用。具體來說, 對于沒有經歷過隱私泄漏的群組, 自我效能的確能夠預測用戶的隱私倦怠感及隱私保護傾向; 與之對應在經歷過隱私泄漏用戶群體中這一影響路徑不再顯著[27] 。結合當下各類網絡平臺用戶普遍感知隱私侵犯這一現實背景,直接測量個體特質對隱私保護行為的影響不夠貼合實際情境, 研究還應將隱私侵犯感知這一風險來源作為前置威脅因素納入研究框架進行綜合考量。
綜上所述, 本文基于保護動機理論, 將隱私侵犯感知設置為前置威脅因素, 引入隱私保護倦怠感為中介變量、自我效能感為調節變量, 基于對全國4 800份樣本的分析, 考察智能媒體用戶隱私侵犯感知與隱私保護之間是否存在隱私悖論, 隱私悖論發生的條件為何, 以及自我效能感在此間如何發揮作用。對這一系列問題的探究有助于推進對隱私悖論現象的認識, 厘清不同用戶群體的保護態度及行為的差異, 為營造更加清朗的網絡空間、針對性提升用戶隱私保護的能動性提供理論和實踐參考。
1 理論基礎與研究假設
1.1 隱私侵犯經歷與隱私保護意愿
隱私侵犯經歷(Privacy Invasion Experience)指的是用戶經歷過的隱私侵犯的個人經驗總和[28] 。研究表明, 個體由于生活經歷的差異, 對隱私也會有不同程度的關注[29] 。個人信息的非自愿曝光使用戶感知到網絡私人空間受到威脅[30] , 這樣的負面經歷是個人隱私顧慮感產生的重要因素[31] 。先前針對互聯網平臺及移動客戶端的研究發現, 隱私侵犯經歷能夠正向影響用戶的隱私顧慮[32-33] , 即用戶經歷的隱私侵犯事件越多或感知到的隱私侵犯越強烈,對個人隱私的顧慮也就越高; 而顧慮會促使用戶采取隱私保護行為, 這一關系在以互聯網平臺為背景的研究中已得到較為充分的論證[34] 。反映到具體的保護行為上, 網絡用戶及消費者會通過減少互聯網使用[35] 及減少自我披露等行為保護自己的隱私免遭進一步的侵擾[36-37] 。據此, 本文假設:
H1: 隱私侵犯經歷正向影響隱私保護意愿
1.2 隱私侵犯經歷與隱私保護倦怠
除行為層面, 隱私侵犯還從心理層面給用戶帶來一定的負面影響。過多的隱私侵犯感知導致用戶產生情緒耗竭(Emotional Exhaustion)進而對隱私保護產生倦怠心理(Privacy Protection Fatigue)。倦怠感(Fatigue)在臨床醫學研究中被定義為一種主觀的、不愉快的疲倦感[38] 。Hobfoll S E[39] 提出的資源守恒理論(Conservation of Resources Theory, COR)為倦怠產生的前因提供了注腳。Hobfoll S E[39] 指出,資源威脅、資源損失或缺乏收益中的任何一種情況都有可能促使個體心理壓力水平的提升, 并導致倦怠情緒的產生。換句話說, 當人們在互聯網使用過程中感知到個人隱私遭遇威脅, 并且持續為隱私而擔憂時, 心理壓力水平會隨之提升, 并最終產生隱私保護倦怠。這一影響路徑在以社交媒體為背景的研究中得到了證實[40] 。
但隱私侵犯經歷能夠持續刺激倦怠感的提升嗎? 早年有關媒體報道與受眾同情心倦怠關系的研究表明, 媒體對負面社會問題的報道, 如艾滋病、暴力犯罪和虐待兒童等問題, 起初會引起公眾同情,但當報道數量過多時, 會導致受眾對社會問題情緒脫敏(Desensitization), 而脫敏通常發生在受眾認為自己無力解決這些社會問題時[41] 。類比到智媒用戶的隱私保護行為中, 受到隱私侵犯的用戶早期會因為侵犯事件產生倦怠情緒, 但隨著侵犯事件的積累, 用戶對保護個人隱私產生無力感, 進而出現脫敏反應。倦怠感開始下降, 呈現逐漸消退的趨勢[17] 。據此, 本文提出假設:
