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肖斌
每天清晨,起得最早的,行色匆匆的,除了需要打卡的上班族,就是學生。不管困不困,上課鈴聲響之前要趕到教室;不管老師講的會不會,每一節課都要規規矩矩坐在課桌前聽;出生日期差一天的兩個孩子,可能就得錯一年上學……
這,就是我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學校生活,似乎天經地義,理所當然。
然而,現代學校制度其實在中國只有短短一百多年時間——1904年,“癸卯學制”頒行,開始廢科舉、興學堂。今天的“學校生活”,就來源于這個學制。一百多年過去了,這種學校制度是否還適應今天的社會?
著名教育家朱永新在新書《未來學校》中的“預言”是,今天的學校,明天會變成“學習中心”,那將是“未來學校”。他在書中描繪了未來學校長什么樣、誰來學、誰來教、學什么、怎么學、怎么評價學得好不好……藍圖聽上去很美好。
在現實中,已經有學校開始行動。
2012年9月,北京市十一學校龍樾實驗中學開始籌備,花了四年時間,只建了一所有三個年級、600名學生的初中,這個效率一點也不高。但龍樾的目標是要打造一所“未來學校”。
未來學校是沒有空間和時間限制的。
龍樾采取“走班制”,學科教室和教師固定,學生根據自己的能力和興趣,選擇相應層次的班級上課。“龍樾的走班制,其實就類似未來學習中心與傳統學校之間的一個過渡。”朱永新說,未來學校將重新界定學生的學習共同體,班級、年級、教室等概念將會進一步重構。
2017年,由北京市朝陽區呼家樓中心小學倡導,11所學校共同發起,成立了PDC教育聯盟。2018年5月,聯盟進一步擴大,共有來自全國的百余所學校加入,芬蘭、美國、加拿大等國外學校也加入進來。2018年10月19日,PDC未來學校落地朝陽區酷車小鎮。PDC的學生同樣不受學校和年級的限制,可自由組成跨校式項目學習小組。
2017年,成都七中給剛進校的學生發了一個“泛在學習”通知。所謂“泛在學習”,有兩個最顯著特征:學習空間多元化、學習時間彈性化。成都七中在暑期為高一新生定期推送學習資源,學生自備終端,至于什么時候學,自己看著辦。
未來學校也是沒有學科限制的。
語文、數學、英語、物理……這樣的課程分類在未來學校是不存在的。呼家樓中心小學校長馬駿介紹,PDC是Project(項目)、Drive(驅動)、Create(生成)的簡寫,強調的是一種育人觀念的轉變,通過項目驅動方式達成育人目標。
而且,項目并非一個個散點。馬駿介紹,PDC有一套項目課程系統,根據孩子成長的不同階段,分為發現自我、了解自然、探秘科學、解讀人文、回歸生活、走向社會六個維度。每個維度都有“項目池”,表面上看是分散的,其實維度之間環環相扣,六年項目做下來,就串起孩子成長的鏈條。
以“發現自我”維度為例,低年級孩子的學習目標之一是了解自己的身體,設置的項目之一就是用3D的方式來觀察眼睛,了解近視的成因、如何保護眼睛等;到中年級,就要了解自己的情緒,學會控制情緒;高年級孩子就要開始做初步的人生規劃。
早在一百多年前,美國教育家約翰·杜威就主張,教育是生活的過程,而不是將來生活的預備。朱永新在《未來學校》中也強調,學習要回歸生活。
為此,龍樾實驗中學為孩子們準備了126門學科課程資源、75門職業考察課程、36門綜合實踐課程。老師們盡可能讓孩子們在解決問題的過程中掌握知識。比如,在工業設計課上教孩子們使用時髦酷炫的3D打印機,老師先讓孩子自由發言,討論學校哪些地方需要改造,哪些是可以使用3D打印機完成的。一個女孩就計劃打印一個用來放置一次性水杯的塑料杯架,放在學校每層樓的水吧,這樣大家沒帶杯子也能喝到水。
PDC也讓教育回歸生活。有一個項目是關于海洋,一般操作可能是介紹海洋的動物、植物,以及海洋污染等。而PDC做的是海洋與安全,第一個板塊介紹離岸流。這個項目結束后不到三個月,就發生了雙胞胎女孩青島溺亡的悲劇,元兇可能就是離岸流。
還有一個項目是為北京汽車安個家,旨在解決停車難問題。學生們走進社會調研,得出結論,醫院、學校、大型超市周邊停車難問題最嚴重。表現調研結果時,學生會用到數學的統計圖表;解決問題時,有的研究各國法律,有的建議發明折疊汽車,有的設計新型停車場,還有學生真的研發出了停車App……
早在上世紀60年代,美國有一所瑟谷學校,形成了一套以學生為中心,而不是以知識為中心的教學。在這所學校,從生活到學習,凡是屬于個人事務的,都由學生自己決定;遇到學校大事,由校務會議決策,學生也參與管理,一人一票。
在PDC未來學校,首任校長就是三個小學生,通過競聘上崗;下設六個部門,也都由學生擔任部長。
關于未來學校,還有很多嶄新的設計:學生不考試,以“學分銀行”制度進行評價,實現各級各類學習成果的存儲、認證、積累、轉換;建立網絡教育資源平臺,采購全世界最優秀的課程資源——這一定意義上正在通過“慕課”實現。教師將是自由職業者,而家長,將是未來學校的深度參與者,甚至是施教者和學習者……
朱永新于2000年發起新教育實驗,以“過一種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為宗旨,迄今已經吸引了全國4200多所學校加盟,改變了近500萬師生。他坦言,新教育實驗是在現有教育架構下的探索,而未來學校是要創立一個更加開放的全新的教育體系。“世界上還沒有一所真正的、完全按照我的未來學校的形態來建設的學校。這將是一個結構性的變化,重構教育形態。”
父母會不會擔心自己的孩子會成為未來學校的第一代“實驗品”?“作為第一代,從傳統教育體制中走出來,得到更多自由的選擇,不應該擔憂,應該高興。”朱永新說,“事實上,很多看到這本書的家長問我,他們的孩子能不能趕得上這第一代。”
那么,未來,到底有多遠?
朱永新無法確切地回答這個問題:“通往未來的教育趨勢,不會像社會革命一樣,一夜之間風云突變。但是,它在變。與其追問未來到底還有多遠,不如關注可能影響未來的每一個小小的趨勢性變化。”
(溫大雅摘自《中國青年報》)