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艷麗
【摘要】在社交媒體環境中,用戶圍繞社交平臺進行搖擺,以使用者身份熟練地玩轉媒介指尖游戲,從過往的完成場所遷徙需要數月時間,到現在完成“平臺搖擺”行為只需一秒,對社交平臺與自我需求之間連接的可供性熟稔于心。文章從“平臺搖擺”行為出發,深入探索社交平臺使用者的慣習演變、動機邏輯與倫理反思。研究認為,“平臺搖擺”行為的演變由場景生態占位,繼而出現從過度特化到逐漸泛化的搖擺現象。而媒介資源與媒介生態間的相互勾連是使用者產生搖擺行為的主要動機邏輯,使用者在搖擺期間也會發生關系消解、個體時間模糊等脫域問題。
【關鍵詞】平臺搖擺 社交平臺 媒介化生存 慣習 動機
【中圖分類號】G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6687(2024)5-065-06
【DOI】 10.13786/j.cnki.cn14-1066/g2.2024.5.009
一、研究背景與問題的提出
如今,人們生活在豐富多元的社交平臺環境中,有眾多的社交平臺可供選擇,以使用者的身份熟練地玩轉媒介指尖游戲,一起“搖擺”在各大社交平臺中。媒體調研機構Global Web Index(GWI)發布的《2022年最重要的社交媒體趨勢》報告顯示,50%的用戶每天使用社交平臺,青少年平均每天花在社交平臺上的時間長達2小時43分鐘,平均每位用戶擁有8.5個社交平臺賬號,不間斷地進行分布式搖擺。2019年,以新加坡Edson Tandoc等學者為代表,首次提出一個新概念來解釋上述現象——“平臺搖擺”,即網絡用戶不斷在多個社交平臺之間交叉輪換使用的行為。[1]該行為已經成為不同年齡段用戶常見的現象,該行為不是簡單地放棄使用某個社交平臺,它強調的是不斷進行跳轉和輪換,繼而演化成一種在不同社交平臺間進行交叉移動的“平臺搖擺”現象。可以說,社交平臺使用者在各社交平臺間搖擺已經成為一種媒介使用慣習,一起“搖擺”也已然成為一種媒介化生存的手段。而在媒介使用中,技術發展讓手機、平板、電腦等科技產物都有了分屏操作和后臺運行功能,讓社交平臺使用者一起“搖擺”更加自在。
在國內,學界對于社交平臺搖擺的研究較少,尚處于起步階段,但“平臺搖擺”概念未被提出之前,學界已用“社交遷徙、網絡遷徙、數字搬家”等詞語簡單描繪過該行為,Huang提出了“社交遷徙”,指用戶使用多個社交平臺的現象,[2]遷徙在生物學領域泛指某類生物規律性地沿某條路線進行遠距離的往返移居行為,而隨著通信技術的發展,線下活動搬移到線上網絡環境中,用戶在社交平臺中的遷徙行為變得逐漸明顯。隨后,學者Xiao將相關概念從社交領域分離出來,提出“網絡遷徙”,熊弈瑤、董晨宇進一步細分了“網絡遷徙”的兩種模式:“場所遷徙”和“注意力遷徙”。[3]前者指棄用某種社交平臺轉向其他社交平臺,長時間內不會回到所棄用的社交平臺,還會出現賬號注銷、平臺數據刪除等行為。[4]后者指使用者會根據自身的注意力來選擇合適的社交平臺對應自我需求,而在短時間內可能會出現多種需求,因此注意力需要在多處遷徙。同時,注意力遷徙在后期也可能會轉化為場所遷徙,換言之,前者是后者的激進版,往往要等到一定程度時,場所遷徙行為才會發生。上述研究為“平臺搖擺”領域呈現了一個微距視角,使“平臺搖擺”現象有了較具象化的表達,但上述概念與“平臺搖擺”概念之間有區別也有聯系,因此在這里有必要厘清。最近幾年國內學界關于“平臺搖擺”研究的關注點主要集中在“平臺搖擺”動機、“平臺搖擺”與自我呈現互嵌以及“平臺搖擺”與算法技術互融帶來影響三個方面,忽視了“平臺搖擺”行為的出現實則是用戶慣習在逐步演化的過程,忽略了社會場景生態與媒介技術融合的邏輯,而社交平臺裝置本身也在迎合及創造用戶的無限需求,從而導致社交平臺用戶迷戀指尖游戲,乃至深度卷入自己精心塑造的媒介王國里,甚至產生自身失常行為等非理性因素。[5]