H2: 隱私侵犯經歷與隱私保護倦怠之間呈先上升后下降的倒“U” 型非線性關系
1.3 隱私保護倦怠的遮掩效應
為了減少倦怠感帶來的心理資源消耗, 用戶會進入一種防御模式, 采用脫離任務, 而非解決問題的方式應對威脅[42] 。在隱私保護行為方面最直接的應對策略是減少采取日常安全措施, 甚至放棄或減少使用互聯網及社交媒體[43] 。早期研究中, Hargit?tai E 等[44] 通過小組焦點訪談了解到, 普遍存在的隱私問題使得用戶對隱私保護持玩世不恭的態度, 這是導致隱私關注與隱私保護意向間脫鉤的主要原因。情緒耗竭的存在會削弱隱私顧慮對隱私保護態度的影響。據此, 本研究聚焦智能媒體使用場景, 提出以下假設:
H3: 隱私保護倦怠負向影響隱私保護意愿
H4: 隱私保護倦怠在隱私侵犯經歷和隱私保護意愿間發揮負向中介效應
1.4 自我效能的調節作用
通常來說, 個體自我效能感越高, 越傾向于相信自己能夠實現行動目標, 對結果的期待也越強烈[45] 。有研究發現, 高自我效能個體對保護隱私信心較高, 沒有表現出更強的隱私顧慮, 也更有可能克服隱私倦怠感對隱私保護行為造成的阻力[24] ;同時, 高效能個體還有更強烈的隱私保護意圖[46] 。但按此假定展開的多項研究出現截然相反的結果,自我效能感的提升非但不能降低隱私保護倦怠感,反倒與倦怠感呈正相關關系, 這意味著自我效能越高, 感知到的倦怠感越強烈[45] 。面對意料之外的結果, 研究者從心理學角度解釋, 自我效能以及毅力等優良特質并不總是能為個體帶來積極影響。誠然,自我效能感能夠加強個體完成目標的信念感[47] , 但高效能感個體在面對挫折和失敗時會比低效能感個體感受到更強烈的負面情緒[21] 。發現自我效能與隱私保護倦怠存在正相關關系的研究中, 刺激高效能個體倦怠感提升的因素可能是伴隨無力保護隱私產生的挫敗感。
另一種從行為角度出發的解釋為, 低自我效能個體因為對保護隱私缺乏知識素養和信心, 會減少互聯網使用[45] ; 而高自我效能感用戶通常具備較高隱私保護素養, 相應地, 該類群體的隱私顧慮相對更低, 隱私侵犯對其使用互聯網服務的意愿影響較小; 部分高效能個體甚至由于過度自信, 認為自己有能力克服隱私風險, 從而增加隱私披露行為[48] ,隨著使用過程中隱私侵犯感知的增多, 或會進一步加強該群體的倦怠感和疲于保護隱私的行為傾向。
結合前述發現, 本研究推測, 自我效能感低的個體由于對解決隱私問題的信念感較弱, 通常會脫離或減少互聯網使用, 倦怠感經歷先上升后下降的過程, 且倦怠感下降相對較早。而自我效能感高的個體或出于隱私保護素養較高, 對解決隱私問題有更強的信心, 在面對隱私侵犯事件時, 不會減少或放棄使用互聯網, 因此, 感知到更頻繁的隱私侵犯,倦怠感的提升趨勢延長。另外, 由于隱私侵犯及倦怠感在心理層面給高效能個體帶來更強烈的挫敗感, 先前由侵犯事件帶來的隱私保護意愿會受到負面情緒的抑制; 而自我效能感相對較低的個體, 由于減少了互聯網接入, 倦怠感下降較早, 該群體的隱私保護意愿較自我效能高的個體上升更為明顯。據此, 提出以下研究假設:
H5: 自我效能負向調節(削弱)隱私侵犯經歷與隱私保護意愿之間正向影響關系, 即自我效能感越高, 隱私侵犯經歷對隱私保護意愿的正向影響越小
H6: 自我效能正向調節(削弱) 隱私侵犯經歷與隱私保護倦怠之間的倒U 型關系, 即自我效能感越高, 隱私侵犯經歷對隱私保護倦怠的倒U 型曲線越陡峭
基于前人研究, 將性別、年齡及網齡作為控制變量。綜上, 提出本研究模型(如圖1 所示)。
