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可憎的運作”

當地時間2024年4月24日，得州警方進入得克薩斯大學奧斯汀分校逮捕抗議學生。

“總有一天，機器的運作會變得如此可憎，以至于你心生厭惡，無法容忍自己參與其中。你甚至不能被動地接受。你必須把你的身體放在機器的齒輪上、車輪上、杠桿上，放在所有設備上，你們必須讓它停下來。你們要向運行機器的人，向擁有機器的人表明，除非你們是自由的，否則機器根本無法運轉。”

這是20世紀60年代美國大學生馬里奧·薩維奧站在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里說的話。2024年這個初夏，就在薩維奧激昂陳詞的校園里，矗立著一片聲援加沙的帳篷。時隔60多年，當新一代美國青年積壓已久的憤怒如火山口的熔巖一般噴涌而出時，他們遭遇到的，恰恰是那臺“心生厭惡的機器”和“如此可憎的運作”——政治“雙標”。

“偽君子和騙子”

美國學生們首先遭遇的，是美國政客在言論自由上的“雙標”。

時間倒回到2019年3月，美國政府簽署行政令，從聯邦層面要求美國大學重申對言論自由的保護。得克薩斯州州長格雷格·阿博特緊隨其后，連忙表態保護大學校園的言論自由。2019年6月10日，阿博特鄭重其事地拍下這樣一段視頻：他手持藍色文件夾，在編號為“S.B. No. 18”的法案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他對著鏡頭說：“我剛剛簽署了一份保護言論自由的法案，來保障得克薩斯大學校園里的言論自由。”當提到“第一修正案”這一美國確立包括言論自由在內的多種權利的法案時，他還舉起食指，努力顯示自己的態度有多么懇切，這個決定有多么堅決。

2019年6月，格雷格·阿博特簽署了一份所謂保護言論自由的法案。（視頻截圖）

但現在，得克薩斯州的學生有聲援加沙的言論自由嗎？

2024年4月24日上午，得克薩斯大學奧斯汀分校內，學生們聚集在體育館前和平集會，揮舞著巴勒斯坦國旗并高呼口號，打算走到學校的南廣場去，抗議以色列在加沙地帶的軍事行動。

很快，人群中來了一群警察。看著裝，他們明顯屬于三撥人，有學校校警、奧斯汀市市警以及得州州警。他們穿戴著防暴裝備、騎著馬，揮舞著警棍向學生們一步步緊逼。20名學生被逮捕，一些手拿攝像機的記者被警察打倒后流血不止。

阿博特第二天就在自己的社交媒體賬號上明確表態：“這些抗議者應該被關進監獄。”“逮捕將繼續下去，直到抗議散去。”

當地時間4月29日下午，得州州警再次進入得克薩斯大學奧斯汀分校。這一次，他們有了新的“裝備”——胡椒噴霧和閃光彈。拿著這些，他們走上校園南草坪，在學生們“州警可恥”“放開學生”的呼喊聲中，開始對學生暴力拖拽、拉扯。43名學生被他們壓制和抬離草坪，最后關進監獄。目睹這一切的學生戴恩·厄克特對媒體說，警方的行動是“反應過度”，如果警察沒去強力干預，這場抗議活動“本該會保持和平”。

還是第二天，阿博特再次發帖稱：“禁止露營，逮捕繼續。”

學生們涌入阿博特的個人賬號，留下4000多條評論，把他2019年那條保護大學言論自由的帖文給“攻陷”了。幾乎每一條都在表達對阿博特這種“雙標”做法的憤怒：“如果涉及以色列，它就不算數了？”“現在他正逮捕那些抗議學生！”“你真是一個可悲的偽君子和騙子！”

阿博特在言論自由上的痛快“打臉”，真實地反映了美國政客“哪有什么言論自由，一切都是工具”的真面目。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系學院教授、美國研究中心副主任刁大明告訴《環球人物》記者：“5年前表態支持大學言論自由，是出于競選需要，對年輕群體，要想盡一切辦法去吸引選票。如今，阿博特雖已實現連任，但優勢已經從2014年首次當選州長時領先對手超過20%，下降到2022年第三次當選州長時得票率僅有54.8%。他依然是從自己的競選利益出發，想盡快平息和壓制事態。無論是當年還是現在，言論自由這件事，只要沖破他所謂的利益訴求，他就接受不了。”