本文認為,上述現象加劇了媒介技術與社交平臺用戶互相推諉的聲音,從而造成當可觸達的意向媒介越多,需求被計算得越精準,用戶主體性的削弱與消解越快。[6]社交平臺使用者的意識突變、社交進化、空間寄生與共棲現象更加常態化。[7]因此,學界亟須從媒介社會學向度出發,對社交平臺使用者為何如此活躍地搖擺在各大社交平臺里作出更宏觀的闡釋,以連接社交平臺與用戶間的理性關系,促使社交平臺使用者能夠在數字化生活中擁有相對穩定性、主體性及回歸性。本文嘗試從媒介社會學角度出發,管窺“平臺搖擺”行為這一慣習的演變過程和動機邏輯,在此基礎上探討社交平臺使用者在云端一起搖擺發生的脫域問題。
二、慣習演變:從過度特化到逐漸泛化的場景生態
布爾迪厄認為慣習是個體在整個社會化過程中不斷學習、鍛煉和強化人們所熟知的某種社會性規律,而產生的一種秉性系統,是在特定的環境條件下,個體無意識向社會結構內嵌化而呈現的一種現象影響的結果,形塑著用戶各個時期的心態與風格。從梳理國內社交平臺發展史來看,社交平臺使用者經歷了互聯網發展早期QQ軟件出現時的網絡狂歡,2000年QQ占領了中國在線即時通信近100%的市場,成為社交平臺使用者在單一平臺內進行“瘋狂”搖擺的區域。那時,幾乎每個網民都擁有1至2個QQ賬號,后期上線的QQ空間也成為QQ平臺搖擺最燦爛的區域,在這里個體無意識能夠得到高度同頻。到了互聯網發展中期,新浪微博、微信的出現以及發展,后期小紅書、抖音、快手等熱門社交平臺的垂直化入侵,使搖擺行為逐漸泛化,用戶流動到一個新垂直社交網絡里一起“搖擺”。用戶從當初沉浸在單一平臺,到如今多個平臺間來回自由搖擺的慣習演變,實則是一場被社會場景生態與媒介技術干預了的社會群體性行為,讓用戶從“綜合區”遷移出來,找尋更多的“數字生活”,并適應其他“分散區”社會資本的融入。
1. 過度特化:專注在單一平臺內搖擺
關于過度特化問題的研究已經不局限于內容信息作用于個體產生的用戶個體偏好性的行為,相當程度上也涉及出現個體偏好性行為背后的“內在心理過程”,[8]從這一視角出發,能夠較充分地闡釋社交平臺使用者為何會專注于單一平臺內部的搖擺,而不嘗試去多個平臺間搖擺,抑或用戶主體由于對“媒介不適性”等原因而退出“非線性”的搖擺過程,自然擁抱過度特化的線性搖擺。當然,這要分為媒介技術介入的兩種場景來具體闡釋。
梅羅維茨認為場景要突破教堂、咖啡廳等物理場所的地點空間,積極呈現信息獲取模式,媒介信息能烘托個體行為與心理上的環境氛圍,能生產出可感知的區域,該區域不指向空間。而斯考伯和伊斯雷爾在《即將到來的場景時代》一書中指出場景是基于多種智能裝置的應用技術而產生的一種在場感。這種在場感能進一步分析互聯網傳播的場景與社會影響。[9]回憶本世紀初,互聯網剛剛興起,娛樂文化開始呈爆炸式發展特征,網民也正式進入了社交3.0階段,QQ成為市面上最流行的社交軟件,每位網民幾乎都有QQ賬號,逢人會問一句“加個QQ一起玩”,成為當時一種基本的社交禮儀。