2 研究設計
2.1 問卷設計
為了保證問卷測量題項的內容效度, 本研究采用的量表均改編自已有研究的成熟量表, 并根據研究情境進行適當調整, 如表1 所示。其中隱私侵犯經歷量表來自Su P 等[49] 的研究, 共3 個題項。隱私保護倦怠量表來自Choi H 等[42] 的研究, 共4 個題項。自我效能量表來自申琦[50] 的研究, 共3 個題項。隱私保護意愿量表來自Liang H 等[51] 的研究,共4 個題項。量表題項均使用李克特7 級量表進行測量, 從1~7 表示“非常不符合” “比較不符合”“有點不符合” “一般” “有點符合” “比較符合”和“完全符合”。
2.2 數據收集
本次調研由課題組與“之江實驗室” (浙江省人民政府、浙江大學、阿里巴巴集團共同舉辦)聯合進行, 調研采取配額抽樣, 按照城市/ 性別/ 年齡3 項要求進行樣本的回收。為兼顧樣本的代表性和便利性, 調研覆蓋國內4 個超一線城市(北京、上海、廣州和深圳)、1 個經濟特區(廈門)及11 個浙江省城市(杭州、湖州、嘉興、金華、麗水、寧波、衢州、紹興、臺州、溫州和舟山)。由于19 歲以下群體并不具備充分的問卷填答能力, 調研對該年齡段的人數進行了壓縮。問卷調研在尼爾森網聯數據服務公司(Nielsen-CCData)線上樣本庫中進行。本次調研共發出問卷6 442份, 各城市回收300 份有效問卷后停止發放, 無效問卷篩選標準為: 問卷填答時間過短、無社交媒體使用經驗、未通過篩選題和答題不認真等, 研究共保留4 800份有效問卷,有效回收率為74 5%。樣本基本情況如表2 所示。
3 結果
3.1 信度和效度檢驗
本研究運用SPSS 26.0 進行量表的信效度檢驗,如表3 所示。信度檢驗中, 4 個變量的Cronbach’s α值在0.750~0.856 之間, 均大于統計學意義上的標準參考值0.7; 組合信度CR 值在0.827~0.887,均大于0.6 的標準參考值[52] , 說明各變量具有良好的信度。研究對變量進行收斂效度和區別效度檢驗, 收斂效度中, 通過驗證性因子分析使用最大方差法提取4 個因子, 得出測量題項的因子載荷介于0.714~0 853 之間, 各變量平均方差析出量(AVE)介于0.544~0.677 之間, 均大于0.5 的建議值[53] ,表明變量的收斂效度良好。此外, 各變量AVE 平方根值均大于各變量間的皮爾森相關系數, 說明本量表的區分效度良好, 如表4 所示。
3.2 模型檢驗
首先, 本文使用Amos 26 對提出的模型擬合度進行檢驗。如表5 所示, 除CMIN/ DF(卡方自由度比值)外, 其他擬合指標均符合標準。吳明隆[54] 指出, 卡方自由度比值易受樣本數量的多寡而波動,應綜合考慮其他判別指標。由于本研究樣本數量較大, 因此卡方自由度比值也較大。考慮其他指標均符合要求, 故認為本研究模型的擬合度良好。
3.3 主效應及中介效應檢驗
對于隱私侵犯經歷與隱私保護意愿之間的線性相關驗證, 據表6 中模型2 結果顯示, 隱私侵犯經歷與隱私保護意愿的正相關顯著(β = 0. 078, p<0.001), 假設H1 得到驗證。由表6 中模型5 和模型6 結果可知, 隱私侵犯經歷與隱私保護倦怠顯著正相關(β = 0.46, p<0.001), 將隱私侵犯經歷的二次項加入模型后, 隱私侵犯經歷與隱私保護倦怠的相關系數降低, 隱私侵犯經歷的二次項與隱私保護倦怠顯著負相關(β =-0.265, p<0.001), 且方程擬合指數提高(ΔR2 =0.005, p<0.001), 表明隱私侵犯經歷與隱私保護倦怠之間具有倒U 型曲線關系, 假設H2 得到驗證。由表6 中模型3 可知, 將隱私保護倦怠放入模型后, 隱私保護倦怠與隱私保護意愿呈顯著負相關(β =-0.244, p<0.001), 表明隱私保護倦怠對隱私保護意愿有顯著負向影響, 同時, 在隱私侵犯經歷與隱私保護意愿之間起到遮掩作用, 假設H3、H4 得到驗證。
