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續提升涉外金融支持質效 助力民營企業高質量“走出去”

民營企業已成為中資企業“走出去”的主力軍。但民營企業“走出去”面臨金融支持力度不足等問題。本文建議從完善涉外金融政策保障、提升金融機構服務能力、加強民營企業能力建設等三方面細化實化相關舉措，助力民營企業高質量“走出去”。

近年來，民營企業對外貿易投資規模穩步擴大，成為中資企業“走出去”的主力軍。其中，民營企業已連續5年穩居我國第一大外貿經營主體，2023年有進出口記錄的外貿經營主體首次突破60萬家，同比增長6.3%；民營企業進出口額占我國外貿總值的比重達53.5%，同比提高3.1個百分點。“新三樣”出口強勁帶動部分優質民營企業加快境外投資，彰顯民營企業國際競爭力。但值得關注的是，隨著外部形勢日趨復雜嚴峻，民營企業境外貿易投資普遍面臨盈利水平下降、內生動力不強、資金周轉困難等問題，導致其對外投資受到明顯挑戰，2022年非國有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存量占我國對外投資比重較2 0 2 0年下跌6.1個百分點。為持續發揮好民營企業高質量“走出去”的生力軍作用，推動提升涉外金融支持質效，支持民營企業利用好國內國際兩個市場、兩種資源，提升國際競爭力，成為未來金融工作的重點之一。本文建議從完善涉外金融政策保障、提升金融機構服務能力、加強民營企業能力建設等三方面細化實化相關舉措，助力民營企業高質量“走出去”。

民營企業“走出去”金融支持力度有待加強

傳統信貸融資渠道受限

一是獲取國內銀行信貸支持難。我國對外信貸支持主要集中在國家開發銀行、進出口銀行等政策性銀行及四大商業銀行。相較面對國有企業，這些銀行出于低風險偏好及“央國企信仰”路徑依賴，對民營企業貸前審查和貸后管理更為嚴格，撥款支持門檻更高。雖然部分民營企業在東道國有較好的基礎設施、工業廠房、礦產資源等可抵押資產，但大多仍難以獲得銀行低息長期貸款，尤其是“兩優貸款”。從過去經驗看，中小銀行和民營銀行對民營企業貸款占比較高，但由于上述兩類銀行自身正處于穩妥有序化解和處置存量風險階段，業務條線普遍大幅收縮，難以對民營企業“走出去”提供充足信貸支持。同時，部分在境內有較好的抵押物或高級別信用的民營企業通過內保外貸獲取中資銀行境外信貸支持，但審批手續煩瑣，且面臨匯率風險。二是東道國信貸支持有限。大部分東道國金融市場基礎設施較薄弱，商業銀行金融業務種類單一、規模有限，缺乏國際金融服務，如南蘇丹、馬里等國的商業銀行不支持以人民幣形式進行跨境貿易和投資合作；部分國家貸款手續煩瑣、成本高企，如盧旺達部分商業銀行要求貸款人出具項目投資額8%以上啟動資金的相關證明并提供評估價值超過貸款額3倍的抵押品，利比里亞的商業銀行審查程序煩瑣，且向貸款人收取高額手續費。東道國金融市場基礎設施落后限制了民營企業在當地發揮機制靈活、決策迅速等發展優勢開拓業務。