在社交平臺QQ里,聊天室、QQ空間、個性簽名、背景墻、小游戲、音樂、養小寵物等是當時用戶過度特化搖擺的區域場景,[10]前一秒用戶雙方還在聊天室,后一秒我們的指尖可能已經進入對方的QQ空間,甚至一小時內我們可能會打開QQ空間無數次……這也成為社交平臺使用者對QQ的古早網絡記憶,而這些場景的使用,或僅僅只是通過云端站在這些場景中而產生的在場感都能給用戶帶來特別的使用與滿足。有網友講述自己在使用QQ時包含了悸動、愉快、羞恥、悲傷、嫉妒、矯情等多種情感,形成了這一代人的情感記憶。[11]“除了QQ,我們能打開的社交平臺軟件也只有QQ”,這一無奈的話語在當時2000年的場景中,決定了用戶只能專注在單一平臺內搖擺。從本質上來看,用戶僅專注于QQ平臺內部的搖擺,主因是QQ壟斷了整個社交媒介市場。除此之外,當時沒有其他更好的新型社交媒介技術平臺可供選擇。
但在如今新型媒介技術加持的情況下,為何還會有少數社交平臺使用者專注于單一平臺進行線性搖擺呢?如格爾森所言,媒介意識形態在發揮中介作用,社交平臺使用者會對每一種新型媒介進行個性化定位,而這種定位又決定了用戶使用不同媒介的方式。如果過濾掉即時通信類社交平臺微信和QQ,在滿足基本即時通信的條件下,受個人精力所限,用戶往往會根據垂直類社交平臺挑選一個符合自己定位的社交平臺進行特化搖擺。舉例來說,瀏覽短視頻已經成為現代人消磨碎片時間的主要娛樂方式,但用戶很少會選擇在多個社交平臺里一起刷短視頻,反而在單一社交平臺內部瀏覽短視頻是大多數用戶的選擇。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不外乎社交平臺使用者對每一種媒介都進行了定位,進而選擇了最適合自己的短視頻平臺。而在場景升級的新媒介技術中,多數社交平臺采取了用戶操作性條件高反射行為機制,將內容信息以“瀑布流”方式推給用戶,刺激用戶的信息心流,促使用戶頻繁地瀏覽與之類似的信息,[8]這就造成了用戶在單一平臺內部過度特化搖擺的現象。
2. 逐漸泛化:流動在多個平臺間搖擺
波多利亞指出被堆積豐盛的景觀社會容易內爆,即各事物之間的邊界感逐漸消融,各種物質以及事物的發生處在崩潰混雜狀態中。這也預示著媒介指尖游戲的跳躍及落地沒有了邊界,用戶可以流動在多個社交平臺間,而在碎片斷裂化的時空場域中,社交平臺使用者的搖擺行為也開始逐漸泛化,場景流動得更加頻繁,受流行度偏見和集中偏見的影響裹挾,社交平臺使用者的搖擺目的地也被全新規約。
用一種形象的說法來講,一些新社交平臺的出現是對舊平臺的重塑。以往,我們在社交平臺QQ里能獲得的使用與滿足現在可以遷移到其他社交平臺場景中,一些新技術的普及與應用使得社交平臺數量增多,進一步提高了用戶在多個平臺進行泛化搖擺的可能性。而在社交場景愈加復雜化的環境下,用戶對這些新社交平臺建立了某種特殊的關系——與社會文化協同產生“平臺文化”保護感,即社交平臺使用者通過參與廣泛的“平臺搖擺”,能感知到在哪些平臺上做何種行為是可以被接受的,而在哪些社交平臺上做出某行為不能被接受,轉而搖擺到新平臺中去做在另一平臺可能會被反對的事。用戶能感知和校準自己在社交平臺的行為,也就是說一些社交平臺無意中給用戶強加了一定的期望,而這些期望反過來成為每個平臺獨自發展起來的“平臺文化”,并被用戶有意識或無意識地遵守,這種牽制與推動是由社交平臺與使用者之間在社會文化的基底下共同醞釀達成,最終形成了一些具體化的操作行為。在移動傳播時代下,以人的本體為中心、以場景為單位,能及時保證場景與人之間的連接體驗,概言之,新型社交平臺開始滿足每位用戶在不同場景下個性化的需求與體驗,[12]繼而讓用戶自覺打破以往群體性行為的慣習,從特化中脫離出來,逐漸泛化搖擺到關注于自身興趣和注意力的生態環境中,從而出現當用戶需要口碑流行性意見時會打開小紅書,想追星吃瓜了解時事時會打開微博,想追尋文化工業帶來的快樂時打開B站……當然,一些新的社交平臺的可供性已相互交叉,社交平臺使用者的指尖游戲范圍也將被無限擴大。