3.4 調節效應檢驗
表7 中模型2 和模型3 結果顯示, 隱私侵犯經歷與自我效能的交互項對隱私侵犯保護意愿的負向影響作用顯著(β = -0.174, p<0.001), 說明自我效能負向調節隱私侵犯經歷與隱私保護意愿之間的關系, 結合圖2, 高自我效能感分組的隱私保護意愿總體較高, 但隨著隱私侵犯的增加, 高自我效能分組的隱私保護意愿呈下降趨勢, 而低自我效能低分組的隱私保護意愿呈上升趨勢, 說明自我效能的提升抑制了隱私侵犯對隱私保護意愿的正向影響,假設H5 成立。
由表7 中模型6 和模型7 數據可知, 隱私侵犯經歷和自我效能的交互項對隱私保護倦怠(β =0. 113, p<0.001)、隱私侵犯經歷二次項與自我效能的交互項對隱私保護倦怠(β =0.125, p<0.001)作用均顯著, 方程擬合指數提升(ΔR2= 0.007, p<0.001), 表明自我效能在隱私侵犯經歷和隱私保護倦怠的倒U 型關系中起到正向調節作用。結合圖3, 自我效能的提升使得隱私侵犯經歷與隱私保護倦怠之間的倒U 型關系走勢發生變化, 高自我效能群體的倒U 型曲線最為陡峭, 中等自我效能次之, 而低自我效能群體的倒U 型曲線走勢最為平緩, 假設H6 得到驗證。
4 研究結論
隱私悖論現象的存在使得隱私問題治理變得更加復雜, 無論對政策制定或個人信息保護都發起了更大的挑戰。聚焦具體使用場景中隱私悖論發生的條件, 探討不同群體間隱私態度及行為間的差別,對于理解隱私悖論發生的機制、鼓勵用戶在隱私保護中發揮主觀能動性、營造更加清朗的網絡空間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文章基于保護動機理論, 對隱私悖論發生的條件以及不同心理特質群體間的隱私態度及行為間的差別進行了探索, 通過對全國4 800份大樣本數據進行實證分析, 得出以下研究結論。
4.1 隱私保護倦怠是隱私悖論發生的條件
研究發現, 隱私侵犯經歷與隱私保護意愿存在正相關關系, 在這條路徑當中, 未出現隱私悖論現象。該結果與先前圍繞個性化推送廣告[37] 、手機移動設備信息收集[33] 、社交媒體參與[55] 等研究得到的結果一致, 本研究在智能媒體使用情境中檢驗了兩變量間的直接關系。研究結果說明, 充斥在智媒平臺中的個人隱私信息過度收集及高度的個性化信息推送等平臺行為使得用戶感知到個人信息受到威脅, 促使用戶提升保護個人隱私的意愿。
研究還發現, 在隱私侵犯經歷對隱私保護倦怠的影響路徑中, 隨著隱私侵犯感知的提升, 隱私保護倦怠呈先上升后下降的趨勢。此結果對以往研究驗證的兩變量間的線性相關[17,40] 進行了拓展, 發現在智媒用戶群體中, 隱私侵犯感知并不能持續提升用戶的隱私倦怠感。脫敏效應的存在是用戶面對隱私侵犯時倦怠感先升后降現象的有力解釋[56] 。用戶的隱私保護倦怠在到達頂點后, 對阻止隱私侵犯事件發生產生無力感, 隨即對隱私侵犯事件脫敏,隱私保護倦怠開始下降。