還在催促武器

當言論自由的謊言被戳破，當美國大學生聲援加沙就會被關進監獄，隨之暴露的，就是美國政客在和平問題上的“雙標”。

曾經，美國眾議院議長邁克·約翰遜也大聲呼吁維護中東地區的和平。那是2019年12月31日，由于美國在伊拉克敘利亞邊境狂轟濫炸，導致數十人傷亡，數千名積怨已久的伊拉克人涌向美國駐伊拉克大使館。美國將“矛頭”對準伊朗，稱伊朗正在策劃對美國駐伊拉克大使館的襲擊。2020年1月9日，約翰遜在社交媒體上發了一條視頻表達自己對此事的態度，視頻長達兩分半，在開頭和結尾，他兩次提到“和平”。

“我們維護和平。我一直相信我們通過我們的力量來維護和平的信條。這就是羅納德·里根曾經提醒我們的。”

當地時間2024年4月24日，美國眾議院議長邁克·約翰遜在哥倫比亞大學警告抗議學生，宣稱要出動國民警衛隊。

“我們為我們的軍隊和所有在中東和世界各地的戰區服役的人祈禱。我一直相信，為了他們，也為了所有人，我們希望我們能夠緩和局勢，維護整個地區的和平。”

但是，自2023年10月新一輪巴以沖突爆發以來，約翰遜的關鍵詞不再是“和平”，而是變成了“安全”。2023年10月25日，就在約翰遜當選新一任眾議長的當天，他就聲稱：“我馬上會提出的第一項法案，將對我們親愛的朋友以色列給予支持，這也是我們早就應該做到的。”當晚，他就通過了上任后的首項決議——支持以色列對抗巴勒斯坦伊斯蘭抵抗運動（哈馬斯），并且表示，他將向以色列提供“一切必要的安全援助”。

2024年4月14日，約翰遜又宣布，將嘗試推動一份涵蓋對以色列戰時援助等一攬子法案在眾議院審議和表決。4月20日，這一攬子援助法案在眾議院通過，美國將提供263.8億美元（約合1908億元人民幣）用于支持以色列。

幾乎就在法案審議、表決的同一時段，哥倫比亞大學率先爆發了學生抗議集會，支持巴勒斯坦，譴責以色列在加沙的軍事行動造成了人道主義災難。4月24日，約翰遜來到哥倫比亞大學，站在圖書館的臺階上，發表了一段約7分鐘的講話。

他說了什么？“暴民”“激進分子”“煽動者”，他用這些詞來形容學生。有記者現場問約翰遜，還想對帳篷里的學生說些什么，他的答案是：“回去上課，別再胡鬧！”他還表示，如果警察不能迅速遏制混亂，必要時將出動國民警衛隊。

而學生們舉著“加沙停火”等標語，一遍遍對約翰遜高喊口號，表達反對戰爭、呼吁和平的心聲。約翰遜直到離開，也未對這些呼聲做出回應。

5月10日晚，約翰遜再次發帖，竟然是催促武器到位。“政府推遲了運往以色列的各種武器的交付。這一消息與及時向以色列提供安全援助的保證相悖。”

在這條帖文下方，一名反戰人士一針見血地說：你是在呼吁美國政府立即加快殺害更多無辜兒童、醫生、援助人員和記者。因為，就在美國政府4月24日簽署包含對以色列263.8億美元援助的法案后，以色列開始猛烈轟炸加沙地帶，一些加沙民眾說，這是本輪沖突開始后最猛烈的轟炸之一。而約翰遜還嫌不夠。

“對美國一些政客而言，是談和平還是遞刀子，完全取決于哪個對美國有利、對自己有利。”刁大明說。

“冷血爬行動物”

無論是言論自由上的“雙標”還是對待和平的“雙標”，歸根結底，都是美國政客漠視學生和民眾訴求，口口聲聲說民主、人權，實則大行“無視民主”“漠視人權”之事的“雙標”。

“We can't breathe（我們無法呼吸）！”