社交平臺使用者經歷了從早期單一平臺到現在多個平臺搖擺的過渡,從具有普遍意義的群體行為進入具有特殊意義的個體行為,慣習開始解塑,出現演化,其中嵌入了用戶每個時期對媒介技術融入所帶來的可感知區域的變化,讓社交平臺使用者的慣習在整個社會化過程中不斷學習、強化與媒介的連接。
三、動機邏輯:媒介資源與媒介生態的雙向勾連
探究社交平臺使用者為何熱衷于一起搖擺需要了解其中的動機邏輯,而這涉及全社會無法躲避的數字環境問題——媒介化生存。作為生活在媒介中的社交平臺使用者,感知不同媒介環境生產出的不同主體需求,抑或主體主動適應媒介化生存,主動擁抱不同社交平臺帶來的媒介資源與媒介生態,而不是被迫,以此為動機讓自我在社交平臺中更愉快地搖擺。
1. 媒介資源賦能用戶平臺參與搖擺
媒介資源是自然性和社會性資源映像的總稱,具有相對客觀性,可分為信息資源、物質資源、技術資源、關聯資源等。當社交平臺使用者出現多社交平臺一起搖擺場景時,用戶調動了自身對媒介資源的利用與分配,并發現了該社交平臺媒介資源的可供性或優越性,使用戶對該社交平臺有強烈的參與感。舉個生活中的場景來講,一些社交平臺使用者會選擇使用郵箱或QQ的方式來向朋友傳輸大量文件、照片或視頻,而較少選擇使用微信發送,因為微信向朋友發送大文件時會有體積限制,而要突破這一限制需要一些其他操作化手段,但在QQ平臺里沒有該門檻,于是用戶自然地搖擺到了QQ平臺上。對于社交平臺使用者來說,每一次切換到新的社交平臺中,其中都帶有了一定的想象目的性和可期待性。而在情感感知系統內,用戶會認為在多個平臺間搖擺比只在單個平臺中搖擺獲得的價值更多。[13]由此可見,當該社交平臺的媒介資源不能滿足用戶的多元需求時,用戶會轉而搖擺到其他能替代自我暫時性需求的平臺,而不僅僅只是局限于單個平臺。
除此之外,用戶還會根據媒介資源的其他文化屬性來發布信息,以助力用戶自我管理。社交平臺的基礎功能就是讓用戶進行有效的社交溝通與分享,然而,在眾多新型社交平臺迭代的過程中,每個平臺似乎有了自己專屬的調性,比如網絡上不乏“微博上蹦迪,微信上裝死”的調侃語言,指有人在微博平臺非常活躍地發言互動,但在微信平臺卻鮮少出現。該現象也反映出用戶受社交禮儀和角色期待的影響難以自在地表現自我,繼而通過在多個社交平臺間搖擺這一行為,將不同的社會關系分配到不同的社交平臺中,通過弱關系—強關系社交臨時切斷的方式來實現某具體社交平臺上的社交聯結。如此一來,用戶便可以在不同社交平臺中扮演不同的人設以應對不同的社交關系,并使用印象管理來得到社交平臺上自我呈現的滿足感。
2. 媒介生態吸引用戶空間流動“搖擺”