此外, 研究結果顯示, 隱私倦怠負向影響隱私保護意愿, 并在隱私侵犯經歷與隱私保護意愿之間起到遮掩效應, 該研究結果與學者吳丁娟等[27] 圍繞線上消費者展開的研究以及Lyu T 等[57] 圍繞非接觸式數字服務展開的研究結果一致, 驗證了隱私保護倦怠是隱私悖論發生的條件之一。根據資源守恒理論, 資源的損失是倦怠情緒產生的前因之一[39] , 倦怠感又會進一步削弱隱私顧慮對隱私保護態度的影響[34,42] 。這一影響機制在智能媒體使用情境中同樣適用, 隱私侵犯事件使用戶感知到個人資源的損失,進而導致用戶產生倦怠情緒, 處在倦怠情緒當中的個體其保護行為意向被削弱, 出現隱私顧慮與保護行為不一致的隱私悖論現象。
4.2 高自我效能感使得隱私悖論現象更加凸顯
通過檢驗自我效能的調節效應, 研究發現自我效能感削弱了隱私侵犯經歷與隱私保護倦怠間的倒U 型關系。此前, 國外圍繞社交媒體使用場景展開的研究顯示, 隨著自我效能感提升, 用戶的隱私倦怠也呈上升趨勢[22,45] , 而國內學者則發現兩變量間的負相關關系[25] 。本研究彌合了先前研究中相悖的結果, 發現用戶在面對智媒使用場景中的隱私侵犯威脅時, 自我效能在其中發揮負向調節作用,這意味著自我效能感越低, 隱私侵犯經歷與隱私保護倦怠間的倒U 型關系走勢越平緩, 自我效能感低的群體反倒能夠更快擺脫隱私侵犯帶來的倦怠感。值得注意的是, 用戶降低倦怠感的策略通常是減少互聯網使用等消極應對方式[25] , 不利于平臺的用戶留存。
另外, 自我效能感還削弱了隱私侵犯經歷與隱私保護意愿間的正向關系。該結果與先前采用相似研究路徑的結果一致[58] , 也與國內學者吳丁娟等[27]研究中發現的經歷過隱私侵犯的線上消費者, 自我效能對隱私保護倦怠及隱私保護傾向的負向影響均不再顯著這一結果進行了呼應。用戶面對隱私侵犯激起的隱私保護欲, 被自我效能這一特質抑制。隨著隱私侵犯事件的增多, 高自我效能網絡用戶的隱私保護意愿的上升趨勢變得平緩。這一系列結果看似有違常理, 但恰恰印證了先前在組織管理領域研究中發現的自我效能等優良品質在應對威脅和失敗時被激發出的負面效應[21] 。
在心理層面的負面效應為, 高自我效能的個體在面對失敗時會經歷更強烈的遺憾情緒[21] 。對保護個人隱私有更強信念感的人, 通常不傾向采取減少互聯網使用來對抗隱私侵犯, 但個人在強大的平臺面前畢竟力量有限, 在持續使用網絡服務的過程中遭遇更多的隱私侵擾, 高效能用戶產生較大心理落差, 體會到更強烈的挫敗感, 隱私保護倦怠感的下降趨勢與低自我效能個體相比出現滯后。
在行為層面的負面效應為, 由于隱私倦怠感的持續走高, 高效能群體的隱私保護意愿受到抑制,出現下降趨勢。這一結果印證了先前研究, 由過度自信帶來的高自我效能感會促使個體增加隱私披露,使個體陷入更高的隱私侵犯風險當中[58] 。該現象在青少年群體當中尤為明顯, 因為與成年人相比, 青少年對威脅的評估與認知更為淺顯[59] 。此外, 低自我效能群體由于減少了互聯網接入, 較早擺脫倦怠感, 保護隱私的意向與高效能群體相比受倦怠感影響更小, 因此, 保護意愿依舊呈上升趨勢。以上研究發現為自我效能在隱私保護中扮演的角色重新進行了定位。自我效能感高的個體在面對隱私侵犯時雖有更高的信心應對此類事件, 但這也使得該群體經歷更多隱私侵犯, 并給其帶來更強烈的負面情緒;而自我效能感低的個體對保護個人隱私的信心相對較低, 采用脫離、消極等方式對隱私侵犯做無聲的對抗, 這一行為雖緩解了用戶的負面情緒, 但并不利于平臺用戶留存以及有活力的互聯網環境營造。
5 研究貢獻
5.1 理論貢獻