股債融資難獲支持

股權融資方面，我國對外股權投資主體主要包括中投公司、絲路基金、中非發展基金等。雖然上述金融機構對境外項目均有中長期股權融資業務，如絲路基金的股權融資占其對外融資規模的8 0 %左右，但主要通過雙邊合作基金、跟投其他國際機構、搭建銀團多投資策略等方式投向基礎設施、礦產資源、能源等領域的重大雙邊合作項目，對“民營屬性”的企業開展財務性投資或戰略性投資甚少，即使存在部分小股權融資項目，也要求境內母公司出具維好協議、做出回購安排等最終形成“明股實債”，對民營企業有關項目“真股權”“耐性資本”配置較少，難以發揮其對外中長期投資“穩定器”功能。債券融資方面，一是境內債券發行節奏回升難。目前境內發債主體多為信用資質較高、資產規模較大的市場主體，且以央國企、少數優質民營企業為主。考慮到債券市場投資者和承銷機構大部分屬于國有金融機構，普遍風險偏好較低、同質性強、收益要求不敏感，其對投資標的要求與民營企業債券匹配度不高，并且民營企業近年違約潮更加劇其對民營企業債券標的排斥。對于涉外民營企業尤其是“兩頭在外”企業，外部貿易投資不確定因素增大、供應鏈產業鏈不暢、對外議價能力弱都可能拉長其應收賬款周期、加大合同履約回款的不確定性，進一步打消了市場機構對其債券的興趣。二是境外債券發行遇冷。近年來，境內民營房企通過向銀行抵押優質房產獲取備用信用證，為其增信發行大量外債。隨著民營房企外債大面積違約，境外市場對民企發債態度總體趨冷，民營企業發行外債難度加大，即使成功發行也以高成本短期融資為主。三是跨境資產支持證券探索不夠。我國涉外民營企業境外業務應收賬款筆數多、每筆規模小、回款期限難確定、境外客戶較為分散，標志性大型項目占比少，發行資產支持證券發行成本與費用難以攤薄，涉外民營企業以此盤活境外存量資產成本高。

跨境投融資風險管理難度大

一是資金接續不穩健。近年來，中資金融機構以東道國財政惡化、項目債務交叉違約為由，停保、斷貸、停貸部分境外合作項目，導致境外項目“停貸爛尾”增多，其中不乏雙邊重大合作項目。這固然利于中資金融機構及時止損，但考慮到民營企業大多是這類項目設備出口方或分包商，項目資金鏈斷裂推升民營企業運營風險。考慮到境外項目涉及多方利益訴求且境內外法律法規對接少，融資風險化解協調難度大，市場化重組重整復雜難解，部分涉外民營企業可能因單個項目出風險而難以“翻身”。二是匯兌風險加劇。受發達經濟體加息政策外溢、全球經濟下行壓力加大、地緣政治沖突持續等因素影響，部分國家貨幣持續貶值，并因長期貿易逆差、外匯緊缺實行嚴格外匯管控措施，中資企業匯兌資金回流難，匯兌損失較為普遍。如2023年，津巴布韋禁止礦企享有專屬經濟區政策，我國民營礦企此前已簽署的豁免強制結匯作廢，必須強制結算成當地貨幣，資金沉淀嚴重。另外，大部分民營企業資金實力較弱，難以利用境外金融網絡，打造境外資金中心，加強境外資金預算管理、集中利用、結算和共享、統籌管理外匯敞口、套期保值服務等規避匯率波動風險。

成因分析

政策保障層面

政策聯動、風險分擔、全流程監測服務不完善影響金融支持政策落地實效。一是以金融支持為抓手協同境外貿易投資建設欠缺。目前，我國涉外金融支持相關政策按照實施主體分類出臺若干政策，但仍僅聚焦金融領域范疇，更多強調市場化，這固然利于金融機構守住主責主業邊界，但與其他外向性政策聯動不夠，未能將金融支持嵌入涉外企業長期協同發展，不利于民營企業與央國企“抱團出海”。如我國涉外供應鏈鏈主或總承包商在國際融資市場合作的匯豐、歐洲復興銀行等國際金融機構均要求項目要有其“母國成分”，而我國有關政策未強制要求金融機構將中國元素納入融資前提條件，這導致外資企業可能搶占我國民營企業原有“抱團出海”空間，進一步降低其融資可獲得性。二是多方共同參與的融資風險市場化分擔機制仍不健全。當前，銀行、保險、擔保、券商等市場主體對民營企業“走出去”政策有一定成效，但各方按照國際慣例、市場化、法治化對民營企業開展跨境投融資服務卻一直未有實質性突破，核心在融資風險共擔協同機制落地見效少。一方面有關部門和地方政府針對民營企業的征信和擔保、再擔保體系數字化、信息化建設不足；另一方面，金融機構仍按照傳統信貸思路要求抵押資產才出具擔保，如要求民營企業出具反擔保資產，這導致擔保增信落實不到位，有關民營企業獲得感不足。三是涉外民營企業境外全流程監測服務機制仍空白。當前看，我國對外貿易投資重心正由發達經濟體轉向新興市場和發展中國家，這些地區普遍政治更迭頻發、各類風險高企，我國企業尤其是民營企業在當地經營難度較大，對我國防控境外風險提出了更高要求。民營企業境外防控主體責任落實單位通常為地方政府，而地方政府尚未針對涉外民營企業建立從境內備案到項目交割運營，覆蓋跨境資金流動、項目投建營、潛在經營風險等全流程監測機制，也未能根據具體情況予以救助。因此，一旦涉外民企境外經營出現風險需要金融支持時，地方政府容易陷入“后知后覺”，錯過最佳救助窗口期。