媒介生態即媒體在一定社會環境中生存并發展的狀態,包括各媒體間相互形成的一種平衡化結構,以及整個媒體群落在社會大系統中的相對位置。它強調媒介和它生存社會環境間的相互關系。按拉圖爾關于社會性的說法,社會上不同的主體聚集關聯在一起,形成了多種媒介技術物,彼此之間相關聯相轉譯。當這一現象嵌入網絡社會中,媒介技術物的功能和生態將被放大。于是,用戶流動到各式各類的社交平臺實現日常的云交往,利用不同的社交媒介生態實現自己與平臺、商家、服務者、熟人及陌生人的關系連接,并在不同的社交媒介生態下搖擺,以獲得更加貼切的數字生活體驗。具體而言,用戶使用微信,是為了與朋友親人保持密切聯系或進行工作交流;使用抖音或快手,是為了瀏覽娛樂視頻;使用微博是為了了解當天時事熱點和自己感興趣的領域;使用小紅書是為了了解一些穿搭、學習以及生活上的分享;使用Keep是為了觀看運動鍛煉視頻或記錄自己的運動日常……上述每個社交平臺獨有的媒介生態吸引了用戶進行空間流動,不同社交平臺之間的功能差異性也得到互補,進而催生了用戶在多個社交平臺間的不斷流動和搖擺,且在所屬的媒介生態圈里搖擺得更加融洽。除此之外,考慮到跨國因素,還有些許用戶愿意選擇合適的社交平臺與不同國家的朋友在相同的網絡公共空間相遇,比如使用微信是為了與中國朋友方便聯系,使用其他社交平臺是為了與其他國家朋友聯系等。在此過程中,某些社交平臺也充當了一些文化橋梁,拉近了各國社交平臺使用者之間的距離。
基于上述闡釋,社交平臺使用者的搖擺動機會伴隨用戶自身對媒介資源的合理利用與分配、對媒介生態與自我需求之間連接的可供性而相互勾連,促使社交平臺使用者在多個平臺間來回搖擺。而當身處一個流動多變、靠媒介化生存的時代時,能夠突破用戶停留的短暫性使其保持相對耐久性成了一種戰略上的優勢。[14]用戶渴望的東西最好能立刻享受到,不符合此刻需求的媒介早已失去對用戶的誘惑力。對很多用戶而言,最好的結果就是打開某個自己需要的社交平臺,完成自己的指尖心愿——瘋狂地搖擺它。
四、倫理反思:搖擺軌跡中的關系消解與時間模糊問題
社交平臺搖擺的確有助于用戶維護多元化的社交關系,但當用戶沉浸在自己營造的媒介王國里,瘋狂地玩轉媒介指尖游戲時,也會帶來一些語境關系的坍塌。真實生活的體驗將淪為表演秀,虛擬空間里的“我”將附和平臺塑造自己的人設,故作的儀式感也將成為資本的樂土,個體被數字生活以賽博化的方式解構,人類可能失去了反連接的需求與自由,這讓人感到憂慮。
1. 人設消解關系:交流界限的窄化
社交平臺搖擺為使用者提供了自我展演的機會,使用者可在多個社交平臺中,比如微博、微信等采用大眾化表達性手段來修飾自我,隱藏內心的恐懼、想法或屏蔽所有不美好的事物,從而更好地塑造自己在每個平臺中的人設。在現實中,用戶基于不同平臺所呈現的人設,對應不同平臺的好友,展開不同的交流,如有人在微信上與朋友聊天較少,但在社交平臺抖音上互動聊天甚多;很少為朋友的微信動態點贊,但朋友的微博動態點贊一條不落。由此,可以從中窺視到平臺人設正慢慢消解用戶與朋友間的關系和交流方式,即平臺人設給朋友間的關系交流設置了一定門檻,需要雙方在扮演相同人設的平臺環境下進行交流。而朋友間交流的“開關”更容易基于平臺所產生的有趣話題所引發,從而觸發聊天框頁面,這使得交流的界限變窄,加重了交流在平臺搖擺環境下的控制與異化,[15]也讓交流失去了原本的意義,使雙方之間的交流產生了隔閡,更加消解了雙方的關系。
此外,在平臺的保護下,社交平臺使用者對自我形象和想要塑造的人設也有了更多的掌控力。而當用戶對自我人設的掌控力逐漸脫域,當用戶在社交平臺上自我美好精致的一面被無限放大,真實復雜的一面被逐漸縮小,當社交平臺上的用戶都追隨雪莉·特克爾所述的以“自我中心主義的單薄社交”時,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也將更加膚淺化,將出現現實空間和虛擬空間中物我與身心的二元區分對立問題。
2. 個體依賴平臺:時間流逝的模糊