首先, 研究借鑒資源守恒理論及前人發現, 引入隱私侵犯經歷作為倦怠感產生的前因, 將隱私保護倦怠作為中介變量, 對隱私悖論發生的條件進行了探究。結果印證了由隱私侵犯帶來的倦怠感是隱私悖論現象發生的條件之一, 隱私保護倦怠的存在會抑制個體的隱私保護意愿[27] 。研究將資源守恒理論中的倦怠感產生機制在智媒隱私保護研究中進行了延伸, 發現隱私侵犯作為網絡環境中的威脅因素,刺激用戶心理壓力水平提升, 進而形成倦怠感[39] 。
其次, 先前圍繞社交媒體用戶展開的隱私保護行為研究指出, 隱私侵犯經歷與隱私保護倦怠間為簡單線性關系[17,40] 。本研究通過回溯倦怠感的相關研究, 發現這種解釋不盡全面。出于個人保護的目的, 長期處在倦怠情緒當中的人們會啟動脫敏效應使個體脫離負面情緒[41] 。研究將這一源自傳播學的影響機制應用到智媒隱私保護研究中, 進一步指出兩個變量間的倒U 型非線性關系, 推進了對隱私侵犯經歷與隱私倦怠間關系的認識。
最后, 研究基于保護動機理論, 引入自我效能作為調節變量, 為智媒平臺的隱私悖論研究從心理學視角進行了補充, 發現當一個人心理特質變量在應對威脅時出現的負面效應, 推進了自我效能感在隱私保護行為中作用復雜性的認知。在普通隱私保護場景中, 自我效能的確能夠較好地預測隱私保護行為, 但當隱私侵犯這類威脅為風險感知來源時,自我效能的負面效應被激發, 并作用到用戶的心理及行為意愿兩方面, 高自我效能個體在更大程度上受倦怠感困擾, 隱私保護意愿也相對受到更大程度的抑制。
5.2 實踐啟示
改善隱私悖論需要政府與平臺協同治理。首先,政府應加強對隱私侵犯的監管, 加大對過度搜集個人信息等非法行為的打擊力度。自《中華人民共和國個人信息保護法》頒布以來, 國家網信辦依法查處135 款違法違規App, 提高了隱私侵犯的違法成本[60] 。但與此同時, 技術的躍遷也在制造著法律無法覆蓋的灰色地帶, 政策制定也需跟進技術的發展; 其次, 隱私保護素養已成為數字經濟時代網民的“必修課”, 政府應積極提升個人隱私保護素養, 引導公眾正確評估隱私風險, 讓公眾有法律可依、有方法可解, 積極地采取行動對抗隱私侵犯;最后, 還應通過法規政策, 鼓勵平臺將個人信息的控制權進一步地交還給用戶個人, 讓用戶擁有個人信息的可見權和刪除權。用戶自行設置隱私披露的邊界, 可降低隱私擔憂, 減少隱私悖論現象的發生[61]。
過 度的信息搜集使得用戶采取消極方式與平臺進行對抗, 用戶缺乏活躍度不利于平臺的長久發展。智媒平臺應致力于提升用戶信任, 通過清晰簡明地展現隱私政策等方式減少用戶的戒備心理, 進而緩解用戶的隱私顧慮情緒[62] 。平臺還可以對用戶進行分級分類管理, 相甍甍等[63] 學者總結了國內外隱私悖論的相關研究, 并指出隱私悖論的產生原因大多是由于人們對隱私問題的認知不足。而自我效能通常與互聯網使用年限、教育背景、隱私素養等個人背景相關聯[22] , 平臺可針對性地對用戶進行分類管理, 進一步提升高自我效能群體的風險認知, 并給予低自我效能群體更多隱私保護方法的引導。
6 研究局限與展望
本研究還存在一定的局限性: 第一, 導致隱私悖論發生的因素還有待探索, 接下來的研究可以將其他相關中介變量納入模型進行測量。第二, 隱私保護的自我效能感綜合了個體互聯網技能的評估,個體差異可能包含了年齡、網齡、受教育程度、隱私保護素養等方面的差異, 未來研究可以進一步聚焦個體特質, 考量不同群體間隱私保護態度和行為的區別。第三, 本研究采用的是橫截面研究, 樣本量雖然較大, 但是無法推測因果關系, 未來研究還可以通過數據爬取或數字民族志等方式獲取用戶真實行為數據以提升研究結果的穩定性。
(責任編輯: 楊豐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