金融機構層面

我國金融機構境外業務普遍存在能力較弱、人才儲備不足、規模小、覆蓋面不廣等問題，掣肘其支持民營企業“走出去”。一是業務能力較弱。信貸方面，政策性銀行及商業銀行主要集中在低利率、中長期貸款，綜合化經營水平較低，靈活定制的金融產品不足。如政策性銀行仍以東道國開具的主權擔保或一般擔保及中國信保出具的保單為放款前提條件，而民營企業往往難以得到這兩類增信條件，進而難以獲取其融資。保險方面，中資保險公司在狠抓客戶痛點難點設計產品、對外合作協調等方面與國際保險公司仍存在較大差距。如歐洲保險機構根據客戶不同需求調整信用額度，改進承保范圍，提升產品條款的適配性，并使用非約束性貸款保險、海外資源保險等針對性產品，通過機構之間再保險、共同保險等方式，支持“多國成分”項目，而我國保險機構定制化、非標化經驗仍不足。二是國際化人才儲備不足。民營企業境外業務參與雙邊標志性項目較少，商業化項目更多，與當地政府、工會、社區、客戶協調溝通較多，對本地法律、文化等服務支持要求更強。但國內金融機構中具備金融、外語、國際法律等背景的復合型人才匱乏，人才國際化比例較低。同時，大部分中資金融機構總部均設立在國內，境外項目研判也主要依據二手資料或短期調研，長期實地跟蹤了解不深，國際化人才難以培養。三是部分領域的金融機構規模小、覆蓋面不廣。與國際一流投行相比，中資投資銀行普遍資本金規模小。高盛、摩根士丹利等國際一流投行資產總額已超萬億美元，接近中國證券行業總資產規模，中資券商凈資產規模與國際一流投行非同一量級，以中金公司為例，其凈資本僅為高盛、摩根士丹利的八分之一左右。規模不足制約中資投資銀行為民營企業服務。覆蓋面不廣主要在中資券商、政策性銀行、以股權投資為主的中資金融機構。這些中資金融機構布局嚴重不平衡，境外布局主要集中于中國香港，少數布局美歐成熟資本市場國家和地區，對共建“一帶一路”國家和地區滲透度較低。

企業層面

民營企業主動謀劃不夠、經營情況不明、風險管理不佳、傾向“短平快”經營模式，導致其獲得金融支持受限，陷入“有單不敢接、有單無力接”的困境。一是主動謀劃不夠。雖然有關地方和金融機構“政銀企”對接會較多，但相較國有企業，民營企業對金融機構信任不夠，“敢貸愿貸能貸會貸”欠缺。大部分民營企業“走出去”仍以地域性“抱團出海”為主，更多以靈活、快捷為借款首要考慮，多采用自有資金、民間借款、互保等方式，未能用好開發性金融、商業性金融等優惠政策。同時，民營企業“走出去”過程中對國際融資模式研究較少，有限追索或無追索權的項目融資經驗較匱乏，難以從國際市場獲得融資。二是經營情況難以摸清。民營企業普遍資產質量不高，業務類型繁雜、股權關系復雜，但阻礙其獲取融資支持最關鍵是其基于底層經營數據的信息披露、經營合規、信用資質等不符合金融機構要求。如部分涉外民營企業訂單、倉單等經營數據缺失，難以支撐銀行對其更精確的識別、評估，加大其獲取信貸支持難度。三是風險管理不佳。涉外民營企業對東道國的內外部政經形勢和有關政策前瞻性研判不夠，對中長期出口信用險、短期出口信用險、海外投資險等了解較少，未能提前充分與保險機構聯動，共同開發定制更具針對性的保險產品，導致其無法做好風險隔離和信用增級，影響實際項目進一步正常融資、建設交付等后續環節。四是傾向“短平快”經營模式。多數涉外中小民營企業追求“短平快”低價扎堆境外項目，惡性競爭嚴重，“地瓜經濟”實踐不夠，難以將兩個市場、兩種資源合理對接，更多是希望快速在東道國賺取外匯兌回國內，在當地再投資較少。該模式導致企業對獲取貿易外匯收支便利化、本外幣一體化資金池業務的意愿高，但其綜合條件難以滿足其達到提供服務要求，這導致金融支持政策出現“越優化越難以滿足”假象。