社交平臺搖擺行為已經構筑了我們日常生活的景觀范式,從“游玩導航”到“美食測評”,再到“微信點贊”“小紅書分享”“抖音短視頻”,用戶個體的日常活動已深深嵌入各種各樣的社交平臺中,使用者從中能感知到每個平臺帶來的快樂與滿足。但與此同時,使用者在平臺之間的不斷輪換,也造成了其對于時間流逝的模糊。
當使用者輪換使用社交平臺時,社交平臺憑借著高度的滲透力以及“強烈互動性”“視聽刺激性”等無限的誘惑,驅動使用者瘋狂卷入社交平臺中,使之出現“怎么才看了一會兒,就過了幾個小時”的后知體驗,這種對時間流逝的模糊感來源于平臺間的頻繁輪換,使原本整塊化的時間被割裂開來,以零碎又短暫的片段流向多個社交平臺中。此外,筆者訪談了16位社交平臺使用者關于搖擺行為所延伸出的其他狀況,在訪談中發現,平臺搖擺次數越頻繁的用戶,沉浸在社交平臺中的時間越長,對時間流逝的感知越模糊,而當用戶觀看平臺的信息越多,焦慮也會隨之變大。這一觀點也在A.Primack的研究調查中得到了證實,他發現處于焦慮狀態的社交平臺使用者有更大的可能性進行“平臺搖擺”,想以觀看信息的數量和時長來轉移自身的負面情緒。[16]反之,平臺搖擺次數越少的用戶,往往沉浸在單一平臺中,由于單一平臺的信息量較容易達到巔峰,此時用戶的疲憊感也會隨之而來,用戶迎來了第一個觀察時間流逝的契機。概言之,個體依賴于平臺的信息量,當用戶感到疲憊和厭倦時才會關注到時間,繼而進行第二次決定,是否再搖擺到另一平臺中。但每個人的時間都是恒定的,過度流連于社交平臺間,多少會擠壓現實生活中的溝通與交往時間,長時間沉浸在平臺搖擺中,也會導致社交平臺使用者迷失自我,加重生活焦慮,異化自我主體性對于時間流逝的感知。
結語
社交平臺使用者將自我空間寄生于“平臺搖擺”行為中已成為媒介化生存的常態。在當下,社交平臺使用者更像一位游牧者,早期率先進入新鮮的社交場域中,而現在又在場域中脫域,去尋求下一份精致完美的短暫快樂。這種游牧式的社交行為,不僅反映了數字時代社交平臺使用者對持續新鮮體驗的渴求,也揭示了現代人心理狀態與社會互動模式的深刻變遷,即社交平臺搖擺催生了一種新的社會參與形態,即“輕參與”。用戶傾向于以低門檻、碎片化的方式參與公共議題討論并表達意見,但往往缺乏深入思考和持續關注的動力。這種現象在增加公眾話題曝光度的同時,也可能削弱了公眾議題討論的深度與質量,影響社會共識的形成與公共領域的健康發展。
此外,在用戶“平臺搖擺”的過程中,游牧文化所帶來的主體性消逝也讓社交媒介、賽博格人類與生物人類的關系難以達到理性狀態,讓數字生活變成了一種可被拼湊和剪貼的觀賞性巨作,使社交平臺使用者的身份界限更加模糊,進一步挑戰了傳統意義上“人類”概念的內涵。當個體的線上行為更多地受到算法引導和數據塑造時,人的行為選擇、情感表達乃至價值判斷,都可能在不知不覺中被外界力量所左右,導致真實自我與數字化自我的割裂。而如何抵抗社交平臺對人類真實的過分侵蝕,讓使用者在數字生活一起搖擺中擁有反連接的能力和自由,是未來需要考慮的價值命題。
參考文獻:
[1] Tandoc Jr E C, Lou C, Min V L H. Platform-swinging in a poly-social-media context: How and why users navigate multiple social media platforms[J]. JournalofComputer-Mediated Communication, 2019, 24(1): 21-35.