“Show me what democracy looks like（告訴我什么才是民主）！”

不少美國人還記得，2020年5月25日，非裔男子弗洛伊德被白人警察當街“跪壓”9分29秒致死，反種族歧視、反警察暴力執法的抗議浪潮席卷美國。6月3日，在美國國會大廈附近，時任美國眾議院議長南希·佩洛西也出現在浩浩蕩蕩的游行示威隊伍之中。

在安保人員的層層簇擁之下，她向抗議人群揮手，表示將與抗議者團結一致，“眾議院民主黨人正在權衡各種立法方案，以回應公眾對最近手無寸鐵的美國黑人接連死亡事件的憤怒”。她還在社交媒體上發帖呼吁：“警察停止暴力執法是美國的頭等大事。”一時間，她擺足了捍衛民主、人權的姿態，以撈取政治資本。

而一旦美國民眾在本輪巴以沖突和加沙悲劇中表達訴求，佩洛西則立即忘記了民主、人權為何物。

佩洛西與抗議者早有接觸。2024年1月30日，美國反戰組織“粉色代碼”公開了一則視頻，視頻拍攝于2023年10月，正是本輪巴以沖突剛剛爆發之際。視頻中，他們在佩洛西家門前，舉著“立刻停火”的標語牌，要求佩洛西發聲敦促以色列軍隊撤出加沙。佩洛西卻突然跳腳，毫不顧及形象地對著他們破口大罵。

2023年，南希·佩洛西在接受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采訪時笑稱自己是“冷血爬行動物”。（視頻截圖）

2024年1月28日，佩洛西在節目上呼吁美國聯邦調查局調查這些在美國舉行抗議、聲援加沙的人，并暗示其中一些或與俄羅斯有關，但沒有給出任何的證據。很快，她這一言論遭到美國民權組織的駁斥，他們指責佩洛西是“毫無根據的抹黑”。

2024年4月8日，佩洛西在亞利桑那州立大學出席活動，遭到一名學生當面怒斥：“你是種族滅絕的同謀！你手上沾滿了超過15萬名巴勒斯坦嬰兒的鮮血，你怎么能說自己擁有民主的價值觀？超過10萬無辜的巴勒斯坦平民被你出錢買的炸彈殘忍殺害，我在巴勒斯坦的家人正在被殺害，你手上沾滿了他們的血……”

這名學生被帶離現場時，大聲對臺上的佩洛西喊“你真無恥！”現場隨即爆發出一陣掌聲。面對學生語氣顫抖的控訴，聽到加沙兒童慘死的悲劇，佩洛西看起來十分平靜，她甚至面無表情地擺出下壓的手勢，試圖平息躁動。

“冷血”，是網友看完這段現場視頻后對佩洛西的評價。但佩洛西毫不在乎，早在2023年，她在接受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采訪時就稱自己是“冷血爬行動物”，說這句話時，她的臉上甚至還帶著笑容。

最諷刺的是，5月3日，佩洛西領取了“總統自由勛章”，白宮專門發文贊揚佩洛西是“民主的堅定捍衛者”。許多美國人對這一說法不買賬，在社交媒體上吐槽道：“這個獎在此刻毫無意義。”人們已經見過“冷血爬行動物”的本質，見慣政客的“雙標”和“打臉”。

美國每年有3.8萬余人的死與槍擊有關，有超過22萬人露宿街頭，還有100多萬美國人在新冠疫情中死去，約20萬伊拉克平民死于美國發起的伊拉克戰爭……所有這些，不見他們說起人權、自由與民主。

這一次，面對加沙悲劇和校園抗議，也是如此。“美國政壇不乏一邊大聲說自己是‘民主斗士、一邊大行反民主之事的‘雙標政客。‘民主只是佩洛西之流實現個人利益的工具，需要的時候便拿起來用，不需要時便閉口不提。他們慣用各種伎倆為自己攫取更大曝光度，爭得更多話語權，而這些權勢反過來又助長他們以民主之名行各種政治操弄之實。正是這種政治‘雙標進一步點燃了青年的怒火。”刁大明說。

編輯 劉舒揚 馮群星 牛志遠

美編 潘大鵬? /? 編審 呂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