政策建議

完善涉外金融政策保障

一是利用多雙邊合作機制，挖掘重點領域投資合作機會，引導民營企業參與雙邊重大合作項目，鼓勵金融機構對民營企業參與重大合作項目實施優惠貸款和中長期股權投資傾斜；二是推進多層次債券市場建設，創新針對涉外民營企業的高收益債券和資產證券化產品，推動綠色、數字、科技等重點涉外領域的債券品種發行，強化金融機構涉外信用風險定價能力，鼓勵和引導機構投資者科學配置涉外民營企業債券；三是健全全國一體化融資服務平臺網絡，完善全國融資信用服務平臺功能，提升涉外民營企業信用信息共享廣度和應用深度，持續擴大信用信息共享范圍，有效提升涉外民營企業融資的覆蓋面、可得性和便利度；四是鼓勵地方政府建立政銀企服務民營企業“走出去”機制，引導金融機構精準對接涉外企業融資需求，并牽頭發布擔保“白名單”，設定風險資金池，引導各方參與民營企業風險分擔和補償；五是探索開設“一帶一路”跨境并購和重大資產重組項目等綠色通道。對于民營企業參與國家支持行業內的“一帶一路”跨境并購和重大資產重組項目、跨境換股試點，給予金融政策支持。

提升金融機構服務能力

一是在有效防控風險的前提下，適當放寬中資金融機構境外主業布局的政策限制，支持和指導中資金融機構完善境外機構網絡布局，提升對重大國家戰略和“走出去”企業的服務支持能力。二是鼓勵中資金融機構積極參與跨境投融資項目，考慮通過監管指引與政策安排，強化與民營企業協同發展，在進行境外股權融資、發行境外債券、開展跨境并購、從事大宗交易等過程中，設定“中國元素”考核，拉緊金融機構與民營企業“抱團出海”。三是鼓勵設立多種形式的跨境基金。針對跨境基金制定支持政策和設立程序指引，鼓勵設立多層次風險控制要求的跨境股權投資基金，加大優質民營企業股權投放規模，并匹配相應外匯額度。四是優化涉外信用保險作用，進一步優化涉外信保承保和理賠條件，擴大對涉外民企覆蓋面和規模，加大對新產業新業態新模式的支持力度。五是加快中資金融機構專業化國際人才和屬地化人才引進，并在市場化的激勵體制下培養并留住優秀人才，建設具備全球視角、熟悉國際市場和行業慣例的人才隊伍。

加強民營企業能力建設

一是引導涉外民營企業主動與金融機構交流，科學有效制定涉外項目融資規劃，將融資設計并入項目規劃，統籌好項目建設內容、還款來源、增信方式；二是鼓勵民營企業積極推動經營底層數據數字化，并圍繞有關境外園區與供應鏈產業鏈，與金融機構共同開展訂單貸款、倉單質押貸款等供應鏈金融業務；三是積極提升涉外民營企業應對風險能力，加強涉外民企的遠期結售匯業務培訓，樹立匯率風險中性理念，在符合條件的情況下以授信或保證金等方式開展結售匯業務；四是鼓勵各類涉外咨詢機構及金融機構主動對接涉外民企，在風險保障、國別研究、融資設計等方面為民企開展專題培訓和業務指導，提高其風險防控意識，引導企業堅持“危地不往、亂地不去”，強化項目風險防控，提高對外投資效益。

（吳凡為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一帶一路建設促進中心助理研究員。特約編輯/孫世選，責任編輯/丁開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