[2] Huang P. Users' Switching Behavior Between Online Social Media Services[D]. Hong kong: City University of Hong Kong, 2015.
[3] 熊奕瑤,董晨宇. 作為“移民”的用戶:社交媒體中的遷徙行為及其影響[J]. 新聞與寫作,2020(5):56-60.
[4] Kumar S, Zafarani R, Liu H. Understanding user migration patterns in social media[J]. Proceedings of the AAAI Conference on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2011, 25(1): 1204-1209.
[5] 晏青,陳柯伶. 可控與不可控之間:短視頻成癮的媒介可供性[J]. 福建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3(1):90-101,171-172.
[6] 李京麗.“媒介化生存”的基本邏輯與危機——基于媒介與時空關系研究歷史的考察與思考[J]. 現代傳播,2022(11):29-36.
[7] 嚴玲. 微信:媒介化生存的新物種[J]. 現代傳播,2016(2):140-143.
[8] 黃英輝,王偉軍,劉輝,周宗奎. 個性化信息推薦中的過度特化問題研究進展[J]. 情報科學,2022(8):185-192.
[9] 陳長松,傅鵬. 地點,消失的地域?——對梅羅維茨“場景論”中“地點”的考察[J]. 南方傳媒研究,2023(1):84-90.
[10] 王振曉,陳勤. 微信、QQ功能迭代與網絡人際傳播變遷研究[J]. 北京印刷學院學報, 2021(9):17-22.
[11] 吳世文,何羽瀟. 媒介、情感與社交關系:網友的QQ記憶與技術懷舊[J]. 現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21(9):144-150.
[12] 喻國明. 未來媒介的進化邏輯:“人的連接”的迭代、重組與升維——從“場景時代”到“元宇宙”再到“心世界”的未來[J]. 新聞界,2021(10):54-60.
[13] 盧新元,許姣,張恒,等. 多社交媒體平臺環境下用戶搖擺行為研究——基于扎根理論的探索[J]. 情報理論與實踐,2022(9):127-134.
[14] 齊格蒙特·鮑曼. 個體化社會[M]. 范祥濤,譯. 上海:上海三聯書店,2002:201.
[15] 趙云澤,薛婷予. 基于互聯網媒介的在線社交補償機制分析[J]. 編輯之友,2022(11):34-40.
[16] Primack B A, Shensa A, Escobar-Viera C G, et al. Use of multiple social media platforms and symptoms of depression and anxiety: A nationally-representative study among US young adults[J]. Computers in Human Behavior, 2017(4): 1-9.
"Platform" Swing of Social Media Users: Evolving Habits, Motivational Logic and Ethical Reflection
SONG Yan-li1,2(1.College of Literature and Media, Hubei Minzu University, Enshi 445000, China;2.Eco-cultural Tourism Research Center of Western Hubei, Hubei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 Enshi 445000, China)
Abstract: In today's social media platform environment, users swing frantically between different social media platforms, skillfully playing the medium's "fingertip game". It takes just one second for users to complete the migration of places now while it takes them months in the past. The act of "platform swinging" happens frequently because users' familiarity with connections affordance of social platforms and the needs of individual user. The article explores the evolution of social platform users' habits, motivational logic and ethical reflection on "platform swing" behaviors. The study concludes that the evolution of "platform swing" behavior starts from the occupation of scene ecology, and the subsequent swing from over-specialization to gradual generalization. The interconnection between media resources and media ecology is the main motivational logic of users' swinging behavior, and users will also experience the problems of relationship dissolution, individual time blurring, and other delocalization problems during the swinging period.
Key words: platform swing; social media platform; mediated survival; habitus; motiv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